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这话讲的,活像她家郑国强跟胡月仙有什么首尾一样。
屋子里头的人看向胡月仙的目光立刻带上了深意。
先前那位二大爹拉下了脸:“大发家的,这个事情你可不能含糊。你家小宇都这么大了,孩子是要脸的。”
陈凤霞冷笑,当爹的做的缺德冒烟的事就无所谓。这当妈的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成了丢脸了。
郝俊杰一副得了痄腮炎,开口都无比艰难的模样:“月仙嫂子,你还是先把这10万块钱要回来吧。我大发兄弟借我的钱总归得还。”
陈凤霞突然间笑了:“你是说那10万块?我还当你说什么呢?原来在说我们家的事。”
她眼睛盯着郝俊杰,面容平静,“这钱我知道,我经手的。去年秋天借的。”
债主认账,是天底下最痛快不过的事。
除了胡月仙母子,一个病房的人立刻轻松下来。
只郑明明下意识地抓住了妈妈的胳膊。她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感觉这些人都在欺负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
陈凤霞心平气静,声音温和:“可这钱已经还了啊。”
众人发出了“啊”的惊呼。
郝俊杰又惊又怒:“都还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凤霞点点头,语气肯定:“是啊,就是今年开过年来的事,我娃娃刚开学呢。黄主任上我们家说急着要用钱。我们当初借钱就是为了帮族里头的兄弟买房子,正巧过年的时候人家把帐清了,我们又凑了点儿,就把这10万块给还了。”
她坦然自若,说的又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郝俊杰却没办法接受。
他往前迈了一步,几乎是站在陈凤霞面前,声色俱厉:“还了?!你有证据吗?”
陈凤霞满脸茫然:“这人货两讫你要什么证据啊?难不成你还让我像拍电影一样杵个录像机在旁边把过程拍下来吗。借条都撕掉了啊!”郝俊杰脸上的肌肉剧烈颤抖着,整个人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他咬牙切齿:“我怎么没听说这事?”
陈凤霞奇了怪了:“这位同志,你跟黄主任是什么关系?他什么事情都要跟你提吗。”
简直莫名其妙!
郝俊杰反应过来,立刻抓着胡月仙不放:“可我月仙嫂子也没提过这件事啊。”
他狐疑地眯起眼睛,话里有话,“这可不是小数目,别一张嘴就把账给抹平了。”
胡月仙要说话,陈凤霞抢先一步开口:“这事儿啊,你原先不说,我也纳闷。好大一笔钱呢,黄主任怎么也不回家说一声。可你刚才讲他借三十万买股票的事,月仙也不知道,我就反应过来了。
实不相瞒,黄主任要回这10万块,就是为了炒股。
今年开过年,他就说股票价格会涨;一定让我们把钱还了,不能耽误他挣钱。
前头为了这个事情,他好像还挺不高兴的,所以我们手上有了钱就赶紧还给他了。
哎,你们别说,黄主任是大富大贵的命。我本来没留心过股票的情况,他拿钱走我就天天听广播。还真没错,股票的确在涨。
黄主任先前说买深发展跟四川长虹,我看这行情一天一个价,真是两只生金蛋的金母鸡。”
陈凤霞恳切地看着郝俊杰:“这位同志,我劝你也不用这么着急。黄主任任还没醒过来呢,就凭他这运气,说不定一眨眼的功夫就活蹦乱跳的,你何必急吼吼呢?
等到黄主任醒过来,旁的不讲,就把这股票一卖,别说三十万了,七八十万对他来讲都是小意思。
我听他讲,去年股市崩盘前,他就把手上的股票都出空了,根本就没亏钱。
这回再抄底买进,等高位卖出,百万富翁都不在话下。”
她的语气愈发热切,简直要跟人推心置腹一般,“您就别担心了。您能一把头借30万给黄主任,还不放心他的人品跟能耐吗?您把心放进肚子里踏实等着吧,黄主任醒过来保准给你把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
郝俊杰又急又怒,脱口而出:“他这样还醒个屁啊!”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般:“哪有你这样咒人的?”
胡月仙在边上冷笑:“可算是说出心里话了吧!姓郝的,你就是巴不得他死,好死无对证!”二大爹也不高兴了:“郝家的小子,你这话就说过了。大夫都没讲我们大发醒不过来,你怎么就讲这种话?”
郝俊杰也顾不上体面:“好,我说话不讲究,可我话糙理不糙。要是我大发兄弟一天不醒,你们是不是就一天不还钱?这生病的事情没个准头,他要拖个三年五年,我是不是要被活活拖死?”
他扬着手上的借条,眼睛都要瞪出眼眶子,“说好的这个月还十万,你们可别想赖账!”“报警吧,让法院来判案子。”
角落里突然响起了少年的声音,轻且亮。
黄霄宇从被个电话忽悠过来进了病房,就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工具人角色。
这会儿,少年木着一张脸,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就强调一件事:“这30万我跟我妈都没看到,我爸现在又这样,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请法院搞搞清楚吧。”
郝俊杰一张脸拉成了驴脸,眼睛都往外头喷火星:“你什么意思?小宇,你这是不认账了?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爸爸签字画押的,你一个小爷们居然不认账了!”黄霄宇摇摇头,正色道:“我没说我不认,我就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他眼睛盯着郝俊杰,“郝叔叔,我爸爸借你钱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你就非得急着这点儿功夫,非要趁着我爸还没醒的时候要这个账吗?你实在等不及的话,咱们就请法院断官司吧。”
病房门关上了,里外两个世界。
黄霄宇被母亲推出了门外,她不想儿子听这些。他们嘴里头就没一句好话。
郝俊杰还在咆哮:“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摆明了想赖账!”黄霄宇就想冷笑。
不是赖账,是不认账,认不了这账!
去年秋天,妈妈开始在村里头盖房,后来爸爸又同意给他买了新房。
他家不缺钱。黄霄宇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他爸不是无缘无故就借一屁股债的人。
最起码在黄霄宇记忆当中,就从来没发生过债主堵上门,一家人连过年都不安生的事。
现在他的父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有人拿这张借条跑过来,开口便讨几十万的债。
这是当他家的钱大风刮来的,还是以为他跟妈妈是傻子?!
被羞辱的愤怒充斥着少年的心,让他两只手都攥得紧紧。
黄霄宇站在病房走道窗户边上,眼睛死死盯着窗外苍茫的夜色。暗夜如怪兽,悄无声息地吞噬掉日月的光芒。
少年眼睛一瞬不瞬,反复深呼吸了许久,才转过脑袋,压着嗓子问跟出来的小妹妹:“明明,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爸爸为什么会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这些人为什么又气势汹汹地逼上门?
二爷爷他们含糊其辞的意有所指到底指什么?大人们躲躲闪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爸爸失足跌下了楼?他不相信。
郑明明闷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出的病房。妈妈也不让她继续待下去。
这会儿听了大哥哥的话,她抬头看人,想要开口又记起爸爸妈妈的叮嘱,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她也不算撒谎,因为她的确搞不清楚为什么小宇哥哥的爸爸会躺在病床上。
难道是因为他在外面包的二奶吗?电视上不经常这样演的嚒。二奶也会养小白脸,然后男的发现自己戴绿帽子,跟小白脸打起来,就被推下楼啦!
要真是这样,才叫大快人心呢。恶人自有恶人磨!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活该。
哼!这人永远昏着不醒才好呢,这样他就不能欺负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啦。
黄霄宇看着小妹妹满脸懵懂的神色,只能叹口气,苦笑着自言自语:“也对,他们怎么可能告诉你。”
郑明明皱起眉头,老气横秋的模样:“是啊,他们总觉得小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用知道。真奇怪。”
黄霄宇本来心情郁闷至极,现在听了小妹妹的话,倒是露了笑模样,拿出大哥哥的气势:“没错,所以你得多吃饭,快点儿长大啊。”
郑明明认真地抬起头,决定告诉哥哥事情的真相:“你也是小孩呢。大人也认为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黄霄宇一时间啼笑皆非,只能苦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
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直觉告诉他爸爸妈妈之间有古怪,可是他们不提,自己又住校,他要上哪儿知道呢?
郑明明感觉小宇哥哥很可怜。
作为被蒙在鼓里头的人,他肯定很难受吧。
她想告诉小宇哥哥事情的真相,又害怕会真的跟爸爸妈妈说的那样会影响他学习,耽误他前程。
纠结的小姑娘想了半天,决定要做点儿补偿。
“小宇哥哥你饿不饿?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买好吃的去吧。”
她出门前带了零花钱呢,本来是打算给陈敏佳买大大泡泡糖,好安慰对方的。
陈敏佳住在6楼,每天光上下楼梯去学校就够呛了。她爸爸妈妈还连话都不说,感觉好可怜。
结果因为舅妈生的太快,她又忙着不停打电话给舅舅,所以钱就没来得及花出去。
那就用来请小宇哥哥吃饭吧。小宇哥哥更可怜,居然会有那样糟糕的爸爸。
黄霄宇现在哪有胃口吃东西。不过他以为是小妹妹饿了,就笑着点头,温声应和:“那我们一块去吃晚饭。”
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去等电梯。
门开了,里头走出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郑明明立刻充满了亲切感,拉着黄霄宇的胳膊,骄傲地强调:“我爸爸也穿这样的制服呢,我家还有一套。”
黄霄宇微微弯下身子,笑着准备跟小妹妹说话,就耳尖地听到病区里头传来人的询问声:“请问黄大发住在哪间病房?”
高中生跟小学生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就折回头。刚才进去的人只有警察啊,警察找他做什么?
病房里头的人看到警察同样目瞪口呆。
郝俊杰更是喊出了声:“好啊,你们报警?你们倒是有脸报警!警察来了最好,我倒是要告你们,白纸黑字的欠条写着,你们居然赖账。警察同志,我要报警,他们赖了我30万不想还!”郑明明气愤难当,忍不住喊出声:“谁知道欠条是不是你骗小宇哥哥的爸爸写的?现在就是你自说自话。”
郝俊杰开口骂道:“有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事?”
警察先不耐烦起来:“好了,别扯有的没的。谁是黄大发的家属?跟我们过来一趟,有些问题我们想问。”
黄霄宇立刻挡在了妈妈面前,大声喊道:“我是,有什么问题你们问我吧。”
结果警察看了他一眼,表情怪怪的:“你个小孩知道什么呀?”
黄霄宇脸涨得通红,声音响亮地强调:“我什么都知道。”
第131章 欠条说不清
事实证明,16岁的少年不适合吹牛皮,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问什么呀?警察问的是黄大发的性癖好。
在谈性色变的传统家庭中,孩子上哪儿知道自己亲爹喜不喜欢大被同眠,有没有搞过换.妻游戏?
为什么要问这些?因为当天警察抓到的其他几个人一口咬定了聚众淫.乱行为的组织者就是黄大发。
他们不过是受了诱惑,为了寻求刺激,才按照黄大发的要求,搞在一起集体光屁股的。
现在黄大发昏迷不醒,警察想要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只能通过原始手段走访群众,先从家属入手。
按道理来说,黄霄宇是未成年人,警察不应该问他这些问题。
可不知道是他自告奋勇打动了警察,还是这年头的警察办案没那么多讲究,亦或者警察见多识广,连中考过后为了庆祝儿子考上重点高中,老子带着儿子嫖.娼的案子都办过,完全不觉得16岁的高中生不能接触少儿不宜话题;反正警察就是问了。
问的黄霄宇从临时充当问话室的医生办公室里头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郑明明一直不肯跟妈妈回家,还在外面等消息。瞧见小宇哥哥出来,她赶紧跑上前问:“哥哥,到底怎么了?”
黄霄宇没有办法回答,从来没经历过如此耻辱的时刻。
躺在病房里头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他的身上居然留着如此肮脏的血!
陈凤霞看他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心中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重生回来之后,她一直不希望这孩子知道他父亲的丑事,怕他受打击。
可是做丑事的人都肆无忌惮,旁人要怎么帮忙遮挡,才能让孩子不受到伤害呢?
陈凤霞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他道:“别想太多,你是你,你爸爸是你爸爸。一个人是什么样子,要看他做成什么样子,而不是看他的出身。”
话说出口,陈凤霞既觉得自己语言干巴巴,又担心这孩子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毕竟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黄大发再不好那也是他的亲爹。
警察只找了胡月仙跟黄霄宇母子俩进去问话,外头等着的人都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郝俊杰还不停地嚷嚷:“我告诉你,别以为找警察撑腰就有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黄霄宇看了他一眼,久久的不吭声。那眼神瞧到后面,郝俊杰都瘆得慌:“你这孩子想干嘛?”
黄霄宇点点头:“没错,冤有头债有主,该清的债当然得清。”
陈凤霞赶紧拦在中间,叮嘱男孩:“好了,不要想太多,听阿姨的,早点回去休息。”
黄霄宇却摇摇头:“阿姨,我没事,我陪我妈在这边守着。”
时候实在不早了,这边的二大爹作为长辈也开口发了话,警告郝俊杰不要再闹腾,有什么事情后面再说。
胡月仙过来送陈凤霞母女俩出去,也叫她放宽心:“没事的,这边我对付的过来。大不了就上法庭。张口就是30万,黄大发啊黄大发!”陈凤霞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别慌,任何事都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