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头,但却清晰的感受到了它包容温和的眸光一直定格在她身上,“你想知道的,会有人告诉你的。”
她轻笑,“我等待着。”
“时间一切,爱有天意、恨有绝期,皆有重逢之时,”她头也不回的离去,轻声说道,“我相信,世间一切想念,终会有人执起,走到生命尽头时——死亡,不会是这条路的终点。”
许家人一代又一代所坚守的东西,还是被她一肩抗下。
她隐约感觉到了,这就是她的宿命。
她直直走出了城,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滔天海浪,突然感觉到面上落下一点点凉意。
抬头一看,原来下雨了。
“哈,B级任务,怒海收藏家……耶和,”她轻声呢喃,“会有如此简单的B级任务吗,为何我偏偏在孙原文那里发现了你的笔记——”
“会是你吗,小叔?”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若是你设的局,一切便合理了。”
小叔许祁,是许家往上十代,唯一深究奇门遁甲的人。
说起上一代的故事也是缘分,许祁从小就表现出了超高的卜算天赋,许知音的爷爷是个耿直的老学究,不懂奇门遁甲中的弯弯绕绕,最终忍痛将年幼的许祁送去郑家求学,给神算娘子郑相茵当了关门大弟子。
郑相茵就是许知音的姥姥,也是郑家家主郑三娘。
三娘有一貌美女儿,在世家中鼎鼎有名的京都第一美人郑月霜,一直对许祁很照顾,两家一来二去,她反而看上了许祁的亲哥哥许邪(ye),便这样喜结连理。
这门亲事本就是许家高攀,祖上的交情没甚好谈的,郑家可是京都赫赫有名的四大世家之一,嫡女风光下嫁,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听说当年姥姥内心里不满意这门亲事,上门给爷爷一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气得爷爷关起门给她爹狠狠打了一顿,打折了一条腿。
然而,这是爷爷版本。
小叔许祁偷偷给年幼的她讲过这件事——当时她爹在机关术上的造诣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特意准备了一条假腿,等的就是这一天,伴随着咔嚓一声,给爷俩的父子情打出了一层阴霾。
总之就是她奶奶追着他爷爷打出了八条街,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了,至今还是老一辈的资谈呢。
他爹“凄惨”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完了婚事也成了。
悲催的是,可怜的爷爷明明知道真相,然而怎么解释奶奶都不听。
总之,神算娘子郑相茵的首席大弟子不是开玩笑的,小叔许祁在奇门遁甲上的造诣连鬼神都要惊叹,他常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奇门遁甲之术,精髓便在‘谋天’二字。”
他会让一切布局,都犹如天运,似天命所归,算出一切自然运行的轨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不过,是错觉吗?
此次怒海之行,一切都太过顺利……反而有些奇怪。
小叔许祁是个外表冷淡,但内心深处十分恶趣味的人。
简单来说,有点假斯文,真闷骚。
用小叔的话来说,她爹就是个表面冷淡,实则毒舌、龟毛还恶毒心脏的黑心莲,单单从气质来看,他们许家人还真是有点一脉单传的……
咳咳,总之,小叔许祁私底下是个挺恶劣的人。
别提了,八大胡同,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许家兄弟是一对混世魔王,一个面容冷淡俊美可恨长了一张嘴,整个人欠不登,一个面容清俊转脸就能吓哭熊孩儿,整个人没正形。
从小到大,那是挨左邻右舍最毒的打,吃小孩帮里最豪华的餐。
许祁被送去郑家的时候,那鞭炮放的啊,一天一夜没断,天天有人登门拜访问许邪啥时候也走。
邻居家的奶奶曾经语重心长的拉着许知音的手,说:娃啊,你爷爷不容易啊,他30岁就秃头了啊。
许知音从小到大之所以这么被长辈喜欢,真的是因为她太能装……啊呸,太乖巧了QAQ!
简单来说,以小叔的性格……他大概率是先给她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之豪华套餐,让她感受一下来自怒海的毒打,然后摸爬滚打一顿磋磨之后,历尽千辛万苦取得正果……
别看她是他十多年没见的病弱侄女,这厮真的会这么干!!!!
呵呵,许祁的恶劣惊天动地,就是郑四叔在这,也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个三天三夜。
难不成……多年不见,小叔改性了?
果真吗,许知音怎么不信呢!
只要多想想她小叔的那些事迹,她就会一直接受这人失踪于诡咒岛……凡是被他玩过的人,那真的是,完全懂许知音现在的心情。
他能转性?她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难不成,是小叔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做,那人不忍心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承受那么多挫折,给小叔的计划简化了?
她压下心底的疑惑。
虽然有时恨不得小叔没长那个全是恶趣味的脑子,但能收到亲人的消息还是让许知音感到由衷的喜悦。
“他对你很重要么。”
劫看着她记忆里那个面容清隽秀美,却不失英气的男人——
他眉目带着冷淡的色彩,神情上与许知音沉思时的神态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冷淡,像是一抹很苍白也无力的颜色,刻在她的眉眼之中,却有泠泠的冷雪色彩,病态冷清的同时,偏偏带着一丝艳。
“嗯当然,”她伸出手去接雨,“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因为血缘?”
“血缘产生羁绊,羁绊可以编织这世上的一切东西,它会是温柔的网,也能成为依靠的墙,更能当兵不刃血之剑。”
“你有亲人吗?”她问。
“不曾存在。”
神没有弱点。
它不需要温柔,不需要依靠,更不需要剑。
雨越下越大,给许知音的眉目挂上了一层水珠,她轻笑一声,“你很快就有了。”
“嗯?”
“我创造了你的心,不叫我一声爹吗?”
劫沉默。
雨中,许知音打了一个寒颤,暗骂一声,早知道就不出来走了,谁知道雨说下就下。
她缓慢转身,突然一惊——
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三米高的庞大身体在雨中安静的站着……她说怎么下那么大雨,原来所有水都从它身上斜着滑落浇她身上了!
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干嘛,吓死人了知道吗,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就吓人啊!”
劫血红色的眸子动了动,背后遮天蔽日般的骨翼缓缓的张开,它伸出爪子捞起仰头看她的许知音,翅膀一震,一人一怪像是离弦之箭,猛地飞上天空,两方冲撞,雨滴不断的落在许知音身上,让她一瞬间就湿/透了。
劫带着她肆无忌惮的在天空中飞翔,不知飞了多高多远,头顶是渐渐暗下来的昏黄天色,脚下是深蓝无底的惊涛骇浪,夕阳在远方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给他们渡上了最后一层余晖。
许知音惊怒的盯着它,“你做什么!”
她的腰太细了,还没有它现在的手臂粗,捏得太重了她又会在脑海中疯狂喊疼,太轻了她又害怕掉下去,最后劫只能两只胳膊环着她,以至于他们现在贴的太紧了。
浑身湿透,又被它这样抱着,捧着,不仅有些过于羞耻。
“带你来……玩。”
它迟疑的说道。
“什么……你有……”病吧!
许知音还没说完,蓦然听到它压低脑袋,对她轻声说,“坐过山车的时候,你很想玩。”
她一愣,“啊?”
“你想,要是可以经常坐过山车就好了。”
许知音呆呆的看着它,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什,什么啊,我根本就不想玩过山车!”
然而心底却有个声音大声喊——
不是的!
许知音从小体弱多病,小时候更是动不动就要进医院,她最想去的就是游乐园了。
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有一次春游,说要去游乐园一日游,必须家长随行,那时的许知音一直都好期待啊,好想去啊。
她左盼右盼,然而小叔不在京都,爷爷不愿意陪她去,说游乐场没什么好玩的,还让她也不要去。
但她还是偷偷去了。
她一个人去了。
看到同学和爸爸妈妈坐上小火车,不刺激也不好玩,但却每个人都可以去坐,只有她……
她只能因为没有家长陪同,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默默地看着……等着……
那时候她就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就好了。
年幼的她,好想向神明许愿:
我想要一个人。
他可以不用是我的爸爸妈妈,只是,我好想有人陪我坐一次过山车啊。
“吾很抱歉,现在才听到你的祈愿。”
她的神明如是说道。
许知音红了眼眶,不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偏头说道,“我已经不喜欢坐过山车了。”
劫闷闷的说,“吾喜欢。”
许知音噗嗤一声笑了,已经没有泪意了,但眼眶挂着的泪却一下子从眼角滑落,她挣扎着解放双手,狠狠擦了一把。
手劲有点大,脸都红了。
她还胆大妄为的伸手去捏它的脸,捏成各种形状,笑得前仰后合。
劫的眼睛都要皱到一起去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制止她。
看她终于露出了笑容,笑得这么开心,它的全部神性似乎都在为此沸腾,愉悦的颤抖不止。
它古怪的盯着她,好像是在打量什么新奇的事物,目光闪烁,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会感冒。”
“没事,”许知音满不在乎的说,“怒海任务就要结束了,回去养一下就好了。”
听她这话,劫的一双血眸皱的更紧了,见它这样,许知音就知道这厮肯定是在琢磨什么,不由好奇的问,“怎么了,我会感冒,然后呢?”
她还寻思呢,这邪神不是从不会“关心”别人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它目光越发闪烁,其中布满了殷切,锯齿般的牙齿缓缓张开,有些尖细的舌头上与往常完全不同,上面布满了暗金色的花纹——
草,是它的神源!
它左脸写着“亲吾!”
右脸写着“包治百病!”
什么意思不要太明显!
许知音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她一边笑,一边凶狠的掐它的脸,“你!你他妈给我老实交代,你在我身后站那么长时间,是不是一直在计划这事呢!啊?你行啊你!还会算计我了!”
劫目光依旧闪烁,最终败给了自己的规则,微不可查的应,“……哦。”
“哦什么哦,你说,是想带我做过山车,还是想让我发烧!”
劫反驳,“吾没想让你发烧。”
“狡辩!”许知音冷笑,“呵呵,狗邪神,你就是想让我发烧!”
劫是很想狡辩,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无理取闹。”
“无理,我无理取闹?你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盼着我发烧难受,然后好算计我亲你!”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刚刚劫默默地站在许知音身后,确实想的是等她发烧了然后它就可以……嗯,结果许知音突然回身,打了个劫措手不及,它干脆就带她飞了一圈……
不过,带她坐过山车也是它早就想过的啊。
劫开始想哪里不对劲:“吾……”
但见许知音笑得满脸通红、微微喘/息,又觉得神性一阵躁动,打断了它所有的思路。
最后就只能默默地盯着她了。
许知音瞪它,它就轻轻去舔她红扑扑的脸,不一会就去舔她的耳朵,想要故技重施,许知音果真承受不住这样撩拨,想到它现在的形象,想到现在又是青天白日之下,更是刺激的心跳飞快。
劫没有变人形,她偏头去吻它的舌尖,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因为吻/得太深被许知音挣扎着制止了。
她将头埋在它的肩膀上轻声对它说,“你知道,亲吻是只有情侣才会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