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是来认女儿的,不是来结仇的。
时间在流逝,日头也离中天越来越近,一大早,自从李保国他们警戒在了章家门口,早就吸引了村里无数的目光,社员们在忙完田里的农活后就三三两两聚在了章家的周边,大家偷偷的议论着,议论着何曼姝,议论着章楚,也议论着王秀与吴永义夫妇。
对于十八年前抱错孩子的事,什么样的猜测与议论都有。
再多的议论,人们还是一致认为何曼姝好命,看看,这亲生父母多体面,坐的可是县里领导才能坐的吉普小汽车,不仅如此,还有警卫员,这得多大的官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想到即将要与父母相认的何曼姝,社员们的脸上都是羡慕。
而王秀的家人王老太一家自从知道了吴永义与周菲怡到来,他们就龟缩在家里不再出门。
吴永义与周菲怡的身份越显赫他们就越怕。
怕秋后算账,怕殃及无辜,更怕公安局要是抓不到罪魁祸首王秀就会把他们家当作平息吴永义夫妻的怒火推出去,毕竟他们家也不算无辜,对于姝丫头,他们家也有过算计。
王老太一家龟缩了,王志国却逃不脱。
作为大队的书记,作为把何曼姝从小看到大的同村叔伯,他对何家,对王秀,对何曼姝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作为被县里委托的接待人员,他带到大队的治保主任陪在了吴永义的身边,同时也把关于何曼姝的相关信息告知吴家夫妻俩。
听到何曼姝头几天才从王家分出来,再听到王志国对于事件的公正评说,周菲怡心疼得饮泣起来。
她的女儿呀,她的女儿在她没有看到的时候遭了多少苦。
周菲怡一哭,吴永义脸上的平静也保持不住了,他恨,他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女儿被抱错,要是早点发现,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至于在王家村受那么多的苦。
“菲怡,别哭,别哭了,咱们这不是找到女儿了吗,回头,回头咱们好好补偿女儿,多多补偿。”缺失的十八年,他们唯有用更多的父爱母爱去补偿才能换得良心的安宁。
得到提醒,周菲怡一把抓住吴永义的手,连声赞同道:“对,补偿,可以补偿,我们一定要好好补偿补偿女儿。”
“嗯,好好补偿。”回握着周菲怡的手,吴永义希望妻子不要再犯糊涂。
终于,在煎熬的等待中,章家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就在吴永义与周菲怡都期盼地望向章家大门时,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环眼四看了一下门前的众人,章敏一挺小胸脯,脆生生说道:“阿姨说了,她饿了,谁都不能打扰她。”说完对着章越与李保国他们招了招手,几人了然的一同进入了大门,随着众人的进入,章家大门在吴永义与社员们的目光中缓缓关上。
“她...她...”指着紧闭的大门,周菲怡目瞪口呆。
她再次被拒之门外了!
周菲怡傻眼,周边的社员们也傻眼了,原本一直存在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只留看着吴永义与周菲怡的古怪目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里面一定有八卦。
对于八卦,人们有着天生的敏感。
“时间确实不早了,要不,咱们也去大队部里喝点水,吃点午饭?”看着周菲怡那震惊的神色,王志国只能把目光对准了还算靠谱的吴永义。
人是铁,饭是钢,大中午的,就算再缺吃的,也不能不吃,章家不邀请,他们也不能厚着脸皮进去,再说,大家都不宽裕,还是吃公粮吧。
幸好昨天公社书记到来的时候就带了公社特批给吴永义一行人的公粮,不然要按照他们村的水平,还真接待不起。
就这样,吴永义与周菲怡被王志国劝到了大队部用餐,而一墙之隔的章家也在庆祝。
经过差不多一天一夜的药蒸、针灸治疗,在何曼姝拔针后,困扰了章楚大半年的腿伤不能说是痊愈,但离痊愈已经很近了,被章越搀扶着,章楚已经能在院子慢慢走动,随着走动,他明显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股陌生的力量。
这是一股还没有被吸收,没有被融会贯通的力量。
捏着强有力的拳头,章楚相信,等腿伤全好,他的体质一定能更上一个台阶。
“锅里的药水不要浪费,男性同胞们可以轮流泡浴,由于药性已经不多,每人泡半个小时就行了。”打了一个哈欠,坐在葡萄架下的何曼姝叮嘱道。
“药水还有用?”最先出声的是李保国。
作为军人,谁不想自己的体质能更上一层楼。
“有,但效果肯定没有给章楚治疗时好,但强身健体防止发烧感冒还是可以的,所以,你们看着办,自己商量着泡浴的顺序。”又困又饿的何曼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差点闭上眼睛睡着。
累,是真的累,她已经累得能倒头就睡着那种。
“开饭,先开饭。”看着何曼姝那疲惫的样子,章楚心疼不已。
午饭是章敏与士兵甲早起熬的杂粮粥,要不是何曼姝一起床就直接给章楚治腿,早饭大家早就吃上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就是这个时间差,让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何曼姝尤其饿。
“你以为我不想先吃饭再治伤吗?”
幽怨的看了众人一眼,何曼姝决定实话说,“我起晚了,章楚在木桶里浸泡的时间够久,再不及时治伤就会适得其反,我是不得已才没吃饭就先行针的。”
众人:!!!
猜想了千种理由,原来原因就是那么简单,因为何曼姝起晚了,所以大家都得饿着肚子。
这可真是有福同享!
饭是早做好的,菜却是士兵甲刚刚炒出来的,在何曼姝行针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让士兵甲去炒菜去了,只有这样安排才能保证在她拔完针后吃上热饭菜。
一顿饭,犹如风卷残云,吃饱喝足,何曼姝来不及交代什么,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幸好章楚反应快,在第一时间就抱住了何曼姝。
这才避免了何曼姝一头栽到满桌狼迹的餐桌上,抱着何曼姝,章楚直接下了命令,“大家都累了,各自看着安排自己的行动,有什么事等晚点再说。”说完就抱着何曼姝向卧室走去。
“啊。”确实很困,章华在章楚说完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要睡你去睡。”看着游廊里的灶膛,章越眼里闪着熠熠光辉,刚刚何曼姝说的话他可记得,既然泡药水没有限制,他肯定也要泡一泡的。
一看章越的眼神,章华的瞌睡虫瞬间消失。
他也要泡澡!
有这想法的可不仅仅只有章家俩兄弟,李保国他们看向那锅药水的眼神也很热烈,想了想,李保国开口了,“泡浴的顺序按照年龄从小到大。”
“好。”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保国,章越知道对方这是在关照他与章华。
一听自己是第一个泡药浴,章华首先跳起来欢呼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声,他的嘴被好几只大手捂住了。
“嘘!”众人小心的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卧室,然后同时对章华嘘了一声,何曼姝的累与章楚那行动自如的腿提醒着众人何曼姝到底有多辛苦,所以一定不能吵醒对方。
看着大家那严肃的目光,章华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才放开,刚得到自由,章华立刻呸呸吐了两口,同时用眼神指责一群人:等着,欺负一个小孩,等阿姨起床后他一定要。告状
小告状精!
眉眼一瞪,身为大哥的章越决定行使家法了。
只见他两手一伸,章华的腋下就多了一双手,不仅如此,那双手还在做着怪,章华被挠痒痒,差点尖叫出声,但一想到不能吵醒何曼姝,他顿时如遭雷劈。
好汉不吃眼前亏,眼见斗不过章越,小家伙身子一扭,绕着院子就开跑。
呜呜呜,大哥太坏了,怎么能挠人痒痒、,坏蛋,大坏蛋!
看着欢快的章越与章华,李保国他们也笑得特别的开心,章楚的腿已经在好转,心中的雾霾也已经消散,他们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迎接他们师长回归了。
想到这,李保国侧头对士兵甲说道:“昨天何医生是不是让人跟小敏进城去买粮食与肉,你一会去大队部借辆车带着小敏去,顺便把师长腿已经好了的事发电报告诉司令员与政委,这样大的事咱们得在第一时间就汇报。”
“借车?大队部里有车?”士兵甲楞了下。
“傻啊你,大队部没有,门外那群人不是有吗,有车不用那不是傻子。”瞪了眼不开窍的手下,李保国有点愁手下最聪明的兵咋这个熊样子。
话一点明,士兵甲立刻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章华欢欢喜喜泡进木桶里的时候,章敏已经跟着士兵甲去了县城,摸着吉普车那宽大的内部空间,小姑娘一脸的兴奋,“好久没有坐车了。”
在家里还没有被打成右/派的时候,他们这些孩子经常跟家里的长辈坐车,还是更高级的吉普车。
“以后你们跟着章师长随军,想坐吉普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就章楚的级别,吉普车那是标配,士兵甲一边开车一边回答着章敏的话。
“随军?”
这还是章敏第一次听到关于随军的话题。
“是的,章师长在回乡之前就有了家属随军的资格,现在师长的腿一好,早晚都要回到部队,到时候你们肯定是要跟着师长一起去部队的。”章楚争取到家属随军的资格并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所以士兵甲很乐意告诉章敏。
对于这个乖巧的小姑娘他还是很喜欢的。
像喜欢妹妹一样喜欢。
听了士兵甲的解释,章敏并没有接话,而是看着车窗外飞速后移的景致陷入了沉默。
见到小孩沉默,士兵甲也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开起车来。
章家人各有各的任务与责任,再次等在章家门外的周菲怡就有点坐立不安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频频地看着章家那没有打开的大门,最终在太阳偏西一会后走上前去。
周菲怡一动,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她动。
抬起手掌,门口警戒的李保国再次比了一个禁止的手势,同时解释道:“同志,何医生太累,吃完饭就开始休息,现在还没醒,请你再耐心等等。”估计何曼姝是真的消耗太多,自从中午回房休息后,至今都没有醒。
“还在休息?”听到李保国的话,周菲怡的眉头皱了起来。
“行针很耗费心神,所以何医生还在休息。”既然章楚的治疗已经结束,李保国也不特意为难人,对于何曼姝的父母,他就算没有足够的尊重,担也不会刻意为难。
“如果是心神耗费太多,那不如去县医院看看,有专业人士看看总比昏睡的强。”一听何曼姝是因为心神耗费太多而昏睡,周菲怡着急起来。
一着急,她就想进章家门。
幸好被吴永义拉了一把,不然又要重导昨天晚上的覆辙。
严肃的摇了摇头,吴永义用眼神示意周菲怡不要乱来,他们既然错过了最佳的相认时间,那就该受着现在的冷落,有因有果,昨天晚上他在县医院已经跟老伴说清楚了。
只能怀柔,不能强硬,不能再把事情搞砸。
一看吴永义的眼睛,周菲怡就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她没有任性的资格,深深的叹息一声,她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对李保国说道:“上尉同志,我们不能进去看一眼吗,就一眼,看看我就出来。”
“不能!”
想到昨天就是因为放他们进去发生了什么,李保国对周菲怡一点信任都没有,他看了看空中的太阳,干脆提议道:“何医生真的还没有醒,她自己就是医生,睡觉前既然对自己有了安排,那我们就应该相信她的安排。”
听到李保国的话,再想起章楚那已经能行动自如的腿,陪站了半天的王志国也口干舌燥了。
大夏天,太阳下陪晒,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苦逼的事。
想到这,他重重的呼吸了一口带着热浪的空气,热,非常热,热得他感觉全身都脱了一层皮。
要不是被县里与公社都双重要求陪同吴永义两口子,他才不干这种没脑子的事,这一天,啥事也没干,尽陪站了,早上陪站,中午陪站,下午还陪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完。
这种晒出头油的天气在章家门口当门神,遭的可不是一般的罪。
舔了舔火辣辣的嘴皮,实在不想遭活罪的王志国最终还是站出来劝道:“吴同志,周同志,既然姝丫头还没醒,咱们也不好打扰她,干脆,回大队部去等吧,大队部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不管是探听消息还是怎么都很方便,说实在话,咱们实在是没必要非得要在章家门口干等。”
回头看着王志国那起皮的嘴,吴永义知道他们任性了。
歉意的笑了笑,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也好,咱们就去大队部等,大家也好歇歇脚。”
“老吴...”
紧紧地抓着吴永义的手,周菲怡眼里都是不赞同,可在外面,她不能不给自家男人面子,所以反驳的话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孩子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大家没有必要陪着我们在大太阳下站,再说了,大队部与这里确实是一墙之隔,咱们去屋里等也没什么,多少过日子都等过来了,再耐心一点点,好吗?”哄着周菲怡,吴永义拉着妻子的手往大队部走去。
吴永义一动,王志国与陪同的大队干部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作为最底层的大队干部,章楚与吴永义他们哪一边都得罪不起,作为磨心,真的是太难了。
回到大队部,喝了一碗清凉的水后,大家可算是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头顶有片遮荫的地,就算等多久都没有刚刚那么烦躁了。
于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夕阳西下。
看着天边的晚霞,站在大队部院子里的周菲怡实在是坐不住了,她拉着吴永义的手小声哀求道:“老吴,你让警卫员去问问,问问咱们家曼曼醒了没,还是醒了不想见我?”
随着猜想,一滴泪从周菲怡的眼眶里滑落。
“没事,没事,你别乱想。”周菲怡一掉泪吴永义就心疼,就在他想顺妻子的要求让人去隔壁问问情况的时候,清晰的汽车声在隔壁门口响起。
应该是借车的章敏他们回来了。
车回来,那么章家的门一定会开,这样一想,不仅是周菲怡心动,就连吴永义也意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