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依偎在宋甜身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后,赵臻发现炕上只有自己,宋甜不知去哪里了。
不远处的书案上点着罩灯,灯光荧黄,光线很暗。
他的身上搭着锦被。
房间里温暖如春,弥漫着浅淡的薄荷香和玫瑰香交织在一起的气息。
赵臻在浴衣外穿上斗篷,起身出了上房。
月仙正在廊下暖阁坐着,见赵臻出来,忙上前行礼:“主子,姑娘这会儿正在外院正堂见铺子里的掌柜和大伙计。”
赵臻微微颔首:“在前引路。”
在外院侍候的人都是赵臻给宋甜的人,自不会阻拦赵臻。
赵臻便立在廊下看着。
厅堂里灯火通明大门洞开,宋甜坐在正中间的官帽椅上,东边和西边的圈椅上满满当当坐满了人,甚至还有加座。
赵臻立在外面数了数,发现在座掌柜和伙计总共有二十二个,其中有十位是女子。
他在外面静立了半个时辰,见厅堂里的会议将散,这才离开了。
他一直觉得宋甜娇弱稚嫩,须得自己细心照顾。
经过今夜,赵臻才发现宋甜外在娇弱稚嫩,可是她在经营生意的时候,既杀伐决断,又不乏细致。
他的宋甜,很厉害很有本事,能够独当一面,被许多人信任依赖着。
赵臻不禁微笑起来,大步流星向后院走去。
宋甜回到后面上房,见赵臻已经起来了,正在西暗间等着她,顿时又惊又喜,扑进了赵臻怀中,揽着赵臻,在他脸上啾啾啾啾亲了好几下。
腻歪了一会儿之后,宋甜从赵臻怀中挣脱,跪坐在炕上开始说正事了:“臻哥,我想了想,我还是明日一早跟我爹一起回京城吧!”
赵臻挑了挑眉。
宋甜思忖着道:“你这次回京是以宋越的身份,说不定还得放出风来,说宋越是沈总督之子沈博的化名——这样的话,我跟着你回去,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了,我作为女眷跟着你们,怕也会影响你们军队的行军速度吧?”
宋甜看着烛光中赵臻完美的侧颜:“臻哥,我不想因为我给你添麻烦。”
赵臻沉默良久,忽然道:“成亲后,京中王府你想住在哪儿?”
宋甜没想到赵臻突然转移话题,“呃”了一声,笑盈盈贴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赵臻柔软细嫩的脸颊,淘气地弹了弹,道:“自然是你住哪儿,我就跟着你住哪儿了,我可没打算跟你分开住。”
她知道皇室贵族夫妻一般都各有各的住处,男子在妻妾房里行走,妻子却要常常独守空房。
宋甜不愿这样,她就是要和赵臻在一起。
赵臻笑了起来,在宋甜唇上吻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你打算住哪里,我就让人收拾哪里做你我的居处。”
宋甜窝在赵臻怀里想了又想:“我记得你挺喜欢松风堂的,要不,咱们还住在松风堂?”
她记得赵臻恋旧,不管是京城豫王府,还是宛州豫王府,他的住处都叫松风堂,陈设格局都极为相似。
赵臻“嗯”了一声,道:“那还让秦嶂秦峻收拾,他俩了解你的喜好。”
宋甜很是欢喜:“如此甚好。”
她有什么需要和想法,也可以直接和秦嶂秦峻说。
宋甜压在赵臻身上撒娇:“臻哥,我喜欢洛阳牡丹,你得在松风堂后面给我开辟出一片牡丹园。”
赵臻被她压得心猿意马,含糊地应了一声。
……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絮絮说着话,一直到拂晓时分,这才意识到分别的时刻到了。
宋甜起身,拿了一个锦匣递给了赵臻:“臻哥,等我离开后再打开。”
她又道:“里面有一封信,里面写着辽国境内铁矿的大致方位,了解此事的人的名字。”
这件事牵涉到前世在太尉府的记忆,宋甜只能帮赵臻到这里了。
赵臻以为这是宋甜帮他打听到的,抬眼看着宋甜,凤眼里满是惊讶。
宋甜神情郑重:“臻哥,你要相信我。”
赵臻点了点头:“我信你。”
他一直都信任宋甜。
在这个世上,若是连宋甜都不能信任,他还能信谁?
大宋使团的车队在军队护卫下离开张家口堡,向西南方向而去。
宋甜的两辆马车紧随在宋志远的马车后,并不显眼。
扮作辽东镇总兵宋越的赵臻带领众人立在城墙上,目送车队逶迤而去,渐渐消失在丘陵山林之间。
他心里空落落的,回到营帐打开了宋甜留下的锦匣——锦匣里除了一封封好的信,便是厚厚一摞银票了。
赵臻:“……”
第79章 回到京城巧遇侧妃 “是韩……
大安的京城位于北方, 刚进入腊月,城中就刮起了北风。
飞沙走石肆虐了整整一天之后,傍晚时分, 灰暗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
雪花飞舞中,前往北境与辽国谈判的使团终于自北城门进入京城。
宋甜的马车在距离京城还有二十里的地方与使团车队分开,绕到东城门进了京城, 径直往城南柳条街去了。
腊月的柳条街,不再像春夏时分那样柳条轻拂绿意盎然, 雪花飞舞在光秃秃的柳条上,平添了几分萧条之意。
马车在宋宅大门外停了下来, 守门的正是从宛州带来的小厮宋槐和宋柏。
宋槐和宋柏自是认识赶车的秦嶂秦峻,忙打开大门, 让马车驶入大门。
宋柏帮着搬取行李, 宋槐自去内院通禀。
宋甜正扶着紫荆的手下车,却见一个瘦小精干的老婆子急急走了过来:“大姑娘回来了!”
原来是宋志远的奶娘田妈妈。
宋甜笑盈盈扶住了正要行礼的田妈妈:“嬷嬷, 我可不敢受您的礼,我爹会骂我的。”
田妈妈正要说话,却听到仪门内一阵脚步声传来, 当下转身看去, 口中道:“大姐儿,应是太太过来了!”
雍容华贵的张兰溪扶着锦儿走了出来, 含笑道:“大姐儿回来了!”
宋甜见张兰溪气色甚好, 当下上前行礼:“给太太请安。”
张兰溪不待宋甜福身下去便把她搀扶住了:“外面冷, 咱们回上房明间说话。”
锦儿上前半步, 笑嘻嘻屈膝行礼:“给大姑娘请安。”
宋甜看向锦儿,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已是妇人打扮, 猜到锦儿应是被收房了,便笑着道:“快起来吧,以后我可得叫你锦姨娘了!”
锦儿其实早就被她爹收用过了,收房做姨娘也是应该的。
锦儿闻言有些羞涩,红着脸道:“大姑娘,您叫我‘锦姑娘’就行了。”
按照规矩,丫鬟出身的姨娘,一般不能称姨娘的,譬如锦儿,就被府里人成为“锦姑娘”,显得比姨娘又矮了一级。
宋甜却是知道锦儿是张兰溪的心腹,瞧了瞧张兰溪,见她殷切地看着自己,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笑吟吟道:“叫锦姑娘不好听,就叫锦姨娘吧,等我爹回来,我和他说。”
她爹风流归风流,却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坚持,其中有一条就是轻易不抬姨娘,外面相好那么多,家里通房丫鬟也不少,却硬生生都没抬姨娘,仿佛做他的姨娘是兼荣耀难得的事情似的。
锦儿大喜:“谢谢大姑娘!”
张兰溪心中也是欢喜,吩咐在一边笑吟吟只是看宋甜的田妈妈:“田妈妈,今晚给大姐儿办的接风宴,可就要看您老了!”
田妈妈闻言,忙道:“我这就去厨房安排去!”
见田妈妈风风火火走了,张兰溪一边陪着宋甜往里走,一边问道:“老爷如今行到哪里了?何时能回家?”
宋甜看着飞舞的雪花,轻轻道:“爹爹随着使团入宫了,今晚极有可能不回家了。”
张兰溪叹息道:“你爹这一趟真是辛苦了。”
她悄悄问宋甜:“你爹这次出门这么久,有没有添新人?”
宋甜抿着嘴只是笑。
她爹一向自喻为肉身布施专门慰藉世间怨女的男菩萨,这一路回京,怎么少得了桃花运?
单是宋甜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了。
不过这些是不能跟太太说的。
进了上房明间,宋甜宽了外面大衣服坐下,又在丫鬟服侍下用香胰子净了手。
锦姨娘奉上了福橘果仁泡茶。
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福橘果仁泡茶,宋甜这才微笑道:“太太,我一路看着我爹,不许他再纳妾进门,您怎么谢我?”
张兰溪一听就懂了——宋志远风流归风流,倒是没给府里增添新人口——顿时笑了起来,吩咐丫鬟绮儿:“把我给大姑娘做的绣鞋拿出来。”
将近两年没见,绮儿已经长成清丽的少女了。
她脆生生答应了一声,掀开门帘进了西暗间炕房,很快就捧着一个匣子出来了。
锦姨娘在一边侍候,这时就上前接了过来,打开匣子给宋甜看:“大姐儿,这是太太亲手给您做的两双絮了清水绵的绣鞋,您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
宋甜看了看,发现一双大红遍地金高底鞋,一双宝蓝缎面平底鞋,都絮了清水绵,正适合现在穿。
她笑着道:“我这两年个子长高了,脚也长大了些。”
在锦姨娘和绮儿的服侍下,宋甜把这两双绣鞋都试了试,发现合脚不说,穿上极为柔软暖和,心中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在张家口堡时,她也和当地女子一样穿鹿皮靴——从荒寒的北境回到京城这绮罗丛中,她还得慢慢适应。
月仙带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见宋甜。
那小丫鬟生得面若芙蓉,身段婀娜,甚是美貌。
宋甜凝神细看了一番,惊讶道:“这是……绣姐儿?”
绣姐儿抿嘴笑了:“是我呀,姑娘!”
宋甜忍不住笑了:“两年不见,你这小丫头怎么长这么好看了?”
绣姐儿有些羞涩,又有些开心:“我这是随了姑娘呀!”
宋甜不由笑了起来,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张兰溪进京的时候,把东偏院宋甜的人——金姥姥、钱兴媳妇和绣姐全都带进京城了,如今就安排在后园门口的一排房子里。
这个人情宋甜领下了。
她认真地谢了张兰溪:“太太,谢谢您。”
张兰溪看着宋甜,温声道:“大姐儿,你帮了我许多忙,我都知道,都记在了心里。”
两人都是聪明人,心里明白就是,不再多说。
月仙是来送宋甜给张兰溪带的礼物的。
得知锦儿成了姨娘,她顺手也给锦儿准备了一份。
宋甜给张兰溪的礼物是上好的雪狐皮子,够她做件皮袄了。
给锦儿的则是灰鼠皮子,够她做个坎肩。
不一时摆上酒菜,张兰溪坐在主位,宋甜坐在客位,锦姨娘和田妈妈打横作陪,四人欢饮说话,一直吃到了亥时,这才各自散了。
绣姐儿打着灯笼,宋甜扶着月仙往后面园子走,却见大雪纷飞,外面已是白色世界,红灯笼映着白雪,别有一种清冷意趣。
钱兴媳妇和金姥姥正在园子门房里烤火说话,听到脚步声,忙出来迎接——原来金姥姥下厨做了几样宋甜爱吃的菜肴,热了宋甜爱喝的薄荷酒,只等着宋甜回来。
宋甜原本已经有了酒意,却不愿拒绝金姥姥的拳拳之心,便又陪着她们吃了顿酒,直吃得酩酊大醉,交代月仙给众人分发礼物,便扶着紫荆上楼歇息了。
等宋甜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时分了。
紫荆把锦帐挂起,拔步床内一下子亮了起来。
宋甜有些不适应,拉高锦被遮住了眼睛。
紫荆捧着一盏温开水过来:“姑娘,起来喝口温开水就清醒了。”
宋甜闭着眼睛把一盏温开水喝完,果真清醒了。
紫荆和月仙一起服侍宋甜起身,绣姐儿则负责来回运送热水——她瞧着娇弱婀娜,力气却大,端起一大盆热水轻轻松松。
外面雪已经停了,白雪映着糊着窗纸的窗子,屋子里也甚是亮堂。
宋甜洗漱罢,坐在妆台前梳妆。
绣姐儿进来禀报:“大姑娘,太太派了绮儿姐姐过来,说老爷随着黄太尉去温泉行宫觐见陛下了。老爷命宋梧回来传信,说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让京中各铺子的掌柜来家里见您。”
宋甜想了想,吩咐绣姐儿:“你去和宋梧说,先不必让掌柜们来看我。”
她打算把自家这些铺子一个个转一遍,看看具体的情形。
绣姐答了声“是”,自去传话了。
宋甜梳妆罢下了楼,披着大红锦缎斗篷,穿上张兰溪送她的那双大红遍地金高底鞋,踩着雪去了前面上房。
张兰溪正等着宋甜一起用饭。
她招呼宋甜进来,然后道:“你爹捎信让各铺子掌柜把账目都送了过来,让你先看一遍。这些账本箱子如今都在外书房里锁着,待会儿我让人送到后面去?”
宋甜忙道:“那就麻烦太太了。”
她打算晚上再看账。
张兰溪笑着道:“麻烦什么呀!”
她起身吩咐人去外书房,让人把盛着账本的箱子抬到后园小楼。
刚过未时,一辆马车驶出了柳条街宋宅,往延庆坊方向而去,驾车的小厮身穿青衣,戴着毡帽,正是秦嶂。
京城的街道皆是青砖铺就,道上雪已经被清扫过了,却依旧有些滑。
秦嶂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马车,口中还隔着车壁和宋甜说话:“……主子说了,要用松风堂做新房,还要在松风堂后面园子给您修建一个牡丹花圃和一个暖房,秦峻回去忙这件事了。姑娘您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我们兄弟,我和秦峻都一定帮您完成。”
宋甜想了想,道:“我觉得你俩在张家口堡给我修的浴间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