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霁雪点点头, “多谢。”
说完她侧过身子,就想从白擎的身边离开,看着冉霁雪冷淡的侧脸,白擎想也没想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做完这一切,看着冉霁雪看过来的诧异目光, 白擎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有很多关心的话想说, 出口的一瞬间却变成了质问, “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为什么会受这样严重的伤?
为什么受伤了不让人告诉我?
然而冉霁雪只是皱了皱眉,他就下意识的放开了手。
“我……”
“大人自可放心, 我不会做出伤害白水城的事情。”
白擎触碰过冉霁雪的那只手悄悄的袖中握紧,他绷着脸道,“是与不是我自然会查清楚,在我查清楚之前,你还是先不要离开这间房了。”
冉霁雪眸光陡然冷了下去。
“你是要软禁我?”
白擎只道, “稍后会有人把药送来。”
冉霁雪心中又惊又怒,然而还未开口,外面陡然掀起了一阵旋风翻滚着奔了过来。
“娘——”
白明泽一把抱住冉霁雪的腰,“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他心里激动又兴奋,抱着冉霁雪的腰没忍住转了两圈,冉霁雪本想拍开他,然而看着白明泽微红的眼眶,伸出去的手悄然收回落在他的头上。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
白擎眉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在他严肃冷淡的声音里,白明泽不由得讪讪的将他娘放了下来。
而这时,丫鬟端了药过来,抬眼看到冉霁雪的模样的那一瞬间,嘴里发出一声恐怖的惊呼声,手上的托盘不稳的晃了晃被白明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做事毛毛躁躁的,还不快滚下去!”他接过碗,一脚踹开脸色变得惨白的丫鬟。
冉霁雪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的转身又回了内室。
那里有镜子。
还是十六年前她摆在梳妆台上的。
其实不用镜子,冉霁雪也大概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恐怖。
当初魔气腐蚀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成了一团没有皮的,纠结诡异的血红肉块。
冉霁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止是脸上,还有身上到处都是,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透过铜镜模糊的影像,自己在这城中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娘,你在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白明泽小心翼翼开口,像是生怕她不信似的还重重点了点头。
冉霁雪心中一窒,她这个儿子是真的不会说话。
她干脆不理他,看向木桩似的站在她身后的白擎,“城主还有事?”
白擎闷闷的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冉霁雪:“?”他这么看她倒像是她是个负心人一般。
她不想再去想白擎,干脆拉着自己儿子在桌边坐下。
这一次差点死了,让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很多不该的偏执本就是她着相。
可到底是高高在上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对自己儿子低头也让她十分难以启齿。
她这样眼神纠结的看着白明泽,让白明泽越发的心虚起来,战战兢兢的回想自己最近都做错了些什么,总不是他在外第一次仗势欺人不仅被他哥撞上了,还立马被他娘知道了吧?
“我……”
“我……”
同时开口的母子俩同时一愣,白明泽作为小辈首先让步,“娘先说。”
冉霁雪道,“最近你兄长可与你见过面了?”
这话一出,白明泽心里就咯噔一下。
果然被娘知道了!
他娘怎么这么神通广大!
白明泽低下头乖乖认错,“娘我知道错了。”
冉霁雪一愣,“你错什么了?”
白明泽心中叹息,果然长辈就是这种,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还非要让你羞愧难当的再说一遍。
他沮丧道,“不该仗势欺人败坏城主府的威信。”
他说着,却见冉霁雪眼神陡然一凝,“仗势欺人?”
白明泽连忙说,“可是我只是想!也没做成。”
冉霁雪的声音更加古怪起来,“也就是说你想仗势欺人但是最后却灰溜溜的跑了?”
白明泽极其心虚的小声“嗯”了一下。
冉霁雪这次是真的确定这个儿子被自己养的太天真了。
“你是白水城的少城主,娘虽然不赞同你用自己的身份做欺压百姓的事情。”冉霁雪的声音严厉起来,“可是你在外代表的是城主府,你要永远高高在上肆无忌惮,藐视你就是在藐视城主府,若是城主府失去了威信,谁还会服从你的管理?”
她问,“是谁?”
白明泽愣了愣,“娘你不知道吗?”
冉霁雪蹙眉,“我知道什么?”
白明泽:“……”
心中的悔恨如同清溪的水,搅动着他五脏六腑都有些疼。
他痛苦的皱着脸,“那你问我哥干嘛呀,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做坏事被哥抓住了呢。”
这下轮到冉霁雪愣住了,“那人是你哥?”
白明泽点点头,“是呀。”
冉霁雪垂下眼,掩去眼里的复杂思绪,“他最近怎么样了?”
白明泽说,“刚成亲的男人,那当然是好的不得了。”
冉霁雪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羡慕,凉凉道,“上次你有选中谁吗?”
白明泽顿时噤声。
他谁都不想要。
他虽然天真,但却不蠢。
那些女人盯着的都是他的位置和身份,没一个是真正喜欢他这个人的。
而且在白明泽的心里,一直都没放弃把城主府少主的位置给白明洲的想法。
那些女人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嫁给他,那要是以后他没了身份地位,岂不是他就要成为被妻子抛弃的可怜人了?
不行不行。
他才不娶。
“我还小,娶妻的事情还是等我加冠以后。”
冉霁雪就知道他要这样说,“你和明洲可有约时间见面?”
白明泽警惕起来,“娘你不会都不让我去见他吧?”
冉霁雪再次无言的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想见见他。”
白明泽半信半疑,“可是娘你之前还让哥滚开还说这辈子别回来。”
冉霁雪:“……”
她近乎恼羞成怒的低吼出来,“所以现在我后悔了!”
白明泽哈哈两声笑了出来,就差拍着他娘的肩膀说一句你也有今天了。
冉霁雪:“……”这儿子生的真是太糟心了。
白明泽得意扬扬的说,“我们约在八月初十,到时候嫂子也会在场,娘你也要去吗?”
冉霁雪听到他这声嫂子心里更气闷了。
她还是无法接受桑眉和白明洲在一起。
桑眉的体质太过于特殊,与白明洲在一起根本就是两厢不利。
手边还放着空药碗,冉霁雪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白明泽神情放松,随意道,“七月十一……?”
他猛的睁大了眼睛。
七月十一?!
冉霁雪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冷漠,“没关系,有娘在,明洲不会打断你的腿的。”
白明泽:“……”
事实上,七月十日的这一约。
白明泽忘了没去,白明洲在昏迷中也没去。
至于桑眉,倒是和白明泽见到了,只不过是在那等狼狈的境地中。
而这时,白明泽终于从白日的忙碌中脱得身来。
结果回去的时候只看到岳父岳母对坐在桌边,小仙女的身影却不在。
桑夫人看他一眼,絮絮叨叨的说,“回来的正好,眉儿去参加宣桃那丫头的及笄礼了,恐怕要过几年才能回来。她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名为主仆,却实为姐妹,女婿你多担待着点。”
白明洲眉头微皱,“若去的时日不短,不若让我去陪着夫人一起,不知夫人是何时出发的?现在可还赶得上?”
桑夫人看了看对面的桑廷,犹豫起来,“这……”
桑大人放下小口啜饮的茶盏,沉声道,“男儿当以事业为重,不过分别两三日,何故这般情态?”
白明洲心里有了谱,眉目舒展开来,他拱了拱手,“岳父教训的是。”
嘴里这样说着,回到屋里之后他离开打开了墙边的立柜,拉开了最下面的抽屉。
一整块用金丝楠木所制的精致木盒端端正正的放在抽屉里面,随着白明洲的眼神落在上面,咔哒一声自己就打开了,露出了里面塞满了的珠翠玉石。
白明洲眼神冷了下来。
挥手关上立柜之后,白明洲闭上了眼。
一点灵光从他眉心漂浮而出,渐渐的变大笼罩到了整个桑府之上。
在这瞬间,无数的画面,每个地方每个角落,从漫漫长夜到晨光微熹最后日落西山,今日内所有时间发生的全部事情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看到自己离开后,桑眉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安静熟睡的模样,白皙的肌肤在睡梦中染上了一层薄红,长长的睫毛卷翘,睁眼的一刹那,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在微光下顾盼生辉,美的让白明洲忍不住失神片刻。
他很快回过神来,看到在桑眉起床后,问过他的下落之后喝下了桑夫人递过来的一碗汤。
也就是这一碗汤,在桑眉对桑夫人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让她昏了过去。
桑夫人接住了昏迷的桑眉,将她抱着从后门走了出去。
白明洲睁开眼,在床上留下了一道自己的光影之后隐去了自己的身形,顺着桑夫人带着桑眉走过的路从后门出了桑家。
出了门之后,他又故技重施一路循着桑眉过去时间留下的影像追了过去。
而此时,桑眉也终于从冗长的睡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醒来的一瞬间,桑眉仍是不可置信的。
在她相信了这幻境中的父母,甚至想过等他们终老之后再与白明洲离开这方幻境,却没想到现实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她发现自己在一方水池里,池水呈乳白色,其上漂浮着些许鲜红的花瓣,每一片都像是一簇小小的火焰,而正是这花瓣,散发着阵阵甜香,让整个空间都变得甜腻粘稠起来。
浓厚的灵力顺着水流冲刷着她的灵脉,让她肌肤刺痛无比。
除此之外,桑眉眼神古怪的伸手往下一捞,赤金色的细砂顺着指尖缓缓落下,正是常人难得一见的异宝明光砂。
而那香气浓郁的红色花瓣,正是伏火令香。
除了千红日精,所有让白明洲寻到的对她身体有好处的天材地宝都在这里面了。
桑眉错愕无比。
若是为她改善体质,告诉她一声就是了,何必以这么大的阵仗还要先迷晕她?
正想着,忽然听到潺潺水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桑眉警惕的转身,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蹚着池水从后面走过来。
“宣桃?”
宣桃抿唇一笑,“小姐。”
她的手里捧着一块样式奇怪像是琉璃的红色石头,正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桑眉只觉得脑海中天旋地转。
这块石头,桑眉是曾经见过的。
那时候还不是这般模样,而是透明的带着金光的,只石头正中有一点红芯,在透明的石块中盈盈舞动着。
那是日精,却不是千红日精。
在白明洲从城主府带来这些东西的时候,她曾经问过千红日精是什么模样的。
那时白明洲摇着头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千红日精,多半是她爹娘想要为难他。
但他可以说着日精的名字就叫千红日精,岂不是就能娶她进门了。
她还笑白明洲的狡黠。
现在她却是明白了。
所谓千红,却是以灵药蕴养那颗红心,等千日后将日精放入心脏中,等到与心脏融合之后,就成了千红日精。
而这样的日精能否使用,全看蕴养着心的那人,心中存着的是爱还是恨。
看着宣桃脸上的笑,她是全然的信任着她,也爱护着她。
桑眉眼眶中渐渐的雾气浮现,水珠在眼眶中打着转,只轻轻一碰就会落下。
宣桃穿着一件桃粉色的小衫,这本是一件新衣服,然而这时在衣服胸口的位置,却慢慢的泅开了一道血红色的痕迹。
先是针尖大小,最后蔓延成一朵花的大小。
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在池水中晕开,又很快被乳白色的池水吞没。
桑眉这才如梦初醒般的骤然回过神来。
她手中灵力凝结,伸手就想捂住宣桃胸口的伤口。
然而正如天命不可违,她的体质是恢复了修为也无法违背的属于她的命途。
在她伸手的一刹那,在她触碰到千红日精的光芒笼罩的范围内的一瞬间,无法言喻的痛楚自指尖开始,缓缓的蔓延到整个身上。
她无力的跌在了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宣桃仍是笑着道,“宣桃本就是为小姐而生的,如果不是为了救小姐的命,宣桃早就死在了十年前。”
她弯下腰,就这样轻微的动作也让胸口的伤口撕裂的更大了一些,她想要将桑眉拉起来,眼前却模糊成了一片残影。
“能够为小姐而死,是宣桃的荣幸。”
只是再也无法实现,站到最高最远的地方,要让小姐左拥右抱也无后顾之忧的愿望了。
宣桃想着,然后闭上了眼睛,重重的砸进了水里。
桑眉全身如被烈火焚烧,难以言喻的剧痛像是要将她的骨头一寸寸的碾碎又重新长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