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誉王夫妻恩爱多年,她知道自己夫君的能耐,知道他为了北梁做了多大的努力和牺牲,原想着为他人做了嫁衣也就罢了,忍气吞声也能过下去,没想到是到口的东西被人横刀夺去,拿他们夫妻当傻子耍。
李怀安是出了名的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因此誉王和誉王妃更多的将这争夺皇位的错怪到李沅头上。
面对李沅的女人,誉王妃也没有好脸色给她,厉声呵斥:“你还有脸质问我?你家王爷将遗诏私藏,信口胡言说什么让李怀安继承大统,假传口谕、忤逆先帝的旨意,就等着诛九族吧!”
果然圣旨到了誉王手上。
玉容卿有些心慌,故意避开了她的话,“不知道嫂嫂在胡说些什么,我家王爷可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胡乱栽赃。”
誉王妃冷哼一声,“他是什么样的人,再过几个时辰自然能见分晓,就请弟媳在我这府上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玉容卿被押去关押女眷的侧厅,房间里有二十几个人,无助又慌乱,担心自己在外的夫君父亲,也怕自己会在誉王府中受到伤害,政局多变,人心惶惶。
玉容卿不是京城里长起来的,对这里没有多深的情感,但她怜悯因为城中的动乱而遭殃的百姓。
京城面积太大,誉王府和永定王府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百姓们被蒙在鼓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守城军一时半会儿得不到消息,参透不了誉王的阴谋。
等看守她们的人走到门外后,玉容卿轻声道:“大家不要害怕,我有办法救你们出去。”
女眷中大多人与玉容卿有过几面之缘,也有不少跟玉容卿关系很好的,听她说有办法逃出去后,有人忧心道:“我们只是一群女子,如何能跟外头的士兵打斗。”
玉容卿安抚她们说:“不用打斗,我的手下已经暗中潜入了誉王府,等一会我会让他们里应外合,给我们制造机会逃出去。”
一听到她带了帮手过来,女眷们纷纷看到了希望,“那……我们都听王妃的。”
在行动之前,玉容卿多问了一些:“可有哪位夫人的家在附近?我们逃出去后不能四散奔逃,需要找个可靠的地方躲一躲。”
有位小姐不解:“为什么?我们各自回家不是更安全吗?”
玉容卿解释说:“想必大家也能猜到誉王妃软禁各位是为了什么,我们的丈夫、父亲和兄弟正在城郊外陪同皇上祭天,誉王有逼宫之心,万一他成功了,不配合他的官员都会遭殃,连带着在座的各位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至少要躲到局势明朗后才能回家。
听完她的一席话,女眷们也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脱了不方便行动的宽袖外衫,守在门前等着信号。
半炷香之后,誉王府的厨房燃起了熊熊大火,连带着厨房边上的杂物房、与厨房背靠着的客房也一起烧了起来。救火声在院子中响起来,院子里五十几个士兵,五十多个下人都去救火了。
守在门外的守卫没有动弹,尽忠职守,紫鹃撞破了窗户跳出去,与门外的四个守卫近身搏斗,没费多久的时间便解决了他们,开门放女眷们出去。
玉容卿记得自己被押进来时走的路,带着一群人往外逃,走到前厅附近的时候听到了金属盔甲互相撞击发出的声响。
定身一看,竟是被一群亲兵给围住了。
誉王妃风风火火地从前厅中迈出来,上来给了玉容卿一巴掌,“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老实的,还想带着她们跑?你做梦!”
谁都不能阻碍她和誉王的路,王位本来就属于誉王,而她,是注定要坐上皇后之位的女人。
如果不曾拥有,这一切也就过去了,但天意如此,偏偏让他们得到了先帝的遗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现在拿回来是理所应当。
玉容卿捂着脸与她平视,“你早就知道我要跑?”
“平白无故起了一场大火,怎能不让我起疑心,想用这场火转移我的注意力,你还是太年轻了。”誉王妃戳着她的肩膀逼她往后退,眼中尽是看破她阴谋诡计的得意。
一旁零星可见提水救火的下人,玉容卿随意扫了一眼将她们围困的亲兵,看着数量不少,应该是誉王府上所有的亲兵都在这儿了。
她身后的女眷们聚成一团,惊恐不安,玉容卿却掐算着时间,迟迟不肯往回走。
伸手抓住了誉王妃戳在她肩膀上的手,正言道:“嫂嫂,这里的女眷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人命珍贵,不该成为政局动荡的牺牲品。”
誉王妃甩开她的手,“弟媳说错了,人命有贵贱之分,她们家里的男人有出息,她们就跟着风光,若是那些朝臣不开眼选错了主子,她们的命便如风中芦苇一般轻贱,一把火就能烧个干净。”
立场三观不同的人,不论怎样说都是说不到一处去的,玉容卿断了劝说她的念头,身边的紫鹃吹响了鸟哨。
暗处隐藏的十三骑中的八人全部出现,立马与府上的亲兵展开了交战。
玉容卿大声喊着让女眷们聚成一团不要落单,自己用紫鹃给的短刀防身。
看到有危险,誉王妃立马退回了前厅屋中,看着院中突然出现了几个陌生人,虽然武艺高强,但一边要与亲兵打斗一边还要保护女眷们,很放不开手脚,一直没能占到上风。她仍旧握有胜算。
院子中正混乱着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撞开,在半路上消失的莫竹带着人冲了进来,是守城军的将领洛远风以救火的名义抽调了手下过来。名为救火,实则救人。
有了守城军的助力,誉王府的亲兵节节败退,很快就溃不成军,连誉王妃也被莫竹从背后打晕。没有人主持大局,誉王府的混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洛远风调了一半人去救火,剩下的人护送女眷们到安全的地方。
“多谢将军愿意出手相救。”玉容卿作揖答谢。
守城军没有圣旨不得调兵出城,因此对城外的混乱无法插手,洛远风对很多事无能为力,回礼道:“保证城中百姓的安全是末将的分内之事,王妃不必多礼,而且我与温易从小交好,自然不敢辜负他的嘱托。”
玉容卿心中感谢温易与小梅为她着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道:“城外的事,将军可有消息?”
洛远风摇摇头,“我是守城将领,不得擅离职守,城外事我已经派人去探了,现在还没传回来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
两人一边聊着,将女眷安排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是玉容卿曾经住过的小宅,很少有人知道此处。
巷子口的武大娘见玉容卿出去经营店铺好不容易回来却神情紧张,也不敢多问,听了她的嘱托后忙搬起门口的小板凳回家,关紧了院门。
玉容卿留了紫鹃带领几个护卫在这儿保护女眷,洛远风只是将他们带出来而已,并没有权力制止誉王妃的行动,他们一群人上街必然留下痕迹,誉王妃重新调动人手找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重要的是城郊的情况,玉容卿始终不放心:在外的朝臣还不知道他们的家人已经暂时安全了。
洛远风上马要离开的时候,玉容卿迈出门来喊住了他:“将军,我想去城郊一探究竟,你能帮我备几匹马吗?”
洛远风因为职务问题不能离开京城,但玉容卿可以,她要去将女眷已经解救出来的消息告诉城郊的朝臣们,而且,她要去见李沅。
如果事情已经凶多吉少,至少,他们两个能死在一起。
洛远风答应了她的请求。
玉容卿回院子里去问女眷们要了些证明她们身份的信物,装在布袋里揣在身上,带着莫竹和六个护卫便出门了。
骑马沿着官道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祭天所在的道观,隔着老远便看见道观门外一片厮杀,打斗的人穿着一样的衣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玉容卿不敢从正面进去,下了马弃马偷偷从道观背靠的山腰上爬上墙进了馆中。
大门紧关着暂时没人能闯进来,玉容卿敲敲大殿门,禀明了身份才被放进去。走进去便看见了被官员和道士们保护在正中间的皇帝。
“皇上金安。”玉容卿慌乱地跪下,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皇帝,帝王的威严果真叫人心生崇敬。
“平身。”李怀安看她就带了七个人过来,简直是羊入虎口,不免担心,“永定王妃怎么过来了,叛军正在外围攻,此处危险,王妃还是快回去吧。”
玉容卿掏出了怀里的布袋呈给他,“妾身是想来告诉各位大臣,他们的家眷暂时都安全了,无需担心后顾之忧。”
“好,总算有个好消息了。”李怀安欣慰地点点头。
信物传到各位大臣手中,得知家眷已经安全了,紧绷多时的气氛终于缓解了一点。
玉容卿环顾大殿中一圈,不见李沅的人影,疑惑着问:“不知各位大臣可曾见过我家王爷?他还好吗?”
李怀安回答她说:“永定王正与誉王在祭坛那里打斗,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两人都没有过来,具体情况如何也无从得知。”
“多谢陛下告知,恕妾身先行告退。”玉容卿起身要离开,留下两个护卫保护皇帝,自己与莫竹爬墙离开。
出道观后,吹两声口哨便有几匹马陆续从林子那里跑过来,六人上马绕开混战的人群,躲开远处射来的弓箭,奔着祭坛那里去。
莫竹骑马靠过来劝她:“小姐,您还是回道观守着吧,我们几个去给王爷帮忙也是一样的。”
见不到他,玉容卿悬着一颗心总是放不下,拒绝了莫竹的好意,“我只要远远的看见他安全就可以了,不会上前去给你们添乱的。”
“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一定要亲眼看见他,我才能安心。”
从前最好说话的小姐也有听不进去劝的时候,莫竹拗不过她,只能叮嘱她不要靠近人群,躲得远远的,见势不妙就逃回京城,什么皇帝什么大臣,统统都别管。千言万语就一句话: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先。
祭坛已经在视线中了,莫竹挥动着马鞭加快速度,与其他四位护卫一起冲进混战中。玉容卿就停在祭坛外的小山丘上,躲在树叶稀疏的小树林中观望战场,寻找李沅的身影。
突然,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顶上的发冠已经被打落,满头黑发散落在肩上,身上满是猩红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玉容卿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几十人将李沅围攻,誉王就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审视他做困兽之斗,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莫竹几人过去也被挡在外围,短时间根本冲不过去,更别说替李沅解围了。
玉容卿手足无措,摸到了马背上的弓箭,她虽然武艺不精,但是跟大哥哥学过一段时间的射箭,从前百发百中,如今荒废了几年也不知还剩下几成准头。这距离有些远,可她得试上一试。
佩剑被打落在地,李沅被这群人围困了半个多时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原本他一人对付这些喽啰是游刃有余,但车轮战术就是磨人气力,一圈一圈围上来,根本打不完。他真正的对手誉王却在这现场之外,没打算迈进一步。
突然,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一支箭,穿透了誉王的肩膀,叛军都以为来了援军,不由得慌乱起来。看清箭来的方向后却傻了眼:竟是一个女子。
玉容卿也没想到自己真能射中誉王,她瞄准的的胸膛,偏了一点,射中了肩膀。被人盯上,她也有些发毛,忙又射了两支箭,看见叛军骑马上来要抓她,立马握紧缰绳骑马逃跑。
看到玉容卿那么生龙活虎,李沅也有了力气,赤手空拳也能将人的脖子拧断。
誉王捂着受伤的肩膀,恶狠狠的命令下去:“竟然放暗箭伤我,给我抓住她!”
玉容卿紧张逃跑的时候,向后瞅一眼却不见了追她的人,站在原地懵了一会,随后便见背后方向骑马来了漫山的士兵,是援军到了,前来救驾擒誉王。
玉容卿一脸惊喜,因为她看见骑马冲在前面带领士兵的人是她的亲哥哥玉疆。
这下李沅有救了。
来不及跟玉疆汇合,玉容卿拿起弓箭骑马冲进祭坛,替李沅解围。
没等她放完第七箭,叛军见援军气势如虹,皇帝也已经被救出来,坐在马车上看着这边的状况。誉王大势已去,纷纷缴械投降。玉疆拿下了誉王,混乱的祭坛终于安静下来。
玉容卿扔了弓箭下马,向摇摇晃晃的李沅奔跑过去。他向她迈出一步,摇摇欲坠,玉容卿忙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
“相公,你没事吧!”
拥抱着她带着馨香的身子,李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她竟然因为担心他来到了这里,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玉容卿满满的爱意填补了他因为杀戮而空荡的心,李沅撒娇似的将自身能承受的重量又分了一些压在她身上。
缓缓增重的压力让玉容卿更加担心李沅的安危,怕他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也不知道他身上哪里有伤口,两只手不敢乱放,悬在空气里。
被他抱的越来越紧,玉容卿露出一张小脸来仰望他,“相公,你有没有受伤,疼不疼啊?”说着,眼眶都湿了。
李沅擦掉眼睛周围的血,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白皙的肌肤上落了许多鲜红的血液,就像冬日雪地中绽放的红梅,他衣衫被划破了好几处,因为祭天而准备的庄重的礼服颜色深沉,根本看不出是哪里在流血。
胸膛贴上来的心跳太过急促,玉容卿心中不安,追问他:“相公没有对不起我的,你快跟我说你哪里受伤了。”
他不说,玉容卿便想要松开他自己亲自查看,李沅却始终不愿放手,疲倦道:“卿卿,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生生被磨了那么长时间,再有力气也要累晕过去。玉容卿说:“那你坐下休息一会,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她坐在地上,让李沅靠在她身上休息,身边是投降的叛军被押到祭坛外,还有援军在清理战场,莫竹被玉疆拉着不能乱动,没有人上来打扰他们。
李沅不说话,四周就突然安静下来,玉容卿听到了风的声音,仰头看天空上飞鸟掠过,一双比翼鸟缠缠绵绵。
他们就坐在祭坛的正中央,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不受打扰。
搂着李沅的后背,玉容卿想起了很多事,呢喃道:“我知道你做过很多坏事,因为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我不能把坏人变成好人,但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再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