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颂——小红杏
时间:2021-04-28 09:27:29

  比起他的如临大敌, 常玥显得十分闲适。
  她笑起来, 点燃了一支烟, “我就是试试,谁知道就开了,那么多年,你的门锁密码怎么还没换?”
  周伍并不搭理她的提问,他面色冷肃,眼睛里像含了冰碴。
  “如果你不想被警察从这儿带走, 明天上新闻头条,立马从这儿滚蛋。”
  “怎么值得气成这样?”
  常玥将吸了一口的烟头埋进烟灰缸掐灭,笑容也淡了, “你总这样,因为记仇, 所以就扶植了一个小丫头来和我打擂台?”
  周伍不再说话,低头直接开始拨键,就在两遍嘟声过后, 手机被人从掌心夺走挂断,扔回他怀里。
  “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
  常玥逼近,她唇角仍在上翘, 甜美的眼角眉梢却有说不出的狠厉, “我告诉你周伍, 我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挡我的路,你瞧好了,瞧着结果到底是她赢,还是我把她踩了下去。”
  周伍一言不发,闪身请她出门。
  直到那高跟鞋与地面撞击脆响即将走远,周伍才开口提醒。
  “夜路走多了早晚会撞着鬼,我劝你给自己积点德。”
  话音落下他就开始改密码,重置的滴声过后,防盗门在她身后重重甩上。
  他越想越气,不知道当初是瞎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会迷恋这种女人,周伍恨不得花钱给过去的自己重装一对眼睛。
  攥着拳头在客厅走了好几圈,拧开一瓶水压气,喝完才算觉得胸口稍微平复。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常玥临走前那翻话总在他脑子里盘旋。
  感觉不太好,为防万一,他又打电话和《公路俱乐部》的片方确认了一遍进组时间,知道没有变故,一颗心才落回胸膛里。
  在这个圈子里想要绊倒一个人很容易,尤其令嘉刚爬起来,还没有稳固的根基,要是因为常玥出了闪失,那就太划不来了。
  挂了电话,周伍越看那装烟头的烟灰缸越不顺眼。
  “咚”一声响过后,玻璃缸落进垃圾桶。
  还觉得不够,他又用洗过的抹布,把皮质沙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擦了几遍,最后才回到书房打印合同。
  站在打印机边等候合同。
  周伍狐疑地回头,总觉得背后的书桌好像比昨晚更乱。
  但男人呆的地方毕竟都是不大齐整的,又一次回头看,刚刚的发现好像又成了错觉。
  —
  令嘉近两个礼拜没回复消息。
  在私人飞机降落前,傅承致最后一次看完空荡荡的信息栏,将手机扔进助理手里。
  霍普险险接住,梆硬的手机砸得指尖微麻。
  金发蓝眼的乌克兰空姐蹲身微微前倾为傅承致续上咖啡。
  她领口是一粒松开的圆扣,行动间露出姣好的胸线。
  傅承致只尝了半口,便连杯带碟推了回去,抿紧的唇角冰冷得令人生畏。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我的咖啡只需要冰块不需要方糖?女士,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我不需要你自作主张履行超出岗位之外的职责。”
  待人回了前舱之后,傅承致又看向霍普,“她很眼生。”
  霍普立刻会意老板疑心病犯了,“入职前有过详细的背景调查,没有问题,她在这个礼拜刚刚完成登机培训,是第一次为您服务,如果您还有疑虑,我会通知乘务长,在此次航班结束后将她调到其他岗位。”
  傅承致翻着报纸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处理方式。
  如果仅仅到这儿也就罢,偏偏他把报纸翻完后,还要回头问一句,“我果然还是太没脾气了吧?”
  如果这还算没脾气,那天底下百分百的人都没脾气。
  霍普微笑:“当然,您是很好的老板。”
  傅承致把报纸移到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终于开始工作,忽地又想起什么,询问霍普:“令嘉回消息了吗?”
  “她在两分钟前答应了您下午打网球的邀约。”
  他冰封的脸上终于稍微舒缓,“我看看。”
  只是在瞧清屏幕的下一秒,笑容又定住。
  霍普知道为什么。
  作为一个常替老板保管私人手机的秘书,他从头到尾见证了傅总和令嘉两方在聊天中主动权的对调。
  就像刚刚,在老板真诚友善的邀约过后,令嘉只言简意赅回了一句——
  “知道了。”
  在长达两个礼拜的失踪后,她甚至连一句解释和表情包也奉欠。
  霍普非常钦佩令嘉的勇气。
  果然,征服恶龙第二步,除了会哭,还要掌握高超的推拉技巧,才能让人患得患失。
  —
  另一边,周伍才听令嘉要出门便劝。
  “妹妹,都练那么多天打戏,明天就进组了,好不容易休息下,怎么又去陪人打网球啊?”
  令嘉小臂手肘内侧到处是青痕,都是这些天为《公路俱乐部》练习打戏磕出来的。
  连妙也于心不忍,“要不你跟傅总说说,下次再陪他?”
  令嘉试了一下刚换过线的球拍,低头换鞋,拉紧鞋带打结。
  “我本来也有事儿要找他一趟的,没关系,我不累。”
  大小姐坚持,周伍只得第二次将她送到傅承致家门外。
  仍旧是连妙陪她进去,区别在于,这回是令嘉主动要求。
  她仍旧穿着网球裙白袜,扎马尾,细胳膊细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伍总觉得她背着球拍的背影像是要去找人打架。
  进了大门,这回是霍普上来迎接令嘉。
  这位斯坦福高材生一路把她带进宅子,一边小心解释:“下飞机后突然有个临时视频会议,傅在书房,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先用点儿咖啡点心稍作等待。”
  他看了一眼表,“大概还有半个钟头结束。”
  大小姐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便端坐在沙发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显然,她对那些精致的茶点没有丝毫兴趣。
  和上次来的反应天差地别,连妙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几次问她要不要喝水,都被摇头拒绝。
  十分钟过后,霍普站不住了,试着开口。
  “或许您愿意参观一下这栋屋子吗?傅从苏黎世的宅子搬过来了一些很有趣的陈设。”
  令嘉瞧他一眼,终于点头。
  霍普心中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小腿,带着令嘉把一楼逛了一圈,所有的名画摆件都介绍了来历,但时间还剩十分钟。
  无奈之下,他又带着令嘉上了二楼。
  二楼有非常大的露台,外面是露天泳池,进来后的第一个拐角,就是傅承致的卧室。
  卧室和他的书房离得很近,走到半掩的门外时,便能听见他开会的发言。
  “……大多数投资者总喜欢把自己变成绵羊,跟着人群走,而且不长记性,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想清楚,将要为自己的贪婪承担哪些风险。他们是咎由自取,我绝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典型的傅承致语言风格,冷酷残忍,他从不在乎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外有哪些人会受到牵连。
  这对端他饭碗、领他薪水的员工而言是好事,却绝不适合被心善的女孩子听见。霍普顿了两秒才来得及反应,尴尬地将门关闭,声音便完全隔绝了。
  令嘉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继续朝前,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
  “在你看来,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以霍普的口才,完全可以三分钟不带停地将老板夸成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人物。
  但这一次,他顿了两秒之后才回答:“他非常厉害,也很不容易。”
  —
  傅承致果然在霍普预计的时间内结束会议。
  令嘉才回到客厅,他也随后下楼来。
  站在楼梯上,视线与她相触的第一个瞬间,傅承致便觉察出不对。
  大多数时候,令嘉看向人的眼神总是柔和专注,温润似水的,而不像今天,注视他的瞳孔平静到没有情绪。
  他接过佣人手里的网球拍,不动声色微笑起来照常和她打招呼。
  令嘉几次握紧球拍,才按下情绪起伏。
  她不能直接和傅承致撕破脸,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冲动稚嫩愚笨。
  单打开始。
  令嘉抛起的第一个球,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记发球是经典的外旋发球,时速很快,她中学时代苦练两三年的绝技,高速旋转的小绿球在惯性弹起后,直直往对方脸上撞去。
  傅承致可以接到,但他眉头微皱,选择退后避开这充满挑衅的一击。
  绿球在撞网后,孤零零回弹到塑胶地面,几次起伏过后,重新滚回他脚边。
  场外的人站得很远,不明白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们动作定住,就要上前来,被傅承致抬手制止。
  隔着球网,他不紧不慢弯腰捡起脚边的网球。
  在掌心转了一圈后,朝她看过来,吐字清晰,“给我一个解释,令嘉,是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令嘉原本一腔怒气涌到胸口,因为他的气势下意识一滞。
  但很快,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更加激怒了她。
  她极力攥紧网球拍,才不至于失态,使语气稍微平静,“傅先生,我想该给我解释的人是你。”
  “解释。”这个单词在他唇齿间停留半晌,才偏头问出来:“你指的解释是什么?”
  他还在装傻!
  令嘉脑子轰地快被愤慨淹没,她三步并两步靠近,注视他漆黑倔强的眼睛里仿佛燃着一团愤怒的光火。
  “你早知道我是谁。”
  “既然憎恨你弟弟,为什么又隐瞒身份接近我?为了羞辱还是报复?”
  “他都已经去世了,你的厌恶还没有结束吗!”
  傅承致顿了两秒,回视她开口。
  “令嘉,这些想法都只是你自己的主观臆断。”
  “那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我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更谈不上为他实施任何羞辱报复,为他多花一秒钟于我而言都是在浪费生命。”
  傅承致说这话时神情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令嘉已经察觉傅承致不是良善之辈,但听他在她面前无动于衷承认这一切时,仍是感到胸口震颤,不可思议。
  她试图找出其他论据驳斥他的观点:“那你为什么接近我、安慰我、帮助我?这有违你的本性不是吗?”
  年轻英俊的男人坦然摊手耸肩,“你说的对,这不是我往日的行事风格。会这么做,是因为我确有所图。”
  这番话只叫令嘉瞪大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
  男人重新提出建议,“做个交易吧,令嘉。”
 
 
第24章 chapter 24
  “我可以帮助宝恒活下来, 也可以替你将所有的债务清偿……”
  他风度翩翩的微笑与亲和力,像极了深海里一种会发光的鱼类,靠光线诱捕猎物。
  任何食物进到他的进食范围,便再也无路可退。
  令嘉忍无可忍, 不等他把话说完, 一口打断, 直接否决:“对不起, 我拒绝与您的任何交易。”
  “你回答得太快了。”
  傅承致眉头微皱,“令嘉,不给自己留退路是愚蠢的做法。”
  “但我的爸爸告诉我,聪明人绝不和混蛋打交道。”
  日光晒得她脸颊发红,生气起来也像朵沾了露水又带刺的玫瑰,明媚鲜妍, 然而她自己并无所觉。
  那嫣红雪白的唇齿一张一合,吐出毫不留情的拒绝。
  “傅先生,所有的交集就到这里结束, 无论你的图谋是什么,我们都不再是朋友。”
  她语毕转身, 出了网球场就叫上连妙离开。
  马尾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度,只留下傅承致立在原地。
  管家瞧着女孩气汹汹离开的背影,考虑到老板上次就是因为这位小姐才将猎犬送回苏黎世, 拿着毛巾上前,象征性安慰的同时顺便询问道,“傅, 您不打算追上去让她消消气吗?”
  “她会消气的。”
  傅承致姿态笃定, 将球拍递给他, 不紧不慢用帕子擦了手。
  “叫霍普去送送吧, 把人送到家。”
  —
  这边才到院门口,连妙来不及多问,霍普已经及时赶来,邀请她们上车。
  “不用了,我已经叫了车。”
  令嘉目不斜视从他车前经过,谢绝任何来自傅承致的好意。
  见令嘉主意已定,霍普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边上陪两人等车来。
  俯身替令嘉开车门时候,他终于开口:“令嘉小姐,我无意冒犯,但我想,在您拒绝傅的提议之前,或许应该先给您父亲的秘书打通电话,问问他公司的现状。”
  什么意思?
  令嘉心咯噔一跳,“宝恒的重整程序已经走完了,绘真难道要违约吗?”
  “那倒不必,使合同中止的方式有一百种,您或许可以回去仔细查看合同附件部分的细则。恕我直言,宝恒现在的财务状况本身十分艰难,一旦绘真打算丢掉这个包袱,停止投入资金和精力,结局不见得会比之前直接清算来得更痛快。”
  令嘉毕竟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学生,不明白风云变幻的商场中,决定胜负的因素往往在战场之外。
  以绘真的实力和经济体量,已经不用跟宝恒发生任何程度的冲击或碰撞,只需不作为,就能看到这家一触即溃、外强中瘠的老牌企业在经济寒冬中倒下。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这一刻,即便没有直接对上傅承致,但令嘉仍觉得齿寒,上牙在和下牙关在打颤。她没有单纯到连这都猜不透,她大致已经明白了傅承致那些未尽的话里,将要提出怎样折辱人尊严的交易。
  她没再看霍普一眼,连再见也没说,用尽最后的涵养平静转身,将车门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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