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月拿了本子和笔出来,就听见后头人在讨论这事儿,觉得让臭老九给他们上课实在是侮辱他们。
陆从月回头看了一眼,正是知青于思甜和刘跃进,两人讨论的兴致勃勃,一抬头见陆从月看向他们,顿时撇了撇嘴,“陆从月同志觉得我们说的不对吗?”
刘跃进一开口,李小红几个也都看了过来,陆从月没说对还是不对,只笑了笑说,“既然你看不上他们何必委屈自己在这听课。一边来听他们讲课,一边嫌弃他们,这真的让人觉得恶心。”
刘跃进和于思甜的脸顿时就变了颜色。
于思甜是去年来的村里,对陆从月的事也是早有耳闻,这会儿听陆从月这话顿时皱起眉头,“陆从月同志,我不得不批评你,你这思想是要不得的,他们是臭老九,你竟然替他们说话,你是想和臭老九一家亲反而疏远我们吗?”
“我想你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就是脑子出了问题。”陆从月笑,“我什么时候亲近过他们,我难道不是听到有些人当了那啥还想立牌坊才开口的吗?我还是那句话,看不上人家就不要委屈自己恶心别人,有意见就去找大队长,而不是私下里讨论,这显得很没有素质。”
她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他们是臭老九不假,但也是个人,领导让他们下放是为了思想改造,你们这行为哪里是给思想改造了,你们也配得上知青二字吗?你们瞅瞅人家张曼丽同志也是知青,人家像你们这样了吗?”
她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张曼丽身上。
于思甜问道,“张曼丽同志,你觉得我们听臭老九讲课合适吗?”
张曼丽微笑,“为什么不合适呢,我们不是在对他们思想改造吗?”
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臭老九很快就会平反,她是傻了才和于思甜这样的蠢货一样得罪人。不过陆从月倒是让她惊讶,没想到会对裴老师他们有好感。
难道说谢明朗早就跟她说了自己和裴老师他们的关系了?
张曼丽想到这个可能心里有些不舒服,上一世的时候谢明朗是回到京市后才跟她说的这事儿,也跟她说了他是因为裴老师他们才下乡的,而那时候裴老师他们早就平反了,也因着谢明朗和裴老师的关系被裴老师他们喜欢。
而如今谢明朗竟如此信任陆从月吗?
张曼丽的心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有些喘不过气了。
“你!”于思甜本以为同为知青张曼丽会站在她这边,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思甜很铁不成钢的看了张曼丽一眼说,“张曼丽同志,我念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以后再这样冥顽不灵早晚会失了人心的。”
“啊?”张曼丽有些迷茫,“为什么呢?”
于思甜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再不走非得被气死不可。
于思甜一走,刘跃进忙追了上去。李小红皱眉说,“这女的脑子有问题吗?”
陆从月笑眯眯道,“谁知道呢,看着怪清醒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说完她挽着李小红的胳膊对张曼丽说,“张曼丽同志明天见。”
张曼丽面色苍白点了点头,“明天见。”
出了院子李小红说,“她脸色怎么那么差。”
“不知道啊,兴许身体不好吧。”陆从月皱眉说着,心里却不觉得,作为女主幸运值是很高的,就算她这炮灰生病女主都不可能生病。
回到家的时候谢明朗还没回来,陆从月觉得谢明朗上工辛苦,她该好好给谢明朗补补,于是准备做点好的。
结果去了灶房,看着菜和鸡蛋又开始发愁,怎么做啊?
白瞎她给谢明朗打下手那么久,就连个炒鸡蛋都只是模糊的知道步骤,自己还真没动手过。
“准备做饭?”
正拿着鸡蛋准备磕鸡蛋,冷不丁的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陆从月回头一看,谢明朗正笑眯眯的看着她,顿时翻个白眼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谢明朗看了眼她手中的鸡蛋感动道,“从月妹妹是心疼哥哥准备做鸡蛋给哥哥补身子吗?”
“是啊。”陆从月有些丢脸,却又苦恼的说,“可我不知道怎么做。”
她这会儿都开始庆幸嫁的是会做饭的谢明朗,要是嫁给其他男人肯定得被嫌弃死。毕竟这年头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大部分都是女人做饭,男人觉得钻厨房做饭那是女人干的活,要是不会做饭,娶媳妇回来干啥。
很不幸,陆从月在做饭一途上比学习更困难,看着就不知道手脚往哪放,简直废柴一个。
谢明朗认真的看着她,“想学?”
陆从月想了想,“只学个炒鸡蛋就行。”
谢明朗默默为自己的今后点蜡,万一他的从月妹妹只学会了炒鸡蛋,今后想给他补身子就炒鸡蛋,那可怎么办。
“要不还是我来吧。”谢明朗说,“你去外头歇着看会儿课本,我来做饭。”
一听看书,陆从月觉得她还能继续学炒菜,“我还是先学炒鸡蛋吧。”
谢明朗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奈的点头,“好吧。那我说着你做。”
陆从月握了握拳头,“好。”
炒鸡蛋吗,应该挺简单的,毕竟她可是能考双百的人呢,炒鸡蛋肯定能学会的。
谢明朗说,“先把鸡蛋磕到碗里。”
“磕几个?”陆从月不耻下问。
谢明朗,“磕四个鸡蛋到碗里,再把小葱切碎扔碗里搅拌均匀。”
陆从月手忙脚乱的磕鸡蛋又切葱花,左手拿着菜刀看的谢明朗眼角一阵抽搐,他险些忘了,他的媳妇是左撇子了。
“好了。”费劲的把切的乱七八糟的小葱扔到蛋液里,陆从月认真的看着谢明朗。
谢明朗努力让自己变得严肃,“现在生火,然后等锅热了的时候放油。”
陆从月拿了柴火点火,结果浪费了四五根火柴也没着,顿时有些囧了。
谢明朗咳了一声道,“我给你烧火吧,一般厨子都会有人给烧火的。”
陆从月小声奥了一声让开位置,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谢明朗利落的生了火,陆从月看着锅里干了忙倒油结果倒的多了,又拿勺子往外刮,谢明朗说,“就这样吧,油多了香。”
陆从月顿时兴奋了,把刮出来的那些又倒了回去,“油多了补补。”
谢明朗:“……”你高兴就好。
“现在油热了,把蛋液倒进去。”
话刚落,一碗蛋液哗啦倒了进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飘出了鸡蛋的香味。
陆从月骄傲的笑了,“看来我还是有炒菜的天赋吗。”
好在谢明朗这个老师很靠谱,感觉差不多时候到了就提醒陆从月,从入锅到出锅鸡蛋炒的居然还不错。
陆从月说,“你看我炒的可真香,还炒啥啊,要不我来炒吧。”
谢明朗赶紧拒绝,“我来吧,吃了饭两点就得上工,我们赶紧吃完我给你讲讲初中的物理题目。”
“哦。”陆从月又泄了气,幽幽的看他,“你嫌弃我。”
谢明朗可不敢承认这话,赶紧摇头,“没有,我这是为了节省时间,最重要的是灶房里烟熏火燎的把你熏坏了怎么办,我可舍不得。”
陆从月觉得心花怒放,整个人又高兴起来,“你对我可真好。”
谢明朗松了口气,“那当然了,好了现在出去,我给你炒辣椒炒肉吃。”
俩人都是肉食动物又喜欢吃辣,他们饭桌上最常见的大概就是辣椒炒肉了。
腌制的野猪肉鲜香就是有点味道,谢明朗放了些白酒和醋去腥,炒的喷香味道霸道极了。
饭菜上桌,一人一个煎饼卷,陆从月筷子直接去夹鸡蛋了,“明朗你快尝尝。”
鸡蛋一入口,陆从月愤怒了,“你没告诉我放盐。”
谢明朗有些尴尬,他还真是忘记告诉她放盐了,赶紧认错道,“是我的不对,不过不放盐也很好吃了。”
陆从月把盘子往他跟前一推,“那你都吃了。”
“……好。”谢明朗吃着没有盐味儿的就鸡蛋,时不时的得吃点肉片进去,不然油糊的嘴巴都快张不开了。
饭后,陆从月想溜,被谢明朗拉住了,“从月妹妹,我们该学习了。”
陆从月咬牙,“你就像个周扒皮。”
周扒皮谢明朗笑,“学习吧。”
陆从月无能为力,只能拿出课本开始学习。
要是只学习数学语文,陆从月现在信心还不错,毕竟是刚考了双百的人。但是初中之后便有很多副科,像历史地理这种她可以靠记忆力背诵,政治可以看报纸来了解。
但到了物理化学她真的就无能了。
因为她看不懂,也理解不了,看着物理就想睡觉,这真的让她难以接受。就像让人承认自己是傻子一样,陆从月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陆从月恳求道,“我能不学物理吗?我高考的时候考文科行吗?”
看着她哀求的模样,谢明朗又想了想她学物理时的样子,半天后终于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不学了。”
反正高考的时候分文理,到时候就都考文科吧。
见他答应了,陆从月顿时高兴起来,将物理课本一扔就坐直了身体,“那,咱们学地理吧。”
谢明朗嗯了一声,开始给她讲解地理知识。
在他们上辈子,他们的眼光狭隘,虽然知道世界上还有其他国家的存在,但普遍的认知是那些都是蛮夷,现在看了地理课本之后才知道世界有多大。
陆从月对地理和历史都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华国的历史,让她知道了很多不知道的东西,知道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是封建社会,也知道了造成那样社会的缘由。
有兴趣了学起来就比较快,谢明朗讲解起来也比较轻松。
眼瞅着到了上工时间了,谢明朗说,“我得出门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牛棚那边请教刘教授,他曾经是位地理专业的教授。”
陆从月忙不迭的点头,“好,你走了我就去。”
待谢明朗出了门,陆从月果然去找刘教授学习去了。
只是她过去时几位老教授都在喂羊,还真没功夫教导她。
裴老师跟她更熟悉一些,笑道,“小陆怎么过来了?是有事?”
中午时候陆从月跟几位知青的争辩他是听见了的,虽然无法参与甚至感谢陆从月,但心里还是感激的。
陆从月笑道,“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刘教授的。”
孙丽萍朝后头喊了一声,“老刘,有学生来了,过来招呼一下。”
说着刘教授过来了,五十多岁的人腰背却弯着,瞧见她笑了起来,“找我学习来着?”
陆从月点头,“明朗哥说您是地理界的老教授,所以想听听您讲课。”
刘教授揶揄道,“你就不怕被人说你亲近臭老九?”
“不怕。”陆从月说,“我家世代贫农,还是军人家属,哪个敢污蔑我。”
刘教授看她长的漂亮没想到性子倒是不错,便拍了拍手说,“过来吧。”
刘教授不愧是地理界的教授,脑中的知识储备让陆从月大为惊叹,一下午的时间她竟都沉浸在地理的学习中,直到谢明朗来叫她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跟教授们告别,两人往家里去了,谢明朗问她,“觉得怎么样?”
陆从月双目晶亮,“受益匪浅。”
谢明朗点头,“那以后有不懂的就过来就是了。”
陆从月笑,“那当然。”
陆从月说到做到,从这一日开始,上午去学校学习如何做一名老师,下午便拿着初中课本找老教授补习功课,可以说把几位教授都找了个遍,只有孙教授有些郁闷,“小陆啊,你怎么不来找我学习啊。”
陆从月不好意思的说,“我要是找您学习物理,我担心您会被我气死?”
孙教授有些不相信,“你物理很差?”
陆从月有些一言难尽,最后还是怕伤了老教授的心才实话实说,“不是一般的差,我一看到物理课本就能睡着。”
孙教授:“……那行吧,是没啥学物理的天分,还好明朗那小子物理不错。”
谢明朗物理很好吗?陆从月没有问过,因为在她看来谢明朗好像就没有不擅长的科目,都很厉害的样子,每一科目都能给她当老师的那种。
旁边的裴演笑了笑,“其实这小子数学也不错,在京市的时候老周就喜欢这孩子,可那时候这小子一门心思想搞文学创作,倒是投到我的门下,那时候老周还气的要命呢。”
说着几位老教授又感慨起来,“可惜现在的大学用不上我们了。”
这就是这时代文人的悲哀,他们中甚至有人出国留学就为了学成报国。像孙教授年轻时候去的M国攻读物理,在那边也算小有成就,费尽千辛万苦回国想要报效国家,可却碰上这场革命直接被下放了。开始的时候孙教授人比较颓废,后来谢明朗来了,让他看到了华国物理的希望,隔三差五的便拉着谢明朗学物理。
孙教授感慨道,“如果高考能恢复就好了。”
其他几位教授也不说话了,因为没有人能知道这场革命会持续多久。
陆从月笑道,“这都说不准呢,过年的时候我公婆过来,也说起如今的形势,京市那边也有分歧,有些人已经开始被平反了。诸位教授,我觉得你们兴许也有平反的那一天呢。天会有阴沉下雨的时候,可也总有晴天的时候,谁能说的准呢?”
几位老教授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期盼,是啊,这样的日子说不定很快就能结束了呢。
陆从月知道谢明朗很关心这些老教授,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好人。哪怕于思甜再不乐意与他们接触也不再好意思当面说难听的话。所以陆从月打心眼里盼着这些老文人能够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