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
陆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着看向玉夫人,听她解释道:“我家就这一个女儿,不想让她外嫁,便打算招个上门女婿,也能减轻容儿的压力。”
听罢,陆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嫂子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不是说嫁个普通人家或是寻个沾亲的吗?”
玉夫人轻笑:“第一次给女儿议亲没经验,之前说了错话,妹妹别见怪。后来问了容儿的意思,想着我们家吃穿不愁,不贪求富贵人家,便招个赘婿,也不怕对方会让容儿受委屈。”
像是落空了盘算,陆夫人没了方才的热情,应和着,“嫂嫂的打算是好的,是该这么想。”
一头说不通,陆夫人又说起另一头,“容儿啊,你日后成亲就不要再往外头乱跑了,伺候相公,供奉婆母,哪个不需要时间精力,再过几年有了孩子,你还得照看孩子,哪还有功夫出去瞎逛。”
说的什么混账话。
连她成亲后的日子都得管,这姑姑管的真宽,怪不得要惹人讨厌。
玉容卿受不了姑姑每次都以“过来人”的口吻对她说教,变着法儿的说她从商不是大家闺秀会做的事,如今还给她算好未来该做什么了。
当着娘亲的面,玉容卿也不好发作,想着这人是父亲的堂妹,玉容卿平复心情,恭敬道。
“姑姑真是神算,我正打算后两年缩小生意规模呢!城外的庄子得卖掉几个,向西域的商队也停几个月,待开春后,费些时日理理家产盈亏,自然没时间再出去做生意了。”
听她说这些,陆夫人听不懂,玉夫人却关切道:“这事儿没听你跟你爹说啊,怎么好端端的要抛掉生意?”
玉容卿解释:“我在押货回城路上听的,圣上身体欠佳,皇子们派系林立、关系复杂,这世道怕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乱起来,出门在外也多了不少风险。”
说着转向陆夫人,“姑姑,您也得嘱咐嘱咐表哥,今年春试得赶紧过了,不然碰上乱世,书生日子不好过啊。”
话题转到自己儿子身上,陆夫人吞吐着还没应声,便听玉夫人好奇的问:“对啊,你家雪生不是在准备春试吗?刚才没问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哈哈……”陆夫人无力的笑笑。
玉夫人和陆夫人聊起陆雪生的科考事,说着说着就扯到婚嫁上了,玉容卿见状不对,忙给门边候着的小梨使眼色。
小梨掀开帘子出去又进来,到玉容卿面前通传,“小姐,老爷那边让你过去一趟。”
玉容卿便借告退,出得门来,长舒一口气。
“多亏你机灵,不然再听姑姑说下去,就要我去做她家雪生的媳妇了,真是闲的没事做,来操心我的事。”
不过娘亲没问李沅的事,想来是陆雪生没有同她们说起三人去喝酒的事,算他有良心。
小梨:“小姐,老爷真的叫你过去一趟,说是要跟陆家做门生意。”
真是新鲜,跟陆家有什么生意可做?
玉容卿满脑袋疑惑,进了后院,父亲的书房里多是些诗书画集,还有几盆花草在暖炉边上温着。账本名册一干,都搬去了玉容卿的院子,在她的书房中。
进得书房中,陆雪生也在此,玉容卿给长辈请安后坐下,便听父亲问她:“你姑父说有门生意可做,我已赋闲两年,这事儿想让你拿主意。”
“女儿知道了。”玉容卿转向陆有旺,“不知是什么生意,姑父请说。”
陆有旺笑了笑,正经道:“徐州四周多山少水,唯有一条清水河从城南流过,所以米价低水产价高。若雇运船运米面南下出售,再做水产北上,来回两次差价,应当有赚头。”
玉容卿思索片刻,看向父亲,“女儿斗胆一谈,说错了什么地方,还请父亲姑父不要见怪。”
“你说便是。”
玉容卿道:“米面最忌潮气,江河海运后多少会受潮,品质下降,价格优势也会降低,用不透水汽的牛皮纸装倒是能解决,但牛皮纸价高,成本便会增加。”
陆有旺哈哈一笑,不甚在意,“我家便有作坊做牛皮纸,咱们亲戚之间,价低些又何妨。而且水产利高,回本不是问题。”
玉容卿摇摇头,“我夏季出城时见田野之间,不少农户蓄水做塘或在田间水渠中养鱼虾蟹,徐州城市面上水产虽少但足够消费,也有少量货运来的南方水产平衡价格。若是像姑父所说大批进货,与民争利,即便有赚头也不是长久的生意。”
听了玉容卿的解释,玉富成满意的点点头,陆雪生听的云里雾里,对聪慧的表妹投去欣赏的目光。
唯有陆有旺不甚言语。
玉容卿笑而不语,她早看出姑父在父亲面前谈起这生意是为了向玉家推销自家的牛皮纸,可玉容卿并不接这话茬,干脆装傻充愣,只当是听不明白他话中之话。
过了午后,正厅中摆起宴席,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饭,聊起父母旧事和儿女们的将来,有说有笑。
饭后,两位老爷去下方才未分胜负的一盘棋,玉容卿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走了没两步便见了消失了一天的莫竹着急忙慌的走过来。
玉容卿抬手遣散几个侍女,只留了小梨在身边。
事急匆匆,莫竹跑过来就要拉小姐的袖子,很着急似的,“小姐快来,我见陆夫人拉着她儿子在墙角说话呢,好像跟你有关。”
再着急也不该失了礼数,玉容卿拍掉他的手,“莫要拉拉扯扯,我随你去就是,听听他们如何盘算我。”
莫竹带着小姐走到园子墙边,墙那边是陆夫人与陆雪生躲着人窃窃私语。
“母亲快别说了,表妹她聪慧漂亮又是个有主见的,她才瞧不上我呢。”
陆夫人不悦道:“婚嫁从来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用得着她看得上看不上,待你留下与她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也好,酒后乱情也罢,拿下她还不是容易事。”
第9章 09 心机美人
徐州人杰地灵,环山绕水,是个富庶的好地方,有不少权贵人家定居在此,其中,玉家算得有名,而玉家在徐州的名声更是一波三折。
数十年前,玉富成靠绸布生意发家,在徐州置办了家产苦心经营,让玉家跻身徐州富商的行列,一时风头鼎盛,门庭若市。
后来,玉家二子一个习武一个爱文,跟商量好了似的出走不归,留下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令人唏嘘。
两年前,玉家三姑娘接手家业,一开始,城中权贵商贾都看笑话似的讨论玉家竟落败到要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子来打理家业,可不到半年时间,玉家生意蒸蒸日上,热闹没看成,还得舔着脸跟玉家来往。
当年玉容卿执掌家业一事颇为轰动,陆家也是围观群众之一,没想到热闹没看成,玉家生意愈发红火,反而是自家产业渐渐没落,无以为继。
陆家本想借着亲戚关系同玉家结亲,亲上加亲,却在今日得知玉家不嫁女儿,打算招赘婿。
陆夫人失了算,心情复杂,在饭桌上一边吃着一边另做打算,饭后便借着由头拉着儿子来到这隐秘处叮嘱,四周放了自家小厮望风。
“三姑娘她各方都好,做我们陆家媳妇是很够格的,这几个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给我拿下她。”
耳边的母亲苦口婆心,陆雪生却很不情愿,不耐烦道:“母亲,我还以为您是为了我的春试着想才让我暂住在舅舅家,没想到竟是为了这等事。”
“你都考了三次了,哪次中了?”陆夫人不悦道,“我哪能指望你考功名,你能娶了玉容卿比考功名还中用。”
一墙之隔的玉容卿听着这番话,也不知道姑姑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按住怒气冲冲的莫竹,叫他不要意气用事,继续听下去。
陆雪生抹不开面子去勾搭女子,搬出父亲来压母亲的一意孤行,“母亲,要是让父亲知道你打表妹的主意,又要与你吵架了。”
提起陆有旺,陆夫人怒气横生,“你有本事就跟他说,看他还有什么办法能救陆家。几年前,咱们家资颇丰,玉家只是小门小户,你舅舅舅母来咱陆家拜访,你父亲都要嫌弃他们穷酸,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求到玉家头上了。”
“咱家又不是没救了……何至于此。”
“你少说废话,花钱的不知赚钱的辛苦。”陆夫人敲敲儿子的脑门,恨铁不成钢。
远处传来婉秋寻他们的声音,陆夫人和陆雪生便离了墙角。
待他们走远,玉容卿跟着走到最近的一扇门边,透过门缝看到他们母子两个身边跟着好几个陆家小厮,以防有人近身。难怪莫竹领着她来了这边。
跟着听完了陆家母子的对话,小梨慌张道:“小姐,这陆夫人是指使表公子来算计您啊,咱们快去告诉老爷和夫人吧。”
玉容卿摇摇头。
自家小姐虽然良善却也不是胆小的主儿,莫竹以为她是另有打算,便摩拳擦掌,“还说什么废话,小姐,让我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玉容卿依旧摇头,带着两人离开了园子。
回到自己院里的时候,玉容卿才开口,“也不算大事,告诉了爹娘,我那姑姑舌灿莲花也不一定会认下,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两家不愉快。”
“这还小事呢?”莫竹惊呼,“那婆娘是暗示陆雪生对小姐你……分明是存心不良。”
酒后乱情,下药迷、奸。这等下流事,莫竹说不出口。
听着严重,玉容卿却不当回事,“你们也听到了,是我那姑姑一意孤行,表哥反而是不太愿意的,暂住我家是为了借个院子专心春试,哪有功夫来勾搭我。”
此刻,小梨轻声插话,“小姐,虽然表公子没那个打算,可是你们同在府里走动,万一传出去流言蜚语……”
普通人家的女眷只在后院走动,客房院在前院,而玉容卿不同于普通姑娘,她是常要在前后院来回走动的,陆雪生留住府中,少不了要同她碰上。
“这倒是个问题。”玉容卿坐下思量。
在外头相处光明正大,在内院里便不简单了,尤其是姑姑心思不正,说不定真能做出点名堂来逼迫她下嫁。
黄昏时分,陆家人打道回府。
双方依依惜别,陆雪生留在玉府暂住三月准备春试,没有跟着爹娘回去。玉容卿则带着回礼来送行,为平酒账,她偷偷扣下了一盒野山参。
晚饭时,野山参出现在了李沅的汤锅里,他一边看着炉火煨人参鸡汤,一边问莫竹:“已经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吗?”
莫竹扭头,“我又不困。”
李沅犹豫着,问他:“三姑娘与陆公子可还好?”
莫竹蹲在凳子上,坐姿千奇百怪,十分不老实,正脸都不给李沅看。
要不是小姐嘱咐他来换药,他才不来呢。
不知道小姐为什么对这个男人那么上心,从前也救过不少人,却也没到送人参吃的地步,是有多大方啊。这李沅也傻,竟然拿那么贵重的野参煮鸡吃,果然是个失了忆的傻子。
虽然莫竹不喜欢李沅神秘难懂,但他更讨厌陆雪生和陆夫人一起明目张胆算计小姐,而且——这锅汤好香啊。
李沅穿衣打扮样样不行,却独独有一个好处,做饭精致,味道一绝。
前几日来给他换药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个大男人竟然精通厨艺,又不像是厨子,李沅的身份还真是个谜。
算是看在汤的面子上,莫竹回答他,“不好,陆雪生在府上住下了,估摸着要跟小姐结亲。”
闻言,李沅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第10章 10 心机美人
她要同别人结亲了。
早知道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却总妄想着能得到玉容卿的青睐,如今也成了笑话。李沅盯着翻滚的热汤,心却掉进了冰窖似的,手上的勺子都歪了。
没心肝的莫竹看不出李沅的心情,感慨道:“不过小姐根本看不上陆雪生,方才就去求夫人,早早为她寻个好夫君。”
说罢,看向李沅,一张俊脸失魂落魄,搅了锅底也不把锅盖盖上,热汤都要熬坏了。
心疼鲜美的鸡汤,莫竹夺过了他手边的锅盖盖上。
想起小姐曾说过她喜欢李沅,莫竹上下打量李沅,阴阳怪气道:“按说你样貌、气质都不差,但你来路不明、底细不清,连个正经户籍都找不到,迟早有一天会找到本家离开徐州,劝你不要对我家小姐痴心妄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家。
李沅对家的印象只存于掺杂在噩梦中的记忆碎片中:凶神恶煞的女人、无数双沾着鲜血将他推出府门的手、绝望无声的男孩。
他甚至不愿意想起他们是谁,就连对佩剑的思念都甚于李家人。
虽然没有从前的记忆,但李沅明确知道,从没有人会像玉容卿一般待他好,也不会再有人像她一般在意他。
即便自己一文不名,身无长物,玉容卿却从未看轻他,对他以礼相待,处处关心,如此人美心善、纯真无邪的人儿,怎能叫他不动心。
莫竹的劝解并没有让李沅死心,反而叫他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是虚无缥缈的身份、寻不到的李家,而是她。
如果能得到她的心,他就算一辈子留在徐州又如何。
可玉容卿对他……有没有情意呢?
天空阴沉沉,刺骨的寒风擦过窗户纸呼呼吹过,院子里经霜的树叶猝然脱离树枝,像一群飞鸟在风中飞舞。
后半夜忽然都安静下来,零星的小雪渐渐变成了大雪,门框爬上了霜花。
窗帘没有拉实,天刚微亮时,玉容卿从床上坐起来,叫了小梨来为她梳洗打扮,头发梳的柔顺整齐,双瞳眼望镜中的少女映出一点点微明的光。
一会要去见李沅,想到那日他拉着自己的袖子,温柔缱绻,玉容卿不禁抚着自己微红的脸庞,抹再多脂粉都遮不住脸上的红晕。
小梨精心挑选簪子为小姐装扮,忧心道:“小姐,表公子已经在二公子的院子里住下了,您就不担心吗?”
玉容卿理顺鬓角,看窗外落雪,安宁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