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表的剑往下划去，海萝拉面无表情地刨开了神的心脏。维尔特洛跪倒在地上，眼眸垂帘盯着那头的少女。
‘神明’震惊回头，身上成千上万的肢体疯狂翻腾，想要撕碎身后偷袭自己的女巫，然而维尔特洛却立刻反扑，无数触手挟裹住对方……
海萝拉的目光并没有分给眼前激烈的斗争。她伸出手，将‘神明’新长出来的心脏取了出来。
那颗心脏，居然是透明的，异常漂亮。
这就是希望之主他们所说的神格了吧？
“去死吧。”
下一秒，神明嚎叫着消散，领域崩塌。
第124章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希望之主一如既往的散漫，懒洋洋地说：“那么，我带他走了？”
海萝拉看向维尔特洛，那些触手萎靡不振地掉落在地。他的胸膛上有一个洞，身躯内里有黑色物质从中不断飘出。
“他的神格被掠夺，虽然最后掠夺之主被你杀死，但神格已经破碎，阿德利安需要回到神座上跟本体汇合……”
耳边是秩序之主解答疑惑的声音，她和希望之主的身上泛起光芒，渐渐从大地上消失。
等海萝拉再次垂下眼时，维尔特洛已经不再了。
她手中的那块时间怀表早在刺入掠夺之神的心脏时，便化作光点消散在空中。
森林满是血迹，圣殿和附近的法师姗姗来迟。
“圣子呢？”
“这里发生了什么？”
众人吵吵囔囔，犹如闹市。
海萝拉觉得累极了，身体和心灵的疲惫同时涌上，就好像自己已经连续数月没有休息，现在只想倒头大睡一觉。
她推开拥挤的人群，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身后无人敢来拦她。
有人眼尖地看见少女垂落的手臂，失声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道金色的图腾，毒蛇藤蔓交织穿梭。
海萝拉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低下头垂眸扫了眼手臂的图腾。其他人不清楚，她却明白这大概跟自己杀了掠夺之神有关。
如果是从前，她或许还会惊讶一二，或是担心这道图腾对自己身体会不会有威胁。
然而此刻，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轻飘飘地挪开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她始终没有回头。
海萝拉离开了精灵之森，随便找了个附近城镇的一家小旅馆。因为异端所的存在，这里的客人并不多。
她听见旅馆老板娘正在为精灵之森不久前发出的动静而忧愁，其他暂住在这里的冒险者和雇佣兵们也忧心忡忡，彼此商量要不要组团离开这里，一起去国都。
这些常年接任务刀口舔血的雇佣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息，想要离开。
就在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时，海萝拉出现了。
她身上的女巫袍破破烂烂，露出内里的衬衫和满是血痕的肌肤，头上的女巫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金色的长发杂乱无章地披散在肩，发丝间还夹杂着一些枯枝落叶。
她迈步走进旅馆，远远便散发出一股浓郁到令人反胃的血腥气。
在其他人震惊又害怕的目光中，海萝拉面无表情道：“一间房。”
进屋后她丢下一个金币，说道：“不要打扰我。”便关上门，甚至来不及洗澡便倒头大睡。
海萝拉睡了几天，醒来后她叫水准备洗一个澡。
而此时，外面的人已经从劫后余生的精灵之森的居民口中得知发生的部分事情。
圣子为了铲除异端所和伪神后不幸死去，圣殿先行派去的执行官和神官们全部死亡，海萝拉是唯一活下来的英雄。
伯利兰卡大陆顿时陷入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同时又为人人敬仰的圣子的陨落而哀悼。
还有许多人十分同情海萝拉，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死去的圣子是一对关系极好的情侣，甚至感动了神明，令神降下神谕改变圣殿的规则。
海萝拉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在事情发酵得最厉害的那几天里，她在睡觉，并且她打算洗完再睡一觉。
送水的老板娘战战兢兢看着她，犹豫道：“请原谅，神明会保佑你和圣子。”
听到熟悉的圣子，海萝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如老板娘想象得悲痛痛哭出声。
她甚至很淡定地点头致谢：“谢谢。”
老板娘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古怪，只好说：“圣殿在外面，他们已经等候你多时……”
旅馆外围着许许多多的人，圣殿的人早就想跟海萝拉谈一谈，然而顾及到对方此时可能存在的心情，便没有打扰对方。
海萝拉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的神情，简单道：“我会去找他们谈谈。”
洗完澡后，她很快见到圣殿派来的人。这几人她都认识，有的是圣殿总殿堂的高位神官，还有一位是海萝拉在圣殿学院的班主任。
众人平日经常见到跟随在圣子身边的海萝拉，几人关系甚至称得上熟络。
除了他们，最高祭司也在场。
海萝拉先是向最高祭司问好，随后缓缓叙述精灵之森发生的事情。
关于圣子的陨落、异端所的阴谋、掠夺之神的诞生……和精灵之森的其他居民说得没有任何区别。
交谈结束后，此刻的众人沉浸在圣子离世的消息中，神情凝重悲痛，眼眸通红，就连最高祭司也不例外。
他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后悔的神情，喃喃说：“应该我去。”
他已经很老了，活得足够久了。
他是垂暮的老人，而圣子是圣殿未来的希望，以对方流露出的天赋，将来的成就超过他只是时间问题。
其他神官也都异常后悔当初海萝拉和圣子离开国都时，他们没有跟随前行。
事实上按照海萝拉的推测，这些人没来才是好事，否则也都是送人头的。
她当然不可能说出维尔特洛是黑暗之主转世分身的事情，也没必要告诉对方，毕竟维尔特洛短时间内估计不会降临大陆了，就算重新回来，也不可能再去做圣子了。
最终，最高祭司缓缓道：“好了，大家不要再，海萝拉的悲痛绝不少于我们……”
他看向海萝拉，说：“如今海萝拉你是伯利兰卡的英雄……作为补偿和奖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海萝拉低下头，开始思考。
很久之前，她想要很多钱，想要考试及格，想要很多东西……
然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想了想，最后说：“我想提前进入三年级，考完所有课程，然后游历大陆。”
海萝拉的要求很轻易地被通过了。
简单交谈一会儿后，圣殿的人离开，海萝拉回到旅馆，换了个房间继续睡觉。
临走前，最高祭司若有所思地扫向海萝拉右手小臂的方向，意有所指道：“据说弑神者会拥有某些特殊的记号，令人胆怯畏惧……我尊崇神明，但如果是异端所制造出来的伪神，我认为记号是荣耀的象征。”
他知道海萝拉手臂图腾的事情了。不愧是最高祭司，连海萝拉帮助圣子一同弑神的事情都猜了出来。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对海萝拉没有丝毫怀疑并无比包容。
……
送走最高祭司等人后，海萝拉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了屋内的所有窗帘。
阳光被遮掩，屋内瞬间暗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海萝拉有一种自己正在被黑暗拥抱的错觉。
她爬上床躺在被子里，双手放在胸前。黑暗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就像是维尔特洛。
在这一刻，她觉得恋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就在自己身边。
第125章 她现在还不能哭
一个月后，海萝拉准备动身离开旅馆。走之前，她特意去见了正在疗伤修养的文森特。
毕竟是自己创造的生物，希望之主走前大发善心，顺手治好了奄奄一息的精灵母树，拯救了濒临灭绝的精灵一族，文森特也因此获救了。
精灵母树下，精灵背靠树干，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看见海萝拉后，他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但显然失败了。
最终文森特看向海萝拉，说：“抱歉。”他已经知道海萝拉特意来精灵之森找自己，却不幸遇见堕神、圣子与堕神同归于尽的消息了。
他嘴唇阖动，艰难道：“你不应该来找我。”他担心海萝拉不肯原谅自己，毕竟这段时间对方一直没有来找他。
然而海萝拉摇了摇头，说：“即使我不来找你，最终我们也还是要来精灵之森。”
谁都知道异端所的企图，这场大战在所难免。只是因为太过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罢了。
海萝拉走上前，她抱了抱文森特，说：“你不要怪自己。”
文森特鼻头一酸，立刻仰头看向精灵之树，眼眶通红。
他的父母和所有亲人都丧生在这场灾难中。上一秒是欢声笑语的团圆，下一秒便是族人凄厉地惨叫、父母被贯穿倒地流出的血液，自己狼狈奔跑的惊慌……护送自己的精灵侍卫一个接一个死去。
文森特劫后余生却无法为自己的幸运而喜悦，从身到心无时无刻不沉溺在痛苦的绝望之中。
但他却无法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因为他是仅存的精灵王族，需要承担责任让精灵一族重新振作起来。
直到此刻，海萝拉的到来，才让他有了片刻的松懈和喘息感。
少女她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神情认真地说：“都会好起来的，你的未来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这句话驱散了文森特近段时日心中的许多压抑和怀疑。
他低下头看向海萝拉，故意问道：“这是黑暗女巫的预言吗？”
海萝拉放开了这个拥抱，肯定地说：“当然，我来之前为你占卜了，你猜结果怎么样？”
她朝文森特伸出手，露出笑说：“来重新认识一下吧？年轻的精灵王，精灵之森的主人，历史上最伟大的精灵之王之一。”
……
送海萝拉离开时，文森特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呢喃说：“抱歉。”
他虽然心有所感，却仍答应她会回去，然而终究没有做到。
这一次离开时，海萝拉没有像上次那样追问他会不会回国都，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他再也不会回去了。
圣子离开后，自己也没有做到承诺，海萝拉以后该怎么办呢？
文森特回忆起少女刚才的拥抱，发现对方说的是：“都会好起来的，你的未来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那么她呢？
海萝拉为什么没有说自己的未来，会好起来呢……
——
掠夺之主陨落，圣殿沉浸在失去圣子的悲愤中，全力将异端所清扫殆尽，彻底将这颗毒瘤拔出。
然而这一切都跟海萝拉没有关系。
她正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努力在假期内修完三年级所有课程。
她当初选的课太多了，以至于即使自己如今已经很很轻松地学习相关知识，但也要花费许多精力。
在不分昼夜的学习中，海萝拉偶尔会想到维尔特洛。
自从知道维尔特洛是黑暗之主后，海萝拉便总是会猜测，为什么对方会来到自己身边？他受到的伤严重吗？
以及，他还会回来吗？
黑暗之主的存在，比时间的诞生还要漫长。
在无尽的岁月中，他作为高高在上的神明，见证过无数星辰爆炸湮灭、旁观过繁盛一时的种族消亡灭绝、每日倾听无数信徒的祷告……
他的记忆，或许比时间之河还要庞大悠远。
在伯利兰卡时，他是圣子，是海萝拉的恋人。
可等他回归本体时，他是神明，是所有黑暗造物的父神。
寂静的深夜中，书房的少女放下笔。
温和的月光落在室内，海萝拉怔怔抬头，仰望窗外明月。
在她成人礼的那个夜晚，似乎也有和今天相似的天气和夜晚。那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失落的小女巫，因为没有女巫为自己主持成人礼而暗自难过。
然后就像是梦幻一般，黑暗之主的回应，从遥远虚空受命而来的乌鸦信使，月光下的舞蹈……
海萝拉当初只是单纯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足够幸运。她从不知晓，自己如此幸运只是因为，维尔特洛在暗中体贴地实现她的愿望。
那一天之前以及之后她得到的所有所有，她的每一次死里逃生和令人嫉妒的幸运，都来自一位神明。
那是维尔特洛给予自己所有的浪漫。
海萝拉从未怀疑维尔特洛对自己的喜欢。但此时此地，她依然不可自已地想到——维尔特洛还会记得自己吗？
在伯利兰卡时，他或许很喜欢自己，足以超越其他信徒和事物。
但当他回归漠然的本体后，他对自己的感情被数不尽的庞大记忆和情绪冲刷后，他们相爱的那点渺小记忆碎片大概根本不值一提吧。
或许维尔特洛仍会记得自己，仍然知道他曾经喜欢过她，甚至清楚地知晓他们相处的所有片段……但他却是不会再喜欢自己了。
对高高在上的神明而言，海萝拉知道，自己与其他任何信徒没有任何差别。
毕竟黑暗之主是阿德利安，不是她的维尔特洛啊。
海萝拉垂下眼，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后悔的情绪。
那天维尔特洛和希望之主他们离开时，她因为茫然和疲惫，甚至来不及和他道别。
尽管那时的维尔特洛闭着眼什么都不知道，无论自己诚恳挽留，还是深情表白，对方都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就算自己抱着他哭着喊着让他不要走，他也无法知晓，难堪的只有自己而已。
但海萝拉此刻还是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跟维尔特洛道别。
她那时沉浸在维尔特洛是黑暗之主，以及自己弑神的茫然和震惊中。面对希望之主他们的道别，一点都不聪明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次或许是自己和维尔特洛最后一次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