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从小习武,身手敏捷,勉强稳住身形,只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一个重心不稳,两人摔倒在地,滚了几下,好在草地绵软,倒也没摔痛。
叶棠棠瞪大眼睛,望着小皇帝讶异的凤眸,两人面面相觑,距离极近,姿势十分暧昧。
玄烨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不敢多看,忙起身后又拉起叶棠棠。
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慌,“若我说这也是意外,你相信吗?”
小皇帝还挺有定力的,叶棠棠莞尔一笑,眼中清冷皆散,声音如出谷黄鹂,婉转清亮,“姑且信你吧。”
和刚才的疏远淡漠不同,少女的笑容如阶前盛开的海棠花,明丽妩媚,艳如朝华,小皇帝觉得心跳似乎又慢了半拍。
“你相信就好。”
起身向远处眺望,不远处是一个湖泊,湖水清澈,四周繁花灿烂,玄烨笑着道,“不如去湖边歇息一会。”
两人坐在湖边,想到刚才的事情,皆是掩唇一笑,玄烨想着此事虽然尴尬,但是能博佳人一笑也值,尤其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他觉得与叶棠棠之间又亲近许多。
他以前对叶棠棠的美貌和声音十分喜欢,此时却觉得她无一不好,他想和她说许多话,想告诉她许多事情,想把身边最好的东西都给到她,只要她开心。
他甚至在心里偷偷比较,那些王公贵族家的格格们,有些呆板木讷,有些娇柔作造,还有些嚣张跋扈,都不如他的棠棠可爱。
“棠棠,这里风景挺好,我以前来这里,从未发现这里有个湖。”
“佟公子,你经常来围场骑马?”
玄烨眨了眨乌黑的凤目,“佟公子太见外了,你还是叫我云熙。”
这个号是帝师陈廷敬为他取的,他十分喜欢。
叶棠棠向来知道分寸,这个时候扭扭捏捏就不讨人喜欢了,她略带羞涩点点头,落落大方轻唤一声,“云熙,很好听,如云淡泊,如熙明灿。”
这一声云熙柔婉悦耳,如青云出岫如明熙朝出,灿然夺目,让人心中生出明媚。
玄烨心中十分满足,凤眸含笑望着叶棠棠,“棠棠,你真聪慧,还有,你的声音真好听。”
小皇帝说起情话有些意思,叶棠棠呵呵。
玄烨见她沉默不语,如今虽是暮春,湖畔周围风大,还是有些凉意,忙解下身上披风,披在叶棠棠身上。
继续说道,“这个围场也就只能骑骑马,若是有意思,还是要木兰围场,那里有许多野兽……”
他说的滔滔不绝,身边渐渐鸦雀无声,回眸一看,叶棠棠裹着披风靠在他的胳膊上,睡着了。
玄烨极力忍住笑意,双臂微微用力,连着披风一起抱在怀里,他自小习武力气极大,怀中犹如无物。
侍卫们自然护在周围,赵昌从不远处出现,急走几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公子,奴才在围场附近见到纳穆福和瓜尔佳氏。”
纳穆福是鳌拜的儿子,瓜尔佳氏是鳌拜的女儿,居然在这里遇上,还真是巧。
“恐怕也是来骑马的。”玄烨皱了皱眉,真是扫兴,围场为何不树块牌子,瓜尔佳氏与狗不得入内。
“还有钮钴禄家的两位格格。”一等公遏必隆府上的两位格格。
第17章 无奈 无可奈何花落去
纳穆福是鳌拜的嫡长子,鳌拜封一等公后,原有二等公的所有便由纳穆福承袭,纳穆福虽说是鳌拜之子,性格却是老好人一个,和嚣张跋扈的阿玛截然不同。
瓜尔佳.哈依是鳌拜的老来女,十分疼爱,性格被养的骄纵,她与遏必隆家的两位格格,大格格钮钴禄.格兰、二格格钮钴禄.东珠是闺中好友,今日见风和日丽,缠着哥哥要来骑马,又觉得自己一人有些无聊,索性拉着两位钮钴禄格格一起来。
玄烨见这四人结伴来围场骑马,好看的眉皱成川字,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讨厌的货色总是纠集一起。
原来墙头草遏必隆为了攀附鳌拜这棵大树,某次在鳌拜的寿辰上,见福晋喜欢自己的二格格东珠,不顾鳌拜和福晋百般推辞,硬是让东珠认了两人为义父义母,这事一度在朝中被传为笑柄,自然也传到小皇帝的耳朵里。
此时,鳌拜并未封一等公,而遏必隆早已是一等公,遏必隆是大清开国功臣额亦都之子,更是□□的外孙,居然这般奴颜媚骨,简直是丢尽祖宗的颜面,小皇帝更加不待见遏必隆,连带着也不待见钮钴禄家的人。
玄烨见那四人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群随从,显然已经看到自己,正往这边而来,他对赵昌使了个眼色,赵昌立刻心领神会命人赶了马车过来。
玄烨将叶棠棠放在马车中,用披风将她盖得严严实实,而后命人将马车赶到远处,他并不想让叶棠棠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引来祸事。
他翻身上了白马,端坐在马上,眸色清冷,似乎换了一个人,居高临下望着匆忙赶来,跪在地上请安的四人。
“奴才见过皇上。”
“起来吧。”语气漠然又冷淡,带着上位者的俾睨天下和冷落疏离。
纳穆福性格平庸,眼神却是极好,四人中唯有他匆匆一瞥间,似乎见到皇帝怀中抱着一个极美的女子,他也不敢问什么,沉默低着头。
哈依和纳穆福不一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毫无顾忌的望着小皇帝,她与小皇帝自幼相识,向来自恃身份,性子刁蛮,十分喜欢小皇帝,整日里缠着鳌拜要做皇后,鳌拜自然答应。
“皇帝哥哥,这些时候您在忙什么,我进宫看望皇太后和太皇太后,总是不见你。”
这些辅政大臣的格格们,除了赫舍里玄烨无感,其它几人他看到就头痛,尤其是这个瓜尔佳氏,仗着鳌拜的权势,不敬皇上口无遮拦,让人生厌。
语气冷冷,“窥探帝踪可为大罪,鳌中堂应该教过你吧。”
这番冷言冷语让哈依瑟缩一下,纳穆福忙为她打圆场,“皇上,舍妹口无遮拦,还请皇上见谅。”
玄烨凤眸含着笑意,瞥了眼呆怔一旁的格兰和东珠,“钮钴禄家的两位格格娴雅淑德,还是遏必隆管教有方啊。”
故意上下打量着东珠,凤目潋滟,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挑出一抹风流,越发显得风姿秀逸倜傥翩翩。
“可是东珠?这么久不见越发出挑了,昨个儿祖母还念叨许久不见钮钴禄家的二格格。”
见东珠一脸惊喜,双颊绯红,小皇帝勾了勾唇,算出了口被人扫兴的恶气,微微颔首,扯了扯缰绳往围场外而去,赵昌和几名侍卫赶着马车紧随其后。
远远离开后,玄烨钻到马车里,见叶棠棠呼吸平稳脸颊晕红,睡得正香,放下心来,笑着捏住她的鼻子,心里默数一二三,果然小姑娘迷茫的睁开眼睛,大口呼吸,不知发生何事。
“你醒了,这都能睡着,难道你是瞌睡虫变得?”玄烨指着叶棠棠哈哈大笑。
叶棠棠早就醒来,只是装睡而已,侧耳偷听小皇帝不过三言两语就让瓜尔佳氏对钮钴禄氏起了不满之心,又让钮钴禄家起了内讧,心里佩服至极。
“骑马很累的,还要防着登徒子。”
叶棠棠故意揉了揉惺忪杏眸,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果然又让小皇帝大笑起来。
马车很快到了闹市,玄烨唤来赵昌,吩咐几句,赵昌领命而去。
大概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宅院,玄烨接过赵昌递来的油纸包,笑着随叶棠棠到了屋里,将油纸包递给她。
“我命人买了些点心,见你刚才乏累,恐你会腹中饥饿,有备无患。”
叶棠棠笑着打开油纸包,小皇帝还挺体贴的,听他刚才倨傲冷漠,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云熙,你真好。”
这么体贴要适当鼓励,果然见小皇帝疏朗一笑,笑容灿烂。
居然是海棠糕,小皇帝还挺有心思的,叶棠棠正要道谢,不想小皇帝伸手取了一个海棠糕,笑着递给她,“棠棠爱吃海棠糖糕。”
叶棠棠噗嗤一笑,靥边梨涡隐现,如梨子酒般醉人,“云熙坐看云卷云舒。”
玄烨觉得褪去清冷的小姑娘又聪慧又可爱,悠悠然道,“那可未必,云熙坐看的是棠棠吃海棠糖糕。”
叶棠棠觉得小皇帝挺有意思,难怪刚才那三个格格为了他争风吃醋。
两人又聊了一会,玄烨方才依依不舍的回宫。
没想到前脚刚进乾清宫,凳子还没焐热,就被太皇太后唤到慈宁宫,皇太后也在,正在和太皇太后两人打牌,苏麻喇姑自然陪着一起。
太皇太后见到宝贝孙子一脸喜色,牌也不打了,握住小皇帝的手嘘寒问暖,皇太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向来沉默寡言,偶尔附和几句。
很快,太皇太后说到正题,“孙儿啊,这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哀家打算办个赏花宴,邀请王公贵族和八旗重臣家中的福晋以及格格们来参加宫宴。”
玄烨并不在意,笑着道,“祖母喜欢就好,孙儿这就让内务府去操办。”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对望一眼,齐齐笑起来,“这孩子,哪里是祖母喜欢,要你喜欢才是。”
玄烨一怔,立刻明白,祖母这是要为自己挑选皇后和后宫呢,这些格格应该都在名单中,而自己要选的,也不过就是那几人,只能是那几人。
他以前每每想到此事,觉得无非就是联姻,什么瓜尔佳氏钮钴禄氏赫舍里氏,也许还有太皇太后最看重的博尔济吉特氏,选谁,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可是~
如今他的心里种下了一株小小的海棠花。
“如云淡泊,如熙明灿。”明媚清脆的声音,道尽这个世间的美好,为何他不能完完整整的拥有?
“祖母,孙儿还小,赏花宴以后也来得及。”
太皇太后笑着轻抚他的额头,“不小了,先皇……”
想到被废的侄女以及坐在自己身边守了一辈子寡的侄孙女,想到受尽宠爱红颜薄命的董鄂妃以及随她而去的福临,太皇太后沉默了。
语气严肃起来,“玄烨,你是皇帝,肩负社稷安危和百姓安居乐业,你不能任性,也不可任性,既然坐在那个位子上,就要做该做的事,你明白吗?”
玄烨心中苦涩,他明白祖母的话,他也明白自己的心,良久,他重重磕了个头,“孙儿明白,祖母您放心,孙儿知道怎么办。”
玄烨走后,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心中默默念叨,“爱新觉罗家啊,出情种。”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还有那个藏在心底不敢想的人,都是如此。
“苏麻喇姑,你说玄烨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苏麻喇姑笑了笑,“可不是,估计是索尼家的赫舍里。”
太皇太后摇摇头,“我看未必,你命人去查查看吧。”
“是。”
第18章 鳌拜之女 遇到她还有活路?
玄烨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回到乾清宫一夜无眠,心中各种思绪上涌,百转千回。
他从心里喜欢叶棠棠,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色与声音,还有她的聪慧与机灵,尤其是她的清傲与倔强,更是让他心动不已。
他生平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女子,正值情窦初开之际,想到叶棠棠便有一种奇异的感情涌上心头,想将她搂在怀里情话缠绵,想吻吻她嫣红的唇,想与她耳鬓厮磨情定终身,想做一切事情,就像他在画本上偷偷看到的一样。
可是,太皇太后告诉他,他是皇帝,不能随心所欲,不能任性,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更不能喜欢一个女子。
玄烨还是孩童时期,亲眼目睹过自己的阿玛是如何宠爱董鄂妃,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也不为过,为了心爱的女人,阿玛废了皇后,若不是祖母阻拦,恐怕第二任皇后也被废了,还有自己的母妃,终日以泪洗面,背地里无数次诅咒董鄂妃,她活得不开心,早早就去了。
后来,那个女人终于死了,而阿玛也伤心过度,随着她去了,重蹈玛法的覆辙。
那个时候,他在心里无数次对自己说,如果自己当上皇帝,一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被无数人指着脊梁骨,骂重色轻社稷。
他不能,不能辜负太皇太后的期望,如今鳌拜弄权,三藩蠢蠢欲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躺在榻上,无神的盯着窗外的荼蘼花树,上面结满了花骨朵,含苞欲放,可他心里却无任何欢喜,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那隐藏的少年心事是不是也如这荼蘼花,还未到初夏时分,便在风雨中凋落,也罢,就这样吧。
赵昌贼兮兮从外面走进,“皇上,奴才问了内务府,东昌府刚好进贡了一批狮子猫,奴才挑了最好看的一只,主子您看,这白色柔顺的毛,一黄一蓝的眼珠子,棠棠姑娘一定喜欢,爷明天就给棠棠姑娘送去?”
主子爷的心思,赵昌看得明明白白,对叶姑娘动心了呗,什么都想眼巴巴送去,见叶姑娘无聊,便想着送只猫过去,逗她开心,刚回宫火急火燎命自己去内务府挑一只猫,恨不得立刻送去,其实就是想法设法见人家姑娘。
玄烨从榻上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来仔仔细细临摹着字帖,薄唇紧抿,凤眸专注,挥毫疾书,似乎发泄一般狠狠写了两个时辰,直到手酸的提不起笔,方才放下笔,眸色淡然,望向已经快站不稳、两股颤颤的赵昌。
“不用了,朕再也不去了。”
赵昌十分不解,刚回宫还一脸欢喜,从慈宁宫回来就如丧考妣,这情绪落差简直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莫非是太皇太后那里有什么变故?
他正猜测着,听到自家主子爷低声吩咐道,“你去内务府取些贡上的燕窝和野山参,送给叶姑娘。”
说完之后,玄烨又拿起笔,狠狠临摹起来,力气之大,几乎将狼毫笔握断。
赵昌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问道,“主子爷,那奴才把狮子猫送回内务府?”
玄烨低头望着笼里的狮子猫,正慵懒的舔着脚爪,旁若无人,忽然想到湖畔边,叶棠棠倚在他的胳膊上睡得正香,醒来后慵懒的模样,也是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
“算了,养在乾清宫吧。”
赵昌不敢多言,去内务府准备了燕窝和野山参,还有些贵重的补气养生的补品,第二天一早,一股脑全部送到叶棠棠那里,也不敢多说话,放下就匆匆忙忙逃一般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