秦昭襄王失笑：“知进退，识大体，疼孩子，见多识广，难道这样的人还不值得让寡人夸上一句？赵馨也就是年纪太小，身份太低，还是赵国人，不然寡人就为嬴柱求娶了。”
范睢一愣，没想到王上对赵馨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作为秦昭襄王最信任的大臣，范睢比谁都清楚，秦昭襄王已经老了，说话做事都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他早早为自己挑好了继承人，就是嬴柱。
只是秦昭襄王虽然挑好了嬴柱做继承人，他心里其实并不算特别满意，一来不满意嬴柱的身体，体弱多病，是每逢季节转换总是生病；二来不满意嬴柱本事，觉得他虽然比其他兄弟强一些，却也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嬴柱耳根子过于软，非常容易被华阳夫人拿捏。
这三条每一条都非常致命，简直是在往秦昭襄王的雷点上戳。
尤其是最后一点，简直让秦昭襄王暴躁——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耙耳朵。身为一个国家的王，怎么能是耙耳朵？
若非华阳夫人脑子拎得清，嬴柱比起其他儿子也确实优秀，秦昭襄王只怕早已经换了继承人人选了。
所以听到秦昭襄王这样说，范睢才会这么吃惊。
不但如此，他还在心里默默给赵馨母子提升了一下关注度，母子二人在范睢心里的地位，从需要关注一二，直接提到了需要严防死守，一定不能让他们与白起接触太多的档次上。
秦昭襄王扫了范睢一眼，道：“不管你在想什么，寡人都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动不该动的人。否则……”
他扫了范睢一眼，吓得范睢被寒冰过了一遍似的，全身皮肤冰凉。
范睢立刻意识到，秦昭襄王对赵馨母子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王上与王曾孙的关系。
王上这是，想要将王曾孙当做继承人培养？
他抬头，想要问秦昭襄王。
但秦昭襄王已经没有关注他，而是让人将食盒拿到自己面前，揭开盖子后，视线直接落在了里面那几个白白胖胖，脸上还长了一圈儿褶子的包子上面。
他眨眨眼，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包子的表皮……
好软！
秦昭襄王的眼睛刷一下，亮了。
他也顾不得范睢就跪坐在自己面前，且从未吃饭，直接拿起一个包子就放进了嘴里。
秦昭襄王咬了一大口，包子皮裹着馅儿料全进了嘴里。
蓬松柔软的包子皮包裹着美味鲜香的羊肉，还有两分脆爽的豆芽，再加上油豆腐的独特口感……
滋溜——
秦昭襄王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包子，马上又拿起另一个往嘴里送。
范睢：“……”
他看着秦昭襄王让人食欲大开的吃相，咽了咽口水，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陛下，不知您正在吃的食物，叫做什么名字？臣下以前仿佛不曾见过？”
秦昭襄王看了范睢一眼，三两口将手上的包子吃完后，这才开口道：“寡人也不知道这食物叫什么名字，这是异人的夫人赵姬自己做的。赵姬在厨艺一道上挺有天赋，这段时间几乎每天一个新花样，每一种食物的味道都不错，寡人吃着不错，几位夫人都说，寡人的身体变得威武了些。”
其实就是胖了吧？
范睢这才注意到秦昭襄王不知何时，突然圆了一圈儿的脸。
之前因为胡子挡着，他才没有发现，此刻注意到，范睢也不得不承认，秦昭襄王确实比之前“威武”了一些，至少面色比之前瞧着红润健康了许多。
但这不重要。
范睢看完勤招想王后，敷衍地点头奉承了几句，然后视线便落在了秦昭襄王的食盒上。
若是没猜错，里面应该还有好几个像王上之前吃的那种食物。
范睢心里想，自己从早上与王上商议政事一直商量到现在，肚子早就饿了，王上哪怕不知道，出于礼貌，也该分一个给他这位臣子尝尝吧？
但显然，秦昭襄王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他在得到范睢肯定的话语后，便乐呵呵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拿起包子开始吃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将赵馨准备的三个包子吃完了。
然后，他又从食盒里面端了一碗白粥出来。
秦昭襄王挑眉：“怎么是白粥？”
之前不都是各种蔬菜粥、肉粥吗？怎么一下子变成白粥了？
秦昭襄王可不喜欢白粥。
这个问题内侍怎么可能知道？想着秦昭襄王之前吃的几个包子，他试探着开口：“赵夫人带来这碗白粥，许是让您就着刚才的新鲜食物一起吃？”
秦昭襄王：“……”
他正要发怒，余光却瞟到食盒里面好像还放了一小碟东西，于是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伸手将那一小碟子东西端了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芦菔（萝卜）。
芦菔也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蔬菜了，不过这时候的萝卜还不像是现代那样的脆甜可口，细小白嫩但带着几分涩意，大多用于煮汤，基本不会有其他烹饪方法。
而赵馨则是将其腌制成酸萝卜，又加了些糖，吃起来酸甜可口。
别说是用来下稀饭了，就是当做零食吃着玩都让人停不下嘴。
秦昭襄王很快就迷上了萝卜的味道，一口萝卜一口粥，不一会儿就将白粥喝完了。此时碟子里还剩了两片萝卜，秦昭襄王想了想，直接夹起来吃进了嘴里。
等到秦昭襄王将所有事物吃完，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就坐在他面前，却只能看着他吃东西，一丁点儿味道都没品尝到的范睢。
秦昭襄王完全不觉得尴尬：“咱们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谈吧。”
范睢：“……”
谁让他是臣子呢？只能乖乖听话咯。
范睢挤出一抹笑，答道：“是，王上。”
秦昭襄王吃饱了，有些犯困：“刚才说到哪儿了？”
“武安君白起与大将军王齮已经拿下赵国，若是没有错，下一个月就要班师回朝了。”
“他们可带回了炸、药包的制作原材料？”
“武安君不知是否听令，但王齮将军定然会将王上的命令放在第一位，您只管放心，王齮将军此次回朝，定然会将炸、药包的原材料带回咸阳……”
两人说着说着，很快就到傍晚。
太阳落山，天色渐晚。
范睢只能空着肚子告辞离开。
临走前，秦昭襄王将他叫住，直接交给他一个食盒：“里面装的是赵姬中午做的那种食物，味道不错，你拿回去尝尝味道。”
说完直接坐下，又开始吃了起来。
范睢眨眨眼，一时滋味儿难言。
不过等他尝到包子的味道后，范睢立刻就明白了秦昭襄王中午为何不给自己品尝包子的味道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
吃了包子之后，其他所有的食物，都让人觉得腻味和食不下咽！
但同时，范睢又生出了另一个疑问——
王上警告他不得对赵姬母子出手，到底是因为他将嬴政当做继承人在培养，还是因为……
赵姬的厨艺？
……
范睢的疑惑不能诉诸于口，注定没办法得到答案了。
不过赵馨母子在咸阳宫的待遇比之前好了许多，倒是事实。其中最让人在意的，还是华阳夫人突然对赵馨母子的热情。
之前赵馨做面的时候，曾提过让华阳夫人身边的侍女带一份面条回去尝尝，不过那个侍女，又或者说华阳夫人本人对赵馨的厨艺不够相信，所以并未接受那一份面条。
在那天之后，赵馨没有再去找过华阳夫人，华阳夫人也从未召见过赵馨。
两人就这么默契地避之不及，倒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然后这一天，华阳夫人突然来赵馨住的地方，提出了想要跟着赵馨学厨艺的想法。
赵馨：“……夫人认真的吗？”
她视线落在华阳夫人的削葱根一般的细嫩手指上，能在华阳夫人这样的年纪，在战国这样物质贫乏的时期，还能将手指保养得这般完美细嫩，华阳夫人从未下厨过的事实几乎不用求证。
华阳夫人见赵馨看着自己手指，不解地将手指抬到身前，疑惑地问她：“我的手指，有什么问题吗？”
手指纤纤，细若无骨。
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啊，若是在完全没必要的情况下，损伤了这一双手，华阳夫人真的舍得？
赵馨笑了笑，直接将自己的手放到华阳夫人旁边：“夫人想要做饭，妾自然不会不答应。只是在做饭之前，夫人应当做好准备，做饭是很伤皮肤的。”
赵馨的手也很好看，手指纤长，根根分明。
但若是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手上的皮肤有些粗糙，尤其与华阳夫人的手指相比，更显得普通。
可论先天条件的话，赵馨的手指其实比华阳夫人的更优越。
华阳夫人脸色微变，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你的手是因为做饭才变成这样的？”
赵馨摇头：“倒也不全是。回到秦国之前，到底在军营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赶了几个月的路，没时间也没条件保养自己的手指，自然比之前粗糙了一些。”
“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做饭。”
“做饭难免用手碰各种刺激性调料，那些对皮肤都不太好。我做饭已经熟练还好，若是新手还容易用刀切到手指，非常容易在手上留下疤痕……”
话没说完，华阳夫人便脸色僵硬地摇头：“我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做饭的天赋，还是不学了。你有事先忙，我就先走了。”
说完带着几个侍女直接从赵馨的房间离开，脚步生风，落荒而逃。
等人的背影消失之后，赵馨才忍不住弯了弯唇。
还好华阳夫人对美丽得追求胜过了一切，不然她真要是跑到厨房去，就她那性子，只怕会将厨房折腾得人仰马翻。
厨房的人每天要做整个人咸阳宫的食物已经够累了，还是不要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况且赵馨又没有撒谎，做饭本来就容易伤皮肤，只是偶尔下厨一次很容易养回来，而且还有很多不需要动手的食物而已。
只是赵馨没兴趣教华阳夫人。
这些打小受到贵族教育长大的权贵们，还是高高在上地坐在他们的位子上享福就好，突然下凡会吓到人不说，还会给人添乱。
华阳夫人在赵馨这里吃瘪之后，回到自己的宫殿便冷静了下来。
她有些怀疑赵馨的话，于是立刻让人到厨房去看了眼那些厨子与帮厨们的手。
这些在厨房做活儿的人每天与食材打交道，常年用手碰各种肉类与调味料，手上的皮肤比赵馨还要粗糙一百倍不止。
当侍女将这个事实告诉华阳夫人后，她再没有怀疑赵馨的话，反倒感激她一片好心提醒自己，让侍女拿了一盒擦手的东西送给了赵馨。
赵馨：“……”还挺好，现代大肆鼓吹的纯天然护手霜，如今她也有了一份。
打开一闻，味道还有几分清香。
就是里面的东西是膏状的，瞧着像是加入了一些动物油脂。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也没味道。
而且从华阳夫人的手就能看出，这东西是真的有用。
虽然对外貌不是非常在意，但能让自己变得漂亮一点，赵馨还是很乐意的。
谁还不爱美呢？
于是当天晚上洗漱之后，赵馨便将华阳夫人送来的护手膏给抹在了手上。
嬴小政本来都打算睡觉了，闻到护手膏的味道，眼睛一亮，嗖一下就从床上下来，直接跑到了赵馨面前：“阿娘，吃的？”
赵馨无奈地看着他：“不是，用的。”
想了想，蹲下身将嬴小政的小手抓到面前，从盒子里面挖了一点涂在他手上：“崽崽乖，自己搓散抹匀。”
嬴小政看了眼白色的告状物体，舔了舔嘴巴，小心看了赵馨一眼，悄悄转过身，用手指碰了一点就要往嘴里送。
啪——
赵馨一掌打掉嬴小政的手：“崽崽不乖，阿娘之前是不是说过，这东西不是吃的？”
嬴小政转头，眼珠在眼眶里面直打转儿。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将自己刚才被拍了一巴掌的小肉手举到赵馨眼前，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嬴小政没哭，但这样看起来更让人心疼。
赵馨看着也挺难受，但想到嬴小政刚才的动作，她立刻硬气心肠：“我知道你的手被打疼了，但你下次如果还不听我的话，在我明确说了东西不能吃之后，还是偷偷往嘴里塞的话，阿娘还会打你。”
嬴小政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赵馨只觉得耳朵都要炸了，但还是硬气心肠等他哭，完全没有哄他的打算。
嬴小政哭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窥。
然后……
直接与赵馨对上了眼睛。
嬴小政：“……”
赵馨：“……”
偷看被抓包，嬴小政就算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他只能抽噎着鼻子走到赵馨面前，悄悄攥住她的袖摆，摇晃几下，等将赵馨的视线吸引过来后，才奶呼呼地开口认错：“阿娘，崽崽错了，以后不会偷吃了。”
赵馨叹气，揉了揉嬴小政的头，解释道：“不是不让你吃，只是这东西就不是吃的，你如果吃了会生病，会肚子痛，会吃苦苦的药……”
想着这孩子好像不怕喝药，于是换了一种说辞，“吃了你有很大的几率，永远也见不到阿娘了。”
这种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的战国时期，乱吃东西是真的会死人的！
尤其是小孩子，肠胃弱，乱吃东西抢救都没办法。
嬴小政被赵馨的话吓到了，猛地扎进赵馨的怀里，攥住她的衣襟不放手：“阿娘，崽崽要见阿娘，崽崽以后不乱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