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主子请说，奴才但凭能做到，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棠棠见他嘴甜，浅浅一笑，“赵公公，你可否帮我弄一个出城的路引？”
出城路引对赵昌来说，办起来易如反掌，宫中之人，经常要扮成寻常百姓出城办事，这路引都是现成的。
“自然可以，只是叶主子要这个何用？”赵昌疑惑的问道。
叶棠棠抿了抿唇，梨涡隐现，“闷了，想逛逛街罢了。”
逛街需要路引？赵昌挠挠头，没想明白，不过叶主子要，他立刻吩咐小太监去宫里拿来，于是等到叶棠棠在曲院风荷安置好，出城路引也到手了。
“叶主子，皇上今个政事繁忙，实在无法来看望您，您早些歇息，缺什么直接命人告诉奴才。”
“好。”
今夜月圆，月华如水倾照水榭四周，叶棠棠倚在亭阁的檐柱旁，望着湖中的月影怔怔出神，真希望闭上眼睛，她就可以穿回去，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幽幽叹口气，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叶棠棠以为是哪个婢女来送茶，低声道，“我不需要用茶，别打扰我。”
带着薄茧的手指蒙住她的眼睛，低沉清朗的声音响起，“棠棠，怎么不开心？”
叶棠棠扯下那双手，惊讶的回眸望去，身后立着的人长身玉立，一双幽黑的凤眸在月色下，闪着炫然的光芒，正眨也不眨的望着她，薄唇微翘，敛着笑意。
“玄烨，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政事繁忙？”
小皇帝笑着将她揽在怀里，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怎么，不想见到我？”语气带着委屈巴巴，“我可是怕你想我想的睡不着，只好来看你。”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十分欢喜，他今晚批阅奏折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来到曲院风荷的水榭畔，揽住棠棠在怀里，他终于知道，心里空的那块是什么。
叶棠棠莞尔一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意盈盈，“好吧，就算我想你想的睡不着。”
笑语温存，嫣然如花，玄烨只觉得心中的喜欢快要溢出来，他的棠棠越来越可爱动人。
“玄烨，我离开后，没事吧。”叶棠棠担心的问道，对于孝庄，她还是心存忌惮。
小皇帝摇摇头，笑着将苏麻喇姑的话告知叶棠棠，“没事的，有我在，不怕。”
“嗯。”叶棠棠顺势倚在他的怀里，乖巧的点头应着。
两人又腻歪一阵，小皇帝还有政事要处理，只能依依不舍道，“棠棠，我要回宫处理政事，明天再来看你。”
叶棠棠伸出小手指，“那说好明天来看我，拉勾，一言为定。”
“拉勾，一言为定。”
回到宫里，玄烨批阅着奏折，清俊的脸上不时浮现出笑意，赵昌在一边磨墨，好几次欲言又止，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主子爷。
玄烨感觉到赵昌神思恍惚，斜睨他一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说。”
赵昌鼓足勇气，“皇上，今个叶主子问奴才要出城路引，说是要四处逛逛铺子。”
玄烨并不在意，“那你给她便是，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喜欢的都给她。”
赵昌觉得主子爷有点昏君的苗头，补充道，“皇上，这城外并无什么铺子，实在不用出城。”
玄烨一怔，立刻明白赵昌话中之意，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眸色晦暗不明。
第35章 他不想要皇贵妃，他想要皇后……
玄烨沉默片刻, 乌黑的凤目愈加清冷，静静抬眸望向赵昌，神色平静, 语气淡然, 犹如风雨来临前风平浪静的海面，下一秒会不会风浪滔天, 谁都不知道。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声音缥缈, 似乎从天际传来。
“是, 皇上。”
赵昌躬身退下, 心里却像是煮沸的茶汤, 忽上忽下，他跟随小皇帝多年, 算得上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说句不好听的，主子爷一个眼色, 他就知道主子爷想做什么。
主子爷这表情明显不对啊，依着主子爷对叶主子的独占欲, 就算不恼羞成怒, 也要连夜将叶主子囚禁起来, 省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待到赵昌离去后, 玄烨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抹狠绝, 他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怒火, 想要发泄出来, 想要毁天灭地。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咔哒一声，将白玉笔架上放着的狼毫朱笔折成两端, 又将桌上的奏折，狠狠扔在地上，用力踩着，却依然不解气，哐当一声，那方自小就跟着他的砚台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细碎的片，一如他的心。
他思绪纷乱，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争执，一个说玄烨，棠棠深爱你，怎么会离开你？
另一个说，玄烨，她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想逃走，否则为何要路引？杀了她，如果得不到，就不要让任何人得到她。
他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与之比较，心里更是痛到无法自拔，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在他心里反复剜着，□□又插进去，血顺着刀柄喷溅而出。
这是他第一次付出真情，动了真心，他对她不好吗？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心，他视棠棠为他的命啊，他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只要她一笑，这天下，他也会奉到她的面前，他对她言听计从，他把心都给了她啊。
可是，为何她要逃走？为何要离开他？她难道没有心吗？看不出他对她的心？
是不是杀了她是最好的办法？
那样她就再也不会背叛自己，离开自己，她会永远待在他的身边，可是为何想到这里，他就心痛如殇，无法呼吸，似乎自己的命也随之而去。
最终，一个念头占了上风，棠棠是爱他的，月下温柔似水的容颜，温暖担心的话语，情意绵绵的眸子，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觉，他的棠棠心里有他，可是为何要离开他？
难道会是有人逼她？是鳌拜还是谁？玄烨将所有人想个遍，瓜尔佳氏赫舍里氏还有钮钴禄氏，究竟是谁，凤目发红，恨不得将她们一一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她们都死了，就没人逼迫他的棠棠。
赵昌束手守在外面，战战兢兢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听着屋里传来的声音，心里想得却是，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希望叶主子万万不要想不开，否则皇上迁怒，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良久，屋里传来皇帝清朗平静的声音，“赵昌，朕不小心摔碎了砚台，你命人收拾一下。”
“是，皇上。”
赵昌手抖了一下，推开门，皇上坐在御桌旁，批阅着奏折，神情安静容貌俊雅，见他进来，凤眸含着清笑，眉目如画，像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如玉如松。
“赵昌，叶主子出门，命人保护着。”玄烨眉眼未抬，轻描淡写道。
“是，奴才明白。”赵昌总觉得主子爷的平静，让人心里毛毛的，瘆得慌。
三更过后，玄烨方才就寝，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第二天一早，顶着个青黑眼眶去上朝，而与他相反，叶棠棠一夜好眠，直到天光大亮，方才伸个懒腰醒来。
好久没睡这么香了，打了个哈欠，一群婢女来服侍她梳洗打扮一番，而后早饭已经在内厅摆好，燕窝羹，人参鸡汤，还有各种精致的菜肴和点心，腐败的早餐开始了。
叶棠棠用罢早饭，进屋打扮一番，换掉长长的衣裙和巍峨云鬓，一身简单的素衣，鸦发束在脑后，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根木簪，简洁大方。
而后命小厮为她叫来一辆马车，马车到了门口，叶棠棠装模作样一番翻箱倒柜，折腾了一会，背着个包裹，腰里还别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笑着走到院里。
一个婢女壮着胆子问道，“主子，院里有马车，您要去哪里，不如让小厮驾上马车，奴婢们陪您去？”
叶棠棠微微一笑，“不用，我只是去城里逛逛，买些东西，你们在院里等着。”
婢女们不敢多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等到叶棠棠出门，立刻吩咐院里小厮，“快去宫里禀告赵公公。”
小厮笑道，“无妨，赵公公早已布置好一切，刚才我叫的那辆马车，车夫是宫里的侍卫。叶主子去哪里，他都会留下线索，我且去宫里禀告公公。”
玄烨此时刚下早朝，听着赵昌的禀告，面沉如水，“一人出门？”
“是，叶主子一人出门，还带着一个包裹，婢女们要随她一起，被叶主子拒绝了。”
“当真出城？”玄烨乌黑的凤眸深邃幽沉，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刚侍卫来报，叶主子凭着路引出了城门，往城外而去。”
玄烨薄唇微勾，勾出一抹冷笑，眸色凉薄，“出宫，朕去城外看看。”
赵昌忙低下头，“是。”皇上看来是要亲自去追回叶主子。
玄烨带着贴身侍卫，一行人骑马出了皇宫，向着城外而去，路上果然看到那名装扮成车夫的侍卫留下的线索。
宫中骏马自然非寻常所及，异常神骏，一路飞驰，很快便距离叶棠棠的马车咫尺之遥。
玄烨望着前面的马车，想着车内他的棠棠，心中一痛，难道她真的想要离开自己？
他不由自主放缓马速，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又不想这么快知道真相。
马车在一个湖边停下，车中的素衣少女身形灵活，乳燕般跳出来，神情欢快，举止轻盈，身上背着一个包裹。
玄烨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松，原来是这里，原来棠棠还记得这里。
赵昌在一旁嘀咕起来，“皇上，叶主子怎么会来这里？这是您每次不开心就来的地方，上次您带叶主子来了这里，难道她是来这里观赏风景？”
玄烨心中隐约猜到什么，这里是他和棠棠定情的地方，也是两人亲近的地方，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姑娘，他心爱的姑娘。
见主子爷并不说话，只是凤眸滢滢若有所思的样子，忙又说道，“皇上，上次奴才带叶主子来的时候，奴才多嘴，说这里是皇上每次不开心，来散心住处，会不会叶主子不开心，也来这里散心？”
玄烨嗯了一声，转眸望着赵昌，“此话当真？”
“是，奴才不敢胡说。”
玄烨抿了抿唇，他视力极好，极目望去，见叶棠棠小心翼翼解下身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两个罐子，然后俯身灌满水，又放在包裹中。
赵昌一脸茫然，“皇上，叶主子没水喝应该和奴才说啊，奴才会命人送去玉泉山泉水，为何眼巴巴跑到这里来打水？”
玄烨大概猜到他的棠棠为何这么做，心里的伤痛和郁闷早已烟消云散，满满的甜蜜和欢喜，他就知道他的棠棠是爱他的，不会离他而去。
“你懂什么，她这是为了朕。”
赵昌觉得自己着实看不懂两人之间的哑谜，一个痴一个傻，明明是聪慧过人的天子，蕙质兰心的姑娘，凑到一起，就是京城两缺心眼。
然后又看到那位傻姑娘，走到湖畔边一个垂钓人身旁，叽叽咕咕说些什么，而后那个垂钓人将鱼篓递给她，又似乎接过什么，像是铜板。
这个他看懂了，叶主子要买鱼吃，嗨，他的叶主子啊，要吃鱼和他说啊，这宫里什么鱼没有，何苦跑到这里，他明个就送一缸鱼过去。
他正胡思乱想，皇帝清越的声音响起，“好了，回去吧，留下几名侍卫保护她。”
“皇上，回去吗？您不和叶主子一起回去？”赵昌呆呆问道。
“回宫，傍晚再去。”玄烨笑着说道，眉眼与刚才的阴鸷狠戾想必，就像是雨过天晴，林中百花盛开，十分好看。
“还有，今天的事情不许泄露出去，若是让棠棠知道，朕一定严惩。”
“是，皇上。”
黄昏时分，玄烨换了一身湖水蓝的锦衣，衣上绣满兰花草，赵昌记性极好，这件衣衫正是上次主子爷带叶主子去城外湖边散心时候的穿着，主子爷有个癖好，衣衫从不穿两次，没想到居然又命人找出来穿上。
“棠棠可回曲院风荷？”玄烨轻声问道。
“回皇上，叶主子已经回去，据婢女们回报，叶主子回去便去了小厨房，皇上有口福了。”赵昌笑着回道。
玄烨凤目忽然看向他，薄唇含笑，凤眸潋滟，看上去心情极好，“你这张嘴，去领赏吧。”
“是，奴才多谢主子爷。”
玄烨踏入曲院风荷的时候，叶棠棠已准备就绪，换了一身粉色的衣裙，秀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斜插了一枚海棠花金步摇，未施脂粉却秀媚娇艳，明丽照人。
“玄烨，你来了。”叶棠棠见到小皇帝，笑着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玄烨不动声色，伸手握住叶棠棠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中，疏朗笑道，“昨个你我可是拉过勾，我怎么会不来？我说过每天都会来陪你，君无戏言。”
叶棠棠神情突然低落，低头喃喃说了一句，声音虽轻，玄烨却听在耳中，“你以后大婚了，就不会陪我了。”
玄烨笑了笑，并不想说什么，从他在湖畔边见叶棠棠吃力的打水，见她笑逐颜开的买下那些鱼，他的心里就被一个念头占据，他不想要皇贵妃，他想要皇后，他的结发爱妻。
伸手搂住棠棠，似乎搂住他的整个世间，故意问道，“棠棠，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叶棠棠心里呵呵，面上却是嗔怪道，“你幻听了吗？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牵着他的手，两人走到厅里，桌上已经摆满各式菜肴，正中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正冒着热气，弥漫着一股香气。
玄烨一脸惊喜，“棠棠，这是？”
叶棠棠嫣然一笑，“素手做羹汤，怎么，你不想吃啊？那我倒掉了。”眼波流转间，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令人心驰神遥。
玄烨心神一荡，好看的凤眸笑望着棠棠，用力握住她的手，“不许，我求了你这么久，你才愿意，我要全部吃完。”
叶棠棠但笑不语，捧起旁边的一盅茶，“玄烨，你尝尝看，这茶有什么不同。”
玄烨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入口有些浮，并不如泉水沏茶清口，喝得出是湖水的味道，却啧啧称奇，“好味道，似乎是湖水沏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