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秀着急忙慌的，家里几个小孩子此时已经鼓捣的差不多了，他们不仅简陋的补了房顶，还烧上了热水，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三个小孩儿排排坐。
两只老母鸡在一旁咕咕咕。
戚玉秀推开篱笆院儿，就见一派温馨。
宝珠一眼看见妈妈，立刻脆生生的叫：“妈妈。”
戚玉秀扫到院子里，就见柴火已经搬新家不少，她笑了出来：“真懂事。”
宝珠立刻叽叽喳喳：“哥哥补了房顶，我们把柴搬进来了，我们还给妈妈烧了热水洗澡。”
她高高的停着小胸脯，眼睛弯弯：“我们做了好多事情。”
戚玉秀一身湿气，仍是没忍住轻轻搂了三个孩子，她说：“你们怎么这么乖啊。”
小孩儿翘着嘴角，一个个眉眼都是笑意。
宝山：“妈妈衣服湿了，快洗澡。”
戚玉秀点头：“你们仨进屋吧，我冲个热水澡。”
他们家地方小，就里外两间屋，宝珠拍拍屁股站起来，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着弟弟三个人一起回屋，进了屋子，小宝珠往炕上一躺，说：“我可真是太累了。”
宝山也并肩躺在小宝珠的身边，说：“我不累！”
宝珠扫他一眼，长长的哦了一声，说：“你骗人的。”
宝山急了，赶紧说：“我才没有的。”
他认真说：“我还可以的，我还有一点点力气，一点点。”
“那也不是不累。”
宝珠：“有一点点力气又不是不累。”
她看向爬向了窗户，趴在窗户看窗外下雨的宝乐，说：“宝乐，帮我捶捶腿。”
宝乐眨巴眼，宝珠撒娇的打滚：“姐姐累了，姐姐好累呀，姐姐是去给宝乐抓鸡吃……”
宝乐迅速的爬到宝珠的身边，盘腿儿一坐，哒哒哒开始给姐姐敲起腿来，小朋友“呼呼呼”，软乎乎的问：“重不重？”
宝珠：“正好。”
敲了一会儿，宝珠一翻身，说：“背背背。”
宝·专心按摩一百分·乐又开始听话的捶肩膀，戚玉秀洗过澡进门，就看到这一出儿，她笑着说：“宝乐，你也给你宝山哥捶一捶。”
她从衣服里找出信，说：“你大舅来信了。”
宝珠一咕噜坐了起来，来了精神：“舅舅说什么呀？”
戚玉秀：“妈还没看，跟你们一起看。”
她展开信封，咳嗽一声，郑重开了口。
二女未。
我是大锅，金来可女子，大锅很挂年你们。听说宝乐下天又bing了一场，大锅觉得，男娃不用太交关，shuai打长大，反而皮实。你看宝山这木羊的男娃，结结实实，没有bing。
大锅问过俺们大夫，大夫说，yue交养，yue不行。平日还是要让孩子多活动。宝珠打小儿就活po，所以大了也jiangkang。孩子多活动，又鸟蛋就别卖了，yingyang跟的上，肯定jiankang。
二女未，宝山宝珠，明年就八岁七岁了，孩子大了，也得念书，不能做个，争眼xia。有困nan，大哥来。我晓得，你nan，明年他们上学，大锅出学fei。
这次给你ji了三十块钱，你多买粮，吃个包饭，大锅知道，你力气大，也能吃，小时hou，你一个人吃的，比我和大女未俩人还多……
戚大哥的信没有什么文笔，白字连篇拼音连篇，絮絮叨叨的连续写了三页，全是家长里短的叮嘱关怀，戚玉秀念得磕磕绊绊，遇到实在不懂的，还要跟儿子闺女分析一下可能写得是个啥。
一封信读完，大汗淋漓。
戚玉秀念得辛苦，但其实，戚大哥写得也辛苦啊。
艰难，仍是写信。
这是扫盲班认字儿兄妹的最后倔强。
戚玉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儿，紧紧的抿着嘴。
小宝珠大眼睛晶晶亮的看着妈妈，问：“妈妈，怎么啦？”
戚玉秀看向了女儿，又看一旁关心的两张脸，惆怅的说：“你大舅，会的字又多了。”
她愁出了水儿：“这么下去，以后他写信我更不认识了。”
宝山和宝珠面面相觑，宝珠的小手儿揪住了衣角，抿着小嘴儿跟着愁，粉嘟嘟的小嘴儿嘟囔：“那，怎么办呀？”
戚玉秀重重叹息一声，又一想，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扫盲班肯定还有，我得多认字儿。”
话说到这里，她看向了两个小娃娃，说：“你大舅说的对，你们也该读书的。”
两个小孩儿齐刷刷的歪头。
宝山立刻说：“我不读书，我……”
戚玉秀：“你不读书，就不如我，你看我念信累的……”
宝山：“……”
“妈妈，我们……”
戚玉秀：“就算念书，也是明年了。一年的时间，妈在努力一点，再多攒一点。”
宝珠歪着头，轻声说：“女娃娃都不读书的。”
戚玉秀瞪眼睛：“这是什么浑话，你大舅说了，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娃能读书，女娃也能。”
宝珠挠头，本来就乱糟糟的小黄毛儿辫子已经彻底松垮垮下来。
“这是舅舅说的吗？”
戚玉秀：“反正我听你舅舅说过。”
她攥紧了拳头，说：“妈明年会加紧干活儿的。”
她掏出了汇款单，沉默一下，说：“你舅舅寄来的这笔钱，我们省点花，也够了。”
明年的事儿，总是不用太着急的。
至于要大哥的钱给自家孩子读书，戚玉秀是不愿意的。她大哥也不容易。
戚玉秀摩挲着汇款单，认真的把信和汇款单都锁在了柜里，“等秋收结束，妈就去把钱取了，咱们跟大队再买点粮食。”
提到粮食，宝珠立刻恢复叽叽喳喳。
宝·麻雀·珠：“妈妈，妈妈，我们今天捡了好多板栗回来……”
“妈妈，哥哥超级厉害，抓到一只鸡！！！”
“妈妈，我们还找到一窝野鸡蛋，嘿嘿嘿……”
戚玉秀瞪大了眼：厉害了，我的儿子闺女！
第13章 蘑菇
哗啦啦一场秋雨，下了一天一宿，带来了几分凉意，也带来了几个知青。
知青一来，少不得又带来几分话题，这年头儿的城乡差异，那可是很大很大的。
不过啊，这些跟宝珠几个小孩儿倒是没什么关系了，甚至村里其他的小孩子，对他们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有大人才会去看哪个闺女好看，哪个小伙子精神。谁看起来有钱，谁看起来干活儿好。
他们小孩子哪里关注这些呢。
知青对他们的吸引力，还不如在河里捞到一条鱼，在山里捡到一个鸟蛋。
而现在啊，不如山里如同雨后春笋冒出来的蘑菇。
小孩子们一个个都提着小篮子，穿梭在山林间，山林连绵不绝，但是小孩子却也不敢走的太深，所以半山下小朋友最多了，男娃女娃，都是不少。
小宝山和小宝珠也不例外，两个人竟然跟上工的戚玉秀一样忙碌，早早就提着篮子出门，这几天倒是也不去摘板栗了。这可不是他们觉得蘑菇比板栗更重要。
要是让小孩子说，他们会觉得板栗比蘑菇重要，板栗能吃饱，但是蘑菇不能的啊。
但是，两个小孩儿最近不敢去板栗那边，生怕在遇到大学生哥哥，所以只能放弃秘密基地，就近活动了。
好失落哦。
所以要努力摘蘑菇。
要说摘蘑菇，小宝珠觉得，她哥哥是村里小孩儿第一棒！别人谁都没有他能干。
这不，小宝山领着宝珠在山上采蘑菇，同样都是干活儿，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摘了小半筐，看到同样采蘑菇的小孩子气的不要不要的。
“宝山，你去别的地方捡蘑菇，你把这里的蘑菇都捡光了，我们都没有了。”
“对，大家都是村里的人，你凭什么捡的最多！”
“一个扫把星，不配有这么多。”
别以为小孩子都是天真无邪，有时候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把恶意表现的明晃晃。小孩子听多了大人说“扫把星”自然也就学会了，并且以此为乐。
宝珠气的大眼睛圆溜溜，小嘴儿叭叭就喷：“你宣传封建迷信，再让我听见你说扫把星，我就去告诉大队长。”
她又说：“你们捡的少是你们懒是你们笨是你们蠢是你们运气不好，捡不到才活该，凭什么说我哥哥？还让我们走？真好笑，这山是你们家的啊？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宝珠叉着腰，像是一个小茶壶，可凶！
为首的小男孩儿气的哆嗦，指着宝珠：“你你你……”
宝珠伶牙俐齿：“你什么你！怎么？要打架吗？要男孩子欺负女孩子吗？停一停看一看呀，有人不要脸欺负弱小啦！”
“你你你，你太坏了！”
宝珠这要说话，就看宝山开始挽袖子：“你说我，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但是你敢说我妹妹，我就要揍你了！”
不得不说，宝山可比宝珠更像是戚玉秀亲生的。
这都是，能动手，就不哔哔。
宝山要打架，小朋友们立刻做鸟兽散。
你说，这就让人很不解了呀。
大家明明不敢跟小宝山打架，二打一三打一四打一都不敢，但是却乐此不疲的就想挑衅小宝山。
有几个男娃跑远了，又开始叫嚣：“打架不是文明人，都是男娃，有本事比谁尿的高！”
女孩子们：“呀！”
大小女娃娃一个个掩面奔开，凶悍小女娃宝珠也捂着脸，叫：“不文明，太不文明了！”
她虽然捂住了脸，但是却不像是别人两只手，而是一只小手手，另外一只手拽住她哥哥的衣摆，但凡是她哥哥要同意，她就要把哥哥拽走。
好羞耻的！
小宝珠一只手捂着眼，手指头还露个缝儿，才不是她想看这些男娃，而是怕他们趁机过来抢蘑菇啦。
好在哦，小宝山是个成熟的“男孩子”，十分骄傲的挺胸，说：“我是男人，才不像你们这么幼稚。但凡你们再找茬儿，我就要动手，我就不文明！反正，我再不文明，也比脱裤子比谁尿的高文明。”
小宝山难得的说了道理，随即拉着宝珠，说：“走，咱们采蘑菇，耽误这么大一会儿，少多少收获啊。”
其他想要跃跃欲试赶走宝山兄妹的，还有想要围观看热闹的，这个时候都恍然大悟，是的啊，他们这耽误了好久啊！亏了亏了。
一时间，所有的小孩儿都撅着屁股又开始忙碌起来。
田家小姐妹上山的时候，这边的小纷争已经结束了，田家姐妹一般都不太会和宝山宝珠一起的。毕竟，田家最大的是妞子，而妞子是田老太意见的忠实贯彻者。
田老太说往东，她不会往西。
田老太说宝山是扫把星，离他们远一点，田妞子就不会领着一群妹妹凑到他们身边。
所以，遇见真是不多了。
只不过今天也是巧，竟然碰到了，妞子：“我看我们……”去别处三个字还没出口，盼弟就柔声说：“妞子姐，咱们去宝珠那边吧。我看他们摘了好多了。”
妞子皱起眉头，盼弟的姐姐招娣立刻拉住盼弟，说：“盼弟，咱们听大姐的……”
盼弟眼睛黏在宝山和宝珠的背篓上，来回游移。
“她们采了好多。”
这个时候的小宝珠还没有学会后世的那些用语，如果学会了她就晓得，她这个盼弟堂姐，就是传说中的红眼病，十分红眼病的红眼病，
终极血红！
可虽然还不晓得这个词儿，她却仍是伸出自己的小爪爪，将小筐子往身边拽了拽。
不用回头，小宝珠都能感觉到盼弟表姐垂涎的眼神儿。
别说是她，任何人都是一样。
谁想占她便宜，那么先打一架再说！
她田宝珠不会认输！
其实田宝珠也不太理解，她这个堂姐怎么就能这么讨人嫌。讲真，她觉得堂姐比刚才要比哗哗的男娃还讨厌。
大家都是堂姐妹，不指望帮衬，但是自家人还想占自家人便宜。
不是更讨厌吗？
所以宝珠讨厌她。
“哥哥，我们去别处看看吧。”宝珠突然开口。
宝山诧异的看她，问：“去别处？”
他跟妹妹一贯都是配合默契的，眼看妹妹直愣愣的盯着他，他立刻毫不犹豫的答应：“好。”
两个小孩儿把小背篓背上，一旁边干活儿边玩儿的虎子抬头一看，得意洋洋：“宝山，你比不过我就直接说啊，现在还逃跑。呵！”
小宝山毒舌：“蠢。”
他牵住妹妹，说：“我们走。”
“怂了怂了他怂了。”
讨厌乌鸦咕咕呱。
宝山停下脚步，攥着小拳头就走向虎子。
虎子刚才还叫呢，眼看宝山发火了，哆嗦着往后跑：“杀人啦！！！”
宝山：“…………………………”
宝珠真不是个善茬儿小女孩儿，换了一般人家小姑娘，这个时候可是要劝着哥哥的，但是宝珠倒好，蹦蹦跳给哥哥打气：“哥哥揍他揍他！打掉他的牙！”
还在附近的男娃女娃都一言难尽的看着宝珠，而刚才还叫的欢实的虎子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也不怕丢人，飞快的跑掉了。
大概是没有看到血溅当场很失落，宝珠遗憾的耷拉下小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