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及此,撇了撇嘴,复又扭过头不理他。
沈煜伸手往她腰间探去, 触及她尚平坦的小腹, 有些迟疑地摩挲了几下。
姜韫下意识伸手想将他的手掌给移开,在覆住他手背之时, 又顿住了。
他反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柔荑,轻叹了口气。
“作甚叹气?”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让夫人受委屈了。”
姜韫眼眶有些酸, 喃喃道:“还不是怨你。”
沈煜“嗯”了一声:“怨我。”
她不作声了,由着他搂着,任他温热的呼吸一气儿喷洒在她的肩窝。两相沉默了片刻,直至她身子有些僵了, 想换个姿势, 欲挣开他时,念及他的伤势,又作罢了。
他察觉了, 将人扭过来在榻边坐下,又搂着她纤细的腰,低头吻她。
这吻轻柔中又隐隐透着强势,代替千言万语诉尽情意。
姜韫微怔,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不甘示弱地回吻他。
二人缠缠绵绵了良久,间隙里,他问:“我让李晟护送夫人回关东,夫人为何又回来了?”
她轻喘着气回:“本是要走的,半道上得了消息又折回来了……韬儿我也见了,要你护他周全,不是让你把命搭给他。不论你如何筹谋,你和韬儿都要全须全尾地回来。”
沈煜顿了下,又重重地吻上她润泽的唇。
她却想到昨日以来的后怕,忍不住又微红了眼眸。
他轻吻她微颤的眼睫,沉声道:“我答应你。”
姜韫嘴角微扬。
二人言谈的声音很低,帐外守卫密不透风。
躲过一劫的英国公世子毫无所觉,晌午时和李晟在外间大吵了一架,气急败坏地去整顿三军,立时便动身率兵前往平洲。
李晟拦不住人,在沈煜的帐外焦急地来回踱步。
英国公世子把军令传下去后,又来主将这儿探虚实,正撞上一妇人双眼通红着从帐中出来。
“……沈夫人?”英国公世子有些惊疑。适才听下属禀报永平侯夫人到军营来了他还不信,眼下便撞见人了。
姜韫闻言,抬眼瞧了他一眼,眼神漠然而空洞。
“御之好些了吗?何时能醒过来?这千军万马等着他指挥调度呢……”他一面往帐中探望,一面问。
姜韫闻言,匆忙垂下眼睫,侧过头去。
英国公世子再未瞧清她的脸,只闻得一声压抑的哽咽,与此同时,他瞧见帐内永平侯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一旁的军医正为其搭脉,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回过头时,永平侯夫人已然用帕子捂着半张脸匆匆离开了。
英国公世子眯眼瞧了片刻,越发不顾幽州刺史李晟的阻拦,日昳时分便带兵浩浩荡荡地往平洲城去了。
待人马离去,姜韫拈着帕子轻拭湿润的眼睫,面色平静。
李晟在一旁皱眉盯着她,忍不住道:“某还以为沈夫人当真为永平侯忧心至此,这又在使什么伎俩?”
姜韫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睨他一眼,也不接话,兀自转头进帐子里去了。
人进去了,那帐子又密不透风了,隔绝了外间一切视线和纷扰。李晟皱眉盯了两眼,转头焦头烂额地去与部将商议应敌之策了。
夜里,姜韫小心翼翼地避开沈煜的伤口,躺在他怀里。军医适才又来换过药了,浓浓的草药味压制住了血腥味,却依旧熏得她有些头晕。
沈煜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脊背轻抚,又移向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摩挲了两下,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她了,却又舍不得移开。
姜韫有些痒,扭腰避了下,心知他在想什么,便道:“还不到三个月呢,什么也瞧不出来。”她言及此才发觉沈煜自始至终压根儿没提这茬事儿,半分也不关心似的。
她仰起头瞧他,微蹙着眉问:“你不高兴吗?”
“怎么会?”沈煜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先时得到消息,便忍不住想回去瞧你了,奈何一时被拖住了手脚。”
姜韫静静望着他,须臾后咬了咬唇道:“之前我说的话能收回吗?”
“什么话?”他问。
她有些难以启齿,眸光微闪:“若我平安把它生下来了,你便不准纳妾。”
沈煜怔了一下,旋即轻笑了一声:“我何时要纳妾了?分明从头到尾都是夫人自作主张要替我张罗。”
姜韫把脸埋进他怀里不作声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心潮起伏,好半晌才按捺住想将人扣进怀里狠狠亲吻的冲动。
当真恨不得明日便把这仗打完了,直取京都,风风光光地迎她入京,肆无忌惮地与她缠绵,至死方休。
“幽州不是久留之地,等夫人身子好些了,再让李晟送你回关东。”沈煜眸光沉沉,“夫人好好养着,用不了数月,某去关东接你回京。”
姜韫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埋在他怀里半晌没动,他顺了顺她半披散下来的发丝,轻声问:“困了?”
她微仰起头,摇了摇头。
沈煜瞧出她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不由问:“在想什么?”
姜韫顿了一下,垂下眼睫道:“郎中言我此次有孕已是不易,往后恐怕再难……”
他拧了下眉:“那又如何?”
她抿了抿唇,道:“若是个女儿……”
“那自然好,比混不吝的臭小子强太多了。”他这般说着,眼前便浮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眼睛鼻子处处皆似姜韫,冲他咧嘴笑个不停……只消想一想,他便一颗心都软下来了。
“可若你登高御极……”
沈煜顿了一下,又道:“那便只好让她勤勉些了,君子六艺,夫人教她礼、乐、书,我来教射、御、数。既是我和夫人的血脉,想来她学起来也不难。”
姜韫讶然睁大了眼。
从古至今女主天下世间罕有,且多是假借幼主作傀儡,方名正言顺。唯有前朝高宗皇后登基做了皇帝,乃是开天辟地,绝无仅有。
真龙天子好像从来只能是男人,世上顶尊贵的女人便是依附在真龙身边的凤鸟。姜韫在世家大族里几十年来受到这样的教诲,让她几乎不敢相信沈煜所言。
可是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沈煜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俗教条的蔑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无高低贵贱之分,也无巾帼须眉之分。
姜韫掀唇笑起来,在他唇边奖赏似的吻了一下,道:“好啊。”
沈煜从未见她笑得如此开怀过,心下也跟着敞亮起来。
姜韫在他凑过来回吻她的时候,笑着躲了一下:“先等你回京了再谈这些。”她说着,微敛了笑意,正色道,“平州刺史曾是我祖父门下的学生,如有所需,他定会鼎力助你。”
沈煜挑了下眉,记下了。
夜深时,焦头烂额的李晟不管不顾闯进帐内,便撞见这一军主帅大敌当前,正耐心地哄自家夫人入睡。
李晟脸色铁青。
沈煜见他失了理智闯进来,脸色也难看得很,冷冷刺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生怕吵到了刚有些睡意的姜韫,以目光逼视,让他先滚出来候着。
李晟不情不愿地退出去了。
姜韫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唤了句:“夫君?”
沈煜心下一软,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在呢,夫人安心睡便是。”
她便复又阖上眼沉入香甜的梦乡。
翌日姜韫醒来的时候,沈煜正在帐内画沙盘。她起身近前去瞧了两眼,想劝他受着伤多躺着歇息,在瞧见沙盘的时候又噤声了。
沈煜很是专注,姜韫便也在一旁静静瞧着。
高低错落的地形之间,代表大梁军队的红旗子在他的指挥下每一步皆走得沉稳而有力。
“醒了?”他抬头问,将人搂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她有些别扭,又怕坐不稳,只好抱住了他的腰,耳根儿一下红了。
沈煜忍不住低头轻咬了一下她如珠似玉的耳垂,惹得她抬眸嗔了他一眼。
他视线重又移回沙盘,忽然提议道:“夫人执红旗,某假作敌军,两相对阵,如何?”
这事儿本是交由李晟来做的,不过既然姜韫在身边,也用不着舍近求远。况且李晟的脑子还不及他夫人呢。
姜韫侧头瞧了几眼,思忖了一会儿,应下了:“那便试试。”
其实她只略读过一点兵书,知之甚少,前半局被沈煜杀得片甲不留,到后面才稳了些。
她神情凝重,到最后终于险胜,才长出了一口气。
残局摆在眼前,她细细琢磨着,心里也定下不少,只仍微蹙着眉道:“句骊从不是你的对手,你要多加提防的还是京城宫里的那位。”
沈煜自然心知肚明,只道:“你放心。”末了又问她饿不饿,叫人送热粥进来,一道用早膳。
……
句骊攻城的前一日,沈煜送姜韫出了幽州城。
马车行进至城门口停下了,奈何车帘未从里头掀开,谁也没胆子上前去惊扰。
沈煜将她拥在怀里,近乎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好半晌才松开。
姜韫抬眼瞧他,抿了下唇。本念着他军中事务繁多抽不开身,让姜韬送她出城便是了,他偏不答应,给姜韬指派了差事,亲自一路过来了。
她思及此,垂下眼睫,轻抚小腹,低声道:“给它取个小名吧。”
沈煜不假思索便道:“叫雎奴吧。”
见她眼中略带疑惑,他便又添了句:“关关雎鸠的雎。”
时下给子女取小名带“奴”字乃是爱称,前朝高宗的小名便是雉奴。
“你早先便想好了?”姜韫抬眼瞧着他,将这名字连着轻念了几声,“那便就叫雎奴。等你凯旋了,约莫它也快出生了,到时再一道给它取名取字。”
沈煜只管应下:“好。”
他轻捏了一下她搁在小腹间的柔荑,又隔着衣裳摩挲了两下她似乎隐隐有些显怀的小腹,微低下头道:“你乖一些,别折腾你阿娘。”
言罢,他复又在她唇角轻吻了一下:“夫人便在关东好好养身子,等我去接你。”
姜韫轻轻颔首。
沈煜深深瞧了她几眼,尔后起身掀开车帘,转头叮嘱了几句马车边作普通侍卫打扮的亲兵。
她便在马车中目送他下车离去,不多时马车启程了,又忍不住掀开车帘回望了他一眼,有些怅然若失。
马车一路远去,掩进密林中瞧不见了。
“还瞧什么呢?人都走了。”李晟坐于马上,仗着比站着的沈煜高了一头便摆起了长辈架子。出了军营,不计较官职,沈煜得叫他一声表舅。
奈何外甥压根儿不认他,只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你瞪我作甚?是你媳妇儿看重我,要我留下来助你对敌,你不是派你那副将护送她了吗?有何不放心的?去关东不过数日的路程,哪来什么洪水猛兽能吞了她?”
沈煜懒得再同他争辩,利落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第63章 生天 奔赴。
马车一路南下, 行进得不急不缓。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舒适又暖和。
纵是如此,连日颠簸, 姜韫也难免有些肩背酸痛,头昏脑胀。
锦瑟在其身后为她轻轻揉捏肩颈, 一面按揉, 一面轻声道:“娘子今日一整日没怎么吃进去吃食, 眼见日头都要落了, 纵是不饿,也得进一些才是。适才问了参军,说是日落前便能抵达沧州城。不若在城中客栈歇息一晚, 让酒楼做些清粥小菜给娘子尝尝?”
姜韫半阖着眼摇头说不必。过了沧州,再有一日功夫便能到关东地界了,谢府人一早得了消息, 想必已经在城外候着她了。幽州战事激烈之时, 能早一日安稳回关东便早一日。
“是有些饿了,进城后去买些热乎的糕点带在路上吃吧。”她掀起眼皮子, 伸手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眼。眼见便要日暮西沉了,薄薄一层金箔似的光芒晕染天幕, 瞧着热烈得很,却一点暖意也无。
“有幽州的消息吗?”姜韫收回了目光,微拧了下眉,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锦瑟答:“您晌午不是才问过了吗?若有消息, 参军定会立马告知您的。”
姜韫长出一口气, 不再问了。
进城后,锦瑟便忙不迭地去寻了家热闹的糕点铺子,依着姜韫往日的口味买了些刚出炉的糕点。
马车并未停留多久, 便又上了路,锦瑟一面轻喘着气,一面拆包裹糕点的油纸,将糕点递给姜韫。
姜韫伸手接过来,瞧她两眼,不由道:“跑着回来的?”
“娘子想吃点热乎的,这不是怕糕点凉了吗?”锦瑟掀唇笑了下,未在姜韫跟前提起,适才因她跑得急,险些撞上了人,差点把怀里捧着的糕点给摔了。
姜韫微叹口气:“急什么?不差这点功夫。”
她言罢,拈了块糕点送入口中,尔后有些心不在焉地赞了句:“这糕点倒是不错,清甜不腻。”
“合娘子胃口那便再好不过了。”锦瑟笑着道,“这还有好些呢,您多吃几块。”
姜韫颔首,一连吃了好几块,胃里总算舒服些了。
日落后,马车出了沧州城,驶进城郊。
天色昏黄,城郊四下空旷,人迹寥寥。
到这时辰已经有些冷了,锦瑟掀帘往外瞧了眼,便灌进来一阵微凉的晚风,她便又扭头道:“奴婢去把娘子那件夹衣取来?”
却不闻姜韫应答。只见她斜倚着车壁,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
锦瑟没来由地心里打了个突。
她正准备轻声试探一下,忽被急急刹住的马车颠得仰倒,险些从车里摔出去!
她紧紧扣住了车沿,又惊又怕地望向车内向一侧栽倒却依旧未见醒的姜韫,浑身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