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宁懒得看她,直接拿了一袋碎银子给了母亲,又说道:“娘,把十两定钱给她吧。省得她撒泼胡闹,丢人现眼。正好乡亲们都在场,也算是证人。她若以后再来,咱们也去告她。”
陈母听了这话,早已哭得不成样子,拉着宁宁的手,又问道:“姑娘,你可想好了?今日若是退了这门亲,往后你要如何自处?”
陈宁宁却说:“您和我爹辛辛苦苦养我长这么大。我陈宁宁不说好好回报,还要连累你们受委屈。实在罪该万死。
如今我立下誓言,宁愿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也不嫁他文家,让您和我爹继续受文婆子的气。”
陈母闻言,越发心如刀绞,却也只能搂住女儿,又哭了一场。
“闺女,到底委屈你了。”
文婆子看着那鼓鼓囊囊一袋子银子,又动了几分心。
她心道,莫不是陈宁宁这死丫头当真把玉卖了,看着怎么也得有五十两。
她也是扣缩惯了的人,眼皮子又浅,心思都放在三瓜两枣上面。此时竟又动了心思,想着不如再从陈家诈些银子来花。
可惜陈家如今就是无底洞。再加上,陈宁宁这死丫头凶起来,就跟看门狗似的。这般护着陈家,恐怕不会白便宜别人。
再看看她那儿子,满脸失魂落魄,口中还念叨着:“不能退婚,怎么能随便退婚呢?宁宁你且放心,往后我会帮衬你家。”
她儿子这么没出息,可见是被陈宁宁那死丫头捏拿住了。今儿是让他偷拿家里的玉,明儿也能让他拿其他东西,救济陈家。
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这么一想,文婆便狠心说道:“既然说好了要退亲,先把定钱还来,一文钱也不能少。”
第8章 治病 哥哥的病,好了?
此时,陈母恨毒了文婆子,心想着女儿不嫁他家也好。于是再也没了顾及,二话不说,从袋子里摸了十两的银锭子,丢给文婆子。又说道:
“如今定钱还你了,当日我家给你家的糖、鸡蛋、粮食、布料,我姑娘一年四季给你们母子做的衣裳,你们也该还了吧?”
文婆子还想胡搅蛮缠,讪笑道:“吃进肚里的东西,早就化成了粪;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就变作破布,又如何还你?”
陈母待要开口反驳,左邻右里先听不下去了。其中就有个积年的老寡妇,姓马,在村里最有名望,也最受人敬重。
年轻时,马寡妇也是个爆脾气,差点拿柴刀砍死村中无赖,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主。
如今再看陈宁宁,虽说不是老陈家亲生的,却孝顺,明事理,有情有义。
为了不让她娘家受委屈,不惜坏了自己的婚事。这般性情,倒是得了马寡妇的青眼。
再加上,马寡妇实在厌烦文婆子这般欺负人,便扯着嗓子说道:
“吃了人家的东西,给吐出来;穿了人家的衣裳,就把皮扒下来。用了人家的东西,这会儿你说还不上,那就干脆全用银子抵。
说好的,退了婚事,跟人家讨钱时,你撒泼打滚,能耐大了去了,可劲欺负人家男人爬不起来。这会儿子,人家跟你讨东西,你还想诚心赖下不成?真当咱们二牛村都是瞎子糊涂虫了?
文寡妇我劝你做事别太过,给你儿子留一二分颜面吧。亏你还是秀才娘,你再不给他积点德,仔细你儿十几二十年也考不上举人。你作孽作的。”
这话实在太狠,句句都往文婆子软肋上戳。一时间,她也恼了,便想回呛马老太几句。可站在一旁的曲媒婆却开口说道:
“当日里,陈家给你送订礼,咱们可都是亲眼看见了,大包小包没少拿。咱们都是见证人。就没见过文婆子你这么乱来的。亲家一出事,你就不要人家姑娘了,还到处找事,抹黑人家。如今还想贪下人家的订礼,有脸没脸了?以后还想不想让你儿子在村里做人了?没了名声,就算考了秀才也白搭。”
这也正合了陈宁宁方才说的话。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指责起文婆子来,还说这事若是闹到村长那里,大家都给陈家做证去。
一时间文婆百口莫辩,待要狠下心肠,直接走人。文秀才却从口袋里翻出二两银子,恭恭敬敬交到陈母手中,又说道:
“师母且放心,欠下那些定礼,我的学费,赶考时陈兄帮衬我的,我都会一一还上。”
说着,他又冲着陈母深鞠了一躬,又看了陈宁宁一眼,便转身离去。
曾经他一心想着母亲青春守寡,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成人,实在太过不易。便发誓要好好孝顺母亲。
却不曾想,他对母亲百依百顺,同时也对母亲的过错视而不见,甚至是纵容了她。这才使得母亲胆子越来越大,越发为所欲为。
直到今日听了宁宁的那一番话,文秀才如遭棒喝,这才察觉到他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母亲再这样胡闹下去,不止会毁了他的亲事,毁了他的人生,也会伤及无辜的人。
想到这些,文秀才心中越发痛苦难忍。偏偏文婆子还在后面喊道:
“庆儿,你欠他家什么了?何必对他们这样低三下四的。”
文秀才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深深看向他母亲:“陈先生给了我前程,教我念书。娘,做人不能这般刻薄寡恩。倘若世上之人都是只看眼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若将来我们一家落魄之时,有谁还会伸出援手?”
文婆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她儿子把她拉走。
这时陈宁宁又突然开口说道:“文秀才,记得把庚贴和婚书还回来。”
文秀才又回头看向她,一脸欲言又止,终究在那姑娘淡泊如水地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只是他眼圈却红了。
陈宁宁从他那儿得了准话,便连忙对母亲说道:“娘,我们请来大夫了,赶快回去给我爹看看。”
陈母却拉着她手,哭道:“你这是糟了什么罪?头上的伤都没好,怎么手上又伤了。留下伤疤,又要如何是好?”
陈宁宁也顾不得其他,一边带着母亲往院子里走去,一边安抚道:“等会让我大夫帮我也看看,拿些伤药涂就是了。这位大夫医术好得很,咱们也算是沾了贵人的光,如今就要转运了。”
这时,陈宁信又连忙请了那位老大夫进院来。他本来也想请一路护送他们的刘来福,一起进院中喝茶休息。
刘来福却客气地说道:“既然几位安然到家,刘某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此次就不登门打搅了。我们爷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没办法,陈宁信只得客客气气地送他离开。
陈宁信这才想起了兄长来。一回头,就被塞了个包袱。
想到这包袱里面的银票,他顿时便是一慌,又把包袱攥得紧些。
这才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又要去哪里?等会儿大夫也要帮你看病的。”
陈宁远却只留下一句:“我出去溜达一圈,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便离开了。
陈宁信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就好像兄长已然恢复神智似的。
再要喊他回来,陈宁远却已经没了踪影。
陈宁信也没办法,只得把老大夫先请进屋里。
也算赶巧了,这老大夫姓张,其实是军医,尤其擅长外伤。
他仔细查看了陈父伤势,才连连说道:“好在看得及时,再晚上两日,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下他这条腿了。”
陈家人听了这话,便有些心慌。
陈宁宁连忙问道:“先生这么说来,我父亲的伤如今还算有救?”
大夫实在喜欢陈宁宁的品性,又点头说道:“要恢复如常,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麻烦得很。这骨头也需要重新接上,还需要定时换药。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这腿被人恶意打断,恐怕还要调养许久,也要注意饮食补养。往后,还得长期用药包泡脚。”
他说的这些,陈宁宁都依依答应了,又说道:“不妨碍,我父亲要用的,您开方就是了。”
陈母之前经历了太多次无良大夫给陈宁远看病,这时便有些后怕。生怕这老大夫也狮子大开口,一时便忍不住死死盯着他看。
好在那老大夫也是个豪爽性子。也不理会陈夫人,只对陈宁宁说道:“倒是你这伤,想要去疤,还要多些花销。你爹这伤,只是麻烦,用的都是一些寻常草药。只是若想他老了,腿脚上不受罪,少不得你们多费些心了。”
陈宁宁连忙说道:“先紧着我爹这边,我这边倒没什么要紧。”
大夫见这姑娘虽然是养女,却这么仁义孝顺,又高看了陈宁宁一眼。再加上,他也是受人所托,便在治疗陈父的时候,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陈父虽然也糟了罪,可到底把腿接好了。
大夫又给陈宁宁看了伤势,忍不住直摇头:“小小姑娘这么多灾多难的,你可别光对家人上心,也对自己上心些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上好的祛疤伤药给了她,又嘱咐她小心护理。
陈母在一旁听了这话,眼圈一红,又连忙说道:“大夫放心,我以后定会看紧了她,再不叫她受伤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
父女两个都治过了,眼看着就差陈宁远一人了。
刚好这时,陈宁远也回来了,陈宁宁又请大夫给哥哥看病。
等到老大夫细细给陈宁远诊视一番,心中却不禁有些疑惑。
初见时,他也仔细观察过陈宁远,那会儿,病状还很明显。怎么这会儿,病就好了?
第9章 陈家 陈家兄妹着实有趣~
特别是陈宁远的眼眸一派清明,转瞬间精光四射,看着还有些渗人。
老大夫刚要开口仔细询问陈宁远的病情。
陈宁远又抓耳挠腮地说道:“我这毛病还是老样子,一时清明,一时糊涂,少不得请大夫给我开些平心静气的药来。”
老大夫听了这话,一时便愣住了。同时,他也再次确定,这陈家长子恐怕是在装疯卖傻。又想起那些关于王老爷的传闻,他多少也有些明白陈宁远的处境了。
陈宁远疯了,他家人还能稍好些。王老爷也会放松警惕。若是陈宁远突然好转,恐怕王老爷还要加倍残害他们一家。
想到这里,老大夫摇了摇头,看破却不说破,就按照陈宁远的要求,给他开了些平心静气的汤药。还嘱咐陈宁宁,平日多炖些冰糖梨汤给陈宁远喝。对他大有好处。
陈宁宁自然也答应了。
等给看完了病,陈宁宁又客客气气把老大夫送出院外来,又约定改日再来给陈父陈宁远复诊换药。
陈宁宁除了诊金,又送上一锭银子,说是让陈大夫在路上喝碗茶。
老大夫却拒绝了,又摇头说道:“老朽平日并不会出诊,今日也是受人所托,才来你家看病的。姑娘且放心,老朽定会竭尽全力,只是这茶钱就免了吧。”
说着,他便翻身上了小毛驴,挥着皮鞭,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陈宁宁带着宁信回到院里,宁信才忍不住叹道:
“姐,你如今变得精明了,还知道给大夫送茶钱呢,还不少给。”
陈宁宁停下脚步,回头瞟了他一眼,又说道:“我再不精明些,咱们这一家子岂不是要被人生吞活剥,连点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陈宁信揉了揉鼻子,连忙又说道:“我又没说精明不好,这样才不会吃亏呢。我如今也想像姐姐这般精明才好。”
“那你要学的,可还多着呢。”说着,陈宁宁便迈步进了里间屋。
此时,陈母正捧着那包袱发呆,见陈宁宁走进来,便压低声音问道:
“宁儿,这么多银票都是你那块儿玉当来的?”
陈宁宁刚想安抚她几句,陈宁信却在一旁说道:“哪里是当玉得来的钱,分明是我姐拿她那条小命换下来的钱。您可不知道,今日那当铺掌柜有多欺负人。我姐被逼急了,便一头往军马前撞去。亏得那小军爷急忙拉住马,不然她怕是回不来见您了。”
陈宁宁见他又多嘴,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狠狠敲了陈宁信好几下。又骂道:“就你话多,还说得这般浮夸。若是把娘气出个好歹来,看我捶你不捶你。”
陈母却瞪圆了泪眼,骂道:“还捶你兄弟?仔细我先捶你吧。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不成?怨不得你手又伤了,衣袖也破了口子。原来你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你个死丫头,简直气死我。”
说罢,她便又痛哭起来。
陈宁宁也没办法,少不得把城里发生的事,避重就轻地说了。又再三保证,那匹马跑得并不快,她也是看准了,才敢往前冲的。
陈母一边哭着骂王家许家不做人;一边又替她姑娘委屈难过。同时也暗恨自己没用,还要女儿这般冒险。
“你怎么也不想想,若你当真出了什么事,叫我和你爹可怎么活?”陈母狠狠问道。
陈宁宁也没办法,软话说了一大车,撒娇卖痴也都没用,仍是止不住母亲的眼泪。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得赌咒发誓,往后再不进城胡闹。
陈母这才止住泪水,又对宁信说道:“这些本就是你姐换来的银子,礼当由她收着。文家心黑,如今退了你姐的亲事,你姐将来怕是艰难了。你这做人兄弟的,将来务必想办法多赚钱,把那块玉赎回来给你姐。”
陈宁信只得连连点头,最后也赌咒发誓,若是姐姐将来找不到婆家,他便要供养姐姐一辈子,还叫他的子女也都孝顺姐姐。
陈母这才止住了眼泪。
可怜陈宁信今年不过十岁,却早早就背上了养家糊口,给姐姐养老的重担。一时间,他那小小的脊背都被生活压弯下去。
偏生背着母亲,陈宁宁却在偷笑他。
虽然,她笑得很好看,胖狐狸似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和气。只是那双明亮的眼却滴溜乱转。
陈宁信怎么看,姐姐都是故意气他,报复他刚刚对母亲乱说话。
一时间,他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愣是拿这狐狸姐姐没辙。
这时,陈宁宁又对母亲说:“刚刚陈大夫留下了食补的方子,我都记下了。不如让宁信买回来,咱们立马给炖上。等我爹醒了,就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