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蔚也跟着换鞋,附和哥哥的话:“打伞不淋雨。”
小三儿还不会说话,这孩子现在走路也跌跌撞撞,得摸着墙根才能走起来,却晓得出门好玩,直接顺着鞋柜抱住了小二姐的胳膊,抬起了脑袋,嘴里发出“噢噢”的声音,急切得不行。
郑明明趁机说外公外婆:“要带小表弟出门的,教授奶奶不是说了嚒。小孩子就跟小树苗一样,成天不晒太阳永远长不好。”
老人永远不是小孩的对手,尤其是这些孩子合起伙来时。
陈大爹嘴里抱怨着:“都玩野了心。”,到底还是推出了婴儿车。
这车还是高桂芳买的。陈家人不让她看孩子,怕她再发疯,却没拦着她给小孩买东西,显然不担心疯狂的病毒会沾在用的东西上传染给小孩。
只不过在上元县时,因为楼上,再者老人很少带小三儿出门,这婴儿车都没怎么派上过用场。倒是来了灯市口,他们每天都得推着小孩到处转转。
郑明明看着前面弟弟妹妹围在外公外婆旁的身影,庆幸地捂着胸口,小声跟妈妈说话:“幸亏有外公外婆在,不然弟弟肯定要跟去看房展啦。”
他们放暑假前,学校给大家发了安全教育手册,里面浓墨重彩地标注着要警惕人贩子。
听说街上乞讨的那些断胳膊瘸腿的小孩,其实原本都不是残疾,而是被叫花头子强行打断的手脚,还欺骗大家的同情心搂钱。
哎,现实生活跟电视果然不一样。电视上的丐帮是好人,洪七公还教郭靖武功呢。不然哪儿来的郭大侠,又怎么会有守襄阳城呢。
现在社会到处是危险,房展中心那么多人,弟弟还是跟外公外婆在小区里逛逛,玩玩滑滑梯好了。
陈凤霞听女儿嘀嘀咕咕,下意识问了句:“你也不想带弟弟出去玩啊。”
“那当然。”郑明明不假思索,“外面坏人多。”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大孩子跟小小孩玩不到一块儿去。她带弟弟出门与其说是一起玩,不如讲她是在照应弟弟。
唯一能够让大家共同享受其中的是他们给弟弟梳小辫子,可弟弟头上能有几根毛呢。总不好给弟弟穿裙子玩吧。
陈凤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没说话。
看来无论对谁而言,带小孩都不是轻松活计。心甘情愿帮子女带下一代的老人,即便有亲情加成,同样不容易吧。
她招呼女儿:“走吧,再晚就迟了。”
上了本地电视台晚间新闻报道就是不一样,仓促上马的江海首届房交会都没怎么打广告,便吸引了大批市民前来捧场。
苗姐作为市工会的编外人员,跟她丈夫一道组织大厂工会职工过来看房。
瞧见陈凤霞母女时,她先笑着递了瓶可乐给郑明明,夸奖了一句:“明明越长越高越长越漂亮了。”
郑明明礼貌地接过可乐,却没有立刻拧开瓶盖。
苗姐瞧了,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到底不一样了。她还记得两年前头次见到这小丫头时,刚好单位发送清凉的物资。她随手拿了根绿豆冰棒递过去,这丫头整个人都亮了,还悄悄跑去找她妈,高兴地强调:“是绿豆的,有奶香味呢。”
现在,估计和路雪什么的,小姑娘都不稀奇了吧。
苗姐半真半假地跟陈凤霞抱怨:“你搞这么大的活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我也好过来给你帮忙。”
陈凤霞脸上满是笑:“我哪敢打扰你啊,怎么样,你家公子出国手续办完了吧。”
苗姐松了口气的模样:“哎,可算是把这小兔崽子送上飞机了。过去先上语言学校,然后再申请大学。”
陈凤霞在心中诧异,这折腾了也有年把了,她儿子居然连语言关都还没过?也够可以哦。
不过天底下就没当着父母面说孩子不是的道理。陈老板反过来还恭维了句苗姐:“等你儿子学成回来,你们就舒坦咯。”
苗姐不假思索:“回来什么啊。好不容易出去的,当然得留在外面。哎,就是外面东西贵,房子更贵。跟他们一比,咱们这里的房子简直跟白买的一样。哎,儿女都是债,还得给他筹学费。”
陈凤霞但笑不语,只泛泛地安慰对方:“先苦后甜嘛,会好起来的。”
旁边有职工喊苗姐帮她参考,到底哪个户型更好。苗姐赶紧同陈凤霞打了声招呼,匆匆过去。
这一年的时间,她倒像是老了不少。大概儿子出国的费用像座大山压在她跟丈夫肩头,逼得她华发早生吧。
郑明明看着苗阿姨离开的背影,不服气地嘀咕了句:“将来她一定会后悔的。”
陈凤霞笑了:“你又怎么知道啊?”
“因为社会主义必将战胜资本主义啊,我们是朝阳,他们是夕阳。报纸上都说要淘汰夕阳企业,加快发展朝阳行业。”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女儿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女儿上辈子的调侃,他们读书时政治书上还说社会主义必将战胜资本主义。结果等到他们大学毕业后,这话政治书都不提了。
好像是说二者终将都会进入共产主义社会。
不远处有人喊郑明明的名字,陈凤霞认出她同学陈志强还有吴若兰几个孩子的脸,笑着招呼女儿道:“过去玩吧,不要跑远了。中午到服务台等妈,妈妈带你去吃饭。”
郑明明赶紧跟妈妈道别,一路小跑着过去,小声问陈志强:“你妈来了吗?”
那模样,活脱脱地下党接头。
陈志强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来了,我说你有内部券,肯定能兑到奖,她才肯过来的。”
不然这半天功夫,她可以在医院帮病人洗个头,挣上十块钱了。
旁边的吴若兰立刻不满地皱眉:“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你这不是说郑明明妈妈在暗箱操作嚒。”
陈志强一副快要哭的表情,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邹鹏的身影。他跟女生熟,还是他哥儿们,有他在,自己才能感受到坚强的后盾。
可惜邹鹏去深圳啦,他妈要在深圳买房,想问问他喜欢哪一套。他家马上就是在深圳也有房产的人了。
一想到这点,陈志强就感觉心中微不足道的那点儿勇气迅速膨胀,都堵到嗓子眼,让他说话声音都坚定了许多:“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不这么说,诓不来我妈的。”
全班上下五十一位同学,除了他家以外,大家都在江海安下了家。没能最早买下灯市口别墅的小伙伴家里也陆续回过味来,在郑明明妈妈的穿针引线下不管大小远近,好歹买了房子。
就他们家,就他家到现在还租着城中村的农民房!
他爸妈还说攒够了钱就回老家起小洋楼,等他长大了给他讨个媳妇就完事。
他学给郑明明听时,郑明明还说小孩放羊挣钱好讨媳妇,讨了媳妇生了娃,再叫娃去放羊挣钱讨儿媳妇,然后再生孙子放羊。
他听了就崩溃,他一点儿也不想回村里放羊。他们学校修新厕所了,他现在回农民房的家里上厕所都觉得接受不了。
陈志强小朋友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受时间的紧迫和生活的压力。
他开学就上六年级了,他不要小学毕业回老家放羊。他一定要凭借自己……和小伙伴的力量,改写人生道路。
陈志强慷慨激昂完毕,偷偷看正追着保安想拿抽奖券的妈妈,又开始担忧:“你们真能说服我妈吗?我妈说城里憋闷死了,要不是为了我,她早就回村里去了。”
旁边的小伙伴立刻“切”了起来,大人都这样,永远爱拿小孩当借口。
天天吵架威胁要离婚却从来不动真格,理由是为了给小孩一个完整的家。也不知道吵成那样还怎么完整啊。
自己爱吃零食动不动就买瓜子的,还非要赖在小孩头上,说小孩成天吃零嘴不好好吃饭。
小孩就是那天生的背锅侠。
陈志强满怀期待地看着郑明明:“真能成吗?”
郑明明表情高深莫测:“只能试试,牛不喝水强摁头。你爸妈不自己想明白了,都白搭。”
周围的小伙伴又开始叽叽喳喳地diss起陈志强妈妈。啊,都说了关系到能不能留在城里上初中的事了,他妈居然还不当回事。哼,就这样,也好意思说为了他。
郑明明朝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这才留意到陈志强妈妈已经过来了。
她没抢到抽奖券,正悻悻呢。看到郑明明,她立刻过来,满脸堆笑:“明明,你妈给了你多少内部券啊,分阿姨一张好吗?”
吴若兰转过头,撇撇嘴。这人要不是陈志强的妈妈,她真不想搭理。
郑明明瞧见妈妈正在跟保安说话,就朝同学妈妈点点头:“你等下,我过去问下我妈。”
陈母也知道大人比小孩难对付,下意识就想喊住人。省得她家大人会骂自己不要脸,占小孩便宜。
然而郑明明已经跟阵风似的冲了过去,就站在她妈旁边。不一会儿,她便兴高采烈地朝自己这边方向招手,还走了几步喊:“过来吧。”
陈母大喜过望,嗐,看样子她家弄了不少礼品券啊,完全不在乎。
当家长的人大步流星朝前走,快到陈凤霞身旁时,郑明明伸手拉住了她胳膊,笑容甜甜的:“阿姨,你稍等,我妈和人说事呢。”
说什么,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陈母不耐烦地竖起耳朵听,结果一听就听到了人家做生意。呵,卖房子的都这样。城里两室一厅的钱,她能拿回老家起个带小院子的楼房了,多自在。
偏这些人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还当成个宝贝。
她倒要听听这人能翻出什么新花头来。
陈凤霞正在跟保安说话。
后者看了宣传片,又听了一堆房经,再看还有信用合作社表示去年一年的工资能达到八千块就能在他家贷款买房。没有存折流水,单位出个证明也成。
保安越听越心动,这会儿却又纠结花这么多钱在城里买房子是否有意义。
陈凤霞急着要去做事,没时间跟人扯,就直接抛下一句话:“看到外面的天了没?水位一天比一天高。广播里怎么说啊,是不是要炸堤坝保城市?”
看那保安点头,她才微笑:“那你听说过泄洪进城市,好保护农村跟农田吗?”
保安当场呆愣。
周围的小学生个个瞪大了眼睛。哇!这简直就是一记KO啊。
是啊,只有为城市牺牲农村的道理,什么时候会反过来呢。
留在城市跟待在农村到底哪个好,那还用问吗?
陈凤霞不知道小学生们的来意,就朝女儿点了个头:“你们自己逛,那边有游乐区,自己玩就好。我先过去下,回头再招待你们啊。”
说着,她便匆匆忙忙离开。
她刚才接到了电话,郭副市长要亲临现场,电视台的人也会过来拍摄素材。她得赶紧准备起来。
陈志强的妈妈还想喊住人呢,可惜陈凤霞哪里还有心思留意她。几乎是瞬间,陈老板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郑明明一本正经地跟那位保安强调:“我妈说的没错,真的有乡镇的堤坝被炸掉了,好泄洪。那个水好高的,漫过了一楼又到二楼,家里的家具什么的全都完蛋了。还有猪啊,小鸡啊,淹死了就漂在水上。我们邻居老家的亲戚到现在还住在楼顶上,家已经彻底没了,他们连待都没地方待。”
保安还没说话,陈志强妈妈先吃了一惊:“这么狠啊。那损失要怎么算,家都没了哎。这得赔钱,起码赔个十万八万。”
这回都不用郑明明吭声,保安先嗤之以鼻:“赔钱?赔个屁!就算上面有拨款,到你手上分两包方便面,你都谢天谢地了。老农民你还想要什么啊。”
他抬脚往旁边的信用合作社摆的桌子走,跟人打听:“我这样的,能不能办贷款?”
陈母悻悻:“呵,听风就是雨。我就不信政府不给我说法,还炸了堤坝。”
小学生们却都没接她的话题,只凑在一起议论:“房子真被水冲走了?”
吴若兰一本正经:“那当然。王月荣表姨奶奶家整个村子都被冲没了。曹阿姨五月份还喊他们在江海买房,结果他们不听。现在惨了,砖头钢筋水泥板什么的都没影儿了。连盖好的一层楼都冲垮了,损失了起码两三万。她姨奶奶家后悔得不行,说早知道就听曹阿姨的了。”
这不是她平常说话的口气。作为酷酷的副班长,她一直都维持着比较高冷的形象。
可是没办法,王月荣去拍电影了,陈敏佳从放暑假起就待在幸福里,天天帮她妈盯店铺。而这些话,郑明明说的话又会让人感觉太刻意。那只有她硬着头皮上,勉强背下来了。
陈志强的妈妈被这群小学生吵得心烦,下意识地想捂耳朵。
结果郑明明却又跟旁边的保洁阿姨攀谈起来:“是啊,农村人都跑进城了,城里就塞不下啦。所以现在国家还没反应过来,农村人才能在城里买房。等到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那保洁阿姨下意识地反驳:“你讲的,我就不信有钱还买不到房。”
什么乡下人城里人,其实就是有钱没钱而已。
郑明明摇头:“那可未必,说不定将来会跟以前发粮票一样。你是农村人,你没有粮票,你就只能待在乡下。不然你进城哪家店都不卖饭给你吃。以后没有房票,人家也不卖房给你。”
陈志强的母亲吓了一跳,亏她敢想哦,哪儿来的房票。
郑明明理直气壮:“我外公外婆小时候也没见过粮票啊,大家出门都拿钱买吃的。后来不都有了。我外公那会儿在城里拉板车,最后悔没有趁着不要票的时候多买点儿粮食回家,好给我外婆补充营养。以后他就是挣了钱,想买也买不到了。”
陈母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久久地发呆。
郑明明跟小伙伴交换了个眼色,偷偷比划了个OK的手势。
众人面上都浮出了笑,OK,陈志强妈妈心动啦。那他们班上同学就可以都留在城里。
大家齐齐整整的,一个都不能少。
第267章 麻烦专审看一下作说
陈老板还不晓得小学生们已经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企图伙计办大事了。她就忙着拿出镜子简单整理下仪容,然后匆匆忙忙跑到会展中心门口,迎接从车上下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