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他闪慢一点,可能直接被藤蔓撞碎了!
被袭击了,但是禅院直毘人并不生气。他发出近乎冷漠的一声嗤笑:“契约还没有解除呢,就已经会主动攻击人类了。”
“我早就说过,当初就不该同意天元的建议,留下这个祸害。我们迟早都会死在她手上。”
其他人大多面色难看,五条悟侧目瞥了眼千树:他刚才只捕捉到了微妙的动静,甚至来不及辨别清楚那些动静是怎么发生的,千树的攻击就已经落到禅院直毘人那边了。
小矮子用的不是咒力。
千树从夏油杰和五条悟身后走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看食物的眼神去注视人类了——但这次她看着禅院直毘人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她逐字逐句,咬牙切齿的说:“我的契约不会消失。”
“你再说这种话,老子就把你头拧下来泡酸菜柠檬!”
契约消失,就意味着契约者的死亡。
在千树心里,禅院直毘人说她的契约会消失,就等同于在咒她的契约者死。这种诅咒在千树的认知里,远比对方向她举起屠刀更为严重。
不等她发脾气,后脑勺就猝不及防被五条悟敲了个爆栗!她‘嗷’了一声,捂住自己后脑勺:“痛痛痛——”
五条悟把她拎起来,往自己肩膀上一放:“老子平时怎么教你的?都说了小姑娘家家的,少说脏话。”
夏油杰微微皱眉,指正五条悟:“你不要给小孩子做坏榜样。”
家入硝子咬着烟,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男人明明就是半斤八两……哪来的勇气互相指责?”
禅院直毘人挑眉,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五条悟扛着千树,吹了声口哨。他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微笑:“既然是这么危险的家伙,交给我这个最强咒术师看护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虽然他是在笑着的,但所有人都从那个笑容里感受到某种无声的压迫。自负而又强大的最强咒术师,与无人能破解的死亡诅咒——好像是天生形成的闭环一样,其中荒诞又有理有据的逻辑关系,居然让其他人完全找不出拆散的借口。
——
五条悟等人来得急,连车也没有开。他们刚砸了禅院家的大门,即使五条悟有脸向人家借车,禅院家的人也摆明了不想借。
最后四个人只好搭电车回去。一路上家入硝子都咬着那支烟,没有点燃。
她烟瘾很大,但是顾及小朋友,只是一直咬着解馋,没有点上。
回去的电车颇为拥挤,他们上车时已经没有空位了。五条悟把小姑娘往自己肩膀上一放,她便凭空比其他人高出半米多。
千树挠了挠五条悟的掌心——少年没好气的仰起头:“别乱动,虽然我不会把你摔了,但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别给大人添乱!”
千树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她挠着头,小声问:“你们不害怕吗?”
“虽然契约不可能消失,但是老头说的死亡诅咒是真的哦。把我留在身边的话,死亡会随时降临的。”
小姑娘圆鼓鼓的包子脸很可爱,偏偏要摆出成熟认真的表情——夏油杰勉强还能照顾小孩的自尊心,努力憋着笑。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这两人就完全没有这么道德了;硝子还算克制的小声笑,五条悟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差点把千树从自己肩膀上晃下去。
小千树脸上的认真表情逐渐呆滞。她忍不住强调:“不要笑!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真的会死哦!!”
“你以为我是谁?”
五条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掐着千树软嘟嘟的脸蛋,道:“咒术师——咒术师啊,最强哎我们!”
夏油杰努力憋着笑,提醒千树:“就算没有你,咒术师也是死亡常伴身侧的。”
家入硝子跳起来揉了把千树的脸:“不要听那群老头子胡说八道。姐姐我最喜欢从死神手里抢人了,我们还能比一比到底是死亡诅咒厉害,还是我救人的本事厉害。”
这三个同期的天才,在某种程度上都带着一定的自负。他们太年轻了,年轻又炽烈——哪怕明知道千树本身代表着死亡,他们也觉得自己可以留住她。
就好像少年人心动一瞬,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那样心跳扑腾扑腾的去爱一个人。
他不会去想自己往后冷静成熟的考量,满腔涌动着孤勇和气盛。
第二十五章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千树正在奋笔疾书的抄作业,后背被伏黑惠用笔帽戳了下。她忙着抄伏黑惠的作业,头也不回的说:“去朋友家里住了。”
伏黑惠盯着她的后脑勺:千树留有黑色短发,有点自然卷,头发密而柔顺。
他心里想——去朋友家住?哪个朋友?他怎么不知道?
但是这种话说出口,又显得自己格外矫情。伏黑惠抿了抿唇,把目光移开,决定今天一整天都不和五条千树这家伙说话。
——
千树察觉到伏黑惠好像和自己闹别扭了。
体育课没有喝她买的水。
数学课堂小测没有给她递答案。
为什么?
千树努力反思了十秒钟,得出结论:伏黑惠不会是偷偷谈恋爱了吧?哈!我要去告诉津美纪姐姐!
——
学校门口的咖啡店。
千树推门进去,门口风铃因为她推门的动作,叮叮当当的撞成一团。
靠窗坐着的南谷光看见千树,朝她招了招手:“五条妹妹!这里!”
千树小跑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南谷光已经提前点好了饮料。她还记得千树是甜口,点的饮料也是甜甜的西瓜汁。
小姑娘从外面进来,浑身都是燥热的暑气。
她双臂交叠靠着桌子,猛吸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西瓜汁:“唔……好喝。”
南谷光松了口气,不由得笑出声:“看来我没有猜错,你是甜口。”
千树认真的纠正她:“咸的辣的我也爱吃。只是饮料我比较喜欢甜的而已……你是怎么拿到我电话号码的?”
南谷光挠了挠脸,道:“你别生气……我找你们学校的老师打听了一下。”
“我没生气。”千树耸了耸肩:“这些是你请客吧?”
说着,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甜品。
南谷光连忙点头:“我请,都是我请。”
千树心满意足的继续喝西瓜汁:“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南谷光深吸了一口气,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封皱巴巴的信——千树一眼就认出,这封信是她之前从咒灵手里拿到的。
她疑惑的看着南谷光。南谷光苦笑,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我已经决定面对这一切。所以我想拜托你,能不能让我再见一面这封信的主人?”
千树啜西瓜汁的动作愣住了。她往后退了退:“你知道这封信的主人已经死了,而且变成咒灵了吧?”
“那间地□□育室里还找到了你男朋友的尸体。你男朋友也是那个咒灵杀死的哦!”
“我能猜到。”南谷光垂下眼眸,拿着信纸的手逐渐收紧,连自己指甲陷进了肉里也未察觉:“这一切的源头……准确的说,这一切的错误,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我没想过要谁去死,但我也是间接的推手——”
她带着些许哀求意味的看向千树:“你愿意听我讲完我的故事吗?”
千树把脸蛋贴在冰冰凉凉的西瓜汁杯子上,道:“说吧,我听着呢。”
她挺愿意听人讲故事的。这会给千树一种回到了以前的错觉;契约者是一个没有固定居所的浪子,千树经常跟着他四处游历。
他们既是别人故事里的一部分,也经常听别人的故事。
——
南谷光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再加上长相可爱,她升上国中后迅速交到了好朋友和男朋友。
而同班同学三津木人见则完全相反。三津木人见平时就不怎么合群,瘦小又安静内向——这样的女孩子简直是绝佳的弱者。
她很快就沦为班级上的霸凌对象。
南谷光见不惯那些男生和女生们——光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本事?不要脸。
她把三津木人见从反锁的厕所里带出来。
把欺负三津木人见的男生的所作所为拍照举报给老师。
把扔掉三津木人见书本的女生的书本也扔出窗外。
因为这些仗义行为,南谷光很快就和三津木人见熟悉起来。她知道了三津其实是离异家庭,母亲常年在外工作,没空照顾她。
父亲再婚后也忙着照顾新的家庭,无暇再管三津的死活。
三津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独立生活。她性格内向安静,长相普通又不擅长和人交流,所以从小到大都是班级上孤立欺负的对象。
老师对班级上的欺凌现象视而不见。同学们以捉弄她为乐。父亲对她不管不顾,母亲则完全将她当成了拖油瓶。
南谷光是三津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理由的爱意。
南谷光不知道自己对于三津而言有多重要;她从小就被人爱着,所以也理所应当的善良,理所应当的去爱身边的人,性格开朗,笑起来毫无阴霾。
她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背地里也欺负着三津木人见。
她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背地里骂三津木人见是‘楚楚可怜的贱人’。
她同样不知道,三津木人见这种从来没有被爱过的孩子,有多么珍视又仇恨她所给予的爱。
就像是从来没有吃过糖的人,既舍不得吃掉手里的糖,又恨为什么拥有糖果的人只给自己一颗糖。
这一颗糖太少了,填不满三津木人见心里的空缺。她爱着给予自己糖果的人,又恨那个人只肯给自己一颗糖。
三津木人见嘴上说着要和南谷光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像小樱和知世那样。但三津很清楚,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小樱只有一个知世。可南谷光身边又何止一个三津木人见?
对友人压抑而扭曲的爱,常年被欺凌的阴暗的恨,不停的挤压着三津木人见。它们夺走少女呼吸的空间,让她连活着都觉得痛苦。
看见别人笑会痛苦,看见南谷光会更痛苦。
她划破自己的手腕试图自杀,她写了一封又一封没有归处的情书,流不出眼泪,痛苦到连入睡都成为奢望。
而南谷光什么都不知道。她拥有太多的爱了,所以她没办法只注意三津木人见一个人。
南谷光会关心三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会抱着三津安慰她;但是南谷光的亲近,只会让三津更加痛苦。
她无人查收的爱与恨,她骨子里的自卑阴郁,她一个人开场又落幕的小众暗恋。这一切都被蒙上校园欺凌和鄙视的阴影。
如果三津能活下来——或者说,她能活到二十岁乃至三十岁的话,那么她可能这辈子都不太愿意回忆自己的国中年代。
像是一块霉烂的苹果,外层还蒙着一层‘青春’的遮羞布。什么纯爱告白奔赴,都和她无关。
三津的青春里,是青春期肥胖,爆痘,校园霸凌,和那一点点被施舍的,甜蜜的爱。
情绪爆发在南谷光的男朋友撕掉了三津偷偷写的情书。那堆碎片把所有的矛盾都摆上明面,厌恶和嘲笑最终彻底压垮了三津木人见的情绪。
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崩溃的三津在地□□育室自杀,但是没有人知道。地□□育室本来就是废弃的旧体育室,新的漂亮体育室建在操场上,既不阴暗也不潮湿。
她死后第三天,才有人察觉到三津木人见这个孩子不见了;学校里张贴上寻人启事,大家好像突然间,带着些许心虚的,开始关心和寻找三津。
而南谷光也在帮三津收拾书包的时候,找到了三津的日记本。那本记载了三津一切扭曲爱恨的日记,猝不及防把丑恶的真相摊开在南谷光面前——
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把日记本交给老师或者警察,让更专业的人来寻找三津。至少要找人去地□□育室看看三津是不是真的死了。
但是三津日记本里面写的东西把南谷光吓到了。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这么病态的日记,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日记本里面所描述的事情——
那些关于自己闺密和男朋友的所作所为,在南谷光看来是如此陌生。
她心慌意乱的把那本日记藏了起来。南谷光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却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里面,是有罪的。
直到男朋友失踪,和自己交好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离奇死亡;南谷光也终于被逼到近乎崩溃。
她坚信是三津的鬼魂回来索命了,却没有想到是诅咒。
——
“完全没有想过是诅咒。”南谷光苦笑,握着情书的手略微松开些许:“当时太害怕了,我甚至还怨恨过三津。”
明明她帮了三津,却间接成为数起死亡的帮凶。
南谷光用指腹摩挲着情书,低头掩饰性的喝了口咖啡:“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就一点没有错吗?我……只顾着行使自己的善良,完全没有站在三津的角度上为她考虑过。”
那个时候,哪怕她对三津多上心半点——又或者稍微怀疑一下她所谓的‘朋友’,也许三津就不会自杀。
她有太多的爱了,所以她心底很自负,自负到并不关心三津那一点可怜的爱。
“其实没差。”千树咬着吸管,慢吞吞道:“人类扭曲的爱,远比直接的恨意更强大。就算她不自杀,一直放任那种扭曲的感情滋生下去,迟早也会诞生出诅咒的。”
“毕竟你们那栋教学楼本身就潜伏着一只土地神诅咒。三津的负面情绪就是它最好的养料,后面三津会越来越情绪化,大概也有那些诅咒在暗中推动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