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嘲地撇了下嘴,等着被判出局,却听盛怀扬不疾不徐地扔出三个字,“立项吧。”
“啊?”她呆若木鸡。
盛怀扬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不要?”
“要!”一旁的乔霏霏抢答,顺势猛地推了夏时初一把,“老大,盛总让咱们立项。”
夏时初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盛怀扬,“你确定是由我们四部立项?”
GC规定,谁承揽谁立项,这个项目说到底是由盛怀扬谈来的,她原计划是争取承做,分一杯羹,可现在,盛怀扬让四部立项,那名义上,从承揽到承做都成了四部,发行费那可全算他们的。
这么大的便宜,白送给她?没那么好的事儿吧?
盛怀扬淡淡扫了她一眼,“有问题?”
“没!没问题,马上立项。”她扬起下巴,“你可不许反悔。”
语气里竟有一丝撒娇的味道。
盛怀扬虚握的手指轻轻滞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从她脸上收回目光,“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夏时初一脸戒备。
“第一,这个项目是四部的,与我无关。”
夏时初眉头皱起来,寻思了下他的话后,“你的意思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项目是你拉来的?”
盛怀扬点头。
“为什么?”她不解。
盛怀扬扬起眼看她,“你说呢?”
“怕别人说你偏帮四部?”
“不全是。”盛怀扬身子往后靠,“刚给你们下了指标,转头又给你们项目做……”
他未说完,乔霏霏和夏时初已然明白,就是咱盛总刚立下的“威”被灭了呗,是有那么一点打脸。
懂!很懂!完全懂!
“好,我们对外一定保密。”夏时初承诺,再问,“还有呢?”
“由我组建团队。”
这一次,夏时初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试探道,“是以我四部为主力吗?”
盛怀扬也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行吗?”
她矢口就想问“为什么不行?”,可那句话却生生卡在喉咙里。客观而言,如果按照她原先的那套上市方案,四部应该没有问题,可是按现在的思路,四部那几口人,要完成这么大的项目,很有问题。
这个项目对四部,对GC,对盛怀扬,尤其对她自己分量太重,她不敢打肿脸充胖子,可她也不能抛开那帮小崽子,无论从收入、从业经历、学习成长晋升,这次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可以让他们参与吗?做辅助性工作也行。”她竭力争取,“薪酬我们部门自己负责。”
乔霏霏侧眸看向她,胸口一凛。
怎么负责?四部又不像其他部门是和公司分成项目收入,有钱发给员工,老大分明是打算把自己保代和现场负责人的奖金,拿出来分给大家。
盛怀扬自然也猜到了她的打算,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了几秒,而后缓声道,“可以。”
夏时初开心得不行,眼睛里都是笑,“谢谢!”
她的笑容粲然绚烂,如一抹明晃晃的阳光晃过他的心田。
两秒的失神后,他偏开头,从右手边拿出一个蓝色文件夹,咽了下嗓子,“这两人,下周一报道,其他组员,由你安排。”
这是,要安插两个新人进来?投行部又招新员工了?不过,如果只是两个名额,还是新人,那乔霏霏他们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夏时初笑着应好,乐呵呵地接过文件夹翻开。
“姜呈?”她脱口而出,“他不是你数竞队的师弟吗?”
话落才想起乔霏霏还在,转头一看,果然乔霏霏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她心虚地捋了一下头发,“这人履历挺好的。”
盛怀扬眼底拂过一丝促狭地笑,“嗯,数竞队出身。”
夏时初偷偷翻了个白眼,暗啐他一口,呸!这是生怕乔霏霏不怀疑吗?
“他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她硬把话题岔开。
“我助理。”
“合适。”她赶紧翻到下一张简历。
夺目便是一张两寸照,照片上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灵动和生气。
再看简历:孙思婕,港大本科,研究生哈佛商学院,毕业后在铭基任分析师,实习及任职期间曾参与过FB并购WT、新加坡……
等等,这工作经历?
夏时初抬眼望向盛怀扬,心底重重嗤了声,还真是魅力无限,到哪儿都招蜂引蝶,招得人家好好的华尔街精英不做,要回国做金融搬砖工。
不过,招就招,往她眼皮子底下塞算什么?
她没忍住奚落,“原来也是盛总的老熟人。”
“思婕是我在美国时的助手,专业能力很强,虽然只是分析师,但在业务能力上已经具备现场负责人的水平。”
思婕?呵,叫得可真亲热。
夏时初撇了下嘴,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我打算把她先编制到四部。”
“别!”夏时初抢断他的话,“我这儿庙小,供不起大菩萨。还是留给你吧,她不是给你做过助理吗,正好投行部老总标配也是两个助理,你收身边吧。”
盛怀扬眉心微微皱起,“她刚回国,对国内市场了解不够,不适合做助理。”
“怎么不合适,你不也刚回来,正好你俩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盛怀扬眉心往里拢得更深,“我只需要一个助手。”
“那就让她做别的呗。”
“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反正来我部门不合适。”
盛怀扬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你对她有敌意。”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我有什么敌意,我又不认识她。”夏时初躲开他探究的目光,眼睛偏向一旁。
“这就要问你了。”盛怀扬要笑不笑地。
夏时初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我只是担心国际大投行回来的,不习惯我们四部。”
“这点你不用操心,去四部是她自己的意思,目前四部最需要人力支援。”盛怀扬平静道。
“呵!”夏时初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冷笑,“感情我这儿是特困户,需要扶贫,那你好歹把姜呈给我,那才叫精准扶贫。”
盛怀扬好整以暇地看她,“你想要姜呈?”
“要不呢?还能要你不成?”夏时初没好气地道。
语落,才发现这话有些轻挑,连忙别开眼,耳根却没来由一点点地烫起来。
盛怀扬微微睨了一眼她粉红的耳垂,眼神低垂,没有接话。
目睹这一切的乔霏霏视线在两人身上梭了两遍,脑袋里闪过一丝精光,可惜太快了,没来得及抓住就转瞬即逝。
直到踏出盛怀扬办公室,她还在尽力回忆刚才那种怪异地感觉,有点怪,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
夏时初签下中天航科IPO的消息犹如一枚原-子-弹,不仅把GC炸出了蘑-菇-云,辐-射出的能量波,直接震动了整个北城投行界。
六年前的中天航科已被称为航天第一股,而今企业估值已经翻了近十倍,其发行规模极可能成为近年来最大的IPO。让同行更为震惊的是,中天航科董事会前脚刚通过重启IPO的计划,消息还没出会议室,就对外官宣,本次发行工作将由GC独家承保,丝毫没给其他机构反应的机会,让但凡对当年的事还有点记忆的人纷纷感慨:“活久见!”
商场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当年闹得对簿公堂,打得头破血流,如今秘密牵手,暧昧依旧。
当然,最令人惊掉下巴的是,拿下这个大项目的人居然不是GC的王牌保代洛逸飞,而是一个连董事都不是的小VP。
外界纷纷扬扬,GC内部,也是炸翻了天。
“难怪他们前些天废寝忘食的,原来是拿下这么大的项目。”
“夏总可真行,居然让中天冰释前嫌,再次跟咱们合作,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谁知道呢?哎!原先咱们还同情人家,担心他们完不成业绩被解散,现在好了,拿下这单,就算今年收入达不到五千万,公司怕也是不能让她辞职了。”
“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达不到五千万?我听马总说,六年前中天的发行费用已经是3千多万,现在的中天……”
众人脑中迅速飞过一串惊人数字,纷纷露出羡慕之色。
“四部这次赚翻了。”
“这才真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岂止三年。”
……
当四部成为全公司热议焦点时,在总裁办公室的蒋峪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目光迫人地锁着与自己面对而坐的男人,“怀扬,四部跟中天是怎么回事?”
相比他的怒色,盛怀扬显得特别沉静,“他们一直在跟进这家企业,有好几年了。”
“胡闹!”蒋峪一拍桌子,“中天跟我们闹成那样,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谁让她去谈的?有跟公司汇报过吗?谁同意了?”
“我!”盛怀扬淡淡道。
“你?”蒋峪眯起眼,“她跟你汇报过?”
盛怀扬点头,“我刚来,夏总就汇报过这件事,我还和她一起去见过陈董一次。”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盛怀扬挑了下眉,语调微扬,“大事?”
这一声不咸不淡地反问,把蒋峪噎得一时接不上话。
的确,一个二级部门的老总去谈个项目,算哪门子大事?至于大动干戈和大动肝火?
自知失言的蒋峪调整情绪,含糊道,“你刚回来,有些事不太清楚,当初双方搞得很僵,现在又合作,让人笑话。”
盛怀扬不以为然,“笑话应该没有吧,羡慕和佩服倒是不少。”
蒋峪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说不出的烦躁,最后怨怼起中天来,“他们也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怎么又跑回来找GC。”
说完,又斜了盛怀扬一眼,语气里也有不掩饰的埋怨,“你看看你,当初就不该跟她搞什么对赌,现在不是让自己骑虎难下吗?”
盛怀扬苦笑,“是呀,也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我运气差。”
蒋峪:“行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改革的事,以后再找时机处理。不过,这个项目不能让她负责。这样,你辛苦点,做总负责人,让她做现场负责人。”
“这不太好吧?这是四部承揽来的,而且他们都立项了。”
“立项规立项,我看这个项目没也没那么好做。”蒋峪顿了下,“GC不能在同一个项目上栽两次,你过去一来替他们压压阵,把把关;二来,以后你跟她那个对赌才有回旋的余地。”
蒋裕一副替他考虑的样子,“就这么定了,夏时初要是有什么意见,让她来找我。”
于是,外界迅速流传两个消息。一是官方版本,GC担心夏时初分量不够,镇不住场子,亲自派了新上任的合伙人、MD做项目总负责人,以示诚意和重视;二是民间版本,某位盛姓合伙人因怕对赌失败打脸,以权压人,横插一脚,抢了小vp的项目,企图模糊人家项目的独立性,抽掉人家的项目收入,其心可诛。
一时间,公司内外都开始同情起四部和某小VP来。
而作为知情人的乔霏霏每每面对大家投来的同情怜惜之光,都陷入费解——盛总怕被打脸要求他们“保密”,可是她咋觉得现在这舆论他脸更肿呢?
**
周一早晨,投行部会议室。
空降的两个新人——孙思婕和姜呈,以项目组成员身份参加组会。
在盛怀扬示意下,姜呈率先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姜呈,之前在东城证券做VP,算上实习,入行已经四年,很高兴今后能与大家并肩作战。”
他刚坐下,孙思婕便站了起来,出口竟是标准的普通话,“大家好,我是孙思婕,你们可以叫我思婕,或者Betty。我之前在铭基工作,是Analyst(分析师),我刚回国,很多东西不懂,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夏时初细细打量着她,白色的真丝衬衫搭配纯色羊绒铅笔裙,身材玲珑有致。五官则是艳丽夺目,浓眉大眼高鼻梁,标准的美人儿,一头茶色的大波浪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平添了几分妩媚和说不出的风情,让人移不开眼。
夏时初见过不少美女,孙思婕绝对能排进TOP3。
她忍不住朝盛怀扬投去一瞥,难怪要巴巴地带回国内,招进公司,这么漂亮的玫瑰花,指不定他才是那只围着人家团团转的蝴蝶呢!
一番自我介绍后,进入今天会议的主题——定进度、定分工。
根据安排,盛怀扬将作为总负责人,把控项目进度并协调各家资本中介,而夏时初会承担起现场负责人的职责,带着乔霏霏、孙思婕等人完成中天的尽调和财务核查。
明确职责和任务后,盛怀扬环视众人,“这个项目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想必不用我赘言,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清楚,我只提一个要求——赢得漂亮!”
四个字,如一束烟花,嘭地在夏时初胸口炸开。
他们不仅要赢,而且要一雪前耻,赢得漂亮;不仅要让中天航科不计前嫌再次把项目交给他们,还要创造出IPO历史上的经典案例。
一刹那,夏时初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竞赛场上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少年,那个只要有他在就不可能让第一旁落他人的“赛神”。
她心潮澎湃地盯着他,眼前渐渐浮现出第一次见他打辩论时的画面,那也是她第一次看现场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