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在两个姑娘看来,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郑明明都忍不住跟妈妈抱怨:“那些人心也太黑了,这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欺负老乡吗?”
低买高卖是商人的本能,但是凡事都得有度。
陈凤霞就笑:“也不能这样说,你需要的东西才是昂贵的。再昂贵的东西,遍地都是,对你来说就完全不稀奇了。再讲这里交通不发达,条件又差,人家进山收山货也是冒着风险的,被抢了被骗了都有可能发生。这些都必须得算在本钱里,不然谁给你买单?”
郑明明小声道:“那他们也不能这样。母鸡都饿死了,还怎么生蛋?”
陈凤霞叫女儿的说法给逗笑了,她点头:“好,那咱们就想办法把这些东西给卖出去。”
她转头问供销社的人:“前面还有东西吗?”
供销社的人表情有些犹豫,试探着问客人:“要不,你们先回去,我们过去拿了东西回来给你们看?”
陈凤霞奇怪:“怎么了?那里有什么不方便给我们看吗?”
供销社的同志立刻摆手:“不是,是路实在难走。”
刚才卖香酥辣椒给陈凤霞的老农又伸手往上指,嘴里发出急促的话音,迫不及待地想表达什么。
供销社的人被他逗笑了,表情松快下来,只说了句:“要去也行,这两天天好,不下雨,路应该还凑合。他女儿就嫁到了前面村里,他可以带我们过去。”
陈凤霞立刻放下心。她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明白晴雨天道路的天差地别。既然本地人都这样说,那应该没问题。
结果等爬到半山腰,瞧见面前这条所谓的路,陈老板就感觉眼前发黑。
呵呵,这人跟人同一件事物的理解差别未免太大了些。这这这,这是悬崖啊,这要怎么走路?腿一抖,脚一软,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啊。
这种地方,要怎么住人?里面的人桃花源,这辈子都不打算出来了吗?
老农倒是积极,一直在前面招呼着,大概是告诉客人没关系,这路完全可以走过去。供销社的同志牵着小毛驴,也积极安慰大家:“我在后面看着,没事的。”
郑明明小声念叨了句:“我要当列宁了吗?”
陈敏佳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日出啊,列宁穿过悬崖去看日出。”郑明明叹气,“列宁只是为了美景冒险。可这里的人却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
好惨,好可怕。
她们居中,小心翼翼往前走。虽然头上一片太阳,照在她们身上暖融融。可这远道而来的城里娇客却都忍不住手足冰凉,后背冷汗直冒。
陈凤霞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孩子来这里,让供销社的人直接收了东西送到她面前不香吗?做人何必为难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完全属于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不是她非得搞歇后语显摆,实在是不想点儿东西转移注意力的话,她就忍不住要往悬崖底下看。
那哪里能看啊,不看她都腿软,看了她就直接瘫了吧。以这条路的宽度,瘫了之后,她也甭想再爬起来了,因为已经掉下去了啊。
走到一半时,陈老板的后悔已经膨胀到极点,绝望也到了巅峰。她想回头,来不及了,都在半道上回去更惨烈。继续往前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不能问,因为从一开始出发时,充当向导的老农和供销社的人都号称快了快了。天知道他们的快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陈凤霞带着两个姑娘跟在小张身后,感觉自己走了足有一个世纪之久。待到他们面前柳暗花明又一村时,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是自己紧张过度出现的幻觉。
供销社的大叔哈哈笑:“这里才是世外桃源,美得很。茂林修竹,花草鲜美。”
美是真的美,一路都是鸟语花香,每一株植物都能当成摄影背景图。穷也是真的穷,比悬崖外的山村更穷。光是看这些低矮的茅草屋泥巴房,郑明明和陈敏佳就惊讶,待到狂风暴雨的时候,这些房子不会被泡散了吗?
供销社的人就笑:“我们这里有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嫁到了不漏雨的人家就是好人家。”
可见,当地居民的住房条件普遍差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带路的老农相当人间真实,第一站就领着陈凤霞去他女儿家,要将女儿割的野蜂蜜和晒得竹笋干卖给他们。
他女儿还泡了蜂蜜水端到陈凤霞面前,眼巴巴地瞅着她,意思是让她喝。
陈凤霞心中天人交战,十分不敢喝这一碗水。不仅仅是碗黑黢黢的,叫人心生疑惑,还因为水是从毛竹筒里倒出来的,而她在这低矮且光线暗淡的屋子里都没瞧见一只暖水瓶。
这,就让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碗里盛的是生水,没煮过的那种。
老农的女儿不明所以,还在焦急地将碗往陈凤霞面前塞,嘴里念叨着什么,似乎很怕客商不收自己的蜂蜜。
刚才阿爸说了,这个老板出手大方,钱给的是人家的好几倍。
陈凤霞不忍心伤害对方,只好捏着鼻子端起碗咕噜噜喝下去。
供销社的人不明所以,还在旁边帮腔:“这里的蜂蜜是真的好,正宗的野山蜜,外面不容易得到的。喝到嘴里都不一样。”
陈凤霞囫囵吞枣,哪里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啊。她就含混应答,当场下订单:“好,这罐子蜂蜜我也要了。”
结果老农的女儿立刻到处找竹筒装蜂蜜给人带走。她家就这一个能装东西的罐子。
不能卖给陈凤霞,不然后面有了蜂蜜,她就没地方装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再度目瞪口呆。连罐子都这样稀奇吗?小谢姐姐的家乡虽然也不发达,可真没到这一步啊。
供销社的人看出了他们的震惊,就笑着解释:“东西不好运进来。”
就这交通情况,大家出山买东西换东西都是紧着必须得用的东西。其他的,能省就省。
小张摇头,说了句大实话:“这里的人搬出去,整个村子改成旅游景点才好。”
如斯美景,不发展旅游业简直对不起老天爷的馈赠。他也算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好多声名在外的地方还比不上这里浓墨重彩又宁静幽美的景色呢。
遍地都是画。
但是要发展旅游业,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难题就是交通。没路的话,你怎么让人进来看风景?可修路要钱啊,你得拿钱出来才能修。
这就好比鸡和蛋,你必须得先有一个,才能考虑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
可如果有钱的话,现在的问题压根就不存在了,还想什么鸡和蛋啊。
陈凤霞不敢想太远,先把这些山货搬下山卖了钱换上生活必需品,让老乡也感受二十一世纪快要来了才是重点。后面的,一步步慢慢来吧。这全民奔小康也不是张张嘴就能实现的。
老农的女儿卖掉了野山蜜,心满意足。她领着外来的客商一家家地去收东西,谁家晒了木耳菌子,谁家又猎了只野兔山鸡。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本地人现在还打猎。他们食物来源中的肉食部分有不少就是来源于猎物。
郑明明和陈敏佳那种时空虚脱感又来了,她们总觉得打猎是好早以前的事,是只要书里才挤记载的事。再讲,不是不让打猎吗?
陈凤霞倒是不惊讶,其实她在家当姑娘那会儿,打猎根本不稀奇。他们老家地处平原还好,山区打猎正常的很。就连他们村里有次野猪跑下山,大家也是直接围追堵截,掀翻了那两三百斤重的野猪。那天生产队还分野猪肉了呢,给大家开荤。
郑明明好奇:“野猪肉是不是特别香啊。”
他们漂流那天吃到的猪肉就是野猪和家猪杂交的,超级好吃。
陈凤霞笑着摇头:“不好吃,又粗又柴,那时候我们都爱吃家猪肉。”
她收了风干的野鸡和腊兔,又跟人打听村里还有什么东西。那位被介绍是村长的中年男人要领着他们再出去寻宝时,外头就有人过来喊。
拍门是不必拍门的,村长家住的也是茅草屋,估计门一拍就倒了。报信的人只扯着嗓子叫唤。
陈凤霞没听懂他说什么,供销社的同志先变了脸色,立刻招呼:“我有毛驴,我把人驮回来吧。”
原来是两个年轻姑娘进山,结果在悬崖小路上,其中一人扭到了脚。要不是被树给挡住了,就真摔下悬崖了。
在悬崖边上玩的小孩听到了叫唤声,却没能耐帮她们,这才跑回村里喊大人。
供销社的同志牵着小毛驴出去了,不多时拖回两个狼狈不堪的年轻姑娘。陈凤霞一开始以为她们是本地人,因为她们身上都穿着本地的服装,还戴了银饰。
但两人一开口,她就明白对方跟自己一样是异乡客。再询问,果不其然,她们姐妹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从外地过来采风的。
“我们在网上看到这里风景特别好,又有很多富有特色的工艺品,所以我们就过来取经了。”姐姐开口道谢,“真是谢谢你们,我们也没想到路这么难走。”
她们学的是设计专业,经常去各地采风找灵感,自诩山山水水也走了不少,不算娇娇女。但是这里的交通条件还是给她们深深上了一课。
陈凤霞笑着问:“那你们来对了,这里风景好的很,风绝对是够采的。”
她们说从网上知道这里,可这边也不是什么旅游景点。陈老板起码有八成自信是因为网络生存实验,所以大家才对这里感兴趣的。
他们还要继续收购特产,便和人打了声招呼,先让俩姑娘就在村长家里歇歇脚,村长老婆陪着两人。其他人则跟着村长继续往各家各户收货。
出了村长家的茅草屋,郑明明和陈敏佳就兴奋地互相交换眼神。天啦!真的有人被吸引来了嗳。这么偏远的山里都有人来,外面就更不用说了啊。要是来的人多了,那肯定能刺激当地经济发展。
别的不说,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住吧,相关产业必须得动起来才能满足人家的需要啊。
陈老板没留心小姑娘们的兴奋,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几颗长满了绿色果实的树上。这树也不高,算是小乔木,看上去像果树。
“这长的是什么啊?”
供销社的人看了眼,立刻解释:“油橄榄,生产队那会儿引种的。这玩意果子能榨油,还蛮多的。”
陈凤霞了然,哦,那就应该是橄榄油了。好吧,她上辈子出门的次数也不多,还不知道现在国产橄榄油的存在。她还以为这些都是要进口的呢。
她追问了声:“那这果子产量怎么样?出油率高不高,种上一亩地的成本有多少?我要具体的数据。”
供销社的同志愣住了,茫然地抓抓脑袋:“这我不晓得,也没谁成片的种这个。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陈凤霞一点也不退缩,直接提要求:“那你现在得晓得,想办法晓得。我发现这里的特产有个问题就是太过于零散,没有形成气候。想要东西卖得好,就必须得有产业。”
油橄榄浑身都是宝啊,橄榄油俏啊,又是美容护肤又是健康油来着。发展成产业,那带动一个村子不愁吃喝都不成问题。
第323章 不会写名字
陈凤霞离开悬崖上的山村——白寨之前,特地捎上那对在艺术学院上学的姐妹花。
上大三的姑娘还舍不得走。她俩叫村长母亲身上衣服的扎染图案给迷住了,还有花刺绣的镶边,这图案这配色,实在太明艳了,就好像这里的山水和花草树木都长在了衣服上一样。
还有绣花鞋垫,这里的图案跟朗乡街面上卖的又不一样。她们实在太喜欢了。
陈凤霞审美能力一直平平,典型的大路货眼光。她也觉得这里的刺绣跟扎染服装不错,但不到像这两姑娘这般痴狂的地步。
陈老板催促她们赶紧走的时候,她们就盯着村长老婆的绣花针不挪眼。实在太美了,她们要在这里好好看好好学,到时候用在毕业作品中。看,这石头和草相伴,这归鸟和树相聚,多么美好,多么生机勃勃,眼看这俩姑娘要赖着不走了,陈老板祭出了大杀器:“再美也没用,等天一黑,啥都看不见。”
姐妹花中的妹妹还抬头茫然了一声:“开灯就行了啊。”
这下连供销社的同志都被她俩给逗乐了:“你俩一路走过来可有瞧见电线杆子?”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默默地看了眼这两个小姐姐。好虚哦,她俩还说到过不少地方采风,他们采风的地方都是大城市周边吧。这边也就是镇上才通电,天一黑,连路都走不了,太黑了。
因为点灯费桐油,所以当地人晚上连灯都点的少。
听说晚上看不到,姐妹花才遗憾地站起身。她俩也没不通人情世故到没谱,叨扰了人家这许久,还知道掏钱买下了村长家所有的鞋垫跟布鞋。不过她们提出想以两百块钱买下一套扎染的新衣服时,这家的女主人却拒绝了。
那是她们给快要出嫁的女儿准备的嫁衣。
于是姐妹花要跟着大部队离开白寨的时候,都遗憾得不得了。这里的嫁衣全是手工制作,家里女性长辈一起动手,一套也要花费个把月的时间。
就算她们愿意将价格再翻一倍,她们也无法在这里等上一个月的时间啊。
陈凤霞心念一动,当场当起了中介:“你俩要真喜欢的话,在妙妙在线上下单,到时候阿姨们把衣服做好了,供销社过来收了直接给你们寄过去。”
这俩人恍然大悟,是哦,当初她们不就是在网上看到了朗乡的消息,才跑到这边采风的嚒。
供销社的同志直接做保人:“那就先掏一百块钱当定金吧。这样阿嬷才好买材料开始做衣服。”
其实他担心的是这两个城里来的姑娘就是临时起意,回过头就忘了这事。到时候这家的人辛辛苦苦做好了衣服,结果卖不出去,白瞎了时间精力和布料。
姐妹花没意见,当场就掏了一百块。供销社的吴同志拿出纸笔写定金收条,念给双方听,确保两头都能接受后,才招呼他们各自签字画押。
郑明明看村长要签字,就焦急地强调:“让阿姨签,这是阿姨跟阿嬷做的衣服。”
吴同志只笑:“她俩哪里会写字。”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这家的女主人还不到四十啊。她居然不会写字?连名字都不会写吗?她们的奶奶外婆辈不会写字不稀奇,可是她们的妈妈都上过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