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同桌把书借了一半给她,千树便凑过去和那个女孩一起看书,长长的眼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
第一天上学,千树没换校服。宝石蓝的裙子面料明亮柔软,显得她皮肤很白——
后排的男生们在窃窃私语,窗外蝉鸣一声胜过一声。
“新来的转学生……好漂亮。”
“漂亮得像是在发光一样。”
“好想认识她。你说我如果向她告白会怎么样?”
“哈哈哈肯定会被拒绝啦!”
……
嬉闹声越过桌椅,越过夏日燥闷的空气,一直飘进伏黑惠的耳朵里。他转着笔,心想:真无聊。
手里的笔突然脱手,顺着桌子边缘滚下去;伏黑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那只笔已经滚到前排千树的脚下。
他抿了抿唇,打开铅笔盒打算拿一只新的铅笔。
前排的女孩却像是时刻注意着他一般;在他铅笔落地的瞬间,千树立刻弯腰去捡起那只笔,侧身敲了敲伏黑惠的桌子:“给。”
她的眼睛在太阳光底下,显得更加通透而漂亮。她递来铅笔的那只手圆润又秀气,大拇指并拢食指拿捏着那只铅笔。
伏黑惠猝不及防的感到一阵脸热,迅速夺过自己的笔,没有说话。他有些别扭,又刻意的抬高视线,去看黑板上数学老师写的算式。
窗外蝉还在叫,伏黑惠脑子里掠过一个突兀的念头:今年的夏天,是不是太热了?
——
伏黑惠明显不想和自己搭话。
千树沮丧的又转了回去,强打起精神继续听数学老师讲课。她双手撑着圆嘟嘟的脸颊,在心里哀怨的想着:伏黑惠怎么不转笔了?
再掉一次笔多好啊!这样她就有理由去捡笔了——总之,不管干什么,只要可以不听课,就是快乐的。
第十八章
千树远比五条悟想象中的更快融入学校。虽然小姑娘每天去上学时都是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但是在学校里却意外的大受欢迎。
反倒是伏黑惠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连吃午饭都是独自一人。
千树来学校第一天就被同班的女孩子约了午饭,预约可以一直排到小学毕业。所以在学校里时,伏黑惠和千树的接触还真的不多。
两人最大的交集,大约就是上下学会一起走。五条悟的住处位于高档富人区,和班级里大多数孩子的住处都不顺路;而家里唯一的成年人五条悟,偏偏还是个大忙人。
家里三个孩子的便当常年由五条家雇来的女佣桑木准备,上下学基本靠自力更生。上学的时候伏黑津美纪作为姐姐,还能带一下弟弟妹妹们。
但到了放学就略显困难:津美纪有两个社团,每天放学后都要参加社团活动。
千树和伏黑惠这两个回家社的咸鱼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留校,所以只好结伴回家。不过两人也并非每天都一起走。
有时候轮班值日生轮到谁,谁就要留下来打扫。伏黑惠偶尔还会等一等千树,千树就从来不等伏黑惠,一到放学时间就冲得飞快。
而今天好巧不巧,就是伏黑惠值日。他值日的时间总是和学校隔壁甜点店的限量发售时间撞机,在食物和朋友之间纠结了一秒后,她毫不犹豫抓起书包就冲:“伏黑!今天甜品店的限量樱桃慕斯发售,我绝对不可以错过!!”
伏黑惠嘴里的‘那你先去吧’还没有说出口,那家伙已经跑没了影。他有点无语,把桌子上的国文课本塞进书包里,小声自言自语:“跑得那么快,问我有意义吗?这家伙...”
他一直觉得,五条千树在自说自话以及抢东西方面的天赋,和她的数学成绩完全是个对照组。伏黑惠还是头一次遇到既没有社团活动,也没有恋爱的学生,能把数学学得那么差。
——
千树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学校,一路上不少同学都在向她问好;来不及回复,小姑娘摆了摆手又继续冲。
后面几个男生忍不住感慨:“真好看啊...”
“跑得刘海盖儿都掀起来了,还是这么好看。”
“五条同学好看这不是全校公认的事情吗?上个月还有六年级的向她告白哦!”
“就是那个被伏黑揍了的毕业班学长吗?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连低年级的学生都打不过,弱爆了。”
“话说回来,伏黑为什么会和六年级的前辈打起来啊?”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最先说出打架信息的人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你们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伏黑那家伙嘛,他又没有爸爸妈妈,脾气怪得很,谁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疯。”
——
“请——呜呜呜——请给我来一份樱桃慕斯.......”
哭哭啼啼的女子中学生掏出钱拍在柜台上,哭得妆都花了。后面的收银员愣了一下:“学生...你没事吧?”
少女吸了吸鼻子,把哭出来的鼻涕又吸溜回去,哽咽道:“我没事,你不会懂的。呜呜呜——麻烦你,一份樱桃慕斯。”
尽管心里感到奇怪,但毕竟过多打探客人隐私也不礼貌。强忍着八卦的心情,收银员将最后一份樱桃慕斯打包好递给对方:“您的樱桃慕斯,祝您用餐愉快哦~”
南谷光接过打包好的樱桃慕斯,撕开袋子抽出里面的面巾纸,一边擦眼睛,一边低语:“我不会愉快了,这辈子都不会愉快了——呜呜呜——”
她抱着悲切的心情,自己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这将是我的最后一餐,因为没有人信任我,所以我就要死了。
南谷光,十七岁,现役女子JK一名。就在一周前,她和三个朋友一起玩了最近很火的笔仙游戏。
女孩子嘛,虽然玩着恐怖游戏,但问的问题却总是难免和爱情相关——四个人分别问了自己的男朋友是否忠诚,自己暗恋的人是否也喜欢自己一类的俗套问题。
她们虽然并不太信这些把戏,却也很注意没有犯忌。但有时候吧,这厄运它就是想来,你往身上背着个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雕像都不好使。
四个人规规矩矩的问了几个没营养的问题,就老实卷起桌布和笔,收拾收拾就各回各家吃宵夜去了。
结果第二天,玩笔仙游戏的四人小组其中一位,跳楼了。警察判定是自杀,原因未明。
第三天,四人小组出现了第二个死者——她在学校的泳池里淹死了。
第五天,四人组除去南谷光外仅剩的那个女孩,死在了学校附近车站的铁轨上。
据周围的目击者证词,那女孩是在列车入站时自己突然踉跄了一下,摔下去的。
警察调查过附近的监控,没有人碰过那个女学生。于是这起案件被判定为意外死亡。
只有南谷光知道,这不是意外。她——还有那三个死去的女生,一定都被某种怪物缠上了!南谷光甚至怀疑,是不是就在那个问笔仙的夜晚,她们真的请来了某种不得了的‘东西’。
而那东西,就一直缠绕在她们四个人身边,随时等待着杀死她们!
南谷光越想越害怕,立刻把事情告诉了家里的爸爸妈妈;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父母还因此怀疑南谷光是不是因为朋友的死而压力过大,从而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
没有人可以求助,南谷光眼睁睁的感觉到死亡即将来到自己身边,却又无力阻止。今天就是第六天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已经完全放弃希望的她,干脆冲进了学校附近的甜品店,准备要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拆开包装袋,南谷光深吸一口樱桃慕斯馥郁的香甜味道,正准备下嘴——甜品店外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个小姑娘,她直冲到柜台前,脸蛋因为疾跑而红扑扑的,开口说话时气息却很稳:“漂亮姐姐你好!限量新品樱桃慕斯请给我来一份!”
南谷光吃蛋糕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多看了那个小学生两眼:这个孩子...好漂亮啊。
收银员被小姑娘亮晶晶的,宛如宝石似的眼眸望着,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愧疚感来。她干咳一声,道:“抱歉,最后一份樱桃慕斯,被那个学生买走了。”
千树顺着收银员的目光往旁边看去,看见一个脸上妆全部花掉的女子JK,正用她那双沾着腮红和粉底液的脏手,拿着那块芳香馥郁的樱桃慕斯。
第十九章
和小姑娘呆滞的表情对上,南谷光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愧疚感:总感觉自己这块正当买来的蛋糕,在对方渴望又克制的眼神下,活像自己抢过来的。
低头看了眼蛋糕,南谷光忽然苦笑一声。她站起身走到那个小学生面前:“这块樱桃慕斯算我请你的吧。”
反正人都要死了,少一口蛋糕也不会怎么样。看在这个孩子长得漂亮的份上,就送给她好了。
漂亮小孩咽了下口水,然后义正言辞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零钱:“五条说过,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我要付钱才行。”
说完,她硬把零钱塞进南谷光手里,才放心的的接过蛋糕。
而南谷光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把零钱,不禁感到些许哭笑不得。或许是因为已经确切知道自己肯定会死了,南谷光感觉自己现在不仅心情平静,甚至连包容度都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她也没点数,把那些零钱随便卷吧卷吧放进自己的零钱口袋里:“真是个乖孩子。”
夸奖完漂亮小孩的家教,南谷光转身离开。她盘算着自己口袋里剩下的钱,还够她去什么地方挥霍一下——吃顿怀石料理?
算了算了,这小县城里的怀石料理根本就不正宗!吃了也会被人嘲笑的!还是去买小丸子吧,听说隔壁街有一家不错的章鱼丸子专卖.......
南谷光一边盘算着待会吃什么好,一边沿着街道随便挑了个方向走。走了没几步,旁边马路上的一辆摩托车突然歪斜着冲了出来!
摩托车好像失控了似的,边角直勾着南谷光过来;这一切都发生得过于突然,南谷光甚至来不及反应——她的脑子里尖叫着要快点躲开,身体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按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瞬息之间,摩托车冲到南谷光面前;也就在这个瞬间,南谷光被人往后一拽,踉跄着摔倒!
突如其来的摔倒,反而让她避开了那辆致命的摩托车;胳膊被粗糙地板磨破的痛楚终于让南谷光回神,她大口喘息出声,眼泪比情绪还要更先一步夺眶而出!
抽搐着哭了五六秒,南谷光的脑子才缓过劲来。她立刻转过头想看看是谁拉了自己一把,但是当她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之后,表情又陷入了呆滞之中。
站在她身后,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的,居然是之前在甜品店遇见的漂亮小孩!对方的嘴巴还鼓鼓的,里面明显塞着蛋糕,唇角沾着淡粉色的奶油。
鬼使神差一般,南谷光对面前这个孩子产生了一种依赖和温暖。她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拽住对方裙角,抽泣道:“求你...救救我...拜托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
千树原本只想买个限量慕斯。但是当收银员告诉她,最后一块限量慕斯被这个人类女子JK买走的时候,千树就知道:她要碰上麻烦了。
这个女生满脸死相,头顶代表厄运的乌云都已经快把她脑子给包圆了。千树寻思着这年纪轻轻的,得多倒霉才能摊上这面相?
叹了口气,把自己裙角从女生手心里拽出来,她委婉又好心的提醒:“你要不要先站起来把眼泪擦一擦?”
说完,千树递给她一块手帕。南谷光这才意识到两人还在大街上,周围的人已经向她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脸上一红,连忙爬起来接过手帕,在自己狼狈的脸上胡擦一气。那张脸上的妆容本来就有点花,再被南谷光这么一顿乱擦,顿时更花得厉害了。
千树忍不住再度委婉的提醒:“附近有百货商场,你要不要进去补个妆...”
“补什么妆!”南谷光哭哭啼啼的爬起来,哽咽道:“我人都要没了,还关心补妆啊?”
“谢谢你的手帕,我怕是活不到第二天把手帕还你了,你就当送我了吧。”
说完,她还使劲儿吸了一下鼻涕,脸上妆容狼狈,却又神情从容。南谷光心想:我刚才真是疯了,怎么会想到要向一个小学生求救呢?
果然是被那种东西弄得有些神经虚弱了...
千树瞥了眼南谷光攥在手里的手帕,道:“不行,这个手帕是津美纪姐姐给我的,不能送给你。你带回去洗干净了,明天再还给我吧。”
南谷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还要一边用千树给的手帕使劲儿擦眼泪鼻涕:“你听不懂吗?我都活不过明天!我怎么洗干净了还你啊?呜呜呜我真是有病——干嘛和你这个小屁孩说这些啊呜呜呜——”
“死不了的。”
“你说死不了就死不了,你以为你是阴阳师吗?!”
千树老实道:“缠着你的那玩意儿也不是妖怪鬼魂,你就算找到了正宗的阴阳师也驱赶不了的。”
正在毫无形象哇哇大哭的南谷光,突然表情凝固了。她嘴巴还张着,因为惊讶而有些合不拢:“你、你知道我被脏东西缠上了?”
“你有办法解决它吗?”
明知道荒唐,南谷光却又无法自制的将一切希望寄托于面前这个过分漂亮的孩子身上。
千树看了眼南谷光满脸毫无消退的死相,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现在我没办法解决它——我们要找到那东西的本体才行。”
南谷光满脸茫然:“本体?什么本体?那东西没有缠在我周围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作为最后一位幸存者,肯定被那种看不见的脏东西缠绕满身。但是听千树的话,似乎并不是这样。
千树踮起脚,从南谷光的书包里拿走她的零钱包,自然而然的从里面抽走几张最大面额:“你的身上缠绕着死亡的诅咒,但是诅咒的本体并不在你身上。”
“如果要找出诅咒的本体,那么就要弄清楚诅咒的源头。按照我个人的习惯来说,我更倾向于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全部理顺了再动手——我叫五条千树,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