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脾性温和没什么坏心眼,这点魏之杳是明白的,笑了笑安抚她,“四姐姐不必和我客气。”
魏之莹说了会儿发觉她语气没有生疏,才放下了心中那点忐忑,叹口气道:“六妹妹你幸好没回来,不然得被府里的事给烦死。”
魏之杳愣了下,“怎么?”
魏之莹也没隐瞒,将府里的近况如实说给她听,“柳姨娘前一阵子因为五妹妹和祖母争吵,一时激动下孩子流掉了,大伯回来后和祖母也吵了起来,我头一回儿看大伯朝祖母发那么大火。”
她一边说一边又感叹。
其实也能理解,大伯房里只有小侯爷一个男丁,柳姨娘怀的这一胎是第二个,怪不得他郑重。
魏之杳怔了下。
孩子流掉了?
倒是比上一世更快,只是这次的时机却有点巧妙,和祖母争吵流掉了孩子。
魏之莹说着回过神来,轻叹口气,“这些日子柳姨娘闹个不停,整日在院子里哭,祖母昨儿个就被气昏了。”
“主子们闹成这样,下人们也安宁不下来,就没个安生日子。”
她也是快要出嫁的人,府里却整日闹个不停换谁能受得了,若不是顾忌着祖母,她早带人搬出宁安侯府了。
总归,她外面还有间院子。
“祖母怎么样了?”魏之杳微怔了下,神色有些恍惚,,“可醒过来了?”
“没什么大事。”魏之莹摇摇头,“就是急火攻心,一时被气昏了,要是真有事府里早派人请你们回来了。”
魏之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尽管知道老夫人待她的好可能也掺杂着一些其他,可毕竟老夫人没对她动过坏心眼,真心实意的疼了她这么多年。
这些感情哪是这么轻易就能割舍掉呢。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看看,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么折腾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葆光室
老夫人懒懒的窝在塌上歇息,四周各站着一个丫鬟替她捏背捶腿,老夫人状态不好,病恹恹的透出些郁气。
边上几个丫鬟忙说话逗趣,老夫人兴致不高依旧病恹恹的。
她是真的伤了心。
她这么多年为谁,还不是为她这个儿子,现如今他却为了个柳氏和她发火。
那柳氏不过装腔作势,轻易便骗得了他的信任。
她想着这么多年的放纵,终究还是养了头恶虎。
若是早些年没有选择袖手旁观,怕是如今落不到这个地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老夫人想着又靠在软塌上暗暗出神。
“老夫人老夫人,六姑娘回来了。”
“老夫人您快瞧瞧。”
几个丫鬟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的冲老夫人道,边说边让开身子,引着屋外的人进来。
少女身姿窈窕,着了件艳黄的罗裙,映的姿容清艳,行走间全然是高门贵女的娴静雅致。
老夫人下意识的喊了声,“姣姣?”
魏之杳应了声,笑着上前,“祖母我回来看您了。”
她说着坐到了软塌旁,替换了方才替老夫人捶背的丫鬟,轻声道:“您啊,身子不好还和不相干的人置气,气坏了声自己何必?”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这个嫡亲的孙女,这会儿也就只有她和她说着这般掏心窝的话。
她教养的这些孙女,自认待的没差到哪去,可病了后真的记挂她身子的又有几个?
魏之杳眼神也有几分复杂,轻轻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背,温声道:“我和四姐姐都来了。”
老夫人往后看去,果不其然还站着一个魏之莹,顿觉老怀甚慰。
“有心了。”
魏之莹笑笑没接话,话题一转,“六妹妹说的对,您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魏之杳也附和了一声。
老夫人紧紧抓着魏之杳的手,眼眶红了,“难得你还回来看我。”
待她,她心中是有愧的。
因着她母亲安阳县主,她一方面又骄傲有这个儿媳,另一方面又担心儿媳压住了自己的儿子。
在他们两个的吵闹间,她选择了儿子。
她只想着孙女不会出事,却从未想过会给小姑娘心里造成多大的阴影。
这些年来,姣姣和老五的争斗如何能瞒过她,可她只装作不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直到安阳和离,姣姣再也不肯回来,她才明白一切,是她的不作为寒了人的心。
可被人恭维惯了,见那丫头不肯回来她便觉得跌了面子,恼怒,却从未想过姣姣的想法。
直到病了,她才惊觉姣姣和她生分离心了,不是一时的脾气。
那丫头,纵然当初疼她是出于她母亲是安阳县主的原因。
可疼了这么多年,哪能没几分真心实意呢。
老夫人眼眶通红,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搂着魏之杳哭个不停。
她又悔又恨,若是自己当年没袖手旁观,或许安阳就不会和老大和离,或许姣姣就不会与自己生分。
老夫人哭起来谁也拦不住,魏之杳和魏之莹再加上一屋丫鬟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
魏之杳叹口气,替她顺顺背,“祖母,您年纪大了身子可经不住您这么闹。”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眼含期待,“姣姣,你…你搬回来可好?”
魏之杳能看出她语气中的忐忑和小心,心中也明白老夫人确实是悔了,她微微摇头还是婉拒。
她其实已经原谅老夫人了,但原谅归原谅,她心中还是有一根刺的。
这根刺一旦存在就没那么好根除。
她没那么好心肠。
有些事想要装作视而不见不可能,她知道老夫人的疼爱是出于某种因素,便很难再把她当成先前的祖母。
她不否认老夫人对她的疼爱,她会把她当成长辈孝顺。
但,也仅限于此。
老夫人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嘴唇嗫嚅了下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
是啊,姣姣的选择无可厚非。
换成是她也会这么做,只是心底避免不了的失望,而后涌上心头的便是浓浓的悔恨。
好半天,老夫人才压下自己的心绪,勉强笑了笑问了些安阳的事。
提到母亲和镇国公,小姑娘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少女的雀跃和欢喜,显然对这份婚事也充满了期待。
老夫人又是一阵失望。
看来姣姣全无半点对老大的感情,这都是老大造的孽啊。
她叹口气也没再多说,留小姑娘用了顿饭,便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镇国公和安阳县主的婚事没有生变故的可能性。
老夫人心中失望也明白安阳和老大是没有了可能,打定了主意后将魏宏远叫了过来。
母子二人已有数天未见,彼此心中都有些复杂。
魏宏远瞧着老夫人病恹恹的模样,叹了口气,“母亲。”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我叫你过来是有事找你商议,你和安阳和离已有许久,后院里不可一日无主母,是时候该挑一个新的主母了。”
魏宏远愣在了原地。
新的主母?
他神色恍惚了下想起来,他和温氏早就和离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也找到了新的人,可他还是觉得一切恍若昨日。
老夫人捏着串佛珠淡淡的问:“你是个什么想法?”
魏宏远回过神来,神色怔然。
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温氏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他的一双儿女也是。
他叹口气拱拱手,“一切任凭母亲做主。”
柳氏的事已经伤了母亲的心,这件事他不想再让母亲伤心为难。
老夫人把玩着佛珠的手一顿,脸上也露出些笑容,“过些日子我再给你挑一些贵女的画像送给你看看,瞧上哪个尽管和我说。”
魏宏远不关心这方面的事只点头应了声。
老夫人又和他聊了几句魏之妍的婚事,魏宏远现在哪有这个意思管这个,将这些全都交给她来办。
老夫人要把五姑娘嫁给一个纨绔公子,这事才传到柳氏那,她气的砸了一屋子的花瓶,而后听到侯府里要娶新主母,她直接就气昏了过去。
老夫人听着下人的汇报,不疾不徐的抿了口茶。
柳氏她们母女想越过她,她就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侯府的掌事人。
和她闹?
她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们。
第60章
六月初十,昭阳大长公主府抬了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将安阳县主送出了府,生怕人不知道她的心尖娇娇出嫁了。
旁人有眼酸的都暗骂,只是个二嫁,这风光怕是不知情的以为初嫁呢。
京都内哪个名门贵女嫁人能有这派头?
不是家底不殷实,是没哪个名门望族舍得在嫁女上费这么多心思,除却这嚣张了一辈子的昭阳大长公主。
这些人暗骂的同时又有哪个不羡慕安阳呢?
由镇国公亲自去接,镇国公府的杨老夫人亲自去迎,任谁也都能看明白镇国公府对这个新主母的看重,来往的宾客议论纷纷,却没一个不识趣的敢闹出些事。
魏之杳站在园里,看着忙前忙后的丫鬟,又瞧了瞧四周喜庆的布置,忍不住弯唇笑。
真好呀。
一切都在按照她想要的发展下去。
镇国公,或许他会是母亲的良配,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找了半天原来你躲在这。”路嘉许从后慢慢绕过来,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偷哭呢?”
魏之杳想到初次见面的场景,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少年迎着光站着,微微倚着栏杆,摸在她脑袋上的一双手瘦长漂亮,映着他清俊的眉眼,透出些淡淡的温柔。
“没哭。”魏之杳红了脸,嘟囔道:“前厅人太多了我在这透透气。”
“没哭就好。”路嘉许脸上露出几分纵容的笑,摸她的手又收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送给你。”
魏之杳愣了下,“啊?”
路嘉许又将首饰盒往她面前推了推,笑的眉眼弯弯,“看看吧喜欢不喜欢,算是送给你成为一家人的礼物。”
他顿了顿,轻声喊她,“妹妹。”
魏之杳怔了下,还是打开了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朵艳黄的绢花,是难得的金桂,点缀着米白的珍珠,显出几分温柔。
她倒是很少见被做成金桂的绢花,款式新奇不过却也极为好看。
“谢谢哥哥。”魏之杳仰头笑,将首饰盒盖上小心的收好。
路嘉许眼里笑容更深,伸手又在小姑娘的头上揉了揉,“我没学过做别人的哥哥,但我会试着学一下做个好哥哥。”
路嘉云和路嘉远两个堂弟妹和他算不上多亲,因着不常在家,他们对他敬畏有加,自然便少了几分亲近。
很显然,用对待他们的态度对待这个新来的妹妹是行不通的。
他要学着去做个好哥哥,也会学着做一个好儿子。
不让父亲为难。
他知道父亲一直都很喜欢那位安阳县主。
这是他从八岁就知道的秘密。
因此,他才会主动和魏卓然结交,他知道那是安阳县主的儿子,也是父亲喜欢的女人的儿子。
父亲守护了他的成长,父亲喜欢的人他也会拼尽全力去守护。
路嘉许回过神,望着心不在焉的小姑娘笑了笑,“走罢去前厅。”
魏之杳应了声跟着他往前厅走。
宾客满座,欢声笑语。
路时昌在敬酒,他这个身份已经少有人敢敬他酒,多是一些身份相差无几的大臣,庆贺着他娶了美娇娘。
宁安侯没来,也没一个人敢提他的名字,都看出镇国公对安阳县主的看重,谁敢讨个没趣。
女眷那一席里,老夫人倒是亲自来了,她面容古板,又出身淮北王氏,周围的夫人不管心中怎样想,面上都带着几分尊敬。
老夫人也不在意,不咸不淡的和几个夫人搭话。
年轻的千金贵女都在园内聚着,路嘉云作为主客笑嘻嘻的陪着她们说话,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话便多了起来。
“也不知镇国公怎就瞧上了她,先嫁宁安侯后嫁镇国公,她倒是好本事。”
“可不是,她生出来的魏六也是个擅长媚人的,和薛世子不清不楚便算了,和顾修撰也勾勾搭搭。”
“顾修撰是谁?”
“那个翰林院修撰顾云霁,轰动一时的新科状元郎。”
徐知画坐在几人之间,手指绞着锦帕,快恨死魏之杳了。
那天的情形她哪能看不清楚,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魏之杳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可凭什么呢?
那人是顾云霁,面对顾云霁的爱意她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越这般,徐知画便越生气,连带着音调也大了几分。
魏之杳才跟着丫鬟到了园子,就听见几个贵女在议论,“那安阳县主再过几年就年老色衰,看那时镇国公会不会后悔娶了她。”
她脸色顿时冷下来,“几位府上可真是好教养,能说会道的,茶馆里说书的没了你们,真是他们的损失。”
几个贵女吓了一跳,旋即又想到她的话,气的脸色铁青。
“你竟把我们比做戏子!”
“魏六,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魏之杳直直的盯着她,嗤笑道:“比不上徐四姑娘胆子大,在镇国公府堂而皇之的议论新主母,是觉得徐首辅在大夏可以一手遮天了?”
这帽子扣的太大,徐知画不敢接避开了她的视线。
“怎么?”魏之杳微微一笑,“徐四姑娘这会儿倒成哑巴了?”
徐知画掐紧了锦帕,恨恨的瞪她,“魏六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