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吟吟屈膝褔了福,道:“蓝大人,我就不打扰您钓鱼了。”
说罢,宋甜转身离开了。
蓝冠之忙道:“不打扰不打扰!”
宋甜却似没听见一般,径直往前去了。
这时琴剑和蓝冠之的小厮蓝六一起走了过来。
蓝六手里提着水桶:“二公子,我把水桶提来了,您钓几条鱼了?”
琴剑则看着宋甜的背影,口中问道:“蓝大人,方才和您说话的瞧着像是宋女官?”
蓝冠之正在换鱼饵,口中道:“可不就是宋女官。我瞧她似乎长高了一些。”
也比先前更好看了。
以前看着就是可爱美丽的妹妹,如今总算有点少女应有的风韵了。
琴剑掇了张小凳子在一边坐了下来,似不在意地继续问:“宋女官和您聊什么呢?我看她并不是爱搭话的人呀!”
蓝冠之瞟了琴剑一眼,道:“没聊什么。就是问她明日做什么,她说她要回家探望家人。”
琴剑又搭讪了几句,这才施施然离开了。
松风堂内的小演武场上正热闹非凡。
赵臻也不嫌热,正带着几个从宛州各卫挑选出来的年轻侍卫在习练骑射。
一边大遮阳伞下,棋书正坐在那里,旁边杨木八仙桌上放着凉茶杯盏手巾之类。
琴剑走了过去,和棋书一起看了一会儿,见赵臻射完了箭筒的箭,骑着马过来了,忙道:“王爷,天气这么热,您来喝杯茶吧!”
赵臻从马上下来,自有侍卫接了马缰绳,牵走了马。
琴剑把茶盏奉上。
赵臻喝茶,琴剑便在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刚才路上遇到宋女官了,她好像是回兰亭苑了。”
闻言赵臻顿了顿,抬头往东南边隔着一道墙的摘星楼看了一眼。
摘星楼三楼的窗子和平时下午一样,双扉紧闭。
他虽然每日下午都在演武场活动,不过宋甜一直呆在藏书楼,这段时间倒是从未见过面。
琴剑自是看到了赵臻的动作,继续道:“明日休沐,听蓝大人说,宋女官要回家探亲。”
赵臻扬眉道:“蓝冠之怎么知道宋女官要回家探亲?”
琴剑忙道:“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远远看见宋女官提着提盒,在湖边和蓝大人说话,待小的过去,宋女官已经往兰亭苑那边走去了。”
赵臻慢慢把一盏茶全喝了,把空茶盏递给琴剑,看向还在习练骑射的侍卫们,吩咐棋书:“今日的骑射习练就到此为止,你去传我的话,让他们先回去,喝茶吃果子歇半个时辰,然后换了水靠,去万碧湖那边习练水性去。”
琴剑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赵臻在一楼冲了澡,换上夏日穿的青纱道袍凉鞋净袜,径直往楼上去了。
宋甜回到摘星楼,正在紫荆的服侍下用薄荷香胰子净手洗脸,忽然听到窗子那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便匆忙洗了脸,吩咐紫荆:“你把这些拿下去就不用上来了,我歇一会儿再走。”
紫荆离开之后,宋甜这才拔开窗闩,打开了窗子。
她一打开窗子,对面松涛楼三楼虚掩的窗子也打开了,一个清俊少年出现在窗内,微湿的长发用白玉簪绾着,目若明星,肌肤似雪,唇似涂丹,身上穿着青纱道袍,瞧着颇为清爽,正是赵臻。
宋甜盯着看了又看,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太阳底下晒了?”
赵臻的肌肤甚是白皙,不过一进入夏天,他略在太阳底下晒两次,就会渐渐黑起来。
奇怪的是,他每次晒过太阳出了汗,肌肤都会白得晶莹,然后第二天再看,就发现他的脸变黑了。
不过他黑得快,白得也快,捂个几日不见太阳,脸就会渐渐白回来。
赵臻不太在意自己这张脸,“嗯”了一声,道:“是不是我变黑了?变黑也没什么,男人黑一点好看。”
宋甜:“……我觉得你白一些好看。”
赵臻笑了。
他笑起来极好看,凤眼眯着,圆润的鼻头皱皱的,似春风拂过,似碧水荡漾:“我又不是小白脸!”
看着宋甜洁净清爽的脸,赵臻又道:“对了,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宋甜沉溺在他的笑容里,一时有些失神,闻言忙道:“是呀!”
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赵臻耐心解释道:“你每日都在藏书楼那边,白日根本不回这里,今日突然回来,可不就是找我有事?”
宋甜不禁也笑了,道:“我给你做了几双鞋袜,不过怎么给你呀?”
东西太多了,又是白日,若是扔过去,动静太大了。
赵臻说了声“我有法子”,便从窗口消失了。
片刻后,赵臻拿了一根小厮用来挂灯笼的竹竿过来了。
他把竹竿放平,往宋甜这边的窗口探了过来。
宋甜没想到赵臻所谓的“我有法子”竟是指这个,觉得甚是有趣,把提盒拿起,挂在竹竿上,然后抬起竹竿,提盒就自己滑了过去。
赵臻取下提盒,收了竹竿,知道该走了,却依旧恋恋不舍,想了想,道:“你今晚要回家么?”
宋甜“嗯”了一声,道:“要出发去京城了,我回去安排一下。”
赵臻沉吟着道:“那我明日去你家看看去。”
宋甜惊讶:“你……怎么去?豫王驾临宋府,这件事可是会轰动宛州城的。”
赵臻抬眼看她,凤眼流光溢彩,分明是有了有趣的念头:“你明日上午在家等着就是。”
宋甜知道他主意多,便笑着道:“我住在深宅之内,我倒是要看看,你明日如何能见到我。”
两人说完话,宋甜关上窗子,又回藏书楼去了。
一直到了天黑透,宋甜这才带着紫荆,乘了王府的马车,往卧龙街去了。
马车停在了宋府二门外。
才十二岁的小厮宋柏守着大门,原本负责守门的小厮宋榆并不在门口。
宋甜也不让宋柏去通禀:“就你一个人,你还是看着大门吧!”
她扶了紫荆下了马车,径直进了二门,见凌霄花棚下挂着灯笼,一个婆子正在凌霄花棚下纳凉,便叫过来吩咐道:“你去寻二娘,就说我往三娘那里去了。”
二娘最聪明不过,一定知道她的用意。
婆子答应了一声,往兰苑寻二娘张兰溪去了。
宋甜带了紫荆,也不打灯笼,继续往西偏院方向走去。
张兰溪卸妆罢,正要解衣上床歇息,得了消息,心里却道:大姑娘为何回来得这般急,也不预先让人通禀一声?
婆子又道:“二娘,大姑娘带了紫荆,往西偏院去了。”
张兰溪点了点头,也不再妆扮,让锦儿带着灯笼,快步向西偏院走去。
宋甜到了西偏院的角门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西偏院里隐隐传来男女笑声。
宋甜抬手从发髻上拔下银簪子,从门缝里探进去,轻轻拨弄着门闩,只听“咣当”一声,门闩落了下来。
她轻轻推开角门,带着紫荆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葡萄架四周挂着月白薄纱,葡萄架下摆着睡榻,旁边石桌上放着盏水晶灯,影影绰绰如仙境一般。
魏霜儿正在睡榻上与宋榆痴缠,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竟不能动弹了。
宋榆浑身打颤,也僵在了那里。
宋甜掀开薄纱走了进来,笑吟吟扯了薄被,把魏霜儿和宋榆遮上,这才道:“三娘好兴致!”
她从荷包里掏出两个褐色小药丸:“三娘先服下这丸药,咱们再说话。”
魏霜儿反应了过来:“我若是不服呢?”
宋甜幽幽道:“二娘正在赶来,应该到角门外了吧?若是三娘乖乖服下,我倒是可以去拦住二娘。”
魏霜儿心知若是张兰溪来了,此事便要闹大,自己在宋府的处境就尴尬起来,当下道:“给我吧!”
她含在舌下先不咽就是。
宋甜却不信她,直接把药丸塞进了魏霜儿口中,又端起一边盛酒的银壶,对准魏霜儿直接灌了下去。
魏霜儿猝不及防,差点被呛住,那粒药丸就被酒液给冲了下去。
宋甜笑容灿烂,声音低低:“我的三娘,我家可是祖传的招牌‘毒药宋’,这药你服下去,今夜就会泻肚,以后每月十五,你寻我要解药就是。”
说罢,她不再理会魏霜儿和宋榆,带着紫荆扬长而去。
魏霜儿恨恨坐在那里,见宋榆犹在颤抖,抬脚就把宋榆踹了下去:“没用的东西!”
宋榆光身子落在砖地上,顾不得疼,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宋甜在角门外截住了张兰溪,笑容可爱:“二娘,我看罢三娘了,正要去看二娘呢,您正好陪我用些宵夜。”
她说着话,挽着张兰溪的胳膊,带着张兰溪离开了。
第34章 前世真相渐渐显现 他可真……
张兰溪发现宋甜自从做了豫王府的女官, 变得与先前不同了。
以前的宋甜沉默安静,虽然生得好看,却不声不响, 不争不抢,如一枝朱砂梅静静地在墙角开放。
如今的宋甜话虽还不多,却爱笑了, 而且说话做事很有主见。
譬如现在,张兰溪明明心里很想去西偏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却不由自主被宋甜有说有笑给带走了。
到了兰苑,张兰溪招待宋甜在明间喝茶。
夜已经深了, 锦儿也不叫醒小丫鬟绮儿,自己张罗了几样果碟送了上来, 又奉上了宋甜爱用的清茶。
张兰溪起身, 把一碟雪白的酥油鲍螺送到了宋甜面前,道:“这是我亲手拣的, 统共没做几个,你尝尝吧!”
宋甜笑盈盈道:“我得先用香胰子净手。”
她的指头捏过毒药丸子,得好好洗洗。
细细洗罢手, 宋甜拈了一个酥油鲍螺吃了, 只觉如甘露洒心,入口而化, 甜美异常, 便又吃了一个。
张兰溪又奉上清茶:“咱家人都爱用果仁泡茶, 只你爱用清茶, 这是我兄弟从渝州带回来的蒙顶甘露,你尝尝。”
她兄弟张颂行走豫州、楚州和渝州做行商,常常带些当地特产回来。
这上好的蒙顶甘露, 是前几日她兄弟从渝州回来,给她带的渝州特产,张兰溪很是珍爱,收了起来,极少拿出来请人品尝。
宋甜端起茶盏尝了一口,茶味甚好。
她觉得触感似乎与普通茶盏不同,就着一边的白纱罩灯去看,发现是上好的哥窑冰裂纹茶盏,心中颇为感慨。
前世的她,哪里吃到过张兰溪亲手拣的酥油鲍螺,尝过张兰溪珍藏的蒙顶甘露,用过张兰溪收藏的哥窑冰裂纹茶盏?
不过时移世易罢了。
先前沉默软弱,任人欺凌的她,只能永远埋葬在过去了,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她一定得强大起来。
饮罢茶,宋甜起身告辞,带着紫荆离开了。
张兰溪一直把宋甜送到了兰苑的角门外,目送宋甜和打着灯笼的紫荆消失在花木深处,这才转身回去。
锦儿服侍张兰溪重新梳洗,口中道:“二娘,大姑娘嘴巴可真紧,咱们白赔了好茶好点心,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张兰溪用手巾拭去脸上的水,低声道:“咱们这府里没有秘密,等明日再打听吧!”
东偏院金姥姥见宋甜回来,欢喜得很,眼睛发亮,双手在围裙上直搓,围着宋甜直打转:“大姐儿,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宋甜正饿得慌:“姥姥,我好饿,你快去弄宵夜吧!”
金姥姥忙着生火做宵夜去了。
宋甜有些累,回房躺在榻上歇一会儿。
紫荆见她额角晶莹,分明是汗迹,就坐在一边给她打扇,絮絮问道:“姑娘,你给三娘吃的是什么药啊?”
宋甜阖目养神,轻声道:“是让她不能生下私生子的药。她日常与人厮混,万一生下孩儿,我可不就做了便宜姐姐,我爹做了便宜爹爹,我家的产业也后继有人了。”
按照她爹的奇葩程度,说不定会为了有男丁继承家产,冒认了魏霜儿和别人的私生子。
再说了,前世宋志远就是死在魏霜儿床上的。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魏霜儿自己是推得干干净净。
距离前世宋志远暴亡,只剩下两年时间了。
这个爹虽然各种不靠谱,却毕竟是宋甜的亲爹。
让宋甜眼睁睁看着宋志远被人暗害暴亡,她到底不忍心。
紫荆好奇地问道:“姑娘,你为何会有这种药?”
她以为姑娘一直折腾的都是一般毒药。
宋甜不由笑了:“我家祖传的方子。”
她家祖传的那本药谱里有不少方子,其中就有绝育药饵配方。
前世宋甜一直过得寂寞,就把这用在虫鼠身上的方子加以改良,从而可以让人服用。
她炼制的绝育药分男人和女人,味道还不一样,男人服用的是茶香的,女子服用的加了蜂蜜,甜甜的。
魏霜儿每服用一次解药,药性就会加强一些,连续服用一段时间,就彻底绝育了。
紫荆的声音渐渐变得辽远空旷,宋甜一头跌入了黑甜乡……
金姥姥做好宵夜送了过来。
紫荆叫醒宋甜:“姑娘,宵夜做好了。”
宋甜一脸迷茫坐了起来。
紫荆见状,用凉水浸湿手巾,一把捂在了宋甜脸上——宋甜瞬间清醒了过来。
金姥姥怕宋甜等得着急,只做了青菜鸡蛋炝锅面,配了四碟小菜,一碟她自己做的糟鲤鱼,一碟薄荷叶拌杏仁,一碟芫荽拌变蛋,另有一碟切好的咸鸭蛋。
都是宋甜自小爱吃的饭菜,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拿起筷子先夹了几片薄荷叶,吃下去整个人清醒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