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裴钧和戚淮在院子相聊甚欢。
不过多是戚淮在说,裴钧的表情一直很高冷。
陆沉菀见了裴钧,眼睛一亮,“裴叔!”
“小菀。”裴钧此人内敛沉稳,可能是习武的原因,身上有股肃杀之气,但唯独见着陆沉菀时,脸上方有了些柔和之色,“没想阔别数年,小菀如今已长大了。”
顾君瑜看她与楼家之人如此亲近,倒也为她高兴。
小姑娘没了娘,爹也不疼,在书中的结局还那么惨,实在让人怜惜,她应该多些人疼的。
“原来裴将军和菀菀认识,那我便不用多作介绍了。”顾君瑜道。
戚淮也赶紧给陆沉菀打了照面。
正说着,萧牧回来了,今日最高兴之人当属萧牧。
他打头阵,活捉安成磊这个逆臣,回京定能在皇上面前讨得头筹。
当然,赏赐都是次要的,除掉安成磊,这一路应该便能顺畅些了。就算景王再大胆,也应不会再派人大规模半路截杀。
萧牧一扫之前的郁闷,意气风发,还主动道:“多亏戚大人和裴壮士来得及时,否则定是一场胜负难分的恶战。”
如果没有裴钧,不可能那么容易擒住安成磊;若无戚淮率州府官兵堵住谷口,他们也不可能将所有乱党一网打尽。
戚淮客套道:“萧大人抬举了,你真要感谢,还是感谢王爷吧!是王爷足智多谋,提前联络我,我才能赶来尽一己之力。”
萧牧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安王,从套情报、到布局战略,几乎都是安王的主意,他只在其中当个参考。
若非安王的步步谋略,他们不会如此顺利。
萧牧便又对顾君瑜道:“王爷的智谋,在下心服口服。今日大家众志成城,斩获乱党,在下今晚诚请诸位同去明月楼庆祝,还望诸位赏脸。”
陆沉菀没想出来遇上这么多外男,虽说平日她与他们也有接触,不过若是赴庆功宴,那她便没有去抛头露面的必要了。
陆沉菀:“王爷,我还有他事,便在驿馆等你。”
顾君瑜见她这么说,就对萧牧道:“我今日亦有些疲惫,想和王妃留在驿馆。”
萧牧又被塞了一嘴狗粮,他知道安王不可能抛下安王妃独自寻乐,只好道:“那我将酒宴设在驿馆,王爷以为如何?我们明日便将启程,今后亦不知何时才能见着戚大人……”
戚淮忙解释:“萧大人,在下正有一事要与你说。”
萧牧:“何事?”
戚淮见这里也没外人,便道:“皇上让我给萧大人带道口谕,你不必再回京,今后接替曾波管理符阳。”
第29章 一个甜蜜的吻
晴天霹雳。
萧牧一时懵住, 耳朵嗡嗡响,似没听清戚淮所言。
皇上让他留在符阳?!
戚淮略带同情地看着他,宽慰道:“而今京城风云诡谲, 皇上留萧大人在符阳,定有深意。萧大人且放宽心, 调任文书我已给你带来,一会儿便派人送至你房中。皇上说这八百人留在此地供你调遣,以助你处理灾情。”
他本想自称下官,不过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比对方官品还高,便又改了口。
萧牧只剩万念俱灰。
顾君瑜拍拍他肩膀, “萧大人, 无论在何处为官, 只要爱国爱民, 不忘初心,皆是一样。”
可惜这话在萧牧听来,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甚至深度怀疑安王幸灾乐祸。
陆沉菀轻轻扯了扯顾君瑜的衣袖,示意他别再扎萧大人的心窝了。
裴钧对萧牧调任之事并无兴趣,他只淡淡扫了一眼陆沉菀与顾君瑜的小动作。
戚淮见萧牧惨白着脸, 便忙打圆场:“萧大人, 这场庆功宴不急于一时,等尘埃落定我们再庆祝亦不迟。”
萧牧:……还庆祝个屁!
“萧大人,属下另逮捕了一支小队伍,为首者乃许航,带着武器,潜伏在风居谷附近鬼鬼祟祟。不知大人如何处置?”一侍卫因捉拿背后的黄雀而耽搁了脚程,此时正回来向萧牧回禀情况。
萧牧正在气头上, 怒道:“你自己不知道处置!什么破事都问我!”
侍卫被骂得一脸无辜,“属……属下这就去处置!”
萧牧的气没处发,便道:“慢着!我随你一起去。”
顾君瑜略微一想,提醒道:“萧大人,许航身上有一起重大血案尚未了结。”
他真怕萧牧去把许航给折磨死了。
萧牧顿了下脚步,与侍卫一同离开。
有了这个小插曲,各人也都散了。戚淮有事与顾君瑜说,正好顾君瑜也想留点空间给陆沉菀和裴钧。
顾君瑜去了戚淮的院子,戚淮将朝中变故给他说了,“王爷,皇上下此决定,亦是身不由己,还望王爷不要往心里去。”
顾君瑜并不执着于回京,其实现在回去,多少还是有些狼狈,也特别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他暗地里松了口气,“戚大人不用相劝,我心中明白。”
戚淮见他神色如常,确实不像遗憾或伤心的样子,心中也不得不感叹他的豁达。
“王爷宠辱不惊,淡泊名利,让人敬服。”戚淮由衷称赞了句。
“戚大人谬赞,不知皇上他老人家身体可好?”顾君瑜问。
戚淮:“王爷放心,皇上身体健朗,只是偶有小恙。”
顾君瑜:“戚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安成磊?”
萧牧本想将安成磊之流押解上京,不过如今萧牧不能回京,安成磊的处置便有改变。
戚淮:“我会修书一封,加急送往京城,皇上会派人前来押解。”
顾君瑜赞同地点点头。
安成磊等人是要犯,犯下之罪可诛九族,身上亦有诸多秘密,需得朝廷亲自提审定案。
戚淮想起皇上所言的三大憾事,便又对顾君瑜道:“王爷,如今曾波、安成磊皆已落网,还了符阳一片净土,你何不邀请楼将军前来?楼将军乃大将之材,不当埋没深山。我大锦近年亦有外敌虎视眈眈,若能得楼将军那样的将才,外敌定不敢妄动。”
当然,若非皇上已有交代,戚淮不敢说这样的话。
顾君瑜不由多瞅了戚淮一眼,心道难怪戚淮对裴钧如此热情,原是别有目的。
“此事不急,今后再谈。”
这次同安成磊参与伏击的两千多士兵将会派到黔州服劳役,再加上萧牧亦有八百多人,符阳县及周边的人口将会暴增,彼时这些人的口粮也是一大问题。
就算要拉拢楼朝渊,那也得等粮食问题解决才妥善。
戚淮请顾君瑜进屋上座,又将一只精致木匣子递给顾君瑜:“此乃陆大人托我转交给王妃的。”
顾君瑜微微有点诧异,若他没记错,书中的陆依霖待陆沉菀十分自私薄凉。
只不过他当时看得不仔细,后面内容根本没看了,所以也云里雾里的。
戚淮又解释了一句:“听他之言,此乃王妃生母之遗物。”
戚淮当日原是不想搭理陆依霖这只傲慢花孔雀的,不过是看在已故的楼夫人和安王妃面上,才又折回去帮着捎带了。
他还记得陆依霖那时失落懊恼的模样,真真是精彩极了。
顾君瑜代陆沉菀谢过戚淮,两人寒暄了一番,顾君瑜才回自己客房。
房内空无一人,看来陆沉菀和裴钧的关系还挺不错。
不过陆家和楼家多年未有往来,就连陆沉菀与太子成婚,楼家也无人出席,那陆沉菀和裴钧能聊些什么?
庭院中,无名白花从树梢飘然洒落。
裴钧将玉佩还给陆沉菀,“你娘亲一直留着这块玉?”
陆沉菀微微点头,“她临终前交给我的,让我好好保管。”
裴钧看向飘落的花瓣,似有一些出神。
陆沉菀将玉佩收好,“外公身体可还健朗?”
裴钧回过神,疑道:“你不知你外公已仙逝?”
“外公已仙逝?”陆沉菀有些茫然,她真不知,“没人告知我。”
乍闻这消息,陆沉菀除了震惊,亦有几丝酸楚,其实她对楼公的印象停留在五岁那年,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他抱自己去坊街看花灯。
裴钧暗自紧了紧拳头,“那你可有收到过楼家每年送给你的礼物?”
陆沉菀摇摇头,也渐渐明白过来。
裴钧:“你成婚之事,你舅父也没收到喜帖。”
陆沉菀默了片刻,裴钧道:“小菀,这些年你受苦了。”
陆沉菀释然一笑,“谢谢裴叔,我现在过得挺好。”
“安王确实有谋略,不过小菀也不差。”裴钧感慨一句。
陆沉菀微微红了脸,“裴叔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裴钧唇角动了下,勾出一抹少见的笑意,使得他这张冷沉严肃的脸也多了一分亲和。
陆沉菀虽与他多年没见,但这份亲切感却未曾消减,俩人聊了许多,裴钧才送陆沉菀回院子。
和陆沉菀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只大箱子,楼家护卫将箱子给陆沉菀放到客房中。
顾君瑜看了这阵仗,猜到了一些,这应是楼家送给陆沉菀的。
陆沉菀将箱子打开,里面都是金银珠宝,还有不少银票。
顾君瑜不由得看了一眼陆家送来的小木匣,两相对比,陆家就多少显得有点寒酸了。
顾君瑜还是将小木匣给了陆沉菀,“这是陆大人托戚淮给你送来的。”
陆沉菀怔了下,似乎比他还要震惊。顾君瑜又补充一句:“陆大人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陆沉菀迟疑了下,走过去将之打开,里面叠着一些银票。
陆沉菀的脸色黯淡下来。
顾君瑜:“怎么了?”
陆沉菀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当初出嫁之时,我娘还有几个铺子,夫人并未给我。如今这些铺子成了银票,倒比陪嫁后让官府抄了好些,至少现在这些银子还能给我们当开支。”
顾君瑜看她这样,忽然生出几分心疼。
他伸出手去,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我今后给你买回来。”
陆沉菀看着他认真的眼,心中蓦地涌出一股酸涩,一头扑在顾君瑜怀里。
顾君瑜一时怔住,小姑娘有点不对劲。
看来应是裴钧和她说了什么,顾君瑜默了片刻,终是没问。
隔了好一会儿,陆沉菀才闷声道:“他们骗了我,不让我与舅父家联系,连外公过世的消息……也瞒着我。”
顾君瑜微微皱眉,这陆家之人也当真越来越小家子气了。
好歹还是侯门之家,祖上名相辈出,现在却能对自家人做出这种事,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顾君瑜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菀菀,人的一生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也会经历这些人为你带来的欢乐或伤害。你已尝遍了此生的委屈与苦痛,剩下的人生,他们不会再伤害到你。”
陆沉菀微微仰头,眼里泛着泪花,“嗯,其实我已经不惧他们了。”
顾君瑜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把银票收好,先沐浴更衣,一会儿我带你去逛逛江陵。”
顾君瑜退出房间,找来刘大,吩咐了他一些事情,自己也去澡堂洗了个澡。
江陵最有名的当属千佛塔,塔中佛灯彻夜通明。
顾君瑜带着陆沉菀来到佛塔,陆沉菀有些疑惑,“王爷,我们来这是……”
“听闻千佛塔可供先人牌位,以安抚亡去的英魂,我们上楼去吧!以后若是想念他们了,便来这里看看。”
顾君瑜本不迷信,不过自己穿书之后,关于这些事情,他倒也不再如前世般全盘否定。
他也希望人有轮回,或者像自己一样换个身份活在另一个世界,这样或许便不再有那么悲伤和遗憾。
顾君瑜让刘大在这里供奉了四个牌位,分别是楼公、明德皇后、楼霜雪和一块无字牌位。
顾君瑜和陆沉菀在大师的主持下,祭拜了亲人,又抄了一个时辰的经书。
从千佛塔出来时,已近深夜。
江陵靠水,来往客船不少,因而也十分繁华,即使子夜时分,街上还有行人摊贩。
顾君瑜看夜市中小吃品类繁多,诸如橘香糕、荷花酥、小芋丸、千层糕、龙须糕等,做工都极为精美。顾君瑜便买了一路,递给陆沉菀吃。
陆沉菀拆开荷叶包着的桂花糕,用竹勺子舀了一块,“你也尝尝。”
街头的灯火映照着小姑娘诚恳的脸,顾君瑜不忍拒绝,便张嘴吃了一口。
桂花糕带着浓郁的桂花清香,呈漂亮的半透明状,口感细腻,香软可口。
“味道确实不错。”顾君瑜也不禁品评一番。
陆沉菀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像坠落了淡淡星火,漂亮得让人心动。
“王爷要不再来一口?”陆沉菀举着勺子问道。
顾君瑜再咬了一口,“好了,你吃吧。”
贪小姑娘的吃食可不是顾教授的风格,刚才只是不想扫她的兴而已。
两人沿着河畔闲走了一圈,从千佛塔下来后,陆沉菀的情绪似乎好转了许多,顾君瑜也放下心来,就怕小姑娘伤心过度。
回到驿馆,顾君瑜把陆沉菀送到客房门口。
陆沉菀秋波盈盈地看着他,“今晚……谢谢王爷!”
顾君瑜听她客套地对自己道谢,忽然心思一转,便挑起眉稍逗她:“那你怎么谢我?”
陆沉菀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君瑜会突然这么说。
她一时有点窘迫。
顾君瑜被她这呆萌的模样可爱到了,便温和一笑,揉揉她的头,“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早起赶路。”
他的声音儒雅温柔,直击着陆沉菀的心。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
随后,她微微踮起脚,鼓足勇气在沾了桂花香的唇瓣处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