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的沉默后,他声音不动声色地缓了一截,“上来,我有事跟你说。”
然而,气头上的夏时初并不买账。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中天的事呢?”盛怀扬反问。
夏时初怔了下,硬撑着骨气道,“也没什么好说,这个项目我不做。”
盛怀扬单手握着方向盘,脸上宽容之色敛了下去,舌头极慢地舔着后槽牙,无言良久后,悠悠地开口,“可以,明天四部就并到一部。”
“凭什么?”
“凭心情。”
夏时初惊得张大嘴,不敢相信如此蛮不讲理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还说得那么坦坦荡荡。
“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你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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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谭丫丫用手指压着面膜纸,含糊不清地问。
后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呗!
夏时初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他拿职权压我,我能咋办?”
谭丫丫:“揍他呀,怕啥?他还能还手不成?”
对哦,再怎么情份消逝,他也不至于会跟个女人动手。
哎呀,早知如此真该揍他一顿,再不济踹他一脚也行,总比憋死自己好。
她越想越后悔,用力嚼着苹果,恨不得穿越回去补上那顿暴揍。
“啊!”
“咋啦?”谭丫丫问。
夏时初捂着嘴,“咬舌头了!”
她抽了张餐巾纸掖了一下被咬到的地方,一团殷红,果然出血了。
屏幕那边的谭丫丫毫无同情心地狂笑出声,抖得脸上的面膜都掉下来。
“你说你,揍人怂,咬自己倒是不含糊。”
夏时初痛得不行,恼火地将纸巾和吃剩的苹果全扔进垃圾桶。
“怂就怂吧,反正在他面前你就没硬气过。”谭丫丫把面膜纸再一点点敷回去,“不过,中天项目你真不接?”
“接!”夏时初大着舌头,“当然接,他越不想给我做,我越要做。他舍不得给口汤,我还偏要吃肉。”
回来路上,盛怀扬告诉她,在酒店答应让她参与中天的项目是为了不拂陈航的面子,但最后给不给她做,得看她有没有本事。
“我不排斥关系户,但是我的团队不会收无用之人,你现在知难而退,主动拒绝也行,总比最后被踢出来要好。”
夏时初怔了片刻,恍悟他在暗嘲她是借着沈书周的关系,才让陈航特别照顾。
她不否认,陈航点名让她参与有沈书周的原因,但是盛怀扬因此否定她的之前的努力和专业能力,她一百个不服气。
“呵,我从入行以来,不管公司内部,还是友商都争着抢着要跟我组team,我会被踢出来?”
“说不好。”盛怀扬斜了她一眼,“在我这儿,没那么好混。”
混?
夏时初杏目圆瞪,巨大的怒火灼得她心肝脾肺肾都火辣辣的痛。
她转过头,盯着窗外,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调整好。
“盛怀扬,你等着被打脸吧!”
她撂下这句狠话后,赌气闭上眼,不再搭理他半分。
寒冬的夜,车外人迹罕至,车内一片静默。
一直到下车前,盛怀扬才叫住她,“周五前把调整好的方案交给我,如果不合格……”
“没有如果!”夏时初抢断他的话,扬起下巴,像只战斗中的小公鸡一般瞪着他,“你放心,我一定会你心服口服。”
**
谭丫丫:“我咋觉得他这是激将法呢?”
夏时初轻嗤,“管他什么法,中天这个项目,我要定了,不仅要参与,还要做保荐人,一路把它送过会。”
啪啪啪,谭丫丫一顿鼓掌。
“对,姐妹儿,就该这样。拿出你的实力piapia打他脸,等敲钟时咱让他跪着给你唱征服。”
两人畅想着着不可一世、自信骄傲的盛怀扬伴随着上市的敲钟声高唱征服的画面,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居然能想出这种解决方案,难怪会成为华尔街最年轻的ED。”谭丫丫感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哪怕没看到完整的方案,光是听时初粗略描述,她就能理解陈航为什么愿意不计前嫌,把中天IPO的重启交给GC。
某种程度上,他说得没错,夏时初要想顺利过他那关,并非易事。
“三天时间,你能弄出来方案吗?”谭丫丫问。
夏时初后仰着头,如实道,“要把他的设想变成可行操作方案,这点时间,肯定有难度。”
和他运筹已久不同,今晚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构思,内容全然陌生。光是消化、梳理里面的内在逻辑和联系,理清问题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更别提还要给出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具体操作方法,以及去调研、论证这些方法是否可行。
“需要帮忙尽管说。”
“还真有个事儿想让你帮忙。”
“你说!”
“我记得你们公司去年给一家已上市的军-工企业做过咨询,你帮忙问问看,企业一直合作的律所是哪家?我想找家熟悉军--工政策的律所。”
“可以。”谭丫丫一口答应。
两人又聊了会儿,挂了电话,夏时初先去冲了个澡,出来时发现微信里,谭丫丫发来一个律所的名称、联系人电话和微信,此外还有几篇那家企业产业链相关的付费研究报告。
她回:【谢了,我正准备让乔霏霏找】
谭丫丫:【我问之前团队拿的,他们筛选过,含金量很高,省得你们浪费时间。】
投行工作最耗时间的就是搜集、查验环节,虽然上市企业每年都有信息披露,但是仍然有很多信息和数据是无法通过公开渠道获得,这就需要一些专业机构去实地考察走访,经过专业调研后得出分析报告。
这类报告通常需要付费,不少从业者为了获取更高质量的信息,也愿意“买报告”。但是,这些报告的质量往往参差不齐,有些挂了个很亮眼的名字,内容却是滥竽充数,仍需要搜集人去检索、甄别,挖出真正有用的内容。
谭丫丫此举无疑帮她节约了不少时间。
**
第二天一大早,夏时初召集四部员工开会。
大伙儿一听有机会承做中天的项目,瞬时炸开了锅。
“中天真的愿意把IPO再交给我们?”
“他们不是把咱们告了吗?怎么还能相信咱们?”
“如果做成这个项目,那咱们四部不用解散了。”
“老大,你怎么谈下来的?”
对于这个问题,夏时初没有回答,因为昨晚盛怀扬曾交待,正式辅导协议签下来之前,对外一律保密。
也是,以中天现在的体量,想截胡的肯定不少,没吃到肚子里都不保险。
……
她敲敲桌子,示意安静。
“能不能承做,得看咱们能不能拿出满意的方案。周五交不出方案,到嘴边的鸭子照样吃不上。”
她环视一圈,瞧见下属个个正襟危坐,一脸凝重和认真,稍稍缓了一点语气,“不过,只要全力以赴,相信以我们的实力,一定能拿下这个项目。”
“对,绝不可能让鸭子飞了。”乔霏霏鼓气道,“咱们死死咬住,别说飞,谁也别想来抢一口。”
一句话点燃士气,四部虽然女生占多数,年纪也轻,可骨子里都是不服输的性格,事关部门生死存亡,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领了任务后各自飞奔回座位,陷入忙碌中,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夏时初的门:“夏总!”
夏时初从电脑里抬起头,慢半拍地看了眼来人,是老马的助手。
“小何?有事?”
“给你们送点吃的。”小何轻轻扬了扬手里的纸袋,“看你们中午全都没下去吃饭。”
夏时初抬手一看时间,竟然已经2点多了。
她起身,想招呼乔霏霏他们先去吃东西,视线透过落地玻璃往外一瞧,发现二部另外几个同事正在给乔霏霏他们分发食物。
外包装袋上是熟悉的logo,是她非常喜欢的一家面馆,口碑很好,不送外卖,想饱口福必须得自己去店里排队打包。
依小何等人与她的关系,绝对没有深厚到专程开车过去排队的地步,只可能是老马“做好人。”
“你们马总太有心了,还给我们送良一的面。”她摸过手机,想打个电话感谢老马。
放下面的小何却笑道,“我们马总哪知道良一的面,是盛总买的。”
第14章 为什么
照小何所言,他们是在楼下碰见盛怀扬的。
“盛总还有点别的事,让我们帮忙送上来。”小何夸赞道,“盛总真的超好,不仅给你们送吃的,还请所有投行部的人喝咖啡,小孙已经去订了,估计等你们吃完面就会送到。”
小何滔滔不绝地讲着盛怀扬如何大方,夏时初盯着袋子上的logo有些跑神。
昨晚刚对她一顿连打带讽,今天就大老远跑去买她最爱的面,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还是说……
面汤的香味一点点溢出来,她弯起嘴角,无声笑了。
他们奋战中天的事不被外人知,公司其他人见他们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加班干活,只当是被那五千万的业绩逼急了,纷纷表示同情。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连续奋战3天两夜后,方案已见雏形。
夏时初将已经熬了两个通宵的下属统统赶回家睡觉。
“老大,你呢,不回去吗?”乔霏霏打着哈欠问。
夏时初头也未抬,“你们先走,我把价补这个部分再看看。”
乔霏霏抬手看表,已经九点多,等她看完,不用说肯定到半夜。
“我留下陪你。”她主动说。
“不用,你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睡醒过来把专利权属的内容再仔细看看,我这儿很快就好。”
不等乔霏霏再劝,夏时初已朝她摆手,“快去,别在这儿浪费我时间。”
“那好吧,你也早点回去,咱们应该来得及。”
夏时初颔首,算是回应。
乔霏霏盯着她的头顶,叹口气,转身离开,并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房间里瞬时一片寂静,白色的日光灯下,夏时初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边堆满了各类资料。
她仔细地研读着文档里的信息,不时翻阅材料,或快速敲击键盘,“人工消减雨价格存在下调风险,但与同行业可比公司相比较,其毛利率水平仍可持续……”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全神贯注地忙着,等到把初稿发到群里时,窗外已见浅薄的曦光。
她竟然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此刻,身体才被深深的倦意和无力笼罩。
她站起身,瞬时天旋地转,两眼一黑。
她忙扶着桌子防止跌倒,缓了好半天,那阵晕眩才慢慢过去。
她赶紧灌了两口水,慢慢龟移到沙发边,和衣躺下,闭眼前,还不忘设了个闹钟。
头一挨着沙发,困意便排山倒海地袭来,将她迅速拖拽进沉睡中。
没睡多久,闹钟响了。短暂的休息后,身体恢复了一些元气。
关掉闹钟,挣扎着爬起来,靠在沙发上又醒了一会儿神,才慢腾腾地拿出洗漱包去洗手间。
简单梳洗过后,她抓着手机去楼下觅食。
冬日的清晨,天还灰蒙蒙的,寒风裹挟着冷意一阵阵朝脖子里钻。
夏时初手抄进口袋,裹紧了大衣,快步穿过大楼往地铁口走。
虽然时间尚早,地铁附近的早餐摊都已经支起来,给这寒冷的冬晨添了一些烟火的热气。
卖煎饼的老板娘一见她就笑着说,“哎呀,好久没看到你,你这是又通宵了?”
夏时初嗯了声,“来个煎饼果子。”
“还是加蛋加香肠吗?”老板娘问。
“嗯,加辣加香菜不要葱。”
“记得的。”老娘娘麻利地舀出来面糊倒在烧烫的铁板上,一手抓来一个鸡蛋在锅边敲了敲,再单手一分,鸡蛋就掉在了饼中间。
这个点,街上人迹罕至,老板娘便跟她拉家常,“好像有一年多没来了吧,我还以为你不干了。”
夏时初:“不干哪有钱买煎饼?”
老板娘把香肠翻了个面,“老公呀,你这么漂亮又能干,早点找个老公,让他养你。”
“我老公还在念高中。”她打趣道。
老板娘在这个地铁口卖煎饼已经五六年,天天跟金融街上的这群小年轻们打交道,思想和语言都前卫得很。
“现在就流行姐弟恋,找个小弟弟多少,又年轻又帅还听话。”老板娘笑着拿起刷子蘸了辣酱刷在饼上,又把香肠放进去,铲子左右一挥,大圆饼便被叠成了小方形。
“我也这么觉得。”夏时初笑着应和,顺手接过她递来的煎饼果子,扫码付了钱。
她大大咬了一口香脆的煎饼,朝老板娘挥挥手,“走了。”
老板娘笑笑,对着她身后问,“要煎饼果子吗?”
夏时初回头,一身黑色西装的盛怀扬跃入眼帘。
这还是那晚撂下狠话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已进深冬,太阳懒懒地躲在厚厚的云被下,透出稀薄的晨光。
薄光下,他们视线短暂相接,他的眼睛黑漆漆的,静而沉,黝黑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他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