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个,寿安君奇怪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娆娆昨日突然过来,只说你惹到她了,具体因由却不跟我说,唉,娆娆被我们骄纵坏了,若世子只是小小的冲撞了她,她却不懂规矩擅自回来,世子尽管告诉我,我去教训她。”
寿安君是真的不知道外孙女为何生气,不过两个年轻人是假夫妻,陆濯如此诚心来赔罪,也算给外孙女体面了。
陆濯只觉得汗颜。
他那话,不但得罪了魏娆的父亲,也表达了对魏娆母亲小周氏归家改嫁的不满,寿安君可是小周氏的母亲,魏娆特意隐瞒寿安君,不是给他留情面,是担心寿安君也被他气到吧,老人家的养生之道,都要避免大动肝火。
陆濯做了错事,他愿意承担寿安君的怒火,可魏娆都隐瞒了,他便不能再违背魏娆的孝心。
“罪婿冲动之言,伤了娆娆,那话罪婿无颜再说出来污了老太君的耳朵,只求老太君请娆娆出来,给罪婿当面向她赔罪的机会。”
寿安君看眼柳嬷嬷,柳嬷嬷轻轻地摇了摇头。
表小姐看似贪玩,其实非常懂事,世子爷能把表小姐气回来,又如此低姿态地来请罪,两人争执的原因肯定没那么简单。若轻易地原谅世子爷,世子爷一来表小姐就乖乖地回去,事情传开,越发显得表小姐小题大做。
反正都出城了,表小姐越晚回去,越能显出表小姐有多生气,世子爷有多伤人。
寿安君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苦笑着对陆濯道:“每次娆娆遇到烦心事,都喜欢去云雾山里狩猎,那丫头自恃功夫在身,什么都不怕,今一早又跑出去了,不打到东西不会回来。世子差事在身,就不要等她了,用了早饭便去军营吧。”
陆濯见过魏娆,她没有戴狩猎的用具,应该只是跑马去了。
但陆濯知道,魏娆此刻一定不想见到他。
今日来只是为了表现诚意,陆濯也没求马上得到魏娆、寿安君的原谅。
陪寿安君用了早饭,陆濯继续等了两刻钟,不得不出发了,他才遗憾地告辞。
“母亲,世子都来赔罪了,您就劝劝娆娆,让她早点回去吧。”王氏好心地道。
魏娆才嫁进英国公府多久,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该一气之下跑回娘家,还是外祖母这边,一旦闹大了,魏娆便是有理也成了没理。英国公世子多尊贵的人物,急匆匆过来哄人,已属难得,魏娆再僵下去,真把英国公府得罪狠了,随便她住在外面,最后还是魏娆难看。
王氏以前嫉妒魏娆样样比她的女儿好,如今长女周慧珍也有了好亲事,王氏便希望魏娆做好她的英国公世子夫人,与高嫁的长女互帮互助,姐妹俩一起在京城的权贵圈站稳脚跟。
“娆娆的事你少搀和,慧珍的嫁妆都置办好了?”寿安君一句话给儿媳妇顶了回去。
王氏自讨没趣,灰溜溜地走了。
“母亲,陆世子真的来哄表妹了?”周慧珍听了小丫鬟的话,来找王氏确认道。
王氏点头:“来了,据说昨晚就来了,不好晚上叩门,人家去客栈住了一晚,不愧是世家公子,温润知礼,韩世子待你能有陆世子待娆娆的一半,娘都知足了。”
提到韩辽,周慧珍又羞又恼,陆濯喜欢魏娆定是因为魏娆貌美,她美貌不输魏娆多少,韩辽又两次求娶她,等她嫁过去,韩辽对她只会比陆濯待魏娆好,母亲胡乱担心什么呢?
闲庄之外,魏娆估摸着陆濯已经走了,才慢悠悠地骑马回来了。
清晨跑马跑到云雾山那边,魏娆注意到了那匹黑马,陆濯的马就像他的人,令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可魏娆不想见他,不想见他那张虚伪的脸,他心里看不起她、看不起她的母亲,来赔罪也是被英国公夫人逼迫的,魏娆不稀罕。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寿安君见到外孙女,很是担心地问,她知道魏娆今早只是去跑马,以往跑马早回来用饭了。
魏娆摸摸肚子,撒娇地对柳嬷嬷道:“嬷嬷快让厨房预备早饭吧,我饿得眼睛都快花了。”
柳嬷嬷笑着去吩咐。
寿安君看着外孙女道:“刚刚陆……”
魏娆嘴快地道:“您别提他,我听了倒胃口。”
寿安君无奈又宠溺地道:“行行行,你先吃饭,吃完再说。”
第55章
在军营待了一天,傍晚陆濯回府后,主动去给英国公夫人请安了,贺氏恰好也在。
“昨晚老太君可说了什么?”英国公夫人比较担心寿安君,孙子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陆濯解释道:“老太君并不知道我与娆娆争执的内情,只是娆娆不想见我。”
英国公夫人长松一口气,小姑娘耳根软好哄,若寿安君知道孙子做的好事,恐怕不会放魏娆回来。
放松之后,英国公夫人看亲孙更加不顺眼:“你看娆娆多懂事,你那般欺负她,她还替你遮掩,替咱们陆家留了情面,否则叫寿安君知道我教出了你这种无礼的子孙,我都没有面目去见她!”
贺氏白日已经从婆母口中知晓儿媳妇为何生气了,这事她完全站在儿媳妇那边,跟着婆母数落儿子:“守城啊,你能说出那话,是不是觉得娆娆她娘归家改嫁不对?这种事,你一个爷们懂什么?内宅妇人若没了丈夫,等待她的便是漫长孤单的一辈子。像咱们家,人口兴旺,我平时与你两位婶母说说话打打牌,聊聊你们几个堂兄弟,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娆娆她娘在承安伯府的时候只有一个妯娌,膝下又只有娆娆一个女儿,她当然要趁年轻时给自己谋条后路,否则等娆娆出嫁了,她连最后一点寄托都没有了。”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看着陆濯道:“娆娆她娘已经不错了,魏二爷去世后,她又在夫家守了三年,以她的脾气,那三年应该是为了娆娆,她真的归家时,娆娆已经十岁多懂事了,我听说当年她想带魏娆一起走的,是魏老太太舍不得孙女。”
陆濯目光复杂地看向两位长辈,她们对寡妇改嫁竟然都是赞同的态度?
陆濯还以为……
英国公夫人看懂了长孙的眼神,想了想,叹道:“虱子长在自己头上才痒,什么妇道妇德都是男人编出来约束女人的,你看那些丧妻的男人,有几个这辈子就不娶了的?可能妻子才下葬,转眼就把新妇娶进门了,有谁议论吗?这些道理,本来不该跟你一个儿郎说,谁知道你竟然那般迂腐。”
陆濯惭愧地低下头。
“罢了罢了,昨日你去的匆忙,明日休沐再去一次吧,赔礼我都安排好了。”
陆濯告退。
回了松月堂,祖母果然已经把赔礼都送过来了。
陆濯叫阿贵备水,昨晚睡在地上,他要沐浴。
翌日,陆濯在家中用过早饭便出发了,他骑在马上,阿贵牵着无棚马车,车上摆的全是赔礼。
街上百姓来来往往,见此都好奇地凑过来打听。
这次,阿贵没好意思再回答了。
只是这样的阵仗,过不了几天少夫人被世子爷气跑的事定会传开来。
一个时辰后,陆濯一行抵达了闲庄。
阳光明媚,魏娆与表妹周慧珠在闲庄的大花园里一起荡秋千,暖暖的春光洒在身上,舒服的想要睡觉。
寿安君派了小丫鬟过来,请魏娆去会客厅。
魏娆惬意地倚着一侧的秋千索,漫不经心地问:“可是出了何事?”
小丫鬟道:“世子爷带了一马车赔礼,要向少夫人您赔罪。”
周慧珠“哇”了一声,从隔壁的秋千上探头对魏娆道:“娆姐姐,表姐夫前晚才来过,今天又来了,他可真在意你啊。”
魏娆瞪她道:“你懂什么,他真在乎我,就不会气我,再有,我气没消之前,你喊他世子,不许叫表姐夫。”
周慧珠缩缩脑袋。
魏娆对小丫鬟道:“你去回老太君,就说我玩累了回房休息了。”
魏娆常在闲庄住,这边的丫鬟们都知道她的脾气,没再多言,笑着去复命。
周慧珠一边晃秋千一边歪着脑袋看魏娆,稀奇道:“娆姐姐,表……世子那么俊的人,换做是我,都不忍心生他的气,你竟然能狠得下心来。”
魏娆哼道:“越是俊的,越自视甚高,对人越不客气。举个例子,如果现在有一个比他还俊的世家公子站在你面前,指着你的脸喊你小肥猪,你生气吗?”
周慧珠登时气红了脸。表姐妹四个她长得最胖了,虽然也不是特别胖,祖母都没说什么,母亲、姐姐却一直劝她少吃点,时间一长,周慧珠就最讨厌有人说她胖。现在魏娆拿小肥猪举例,便准确地踩到了周慧珠的痛脚。
“何止生气,我还要揍他!”周慧珠气鼓鼓地道。
魏娆就笑了。
会客厅,寿安君打发走小丫鬟,无奈地朝陆濯摇摇头:“这是还没消气呢,你们到底为何吵的,世子跟我说说,我也好帮忙劝劝。”
陆濯哪敢说,真把寿安君气出病来,魏娆要恨他,家中祖母母亲也要继续责备他。
“老太君可否说服娆娆与我见一面?”陆濯恳请道,这一次,他真的知道该怎么赔罪了。
寿安君见他很有信心的样子,道:“下午试试看吧。”
晌午陆濯照旧陪寿安君用的午饭,饭后跟着李公公去客房休息,到了与寿安君约好的时间,陆濯由李公公带路,来了园中湖边的一座水榭之中。水榭由一条堤坝延至湖中,四面临湖,清幽雅致,很适合一个人静心,或是两人谈话。
李公公命人备了茶点,这就退下了。
陆濯坐在茶桌左侧,侧对那条蜿蜒曲折的堤坝,如果魏娆过来,他的余光便能发现。
堤坝两侧种植了垂柳,二月时节,垂柳枝条上结满了密密的芽苞,只待春风变暖便冒出嫩叶。
一条鱼跃出水面,咕咚一声又掉了进去。
陆濯的注意力慢慢落到了这片园景中,因为郊外的地方够大,闲庄的造景大气与雅致并存,单论景色,国公府都不如闲庄。
碗中的茶水渐渐没了热气,暖阳也从半空缓缓朝西边移去。
等了太久,陆濯有些口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
放下茶碗时,余光中灰蒙蒙的早春之景,终于多了一抹艳色。
陆濯偏首,看到了长堤另一头的魏娆,她穿了一件梅红色的妆花褙子,同色的裙带勾勒出一把双手可握的纤纤细腰。无风时,那轻盈的裙带静静地挨着白色长裙垂落,一阵湖风吹过来,梅红裙带与雪白的裙摆同时摇曳,仿佛仙子踏风而来。
丫鬟碧桃止步在岸边,魏娆自己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边走边兴趣寥寥地晃动着,薄纱扇面一会儿遮住她精致的下巴娇艳的唇,一会儿又露了出来。
陆濯收回视线,离席站了起来。
魏娆真不想见陆濯,可外祖母说了,如果她不来,陆濯便要在闲庄住下去,等到她露面为止。
跨进水榭,魏娆便停下脚步,看着走过来的陆濯道:“世子想说什么?”
一副说完马上就离开的不耐模样。
陆濯垂眸道:“不瞒姑娘,从我初回京城,第一次听说姑娘母族之事时,便在心中无法认同老太君纵容周家女子改嫁之风,无法认同姑娘肆意出城进山之举。究其原因,在于我父亲与两位叔父战死沙场,母亲与婶母们清心守寡,我便以为天下女子都该当如此。”
魏娆撇撇嘴,猜到了。
陆濯继续道:“所以我从昏迷中醒来,发现新娘是你,便认定你绝非我陆家贤妻人选,待姑娘也极为不敬,冲动之下更是屡次口出恶言。大错已经铸成,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今日前来,陆某只是想告诉姑娘,祖母、母亲都很喜欢你,也理解令堂为何改嫁,我亦从她们口中明白了女子守寡的难处。今日开始,我不会对令堂再有任何不敬之心,更不会再对姑娘存任何偏见,还请姑娘看在家中长辈的份上,随我一同回府,同时安了两边长辈的心。”
魏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奇道:“这话是你自己要说的,还是老夫人教你的?”
陆濯抬眸,正视她探究的眸子道:“陆某方才所说,字字皆是肺腑之言。”
魏娆嗤了下,摇着团扇往旁边走了几步,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道:“我早知世子看不起我,不过我也不在乎,我答应冲喜并不是为了你这个人。这次我负气离开,是因为世子辱我至深,我心中愤懑,便是世子诚心悔改,我一时半刻也忘不了当日受到的屈辱,你现在叫我回去,我实在不甘。”
陆濯理解,看着她白嫩的侧脸问:“那你打算在这边住到何时?”
如果魏娆能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可现实摆在眼前,她没有任性的资格。
苦笑一声,魏娆喃喃自语似的道:“我想住到月底,又怕老夫人担心太久,这样吧,世子若愿意,下个休沐日再来闲庄做做样子,届时我同你一起返回国公府。”
她不是原谅陆濯了,而是不想给两边长辈添太久的麻烦。
陆濯能看出她对闲庄的眷恋,就在这一瞬间,陆濯明白了祖母的话。
祖母一直在夸魏娆懂事,就算魏娆赌气来了闲庄,祖母给他定下的哄好魏娆的期限,也是这个月底。魏娆也想住到月底,但她妥协了,主动将归期提前了十日,免了英国公府继续被百姓们多议论十日。
“多谢。”陆濯诚心道。
魏娆讽刺地斜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水榭。
陆濯辞别了寿安君,一行人进了京城城门,又被路上遇见的百姓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陆濯得了魏娆许诺的归期,心里十分安稳。
英国公夫人、贺氏得知魏娆愿意回来了,暂且放过了陆濯。
可接下来几日,不断有相熟的女眷登门,抱着关心的名义,纷纷打探魏娆为何跑去了闲庄。
婆媳俩只说小夫妻俩闹了口角,并把过错揽在了陆濯头上。
京城官民津津有味地议论着陆濯夫妻,就连戚仲恺都听说了,跑来质问陆濯做了什么。
戚仲恺那神情语气,颇有替魏娆打抱不平之意。
幸好陆濯知道戚仲恺对魏娆的感情更像一种护花惜花之情,并非多深刻入骨的男女情爱,便也没有与过于关心自己妻子的好兄弟计较什么。
“与你无关。”陆濯淡淡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