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他不想对棠棠说,她忘记了他,忘记了前尘往事,这是好事情,他不能再让她伤心,想了想道。
“棠棠,对不起,今生为旭对不起你,错过你,希望下辈子我能补偿你。”他的手脚痛的厉害,重重咳嗽几声勉强道,“棠棠,记住我的话,早日离宫,宫中有人要害你。”
暗房的门被轰隆一声打开,小皇帝带着侍卫们缓步进来,伸手揽住叶棠棠,凤眸晦暗不明,“说,这人是谁,朕可以饶你一命。”
宋为旭闭口不言,小皇帝见他油盐不进,心中恼火至极,“棠棠,我们走吧。”
两人向外走去,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似乎什么撞在金属上的声音,小皇帝转眸望去,不由一惊,忙搂住叶棠棠,“棠棠,别看。”
只是叶棠棠已经转身望去,瞬间瞪大眼睛,她看到宋为旭撞在手上的手撩上,重重摔倒在地上,暗红的血从额角处汩汩而出,慢慢没了声息。
她忽然觉得心里一痛,那种痛绝望无力,渐渐弥漫全身,痛得她用力捂住胸口,痛得她浑身百骸都颤抖,是原主!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棠棠……”
第77章 狠毒之人
叶棠棠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她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女,柳叶眉杏仁眼,娇媚可爱, 她倚在海棠树下, 望着那名清俊秀雅的男子,笑颜如花, 竟然比海棠花还要艳丽几分。
“为旭哥哥,今天你教我什么啊?”少女的杏眸亮闪闪的, 含着情意, 羞涩的望着她的情郎。
青年含笑望着她, 那双黑如深潭水的眸子幽深炫然, “烂漫海棠花,多谢东君留得。棠棠, 你可喜欢这一句?”
少女含羞带怯,眉目含情,“喜欢, 为旭哥哥教得棠棠都喜欢。”
宋为旭修长的手指拂过少女的鸦发,眉眼盈盈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眼神专注温柔, 叶棠棠望着他秀丽的眉眼, 突然很想哭, 他也是爱着那个姑娘的。
既然相爱, 又为何欺骗, 宋为旭, 你可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为了仇恨,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少女。
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不知道宋为旭与鳌拜有何仇怨,也许和亓贤一样背负血海深仇,他又如何放得下仇恨,与原主一起双宿双栖?爱人与报仇,终究不能两全。
画面一转,前往京城的路上,山盟海誓郎情妾意,一番你侬我侬,少女眼中凝着光彩,带着对情郎的孺慕和信任,熠熠生辉。
只可惜爱恋有多甜蜜,欺骗就有多绝望,叶棠棠窒息一般,眼睁睁望着少女面对情郎的欺骗,心如死灰。
那一日宋为旭告诉她,他没有爱过她,他只想骗她来京城,作为他复仇的棋子,他让她快点走,让她再也不要理他,再也不要回到京城。
只是太晚了,那个包衣已经打听到两人的住处,将宋为旭打到吐血,扔到乱葬岗,然后带走叶棠棠,将她送到鳌拜府邸。
原主从哭到笑,从挣扎到木然,最终毫无留恋投缳自尽,叶棠棠见她自尽,心中痛如刀绞,像是剜去了心脏一般,那痛彻心扉的无助和失望,绞碎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叶棠棠心中荒凉一片,她想醒过来,更想远远离开这里,她不想被那种如荒原上的绝望包裹,也不想被黄泉路上的忧伤笼罩,可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她无助的跪倒在地,抱头大哭起来。
“棠棠。”
一个温柔的声音焦急的唤着她,叶棠棠抬眸望去,泪眼朦胧中,依稀望见一名清朗的少年正迎面走来,长身玉立高挑挺拔,凤眸敛着千层雪万山月,潋滟无双。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双眸含着深深关心,“棠棠,我终于找到你了,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叶棠棠哇的一声哭出来,“玄烨。”
*
小皇帝守在榻前,棠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太医们束手无策,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群废物全杀了,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将宋为旭杀了,一了百了,他为何自作聪明让棠棠去见宋为旭,幕后指使人他一定能查的出,不需要宋为旭也可以。
他握住叶棠棠的手,望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即使昏迷着,也是眉头紧锁,似乎有着千般心思万般忧愁,心中忽然一沉。
难道她想起了前尘往事?想起了宋为旭?不会的,棠棠不会这样的,可是她为何还不醒来,难道宋为旭自杀的打击对她那般大。
“玄烨。”
一声悲伤绝望的呼唤,那双黑如琉璃般的杏眸猛然睁开,他的棠棠惊慌的坐起来,大大的杏眸茫然的望着他,突然伸出手将他紧紧搂住,带着哭音,语气仓惶又带着深深依赖。
玄烨的心突然定了,他的棠棠没有忘记了他,不但没有忘记,她的心里满满是他,忙伸手揽住她,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如水,“棠棠,我在,没事的。”
叶棠棠委屈极了,“玄烨,我好怕,我做了个噩梦,他们都想让我死。”
玄烨面上波澜不惊,笑着轻抚她的秀发,安慰道,“棠棠,有我在,不用怕,谁都不能伤害你。”
他的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原来是宫里有人要害棠棠,是谁这么狠毒?是鳌拜的政敌又知道这些往事的人,宫里也没有几人,那些太妃们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会得罪鳌拜。
除非~
玄烨一惊,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忙又咽了回去,难道会是祖母?
祖母对鳌拜深恶痛绝,祖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祖母会利用索尼和苏克萨哈对付鳌拜,自然可以利用遏必隆对付鳌拜,祖母在这后宫里说一不二。
他越想越心惊,难怪祖母不反对自己让棠棠入宫,不反对自己想立棠棠为后,何尝不是一种补偿?补偿无辜的棠棠。
就在此时,苏麻喇姑端着一碗参汤来了,“玄烨,棠棠醒了吗?格格说这是长白山野红参,可以延年续命,快给棠棠喝下。”
她掀开帘子进来,见到叶棠棠依偎在小皇帝的怀里,容颜憔悴,脸色苍白如纸,又是欣喜又是心疼,欣喜的是小姑娘终于醒了,心疼的是,往日活泼可爱的姑娘憔悴如斯。
“棠棠,你醒了,你昏迷的时候,格格和我很担心,玄烨更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直照顾你,你可算醒了,我们的心也放下了。”
“谢谢苏麻姑姑。”叶棠棠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小皇帝紧紧搂在怀里,“别动,刚醒来小心头晕。”
苏麻喇姑见玄烨关心体贴,忍不住笑着抿抿唇,格格说的是,这两个人啊还真是天生一对,“玄烨,这碗红参汤快点喂棠棠喝吧,补气养元,很是有效。”
若是以往,玄烨一定会喂棠棠喝下去,此时他心中疑惑未解,笑着道,“好,苏麻喇姑,朕待会喂她,现在她肚中空空,朕命人准备了燕窝羹,先喂她吃些东西。”
苏麻喇姑笑着点点头,“那你可别忘记了,我回去服侍格格了,棠儿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谢谢姑姑。”
苏麻喇姑走后,小皇帝屏退屋中所有的奴才,而后将那碗红参汤倒在盆景中。
叶棠棠一怔,她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立刻想到宋为旭临死前说得那句话,要害她的人在宫里,看小皇帝这般做派,那个人应该就是太皇太后。
她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睁大眼睛望着小皇帝,见他凤眸乌黑阴沉,深邃如海,不由脱口而出,“玄烨,是不是太皇太后?”
第78章 反目为仇
玄烨端着空瓷碗, 并未回答叶棠棠的问话,他望着那盆盆景,凤眸沉沉, 盆景是一株生机勃勃秀颀挺拔的金针松, 修剪成金龙凌云的模样,金针松下面是一株幽兰草, 秀妍妩媚摇曳生姿,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金针松将幽兰草护在身下, 茂密的针刺将兰草盖得严严实实, 似乎在宣示着, 想要触碰兰草, 手指就要先被它刺到。
玄烨笑了笑,将手中的空瓷碗放下, 转身望向他的棠棠,她的小脸苍白,杏眸乌黑, 黑白相衬,如高山雪上养着两丸乌黑的玉琉璃, 含着担惊受怕, 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倾玉碎雪。
他是个聪明至极的人, 从宋为旭与叶棠棠简单的对话里已经大致推出两人之间发生过何事, 情窦初开的姑娘被清雅如玉的男子所吸引, 可是那个男人没用至极, 保护不了那海棠花一样的女子。
可是自己不一样, 他是天子,是这大清的之主,想着两人相遇之后的点点滴滴, 想着自己知道棠棠假死后的伤心欲绝,再到找到她后的喜极而狂,大起大落下,他明白一件事情,棠棠是他的心中珠玉天边明月,他这一生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后宫佳丽三千?如果没有棠棠,纵然全天下的女子都能够拥有,又有什么意思,得不到海棠花一样的温柔,皎月一样的清傲,还有七窍玲珑心的聪慧和善解人意,纵然太多的庸脂俗粉环绕,于他又有何益?
凤眸转为温暖幽邃,他上前将叶棠棠搂在怀里,手指点着她略微干涸的唇,而后轻轻覆上,滋润温暖着她的紧张和恐惧,慢慢安抚着那株不安的幽兰草。
“棠棠,你可信我?玄烨发誓,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棠棠,谁都不可以。”
是啊,谁都不能伤害棠棠,除非他不在,否则谁都不可以。
叶棠棠望着那双墨黑幽沉、令人心安的凤眸,想着在噩梦里,搂住她,将她带出那荒凉困境的小皇帝,就是这样温柔又如山一样可以依靠,不由点点头。
“我信,棠棠相信玄烨。”
少女将白皙如玉的素手放在他的手心中,手指纤长小巧,指甲是桃花粉嫩,小皇帝心中不知为何,如浪般涌出一股强大的保护欲,这种感觉让他心神恍惚如痴如醉。
“棠棠。”细碎的吻不断落下,绵绵密密,如雨落花间,如柳绵随风天涯。
玄烨一个晚上都不曾离开,直到叶棠棠沉沉睡去,他依然握住她的手,心里默默想着接下去的事情,三个月后的冬祭日,他会宣召鳌拜入宫,然后用训练许久的布库少年,擒获鳌拜,再将鳌拜的党羽一网打尽。
只要再等三个月,他会大权完全在握,他会成为大清真正的天子,不管宫里宫外,没人可以左右他,威胁他。
凤眸静静望着怀里熟睡的少女,长长的眼睫覆在眼睑,清丽秀妍,再等三个月,他就可以立她为后,她会完完全全属于他,再也没人可以伤害她。
思索片刻,宫里不能再让棠棠待下去,不管是不是祖母,这宫里危机重重,防不胜防,不如让棠棠住在曲院风荷,那里的守院侍卫和嬷嬷们都是自己的心腹,可以保护她。
于是第二天一早,小皇帝便吩咐赵昌将曲院风荷打扫干净,叶棠棠从宫里回到曲院风荷,住在熟悉的地方,她觉得整个人轻松惬意许多。
小皇帝每日上完早朝,批阅好奏折处理完国事,便会来曲院风荷看望她,叶棠棠终于离开紫禁城,虽然是暂时的,依然心情挺好。
她心情好,对小皇帝也很好,会陪着小皇帝聊天,唱曲跳舞给他看,也会做些佳肴点心给他品尝,一时之间,小皇帝觉得曲院风荷就是温柔乡,但愿长醉不愿醒。
小皇帝这几日心情不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好几日的早朝,鳌拜都没有出现,随他一起销声匿迹的,还有墙头草遏必隆,简直是赏心悦目清心寡欲一般的存在。
只是玄烨没有高兴几天,这一日他下朝后,在乾清宫批阅了一会奏折,正想去曲月风荷,赵昌苦着脸进来回禀,“皇上,鳌中堂求见。”
这货来做什么,打搅自己的好心情,玄烨觉得心情晦暗起来,皱了皱眉头,敛去眸中的厌烦,神情平静从容,“宣他进来。”
鳌拜如往常般,昂首阔步的进来,只是罕见的,脸上少了些嚣张跋扈的神色,躬身行礼,“奴才见过皇上。”
“起来吧,鳌中堂今日来,有何事?”小皇帝笑意盈盈问道,心里恨不能将鳌拜一杯鸩酒送上天。
鳌拜起身后,不知为何神情有些怔忡,好一会才回过神,鹰目上扬望着小皇帝,“皇上,老奴有一事禀告,还请皇上立刻下旨操办。”
小皇帝心里突然不安,他清咳一声,“你说。”
“皇上既然立了小女为后,小女如今已及笄,奴才恳请皇上迎小女入宫,大婚。”
小皇帝一震,果然是这件事情,原来他立后之后,将大婚的日子一拖再拖,钦天监也领会皇上和太皇太后之意,什么这个月会冲撞贵人,下个月有天象不适宜之类,拖了一月又一月。
“鳌中堂,不要心急,朕既然立后一定会大婚,只是钦天监说今年没有良辰吉日,不如明年挑选一个吉日,朕大婚。”
鳌拜呵呵冷笑一声,“奴才已经询问过钦天监,下个月初六就是好日子,还请皇上下旨大婚。”
玄烨恼了,鳌拜这个狗东西胆大妄为,连他的终身大事都要插上一脚,勉强笑道,“鳌中堂何必心急,天子大婚需要很多准备,一个月太仓促。”
鳌拜垂了垂眸,脸上神情十分怪异,眼角眉梢挑了挑,语气平和,“皇上不想大婚,是不是不舍得那个叶棠棠?”
小皇帝心中一惊,起身怒目而视,“鳌中堂,你究竟要做什么?”
鳌拜缓缓跪在地上,那一刻,小皇帝突然有种错觉,往日不可一世的鳌拜,此时佝偻着背,似乎苍老许多。
鳌拜跪在地上不言不语,心中却想到了那天,遏必隆去寻找自己的那一天。
他正在院里练习拳脚,听到遏必隆求见,鄙夷一笑,“请他进来吧。”
鳌拜对于这棵墙头草十分讨厌,他行伍出身,自从扛得动弓,拉得开箭,就随着爱新觉罗家打天下,性格鲁莽暴躁,根本看不起唯唯诺诺的遏必隆。
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遏必隆年少的时候也是一员虎将,战场上流血厮杀,像条汉子,可是如今行事,左摇右晃,血性全无,压根不像是努尔哈赤的外孙,额亦都的儿子,更不要说钮钴禄家族的重要人物。
不过,鳌拜虽然看不起遏必隆,可是因为某人的关系,他对遏必隆还算照顾,几名辅政大臣里面,也就是遏必隆的日子过得十分舒服,完全不像是索尼和苏克萨哈,每日如履薄冰。
只是他没想到,他罩着的懦弱的额必然,气势汹汹的走进来,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揍倒在地上。
周围的护卫们见势不妙,正要上来拉架,却被遏必隆虎目一瞪,“都给我滚出去,敢伸手,爷就弄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