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大吃一惊,入赘?
周家没有男丁,其实早该有安排一位姑娘留在家中择夫入赘的盘算了,可柳嬷嬷听寿安君念叨过,周家名声这么不好,强行延续姓氏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让两个姑娘都嫁了,等她死了,闲庄留给皇子外孙,田产铺子均分给王氏与其他小辈,她什么都不留。
寿安君瞥着窗外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珍儿是我亲孙女,我不忍心她在别人家受委屈,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即便她心里羡慕高门大户,至少不必受谁冷眼。”
柳嬷嬷:“就怕大姑娘不懂您的苦心。”
寿安君苦笑,孩子嘛,哪有从小就懂事的,都得吃过一些苦头才明白长辈的用心。
因为刺客,魏娆不能再出门四处乱逛了,王氏、周慧珍母女则是被寿安君勒令禁止出门。
魏娆是第二天才从小表妹周慧珠那里听说了王氏母女在山上遇到的事。
她与外祖母还在赌气呢,今天都没过去请安。
“大姐姐神不守舍的,瞧着更像是因为那位神仙公子在难过。”
桃花树下,周慧珠捏了一块儿桃花糕,边吃边揭自家亲姐的伤疤。
魏娆帮妹妹沾走嘴角一点糕末,道:“这话你只能对我与琳琳说,千万别四处宣扬。”
周慧珠瞪眼睛:“我又不是傻子,别人跟我打听我都不会告诉她们。”
自家姐妹议论大姐姐没什么,传出去丢的是整个周家的人。
“什么样的神仙公子啊,难道比我哥哥还好看吗?”霍琳插嘴问。
周慧珠:“我又没看见,哪里说得清。”
魏娆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张当得起“神仙”赞誉的脸,且时间也对的上。
真是陆濯的话,也就难怪舅母那般费心撮合了。
“娆姐姐,你早上怎么没去祖母那儿?”周慧珠的兴趣又回到了家里的事情上。
魏娆气道:“外祖母叫我快点找个好夫婿,还说只准我在庄子上住到月底,什么时候定亲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这下子,周慧珠、霍琳都明白魏娆为何要生气了。
“不许告诉舅母、表姐。”魏娆捏了捏周慧珠的耳朵,提前防备道。
周慧珠嘿嘿笑:“就算我不说,你那么久不来,我娘也会猜到。”
魏娆哼了哼,去桃花林里面逛了。
闲庄够大,假山、湖水、山亭、花林应有尽有,不能随意出门的姑娘们渐渐又玩到了一起。
玩捉迷藏的时候,魏娆故意躲到了树上,周慧珍找了一圈没找到她,只能认输,等魏娆从树上跳下来,周慧珍又咬定魏娆犯规。
“好了好了,这局你们藏,我来捉。”霍琳出来当和事佬,打断了周慧珍喋喋不休的争辩。
周慧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魏娆,去找地方藏了。
魏娆不跟她计较,距离王氏母女最后一次出门已经过去六天了,处心积虑邂逅了那么多公子哥儿,却迟迟没有人来闲庄提亲,周慧珍的心情能好才怪,不过是拿她出气而已。
只是魏娆的心情也越来越糟糕。
她还在跟外祖母冷战呢,天天躲着外祖母不见,为的是逼外祖母收回那番话,无奈外祖母太狠,眼看着就要月底了,外祖母竟然一点都没有与她和好的意思,她不去福安堂,外祖母便也不派人来小院给她台阶下。
姐妹四人,两个心事重重,捉迷藏的游戏不欢而散。
周慧珍回房了,周慧珠、霍琳在池边钓鱼,魏娆坐不住,仗着自己身手矫捷,偷偷溜到了福安堂外祖母的后屋墙根下,想听听外祖母有没有与柳嬷嬷提到她。
如果外祖母真的不肯改变主意,魏娆决定妥协了,谁让外祖母确实是为了她好。
魏娆来得巧,她刚凑到窗下,就听李公公过来通传,说有媒婆登门。
屋里的寿安君、柳嬷嬷吃惊不小,魏娆也竖起了耳朵。
媒婆,是来给周慧珍提亲的?娘俩的广撒网真的捞到鱼了?
寿安君带上柳嬷嬷,去厅堂与媒婆见面,还派人去请了王氏。
这种场合,魏娆不好露面,就又溜到厅堂后面偷听,有小丫鬟经过看见她,魏娆及时将手指头搭在唇上,小丫鬟都熟知表姑娘的脾气,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继续端茶去堂里服侍。
魏娆侧耳倾听。
媒婆都是能说会道之人,天花乱坠说了一大串,总结就是,西亭侯世子韩辽愿迎娶周慧珍为填房。
西亭侯府的世子!
魏娆的嘴巴都张开了!
英国公府陆家一直都是深受本朝帝王倚重的将族世家,在陆家男儿的威名下,其他将军都显得黯淡无光,几代以来都没有能越过陆家的。然而随着陆濯父亲那一代的兄弟四个三死一残,陆濯这代又还没能长起来,在过去的五年,西亭侯韩家父子大展光彩,立了数次战功。
百姓间已有传闻,说西亭侯府韩氏一族可能要取代英国公府陆家的地位了。
这样的韩家,居然要娶声名狼藉的周家女?
不是说魏娆看不起自己的母族表姐,只是,韩家的提亲怎么想都觉得另有内情。
王氏内心火热,媒婆一走,王氏便迫不及待地对寿安君道:“母亲,我看这门亲事可成!”
寿安君笑眯眯地问:“是吗,那你说说,韩家有什么好?”
王氏立即扯了一堆韩家的风光。
寿安君又问:“如此风光的世子爷,为何要娶珍儿?京城才德兼备的名门闺秀不香吗?”
王氏这才看出来,婆母的笑是假笑,心里未必高兴。
王氏讪讪的:“儿媳愚笨,韩家有何不妥,还请母亲指点一二。”
儿媳妇态度好,寿安君点点头,逐条分析起来:“第一,韩辽的母亲西亭侯夫人是个有名的悍妇,她不许西亭侯纳妾,却喜欢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塞小妾,韩辽的原配夫人因为不满婆母,在外面说了婆母的闲话,西亭侯夫人得知后去韩辽面前哭了一场,韩辽大怒,一巴掌打得原配夫人吐血,那原配自此不被韩辽待见,又天天被婆母磋磨,这才落得个憔悴早逝的下场。”
王氏笑不出来了。
寿安君:“第二,韩辽有一对儿嫡出儿女,长女十四,长子十二,另有庶出子女若干,珍儿嫁过去就要给十来个子女当继母,继母难当,光这些孩子就够她头疼的,稍有差池被哪个孩子去韩辽、西亭侯夫人面前告状,她一个后进门的媳妇,哪里讨的了好?”
“第三,韩辽好色,喜新厌旧,家中妾室没有十个也有九个,珍儿虽美,时间一长注定会被他厌弃,男人都不护着她,珍儿必将在侯府孤立无援,处处受气。”
王氏目瞪口呆,过了好久,她问了一个魏娆也很想知道的问题:“母亲,您平时都不出门,怎么对京城里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简直是信口拈来!
寿安君淡淡一笑:“这些你不用管,总之这门婚事不妥,过几日我会找个合适的借口回绝韩家,你只当不知,莫要向珍儿泄露半句。”
第13章
谁不盼着自家姑娘嫁得好呢,如果可以,寿安君也希望长孙女周慧珍能如愿以偿地嫁入高门,但那种不靠谱的高门,必须要委曲求全才能换来的高门,再高寿安君都不稀罕。
西亭侯韩府,那就是一个深坑!
京城里没有貌美的名门淑女吗?有,可人家舍不得让好好的女儿去韩家受夹板气,不愿意跟韩家攀亲,三十来岁正当壮年的世子爷韩辽又缺个妻子伺候冷暖,京城里找不到合适的,出门撞见个恨嫁的美艳姑娘,贪色的韩辽立即心动,托人来提亲。
寿安君把韩家的提亲当羞辱,周家但凡有些权势,她都会直接撵媒婆出门。
一点都不给王氏犹豫反悔的余地,第二天寿安君就派柳嬷嬷去回绝了那媒婆。
“别想了,再无可能了。”安排柳嬷嬷这份差事时,寿安君特意叫了王氏过来旁听。
王氏的心情非常煎熬,一边觉得西亭侯府是长女能攀的最高的高枝了,错过了可惜,一边又觉得婆母说得很对,韩辽上有跋扈悍母,下有嫡出庶出子女成群,外加一堆小妾,院子里乱七八糟的,长女嫁过去容易被欺负。
长辈们瞒下了此事,魏娆已知外祖母的意思,更加不会去周慧珍面前多嘴。
距离月底还剩三日,回城在即,魏娆舍不得跟外祖母怄气了,巴巴地自己来了福安堂。
“娆娆终于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瞧见多日不见的外孙女,寿安君笑着道。
魏娆故意道:“一晃眼都在这边住半个多月了,有点想祖母,特来向外祖母辞行。”
寿安君能看不出小姑娘在装?
她招手将魏娆叫到身边,一把拉住小手道:“不许走,再陪我待两天,一年十二个月你有十来个月都在孝敬你祖母,这两天必须陪我。”
魏娆撇撇嘴,再也绷不住,靠到寿安君的肩膀上笑了起来。
祖孙俩私底下说话,魏娆好奇打听道:“韩家的提亲,您真的拒了?”
寿安君挑眉:“谁告诉你的?”
魏娆哼道:“外祖母不想我,我想您,媒婆来提亲那日,我偷偷溜过来瞧您了。”
寿安君扯了扯她娇嫩的耳垂:“翻墙过来的吧?你属猴儿的吗,整天上蹿下跳?”
魏娆吸着气喊痛。
寿安君放了她,笑道:“拒了,你舅母这回还算听话,没把消息捅到你珍表姐那里去。”
魏娆心想,西亭侯府那样的条件,舅母哪里舍得让表姐嫁过去。
她当表妹的都难以接受,韩辽比表姐年长了十五六岁,货真价实的老男人,表姐值得更好的!
知情的几人都守口如瓶,周慧珍并没有途径获悉消息,而且,她心里还惦记着之前邂逅的那位神仙公子,夜里做梦都会梦到神仙公子,日思夜想地暂且都忘了没有名门公子来家里提亲的烦恼。
直到魏娆告辞这日,周慧珍都被蒙在鼓里。
“外祖母,您真的不许我过来了吗?”临别在即,魏娆拉着寿安君的手小声哀求。
寿安君摸摸她的头,用只有魏娆能听到的声音道:“外祖母等着伯府派人来报喜。”
意思就是,魏娆一日不定亲,一日甭想再来闲庄撒野。
魏娆咬唇,松开外祖母,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王氏、周慧珍不明所以,周慧珠、霍琳心中有数,低头偷笑。
回京路上,魏娆坐在车中,闷闷不乐。
霍玦骑马跟在旁边,听里面一直没有声音,霍玦咳了咳,主动道:“表妹,各地大厨我已经派人去物色了,这半月也有帮你留意合适的铺子出赁,只是好的地段一铺难求,还得再等等,急不得。”
魏娆忙着跟外祖母斗法,差点都忘了要开酒楼的事。
她挑开半边帘子,恢复笑容看向马背上沉稳俊朗的表哥:“我懂,表哥慢慢帮我相看,不急的。对了,表哥的分店开得如何了?有没有被地头蛇为难?”
在京城做生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与各方势力周旋。
霍玦笑道:“目前一切顺利,表妹无须挂念。”
霍家有自己的人脉,且元嘉帝敬重外祖母,在元嘉帝冷落外祖母之前,那些竞争势力忌惮元嘉帝,都不敢出太损的招数,普通损的,霍家不惧。
“方才表妹上车时脸色似乎不对,可是庄子上出了何事?”霍玦看着车窗里露出来的半张美人脸,攥了攥缰绳,以兄长的口吻关心道。
魏娆轻叹,也不怕表哥笑话:“外祖母给我下死命令了,一日找不到好亲事,一日不许我去见她。”
霍玦闻言,心里突然就像缺了一块儿,从未有过的失落与苦涩自那缺口一层一层地往上蔓延开来。
他故作轻松,微笑着调侃道:“以表妹的家世德容,说门好亲还不容易?”
魏娆愁道:“外祖母有条件的,非权贵之家,她都看不上。”
霍玦是聪明人,稍加思索就明白外祖母的深意了,表妹如此容貌,寻常人家可能护不住。
除了这点,霍玦想的更远。
周家没有男丁,外祖母只有女爵的虚名,母亲与小姨虽然二婚都令人眼红了,可霍家只是商户,空有银子没有权势,小姨那边,母子俩都被丢到西山行宫两年了,元嘉帝的态度不明,如果不能恢复盛宠,便等于没了指望。
他们堂兄妹这一代里,慧珍、慧珠注定嫁不进高门,他与妹妹霍琳受限于商户身份,前途有限,一大帮子亲戚,最有机会出头的,只有魏娆这个伯府姑娘。
为着表妹自己好,她要高嫁。
为了庇护他们这些亲戚,甚至给小姨母子俩撑腰,表妹也必须高嫁。
与表妹身上的重担相比,他心底藏着的儿女情长算什么?
“表妹可明白外祖母的苦心?”霍玦试探着问。
魏娆明白。
太后娘娘就是个老疯婆,越临死越要折腾,外祖母与母亲分别得到了元嘉帝的敬爱与宠爱,太后娘娘便把自家人看成了眼中钉。母亲弟弟离得远,行宫也不是什么刺客能随随便便混进去的,外祖母住在庄子上,最近很少出门了,刺客若直接闯进庄子,目的太明显,容易让元嘉帝怀疑到太后娘娘身上。
所以,谋害她成了最容易成功也最能让太后娘娘解气的办法。
如果她嫁进高门,高门会成为她的保护伞。
如果她嫁进高门,表哥表妹们也会沾光。
“明白,我是怕让她老人家失望。”魏娆笑了笑,不想让表哥看出她的烦恼。
霍玦安慰她道:“表妹还小,慢慢来,不必着急。”
魏娆点头,听前方有马车朝这边赶过来,她朝表哥递个眼色,放下帘子坐好了。
霍玦一路将魏娆送回了承安伯府,还在魏娆的坚持下去给魏老太太请安。
魏老太太住在正春堂。
表兄妹俩往这边走的时候,魏娆的大伯母郭氏、三姐姐魏婵也在。
小丫鬟先一步过来通传。
郭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娆娆这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在寿安君的庄子上住得乐不思蜀了。”
魏婵则很是嫌弃地站了起来,朝魏老太太道:“祖母,霍公子是外男,我先去侧室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