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霖咂舌,“看不出你还有这么禁忌的爱好,喜欢弟妻?”
傅承致冲场内吹了声口哨,示意贝拉过来。
他踏上马镫,利索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居高临下对席霖道:“如果你不能好好说话,我不介意让霍普教教你。”
“我错了。”
席霖从善如流讨饶,但还是好奇,接着又在他底线边缘疯狂试探,“那你会和她结婚吗?”
结婚?
傅承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词,反问,“为什么要结婚?这是两码事,我的喜欢可比婚姻珍贵多了。”
贝拉开始慢慢起步。
席霖扶着看台栏杆跟上它的脚步,站在高处与傅承致剖析,“……但对很多女人来讲,尤其在国内,爱情和婚姻是捆绑的,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她们宁愿选择没有意义的婚姻作为捆绑契约,以保障自己的利益。”
傅承致耸肩,“你知道的,从投资者的角度出发,我应该娶个对资本增殖有帮助的妻子。反正都会签婚前协议,婚姻对我来说和场交易无异。”
确实,对傅承致这样庞大财阀出身的继承人来说,为保障财富传承,婚前协议的概念甚至从开始学数学加减乘除起,就根植于他的教育当中,是和人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
晚餐是俱乐部餐厅准备的,菜肴丰盛。
骑马对体力消耗很大,令嘉其实已经有点儿饿了,但她还记得明天要拍戏,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敬业态度,怕摄入油盐上镜水肿,只随便用叉子戳了几块儿西蓝花吃,剩下的胃就用水塞满。
席霖倒是习惯身边的女孩儿这样节食,傅承致却看不过去。
“我认为你今天运动消耗的卡路里已经值得给自己一点儿甜头。”
他说着把餐厅经理叫过来,回头问令嘉,“你想吃什么?”
令嘉眼睛只在傅承致和经理之间徘徊了半秒,心理防线便彻底沦陷了。
她一口气不带喘地报完菜名:“那就鸡蛋羹煮玉米棒虾球和芦笋。”
“听清楚了吗?”
傅承致向经理复述,最后补充,“少油盐,都做小份。”
厨房很快便把菜端上来。
令嘉很久没有一餐吃得这么满足了,一溜盘子整齐放在面前的幸福感,是再丰盛的蔬菜沙拉也根本没办法比拟的。
她专注盯着叉子,小口咀嚼,舍不得一下子都咽下去,耳朵支愣起来听席霖和傅承致在旁边聊天,可惜太多不是她专业范畴的名词,只能听个囫囵。
放在以往她也就吃自己的了,但是令嘉这次没有放弃。
别人都想听傅承致说话是有道理的,从他的视角随口一句分析,就足够太多普通人赚得盆满钵满,她也挺想赚钱的,最好买支股票就能把债务一下子还完,就算听不懂也要硬听几句,尽人事听天命。
晚餐快要结束时,令嘉听到席霖提到了傅承致叔父的事。
由于几个小时前傅承致在马场里刚提过这个名字,令嘉立马把人对应上了。云里雾里听了五六分钟,隐约听明白,那位叔父似乎是因为挪用基金会搞小金库等一系列罪行东窗事发被起诉,马上面临牢狱之灾,他先是恳求傅承致帮助自己,失败后又试图自尽,让侄子背负良心罪责。
“……他的行为可笑而幼稚,我不可能接受如此低级的威胁。”傅承致评价。
席霖:“但他毕竟是你的亲叔父,又陪你长大,在事情曝光之前他最先告诉了你,足以证明他对你的信赖,付出这笔赔偿金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傅承致皱眉,“我没有帮助他的义务。”
席霖追问,“倘若他这次自尽成功了,没有被医院抢救回来,你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当然。这是他做出选择前应该承担的后果,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令嘉本就是随便听听,直到傅承致最后一句开口,她叉子顿住,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寒而栗。
他用那样平静的表情轻描淡写说出残忍的话,像是失去了人类正常的情感,有种深入骨髓的漠然。
傅承致注意到令嘉的神情,才意识自己表达得似乎过于真实,很快不着痕迹移开话题。
—
晚餐结束前,保镖和司机已经早早在停车场等候。
马场位置偏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令嘉只能搭大佬的车回家。
回城的路上,傅承致一直在电话中处理公事,令嘉缩在角落看窗外,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距她的公寓越来越近,他终于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匀出空闲开口。
“令嘉,你在因为我刚才的谈话沉默吗?”
令嘉唇角动了动,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答,她不擅长撒谎。
说实话,在她的朋友中有强势的、上进的、野心勃勃的、努力的、贪玩儿的,但显然没有像傅承致这样,无论哪一方面都做到极致的,他身家足够丰厚,也足够勤勉工作,足够聪明,也足够……冷漠。
这种冷漠显然不是年轻孩子把手揣裤兜里,享受孤独,对万物事不关己的淡然,相反,他彬彬有礼,绅士周到,时时保持微笑,却缺乏了最重要的同理心,对人的生命漠视、甚至轻屑。
令嘉并不在乎他的叔父应不应该进监狱,有没有去世,但很显然,她不应该敞开心扉,把一个缺乏共情能力的人引为知己。
这便是默认了。
傅承致的瞳孔微缩,但很快又笑起来,娓娓和她讲述,“我可能还没有告诉你,我之所以没有选择帮助他,我的叔父,是有原因的。”
令嘉闻言,头终于偏回来,车厢暖色的灯光下,漆黑的眼睛与他相对。
“你应该还记得他饮酒惊马的事情,没隔几个月,我掉进庭院里的泳池差点儿淹死,拼命呼救。当时我的叔父就站在不远处的苹果树下,我确定他在看着我,但他始终没有上前来,直到我被几乎从不路过前院的厨师偶然发现,被捞起来才得救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令嘉惊呼追问。
“因为我当时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而他是我父亲唯一的弟弟,当时我父母已经分居,从理论上讲,只要我死了,他们没能生出第二个孩子,叔父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合宜下一任继承人。”
当然,等傅承致六岁一过,随着他父亲和情妇的私生子曝光,他也就不再搞这些小动作了。
从这个角度看,沈之望的存在确实还有那么一丁点意义。
令嘉惊呆了,她确实听身边的朋友同学讲过不少家族内部的夺产大战,但是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屡次下手,显然还是太缺乏人性了,这样的坏蛋真是死有余辜!
她羞愧极了,为刚才对傅承致的误解感到十分自责,“对不起。”
令嘉简直是个小天使,都不必傅承致再解释,她喋喋不休安慰了他半晌,临下车前还道:“你的想法是对的,你不需要为这样的坏蛋背负任何心理压力让自己的人生染上阴霾,他是自作自受。”
“我会的,谢谢你令嘉。”
直至目视她的背影跑进单元楼,男人的唇角还一直扬着,显然心情十分愉快。
见司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过来,傅承致开口征求赞同,“她真可爱,不是吗?”
“您说的对。”
第20章 chapter 20
周一清早就要搭早班机前往Z市。
令嘉头天运动量负荷过大, 浑身折腾得要散架,凌晨四点钟就被闹铃吵醒,闭着眼睛爬起床,又闭着眼睛刷完牙, 从柜子里扒出卫衣长裤换好, 直到连妙到来的门铃声使她稍微清醒。
“怎么累成这样?昨天没睡好吗?”
“睡的挺好的, 就是昨天给奶思换了家俱乐部, 骑了一下午马。”令嘉边吃早餐,边拿着她记账的小本计算开销,越写越愁, 最后自欺欺人收起来胡乱塞进包里。
《1935》的四百万片酬按合同规定,开拍时先付了一百万, 公司分走三成,剩下七十万。除了留下部分必要的开销, 令嘉全部划到了宝恒债务处理小组的对公账户, 陈东禾会负责监督财务按顺序优先级依次归还。
剩下的生活费,她得坚持到有新的收入到账为止。
临出公寓楼, 刚刚上班的物业前台叫住她,“令小姐, 有您的国际快递需要签收一下。”
他从柜台底下的一堆包裹中找出纸箱, “就这个, 小心,有点儿重。”
沉甸甸接到怀里, 连妙想帮忙。
令嘉摇头没松手,“妙妙姐, 你先上车吧, 我送上去就下来。”
这就是沈之望留给她最后的遗物。
她抱着箱子回到公寓, 茫然在客厅站了两三秒,最后把箱子放进储藏室架子的最底层内侧。
没有拆。
还要赶飞机,时间来不及。
最重要的是,令嘉暂时还没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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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的拍摄基地就要比S市大很多,每天光从酒店到拍摄现场都要近二十分钟车程。
之前在A组,大咖只有一位影帝覃飞,比起来这边B组可谓星光云集,连出场戏份不多的配角都是资深戏骨。
令嘉这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多幸运。
第一次拍戏就能够跟那么多厉害的演员对戏,前辈们偶尔不经意的几句指导,就能帮她这个刚入门的新人打通想不明白的关窍,对方的演技越精深,感情渲染越强烈,她也越容易被带入戏。
而且何导的对剧组把控森严,片场生态相对健康,之前伍哥给她上小课那些鱼龙混杂、踩高捧低的事情没怎么遇到。
毕竟她出道就是高起点,来路还挺神秘,谁也不知道家里什么背景,再有周伍这个土豪经纪,进出片场没两天就跟场务摄影师们称兄道弟,大家都不会贸然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基本可以确定,来到Z市拍摄后最大的难题,除了令嘉对自身演技的追求,就是酒店房间里出没的蟑螂。
刚来Z市那天,她打开酒店卫生间门,直接被一道扑面而来的巨大黑影吓得头皮发麻,夺命狂奔,一路被追赶到走廊,才想起喊隔壁周伍。
周伍拎着拖鞋出来一巴掌把它拍死在墙上。
凑近一看,竟然是硬壳的,还带翅膀!
大小姐彻底崩溃了,可怜她长到这么大,连蟑螂都没见过几次,头回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强悍的巨型蟑螂。
拎着拖鞋在边上,边洒泪边问连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连妙研究了一下:“美国大蠊。”
周伍赶紧补充,“不过妹妹你放心哈,这个大蠊虽然大,但是繁殖能力不行,烦人的还是德国小蠊,那家伙恐怖的,一生一大窝。”
伍哥的安慰不仅没能帮到她,还把令嘉吓成了惊弓之鸟。
Z市是沿海城市,夏天高温潮湿,十分适合繁殖,杀虫剂喷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把蟑螂们赶尽杀绝,酒店的下水道又是联通的,换到哪里都是轻灾区和重灾区的区别。
于是她每天晚上像完成仪式一样,睡前依次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塞进密封袋里,爬上|床,再收起拖鞋装起来,最后关起蚊帐再检查有没有漏缝。
往往这时候连妙会耐心站在门口问她,“替你关灯了哦?”
大小姐这时才能安心躺下,拉上被子回答她:“好的,辛苦啦。”
没多时,令嘉被蟑螂追到走廊的笑话就在剧组里传遍了。
谁见了面都拿这事儿打趣她,覃飞更是给自己洗手间里的蟑螂家族拍了欣赏图鉴,下了戏就邀她一起看,用过来人的经验教她直面恐惧。
虽然恐惧暂时没能克服成功,但被笑完一通过后,也算和大家缩近了距离。
还交到了进入娱乐圈的第一个朋友,影帝覃飞。
别人都喊覃飞老师,但事实上,覃飞今年才二十八,因为出道早,拿奖多,在影坛的地位挺高。听起来厉害的样子,熟起来才知道这个人竟然有无穷无尽的表情包。在他的帮助下,令嘉从无到有,很快集满了微信自定义表情上限,熟练地掌握了用表情包聊天的技能。
有天跟傅承致聊天,她忙着上场拍戏,来不及打字回复,也匆匆扔了个表情包敷衍。
傅承致等消息等了整整五分钟。
晨会中途拿起手机看了三次,最后等来了一张黑猫用磨砂条锉指甲的动图。
之后一直到会议结束,也没再发来其他内容。
傅承致皱眉,把手机交给霍普,进电梯之前问他:“你会这么久不回我消息吗?”
霍普撇了一眼,将手机熄屏:“当然不会,您知道的,我的回复一般会在三分钟以内。”
男人神情非常疑惑:“我是否对令嘉和善宽容得过头,显得太没脾气,让她觉得可以忽视我的信息了?”
“是有那么一点。”
霍普老实回答,“但这也意味着你们的关系更近一步,到了令她放松的舒适范围。”
好吧。
傅承致招招手,又把手机要回来。
等电梯的时间,他研究了两分钟,找了一张简笔小人叉腰,显得轻屑冷漠的动图回过去。
同时自言自语,“你说的对,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可能她在忙呢。”
霍普:……
合宜秘书室人尽皆知,老板最讨厌问题得不到回应,他在这方面对人的苛求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就算凌晨3:00睡下,3:05分邮件发过来,也必须爬起来3:15前给他已读回应。如果有人一觉睡到天亮才发现邮件,那这人基本上在秘书室呆不长了。
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就是会丢饭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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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Z市拍摄最后一个星期,为了抢白天的太阳光拍摄,令嘉的睡眠时间被迫调到三点钟起床,四点钟化妆。
以至于每天做造型时候都在见缝插针打瞌睡。
刷子在眼睑上扫,她迷迷糊糊听化妆师和人聊拍摄时间,具体到日期数字时,令嘉猛地一激灵从椅子上清醒坐直。
化妆师抬着刷子吓一跳,“戳到你了?”
“没有没有。”令嘉赶紧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