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闻言,仿佛看见了铁蝎岭前,她苦寻他而不得时的疼与怨。
他紧紧地抱住了魏娆。
一次就够了,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离开。
魏娆也不会再给他机会离开,便是陆濯去战场,她也要与他同往。
第149章
这一早,魏娆与陆濯没再缠绵于床榻,都早早起来了。
陆濯在公主府留宿了两晚,外人或许不知道,英国公府的众人肯定都心里有数,魏娆既然与陆濯重归于好了,那作为儿媳妇,她自然要尽快去给素未谋面的公公陆穆请安,否则即便陆穆不怪魏娆,魏娆自己也不好意思。
“父亲性情如何?”梳头的时候,魏娆朝坐在床边的陆濯问。
提到父亲,陆濯心中微怅。
父亲初陷乌达时,他只有八岁,刚刚记事,只记得父亲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对他的武艺教导十分严格,偶尔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柔,虽然如此,父亲要出发前往战场时,陆濯仍然偷偷哭了一场,希望父亲快点回家。
没想到,那一战,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不在身边,陆濯根本没有机会真正了解他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等他隔了二十二年的岁月再见父亲,父亲已经老了,一个被长期流放在北海牧羊的老将军,他忠国之心不改,可他的人早已被草原凛冽的风吹糙吹老,年轻时的棱角亦被时光磨平。
魏娆问他父亲性情如何,陆濯能回答的,也只是父亲如今的性情。
“父亲心境平和,话少,笑得多。”陆濯总结道。
笑得多?
魏娆瞥眼陆濯,陆濯就是个爱笑的人,百姓都夸他是温面将军。
“娆娆不用担心,父亲听说过你在战场做的那些事,他很喜欢你。”陆濯走过来,对着镜子中的她笑道。
魏娆故作无畏:“我才不担心,父亲若不喜欢我,我就继续住在公主府。”
陆濯捏了捏她的肩膀,笑得不言而喻。
管她住在哪,都别想再甩开他。
吃过早饭,陆濯抱起女儿,与魏娆上了马车。
“爹爹不用看书了吗?”
阿宝坐在爹爹与娘亲中间,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爹爹来接她们回国公府,阿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魏娆听了,瞪了陆濯一眼。
陆濯一手绕过女儿握住魏娆的手,一边笑着回答道:“不看了,以后只要爹爹有空,都陪阿宝跟你娘。”
阿宝笑得眼睛弯弯。
国公府到了。
一家三口下了马车,先去忠义堂给英国公、英国公夫人请安。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魏娆还是脸红了,毕竟,公主府曾经招待了络绎不觉的提亲之人。
英国公夫妻根本不在意那些。
求娶魏娆的人越多,说明魏娆越好,陆家不在乎魏娆有没有什么贵妃生母,不在乎魏娆是不是什么特封的公主,陆家只在乎魏娆这个人,一个前后救过陆濯、陆涯兄弟俩性命的人,光凭这一点,陆家上下都要感激魏娆,承魏娆的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英国公夫人拍着魏娆的小手笑,看看魏娆再看看陆濯,老夫人一副笃定的语气,“自从守城回来,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还是会在一起的,只想没想到你们俩一个比一个拧巴,害我等了这么久。”
魏娆垂着眼,小声向老夫人解释:“我怕世子怪我,不敢擅自登门。”
英国公夫人猜到了,瞪向陆濯:“我早跟他这么说,他非觉得是你不喜欢他了,宁可整天把自己关书房里面也不肯出门,我跟你母亲换着去劝他都不听。”
魏娆看着老夫人的手,仿佛这是她的娘家人,委屈巴巴地道:“原来是老夫人劝他他才去见我的,如果您与母亲没劝,世子可能是在琢磨要重新给您挑个什么样的好孙媳呢。”
说着,魏娆轻轻地扫了陆濯一眼。
陆濯虽然知道她只是在联合老夫人调侃他,仍是被这话哽了一下,偏偏,魏娆可以编排他,他没法澄清。
“公主就饶了臣吧。”在英国公猜疑的眼神下,陆濯朝魏娆拱手行礼。
魏娆就笑了。
阿宝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人们说的话太复杂。
从忠义堂出来,一家三口再前往春和堂。
路上,阿宝问陆濯:“爹爹,什么是孙媳妇?”
魏娆差点笑出声。
陆濯无奈地看着她,然后才抱起女儿,正色道:“我是曾祖母的孙子,你娘便是曾祖母的孙媳妇。”
阿宝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反应过来,生气地道:“爹爹之前不肯去接娘,是想再给我挑一个后娘?”
陆濯马上道:“不是,爹爹心里只有你娘,是你娘想给你找个新爹,爹爹才不敢去见她。”
魏娆可以向老夫人告状,陆濯也可以向女儿告状。
魏娆倒是好奇女儿会怎么说。
夫妻俩都盯着阿宝。
阿宝知道娘亲想找新爹爹的事,想了想便道:“娘以为爹爹死了,才会想给我找个新爹爹,所以娘没有错,可爹爹回来了,明明知道娘还活着,却想给我找个后娘,爹爹错了,我不喜欢爹爹了!”
说完,阿宝就朝一旁的娘亲伸手。
魏娆笑着去接。
陆濯按下她的手,郑重对女儿道:“阿宝别听你娘胡说,爹爹没想过要给你找后娘。”
阿宝不是很信,求证地看向娘亲。
魏娆已经捉弄够陆濯了,朝女儿点点头,笑道:“没有新爹,也没有后娘,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阿宝这才原谅了爹爹。
前面就是春和堂了。
陆穆、贺氏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儿子带回了儿媳妇、小孙女。
陆穆回府一个月了,他与贺氏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夫妻恩爱回忆回忆两人年轻的琐事,其他时间贺氏都在给他讲这二十多年京城里发生的事,尤其重点讲了儿子与儿媳妇的两番姻缘。陆穆笑着听着,只觉得对儿媳妇已经十分熟悉了。
“守城能娶到娆娆,是你替他修来的福气。”贺氏坚信道。
哪怕全京城的闺秀都曾把陆濯当成心目中的第一佳婿,在贺氏这个婆婆心里,魏娆配他的儿子,仍是绰绰有余。儿子长得俊,魏娆长得美,儿子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人家魏娆先是伯府小姐后来接连封了郡主、公主,身份早就高了儿子一大截!
陆穆笑她:“别人家的婆婆处处挑剔儿媳妇,你倒是特别。”
贺氏哼道:“娆娆对我,可比守城体贴多了。”
别的不说,侄女贺微雨的婚事,如果不是有魏娆帮忙张罗,儿子还在那顾忌东顾忌西呢。
说话间,下人通传,说世子爷一家过来了。
贺氏便与陆穆来了厅堂。
“祖父、祖母!”阿宝丢下爹爹娘亲,笑容甜甜地跑了进去。
贺氏笑着伸手,将孙女搂到了怀里。
陆穆面带笑容看着门外的儿子、儿媳。儿子不必多看,这儿媳妇,果然如妻子所夸的那般花容月貌,如此姿色,又是那样洒脱不羁的性情,难怪儿子会深陷其中,无论如何都要将人追回来。
“父亲,儿子带娆娆过来给您敬茶请安。”陆濯率先开口道。
同时,魏娆朝陆穆屈膝行礼:“父亲远归,儿媳来迟了,还请父亲恕罪。”
陆穆笑道:“免礼免礼,娆娆是公主,论理该我们给公主行礼的。”
先前他也这么打算,妻子说儿媳不会喜欢,让他别客气,弄得儿媳都拘束了。
魏娆果然道不必。
有贺氏、陆濯在旁,那套虚礼很快就免了。
下人们端了锦垫过来,让陆濯、魏娆夫妻俩给陆穆补上新婚夫妻的敬茶。
魏娆眼中的陆穆,肤色是草原汉子常见的古铜色,显得坚毅沧桑,不过能生出陆濯这样俊美的儿子,陆穆的五官也没得挑,便是现在五十一岁了,陆穆仍然要比其他长辈俊朗。如陆濯所说,陆穆确实寡言又爱笑,并不会给人严肃之感。
可能陆家这一脉的武将,都要比其他武将温雅俊逸。
“儿媳给父亲敬茶。”魏娆恭敬地举起茶碗,对这位坚毅不屈的公爹,魏娆心中无比敬佩。
陆穆笑着接了儿媳妇的茶。
阿宝靠在贺氏身边,见爹爹娘亲都给祖父敬茶,她觉得好玩,等爹爹娘亲起来了,阿宝突然跑过去,迫不及待地跪在锦垫上,也要敬茶。
贺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陆濯则道:“敬就敬吧,做孙女的孝敬祖父,理所应当。”
陆穆自然也都随着可爱的小孙女。
阿宝便有样学样地给祖父敬茶,再给祖母敬茶。
贺氏喝了孙女的茶,眼神不禁落到魏娆的肚子上,笑眯眯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再给阿宝添个弟弟啊?”
魏娆:……
多少年了,婆婆盼孙子的心还真是不改啊。
平时魏娆可以不在乎,如今当着公爹的面,魏娆的脸便红了起来。
陆穆递给妻子一个慎言的眼神。
贺氏就是随口一说,见儿子也不自在地看着她,贺氏忙咳了咳,牵着阿宝道:“你们刚回来,赶紧去松月堂收拾收拾吧,我替你们看着阿宝。”
陆濯、魏娆顺势告退。
“娘只是那么一说,并不是催你,你别放在心上。”
并肩朝松月堂走去,陆濯靠近魏娆,低声道。
魏娆还能不了解贺氏的脾气?
她笑着朝陆濯打趣自己的婆婆,轻声道:“咱们父亲若早回来几年,说不定还能给你添个弟弟。”
陆濯抬首望天,父亲母亲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别给他添弟弟了吧。
明明已经腻歪了两晚,这晚重新在松月堂歇下,陆濯竟热情不减,魏娆都快受不了他了。
“你,明天还要进宫,你也不怕起不来。”
陆濯看着她妩媚艳炽的脸,哑声道:“我困在轮椅上的时候,全靠想着你才撑了过来。”
魏娆不解:“动都动不了,想我岂不是更难受?”
陆濯拥紧她,在她耳边道:“我想着,这腿必须好起来,否则回来了也没法伺候你。”
魏娆听了,趴在他的肩头,媚眼如丝,随他卖力来讨好。
第150章 正文完
魏娆被陆濯接回英国公府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甭管陆濯搬出什么理由,婚约依然成立也好,两人重新在一起也好,百姓们只看到了一件事:陆濯这辈子,是真的非魏娆不可了,哪怕魏娆以为他死了都准备改嫁了,陆濯也不在意,就是认准了魏娆,就是要与魏娆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一对儿俊男美女,历经波折能在一起不容易,百姓们口头议论议论,竟觉得这样也好,花好月圆,圆圆满满。
而英国公府,则挑了个吉日宴请亲朋好友,既是庆祝陆濯、陆穆父子俩平安归来,也是正式告知亲朋好友们,魏娆仍是陆家的宗妇媳妇。
至于英国公世子这个身份,在陆家众人以为陆濯死了的时候,并没有人去提该立个新世子了。外人猜测可能会落到陆濯的四叔头上,因为四爷是英国公的亲儿子,也有人猜测会落在陆涯的头上,毕竟四爷腿上有疾。陆家内部,四爷不去惦记那个位置,陆涯的命是兄长换给他的,他更不会去觊觎原本属于兄长的位置。
等陆濯一回来,世子爷的头衔自然仍是他的。
论理,陆家该把世子的位置交给陆穆,可陆穆的心老了,不想再进神武军,也不想接管陆家的家务,只想多孝敬孝敬父母,多陪陪分离多年的妻子,剩下便是教导家中的小辈们武艺,这差事原本属于英国公,但英国公不喜欢管教孙子们,正好长子回来了,累活丢给儿子,英国公自去乐呵。
英国公府热热闹闹地举办了一场宴席,也算是解答了亲朋好友们的一些疑惑。
三月中旬,寿安君要过七十大寿。
人生七十古来稀,寿安君能康康健健地活到这把岁数,真应了当初元嘉帝赐她的“寿安”封号。
魏娆决定提前几日出发,到了闲庄还可以帮忙筹备寿宴。
三月初十一早,陆濯就陪魏娆、女儿出发了。
正逢春暖花开踏青好时节,城里的人纷纷约好去郊外踏青,等英国公府的马车来到城门这边,城门前已经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
“怎么这么多人?”阿宝探出车窗瞧了瞧,新奇地问。
魏娆笑道:“因为天气好,大家都想去赏花踏青。”
阿宝撅着小屁股,看得正起劲儿,后面突然传来一道雷霆似的声音:“阿宝!”
那大嗓门,把阿宝吓了一跳!
阿宝扭头,看到了戚仲恺戚表姑父,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背着箭囊。
“表姑父!”阿宝甜甜地喊道。
戚仲恺催马来到了马车旁。
陆濯挑起这边的帘子。
戚仲恺往里面扫了眼,声音洪亮地问陆濯:“你们一家三口,这是要去哪?”
陆濯:“老太君快过寿了,我们提前过去住几日。”
戚仲恺懂了,爽快道:“哪天过寿?我也带微雨她们过去凑凑热闹。”
魏娆笑道:“怎么好让二爷破费?”
戚仲恺哼道:“都是自家亲戚,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公主休要在此埋汰人。”
“表姑父,你要去打猎吗?”阿宝好奇地看着他背上的箭囊。
戚仲恺拍拍肩膀,幽怨地斜了眼陆濯:“是啊,以前都是你爹爹陪我去,现在你爹爹有了你们,都不稀罕陪我了。”
阿宝才不管表姑父的委屈,回头扑在陆濯怀里,撒娇道:“爹爹,我也想去打猎。”
陆濯摸摸女儿的头:“好,到了闲庄,爹爹挑一日陪你们去。”
阿宝满意了。
戚仲恺瞅瞅马车里的一家三口,忽然想起一件陈年往事,对陆濯道:“守城啊,你可记得十年前你回京城,我要带你去狩猎,结果咱们也是堵在这里,当时排在咱们前面的,就是公主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