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一脸寒霜,继续道,“哈依对皇上一片真心,老奴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还未大婚就被那个贱婢欺负,奴才能够让她平安离宫离开京城,已经是看在皇上的面上。”
说完,他懒得再和小皇帝废话,大踏步走到御桌前,随手抽出一方空白的白色圣旨,在上面写上几句话,令叶赫那拉之女立刻离开京城,否则格杀勿论,然后大大方方拿起桌上的玉玺,盖在圣旨上,理都不理脸色气得发白的小皇帝,扬长而去。
玄烨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摔倒在地,若不是赵昌从外面进来扶住皇帝,恐怕小皇帝早已气得晕厥过去。
“皇上,您没事吧。”赵昌担心的问道,他在外面大概听到两人的对话,鳌拜为了自己的女儿,逼迫皇上让叶主子离京,这个鳌拜,简直不知道死活。
玄烨双手用力握拳,一拳砸在桌上,硬生生砸出一个洞,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凤眸凝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冷,空洞冷然,让赵昌忍不住打个冷颤。
“好啊,真好,他要做太子少保,他要圈地和禁海,他杀了苏纳海和苏克萨哈,都是他逼朕拟旨,这一次他要逼朕心爱的女人离开,竟然敢亲自下旨,他把朕当做什么?当做傀儡?”
小皇帝的声音沙哑喑暗,像是草原上受伤的孤狼,那种绝望与凄凉,让赵昌听得心里发毛又发酸。
“朕当这个皇帝,被逼着娶厌恶的女人,被逼着让心爱的女人伤心,朕算什么天子,算什么大清皇帝?”
他颓然的倒在榻上,无力的望着那盆盆景,金针松护不住幽兰草,任人欺负她,怎么会这样,他这样和宋为旭有何区别?不,绝不,他是天子,是大清之主,鳌拜,只是他的狗奴才,狗奴才安能欺负主人?
玄烨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桂花出神,默默想着对付鳌拜的办法,渐渐地,一个主意慢慢成形,眉眼冷漠起来。
按照满人的习俗,大婚第二日,皇后的阿玛和额娘要进宫探望皇后,与皇帝皇后一起用膳,这个机会可比冬至祭日还会让鳌拜放松警惕。
除此之外,那些王公贵族和重臣们都会入宫贺喜,正好趁此机会,将鳌拜的党羽一举擒获。
玄烨勾唇冷笑,既然瓜尔佳氏那么想做他的皇后,那他便成全她,成全她死也死在紫禁城的心。
“赵昌,宣曹寅和亓贤。”
“是。”
不提小皇帝和曹寅亓贤二人,商议如何用大婚麻痹鳌拜,而后第二日用布库少年说明只是摔跤比赛,先放松他的警惕,再一举擒获。
且说鳌拜拿到圣旨,以他在宫里的势力,很快便知道叶棠棠不在宫里,在曲院风荷。
他纠结许久,要不要去见棠儿,想到以前对棠儿的冷酷无情,他有何面目去见她?可是,想到和硕公主,想到他心中那个依然念念不忘的人,想见到叶棠棠的心终究占了上风,带着随从去了曲院风荷。
曲院风荷是侍卫们见到鳌拜几乎呆住,鳌中堂如何会来这里?很快严阵以待,守在门口,一副要拼命的架势,皇上吩咐过,若是叶主子有任何磕碰,他们只能提头来见,因此每个侍卫都很紧张。
“鳌中堂,此处没有皇上的旨意,不能入内。”
鳌拜将手里白色的圣旨扬了扬,“滚开,我奉了皇上之命,来此给叶赫那拉氏宣旨。”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大胆的侍卫跪在地上,双膝匍匐凑上前,确实是皇上的圣旨,上面有印玺,写着叶赫那拉氏接旨。
侍卫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皇上会让鳌中堂来为叶主子宣旨,不过鳌拜圣旨在手,侍卫们也只能闪开,让开一条路请中堂大人进去。
叶棠棠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以为小皇帝进来,转身嫣然一笑,“玄烨,你……”
你怎么来这么早这句话被她吓得硬生生咽了下去,瞪大眼睛望着院中的男人,这个人就算是被烧成灰她也能认得出来,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那里隐约又痛了起来,眸中渐渐涌出害怕和惶恐。
鳌拜将圣旨拿在手里,鹰目环顾四周,冷然道,“你们都出去,关上院门。”
侍卫们和嬷嬷们面面相觑,只是一来鳌拜手中有圣旨,二来鳌中堂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脸皇帝都让他三分,只能默默退出去,几名对皇帝忠心的侍卫守在门口,小心的听着院中的动静,一旦生变,立刻冲进去。
眼见院中无人,鳌拜的神情渐渐平和,眸子难得的安详慈和,他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见她柳眉纤长杏眸水灵,和公主依稀相似,他并未见过公主少女时候,想来,也是这般秀丽绝俗。
他心中又酸又涩,眼中涩涩的似乎有什么要流出来,怕引人生疑,忙用力憋回去,冷声道,“怎么,见了我这般无礼?”
叶棠棠无法,只能行了个请安礼,“叶赫那拉氏见过鳌中堂。”叶棠棠向来机警,她和鳌拜可没有什么交情,鳌拜来这里除了找麻烦就是找麻烦,一定是为瓜尔佳氏找回场子,保命要紧,还是自报家门比较好。
鳌拜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遏必隆的外甥女,和硕公主的外孙女。”他说到和硕公主四个字的时候,语气有些颤抖,叶棠棠心中正奇怪,听到鳌拜语气平平道。
“你跪下行叩拜礼,二拜六叩。”鳌拜的声音冷淡至极。
叶棠棠心里的怒火蹭的冒起,这个该死鳌拜,能不能做个人,对着她左一个贱婢右一个贱婢的羞辱着,这会子还想占她的便宜?不对,是占遏必隆的便宜。
原来这叩拜礼是满人的习俗,是满人重大场合拜见长辈和王公贵族以及皇上,二拜六叩是拜见爷爷奶奶外祖父外祖母辈份或者尊长所用,该死的鳌拜这是想给她个下马威,就算你的舅舅是遏必隆又如何,遏必隆在我面前就是个俯首称臣的儿子。
“你想得美。”叶棠棠恼怒起来,脾气也上来了。
鳌拜并不生气,扬了扬手里的圣旨,“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是遏必隆告诉我的,我是……我认识你的外祖母和外祖父,你对我行礼也是应该。”
“我绝不向你行礼,士可杀不可辱,要么你再掐死我一次?”叶棠棠想到鳌拜的所作所为,就恨不能一刀砍死他,还行礼,去你马达。
鳌拜脸上的神情很奇怪,良久,叹了口气,“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而后将手中的圣旨交给叶棠棠,深深望了她一眼,大踏步离去。
叶棠棠好奇的打开圣旨,鳌拜怎么眼巴巴送来个圣旨,然后就走了,细细一看,瞬间怔住,竟然是小皇帝下旨,命叶赫那拉氏即日离开京城,永远不许回京,否则格杀勿论。
第81章 心动无痕
叶棠棠心情有些复杂, 手中拿着圣旨反复地看,作为一名对古董深有研究的人,她自然分辨得出这个圣旨货真价实之物, 并不是伪造的, 圣旨的印玺也是真材实料,不是用萝卜雕刻的。
她觉得大晴天突然劈下两道雷, 第一道雷,小皇帝竟然给她下了一道让她滚出京城的圣旨, 昨天晚上他还握住她的手告诉她, 他要带她下江南, 带她走一走京杭运河, 两旁的风景美如画,他要执子之手共看江山如画,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还好她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呸。
第二道雷, 圣旨居然是鳌拜拿来给到她,而且还破天荒第一次对自己不是威胁和利诱, 夭寿了, 鳌拜这个狗东西居然有向做个人进化的趋势。
叶棠棠是个聪慧的人, 略加思索立刻明白, 恐怕鳌拜是为了瓜尔佳氏的大婚铺路, 小皇帝一再推脱大婚的日子, 引起鳌拜的怀疑, 怕皇上起了其它心思。
十有八九鳌拜已经逼着小皇帝定下大婚日子,自己深得皇帝的喜欢,自然成了鳌拜和瓜尔佳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想着拔除才对。
恐怕这道圣旨是鳌拜逼着小皇帝下的,或许又用自己的性命威胁皇上,换来这一道诏书。
不管如何,这道圣旨是她想了许久之物,是她从穿越至今,用尽心思谋划一切想要得到的结果,她应该很高兴才对。
叶棠棠紧紧捏住圣旨,心里欢喜之余又有些酸酸的,还有些委屈以及说不出的几分情绪,让她的心,像是泡在碱水里,说不出的感觉。
不由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喜欢的吧,喜欢那个清俊秀雅明丽无双的少年,那个俾睨天下对任何人城府极深却唯独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天子,扰乱他的心同时也拨动她的心弦。
叶棠棠将圣旨抱在怀里,上面似乎还留有小皇帝的余温,自己终究是动情了,往事点点滴滴随风拂过,在心海潋滟如波,她不会忘记,人生若是如初见。
少年的感情诚挚纯澈,满心满眼都是她,他对她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对她宠爱无双,爱意深重,她如何能忘记?
海棠花前清风朗月,忘忧湖畔山盟海誓,轻怜蜜意覆唇缠绵,她又如何能忘记?
只是~
叶棠棠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纵然喜欢小皇帝也能清醒的分析利弊。
深宫幽冷埋葬多少红玉香怜,纵然是帝王的宠爱又如何?她能接受他后宫佳丽三千?眼睁睁看着他雨露均沾?而他又能接受她的肆意和不羁,接受她爱自由胜过一切?
不能!
所以在情浓之时,不如归去,也许一生都是他的白月光,而他也是她的朱砂痣,何必一路走到相看两厌,少年相知相恋,中年陌路凉薄,而后生死不愿见,情到浓时情转薄。
叶棠棠叹口气,终究不像是上次逃跑时候的没心没肺,心情五味杂陈的进屋开始收拾行李,江南,其实也挺好,还有便宜舅舅遏必隆以及叶赫那拉的名头,总之有舅舅庇护,她可以毫无压力在江南生活的舒舒服服。
这么一想,叶棠棠瞬间心情愉悦起来,收拾行李,准备走人,几名小太监从门缝里见叶主子抱着圣旨进屋,然后开始收拾行李,面面相觑,一溜烟去了乾清宫,向小皇帝禀告去了。
*
且说小皇帝宣来亲信曹寅和亓贤后,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鳌拜逼迫朕定下大婚日期,就是下个月初六,朕打算大婚第二日,引鳌拜来宫里布库,假借指导布库少年摔跤为名,擒获鳌拜,然后清理他的党羽。”
亓贤心中大喜,想到阿玛惨死,如今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皇上,您放心,布库们训练许久,技艺娴熟,一定可以生擒鳌拜,还请皇上恩准,奴才一定要与鳌拜拼个你死我活。”
曹寅点头称是,“皇上,除了奴才和亓贤,还有师傅阿舒默尔根,奴才还命人按照皇上的吩咐,准备了铜网阵,一定可以将鳌拜生擒活捉。”
小皇帝点点头,乌黑的凤眸中闪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光芒,“好,君臣一心,定然可以擒获鳌拜。”
待到殿内所有人退下,亓贤神情犹豫走在最后,小皇帝知道他有话想说,淡淡道,“亓贤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殿中空无一人,玄烨斜了亓贤一眼,“你有何事?说吧。”
亓贤甩了甩袍角,跪倒在地,“皇上,奴才有句话知道不该问,还请皇上恕罪。”
“恕你无罪,说吧。”
亓贤明白皇上对棠棠的深情,只是想到刚才那句话,心里十分不舒服,垂眸问道,“皇上,您真的要迎娶鳌拜的女儿,如此一来,是不是棠棠……”
小皇帝狭长的凤眸扬了扬,笑出一抹狡黠,“你是说瓜尔佳氏?朕不会下旨,只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你可明白?”
亓贤沉默不语,他真的低估了皇帝的狗,是他忘记了,在盛京的时候,这位小皇帝就狗出了高度,狗出了新奇。
玄烨神情慢慢冷起来,凤目中闪过一丝杀气,“既然她想死在紫禁城,朕就成全她。”
瞥了一眼亓贤,让他冷不禁打了个寒颤,“若是在布库,鳌拜看到他的爱女成为彘人,会不会伤心欲绝,丧失斗志?”
亓贤身体哆嗦一下,想到鳌拜对阿玛和自己满门赶尽杀绝,唇畔掠过一抹残忍,“皇上英明,奴才明白。”
玄烨笑了笑,“你与曹寅是朕最信任的心腹,朕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你下去吧,朕要去慈宁宫探望祖母。”
“是,皇上。”
此时的慈宁宫,太皇太后身边陪着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和苏麻喇姑,听到孙儿来了,太皇太后脸笑成一朵菊花,皇太后虽然面色依旧平淡,眸中却是慈爱满满,“来人,将哀家新做的点心都拿来,还有熬煮好的甜汤。”
太皇太后对着苏麻喇姑笑道,“你看看,要说最疼爱玄烨的,还是淑娟啊。”
皇太后抿唇一笑,这是实话,她孤身一人从科尔沁来到京城,如今还是孑然一身,除了这个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她一无所有。
玄烨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行礼,“玄烨见过皇祖母,见过皇额娘。苏麻姑姑也在?”
皇太后从炕上下来,搀扶着小皇帝起身,“快起来。”而后亲手盛了一碗甜汤,递给小皇帝,“先喝碗燕窝羹,在慢慢说。”
玄烨笑着喝完燕窝羹,“谢皇额娘,儿子有话要对皇祖母和皇额娘说。”
太皇太后笑着屏退四周所有人,只留苏麻喇姑,“说吧,何事,这么神神秘秘,莫不是又是关于棠棠那个小丫头?”
皇太后脸色一变,忙掩饰住,低下头取一块点心递给玄烨,“尝尝看海棠糕。”
玄烨并未注意,笑着接过海棠糕,“谢皇额娘,皇祖母,您说到哪里去了,孙儿是有别的事情和您说。”
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太皇太后神情凝重起来,良久缓缓颔首,“玄烨,好孙儿,你是太宗文皇帝的好孙儿,你记住,爱新觉罗家族是这大清之主,天佑之子,鳌拜不过是区区奴才,你一定可以擒获他,和他的党羽。”
玄烨用力点头,“皇祖母和皇额娘放心,孙儿已经计划周密,一定可以成功。”
他想了想道,“孙儿还有一事求皇祖母成全。”
太皇太后见自家孙儿俊颜上春意漪澜,还有不明白,太皇太后也是狗的很,立刻清楚小皇帝的意图,自己的孙儿就是聪明,将鳌拜玩弄于股掌之上,笑着道。
“你可是不愿意下旨大婚,想让你的老祖母豁出去脸,下一道懿旨,等到鳌拜被擒获,哀家再帮你撤回懿旨,让你那个丫头名正言顺的成为你的皇后?”
玄烨抿唇轻笑起来,上前抱住太皇太后的胳膊,语气带了点撒娇,“祖母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