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明月珰
时间:2021-05-02 08:02:58

  沈沉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摸了摸敬则则的脸颊,“睡吧,别等朕了。”
  皇帝走后,敬则则这次是真没了困意,仰躺在床上寻思着祝新惠真是比自己还能作死。明明是皇帝心中理想的继后人选,毕竟这样能安他亲生母后之心,偏偏祝新惠却是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又爱拔尖捻酸,这么作下去,迟早把皇后之位给作掉。
  只是不知道除了祝新惠之外,还有谁是皇帝心中的继后人选。
  反正不会是自己。敬则则气愤地踢了踢了被子,她这也是作的,但是无论作不作都轮不着她。
  次日敬则则睡了个懒觉,自觉精神好了不少,但早膳依旧用得不多。
  “华容,怎么昨儿我觉得身上难受得厉害,现在睡了一觉却大好了,今日来诊病的是哪位太医啊?医术还不错嘛。”
  “是小郑太医。”华容笑得有些僵硬地道:“他给娘娘扎了针,你看你手指上还有针眼呢,小郑太医说,娘娘扎针后不宜沐浴。然后要一连扎七天的针,再辅以汤剂,娘娘的病就能纾解了。”
  听说是扎手指,敬则则倒也没多往心里去,就是不能沐浴这一点儿让人有些烦躁。
  华容还是第一次有事儿这样瞒着敬则则呢,是以有点儿心虚。她原是有些不明白为何皇帝要瞒住昭仪,但皇帝否发话了,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哪儿能抗命啊。
  不过问过龚铁兰之后她倒是明白了。
  “看来皇上对咱们家娘娘是真的上心了。”龚铁兰道,“娘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姑姑,你为何这样说啊?”
  “傻丫头,你还不懂么,皇上瞒着娘娘,是怕娘娘知道了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不肯再看病,这不是坏了身子么?只有娘娘不知道,她心里就没有障碍,这身子才养得好。”
  “哦,姑姑,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华容笑道。
  却说敬则则虽然精神好了不少,却也不能去给两宫太后请安。因为老人家最忌讳的就是病气。所以敬则则就安安心心地窝在温暖的明光宫中犯懒了。
  华容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就神秘兮兮地跑过来,在敬则则耳边道:“娘娘,你猜皇上怎么处置玉美人的?”
  “还能怎么处置?贬成采女呗,皇上总不能杀了她。”敬则则不太感兴趣地道。
  华容摇头笑道:“娘娘这次可猜错了,皇上让玉美人去寂云寺出家为尼,还斥责她说她父亲教女无方。”
  敬则则惊讶地张了张嘴,这处罚也太严重了?竟然为了后宫的些许口角,连玉美人的家族都给连累了。
  她不知道的是,祝新惠昨儿就知道了玉美人的处罚,也是觉得太重了,这才有心试一试皇帝的心意。
  眼见着皇帝真的夜半扔下敬则则而到了她的长乐宫,祝新惠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她就说嘛,敬则则厚颜无耻地写么么请罪折子,皇帝虽然将她接了回来,可绝对不会再给她多少恩宠的。
  祝新惠如今只盼着这一胎能再生个儿子,然后谢皇后乖乖地早点儿去死,别阻了她的封后之路。
  西宫太后蹙眉看着祝新惠道:“听说你昨儿半夜把皇帝请到你宫中了?”
  祝新惠假做惶恐地道:“太后,臣妾昨儿半夜里肚子疼得厉害,不得已才去请了皇上。”
  西宫太后冷笑了一声,“哀家看你现在脸色红润得很嘛。”
  祝新惠讪讪不敢多言。
  “贤妃,你得记住你封号里的贤字。哀家平日里宠你是因为你乖巧。皇帝万几宸函,白日里有时候忙得饭都吃不上,好容易夜里歇息一下,你也知道他每日只睡三个时辰,你倒好,生怕他休息得太好是吧?”说到底太后还是疼爱自己亲生儿子的。
  祝新惠赶紧跪下道:“太后娘娘,是臣妾不懂事,以后再不敢了。”
  西宫太后也只是敲打敲打祝新惠而已,并非真要问罪,见她认错,自然叫了起。“你呀你,别再这么小孩子脾气。皇后身子越发不好了,等你这一胎生下来,多去昭阳宫伺候,叫人知道你这贤妃乃是名副其实的贤妃才好。”
  祝新惠闻言哪有不知道太后的意思的,心里不由一喜,当即点头应道:“谢太后指点。”
  这半年祝新惠可是过得无比的舒心的,回到禁宫后,皇后称病,敬则则作死没跟回来,其他的人么还没法进她的眼。虽说瑾婕妤、宣婕妤两人有宠,可毕竟也只是与寻常宫妃相比较而已。
  若说皇帝来得最勤的自然还是她的长乐宫。
  而且她原本担心傅家姐妹要入宫的,结果到现在都没进来,如今一宫独大,祝新惠能不开心么?
  “还有,你别再紧盯着敬氏不放了。皇帝有心重用定西侯,你也替他分点儿忧吧。敬氏的性子你就是不动她,她也能自己作怪。你何苦昨儿急急巴巴地跟她别苗头,也不嫌弃拉低自己身份么?”
 
 
第56章 施针惑
  这道理祝新惠如何不懂,可她就是讨厌敬则则,没来由地讨厌。是以太后训了她无数次,她也只当是耳旁风。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太后,其实臣妾也是担心皇上。敬昭仪昨儿晕倒的事儿,阖宫皆知。她倒好,拖着个病体,居然还巴着皇上不放,也不怕把病气儿传给皇上。臣妾实在是辗转难安,这才,这才……”祝新惠瞅准机会给自己辩解道。
  “如此么……那你倒是有心了。”西宫太后道,“哎,这宫里别看这许多女子,可又有多少是真心对皇帝的?新惠啊,哀家宠爱你,也是因为你对皇帝乃是真情一片。”
  这话倒真不能说太后错了。
  却说不知真情假情的敬则则才铺开画纸,就听得华容来报说宣婕妤来了。
  明光宫翻新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因为宫中无主,所以大门紧闭,如今直到敬则则回宫,这朱红大门才重新开启,所以丁乐香也是第一次进来。
  院子里种着一颗合抱枣树,并几株石榴。此刻虽然不是五月,不得见榴花似火,却不难想象那盛景。
  枣树么,寓意早生贵子,石榴也是多子之相。
  据说这些树都是明光宫翻新后,从远处费了好大功夫运来的。
  此刻院中干干净净的,廊下挂着几个鸟笼,有宫女正拿着小米在喂鸟雀,一只鹦鹉正站在横杆上骄傲地梳理着羽毛,见有人进来也懒得张嘴搭理。
  进得正堂,垂眸就见着地上光亮的金莲砖,此砖用的是“步步生莲”的典故,每一块钻里都透着金粉描绘的莲花,这样的砖寻常宫殿哪里会用得上。若非皇帝吩咐,明光宫的督造也绝不敢擅自做主。若非皇帝宠妃,又有谁能住得进来?
  丁乐香吸了口气,只觉得明光宫馨香暖融,一进来便好似暖春一般,四处望去也不见焚香,只屋中摆着一盘金黄的佛手,但也不是那佛手的馨香。她略略思索便知道香气怕是从墙泥里散发出来的。
  便是皇后宫中,丁乐香也不见用名贵香料混入墙泥里涂墙的。
  然则金砖香泥之外,明光宫的装饰、摆件却极为简朴,比如那插花的花觚,还有外面走廊上养花的盆子都是粗陶,看起来十分禅雅古朴。
  屋中除了那盘佛手外,也不见鲜花,西次间的榻几上摆着一个铁灰色粗陶浅钵,横插着一支褐色枝条,上面仅有两片绿叶,简单却十分有意境。
  墙上挂的也不见名家古董字画,只一些贴墙的半瓶,里面或插着枝条,或插着卷轴,让人立时就觉得主人是个富有诗书却又淡雅出尘的人。
  “乐香。”敬则则搁下手中的笔走入了西次间,“好香的腊梅。”
  丁乐香赶紧让身后的宫女将插着腊梅的青花果纹瓶捧了上来,“昭仪娘娘,这是嫔妾来时在院子里折的腊梅。”
  “多谢了,亏你还记得我喜欢腊梅的冷香。”敬则则笑道,然后吩咐华容,“把花插到东角那黑陶瓶里,那边迎风。”
  果不其然,腊梅插进去之后,风一吹便满室冷香,叫人舒心异常。
  敬则则让人沏了茶来,薄瓷茶盏瞧着没什么特色,可当真是白如玉、薄如纸、明如镜,想来也是声如磬。虽不是古物,却是难得一见的佳瓷。而且这等纯澈无染的白色更是少见。
  丁乐香捧起茶盏来嗅了嗅,她闻出来了,这是皇帝最喜欢的君山银针,茶芽白毛茸然,注水后徐徐下沉再徐徐升起,三起三落,很是得趣。那君山上能产如此茶的也不过一、两亩地,每年贡入宫中的也没多少,自然是都进了乾元殿。
  丁乐香曾在祝贤妃的永乐宫喝过,是贤妃用来炫耀宠爱的东西。却不想在这明光宫,不声不响就喝着了。
  她啜了一口,旁边的茜红却忍不住出声道:“婕妤,你不能喝的呀。”
  敬则则微惊地看向茜红。
  茜红赶紧惶恐地行礼道:“回昭仪娘娘,婕妤她有了三个来月的身子了,喝了茶夜里总是难以入睡,所以奴婢才,奴婢才斗胆出声的。”
  敬则则惊讶地看向丁乐香的肚子,愣了片刻之后才笑道:“乐香,还是你有福气。”丁乐香进宫才多久啊?说是三个来月了,岂不是九、十月里怀上的?
  丁乐香有些埋怨地看了茜红一眼,“娘娘。嫔妾……”
  敬则则摆摆手,“行了,你有了身孕,我只有高兴的份儿,皇上子嗣不丰,你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是极好的。”
  丁乐香看着明光宫那镂空葡萄纹的隔扇,心里只叹息。外面的枣树、石榴,还有这葡萄,哪一样不是在诉说皇帝的期盼?而敬则则的肚皮不争气,乃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就没有宫妃背后不私下议论的。
  丁乐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嫔妾不敢奢望,只惟愿能得个公主就心满意足了。”
  敬则则想了想还是直言道:“乐香,你在我面前不必这般小心,你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只惟愿它平平安安的。”
  丁乐香脸一红,“娘娘误会嫔妾了,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的命都是娘娘救的,嫔妾又怎么会说那些话来刺娘娘。”
  敬则则算是明白了,丁乐香是来告状的,也是来求靠山的。
  茜红在一旁道:“昭仪娘娘,你是不知道,自打婕妤有了身孕后,皇上就不怎么到关雎宫了。偶尔来一次,也都会被贤妃娘娘请走。”
  敬则则愣了愣,有些弄不清楚祝新惠要闹哪般?难不成是想皇帝就她一个妃子不成?
  “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儿。”敬则则叹了口气,“昨夜贤妃也是让人将皇上从明光宫请走了。”
  丁乐香从明光宫离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茜红道:“婕妤别叹息了,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么?敬昭仪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原谅回了宫,自然不敢跟贤妃娘娘对着干的。”
  “你也觉得是昭仪求的皇上么?”丁乐香问。
  “不然呢?”茜红有些不敢置信自家婕妤话语背后的意思。
  丁乐香只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能肯定。但是当日在宫外时,皇帝因着敬则则善妒,可是一直冷落她和何美人的。而敬则则的脾气,当年宁愿被冷落在避暑山庄两年也不给皇帝低头,这一次怎么会突然就写请罪折子了?
  丁乐香不相信一个人的变化会如此剧烈。
  再看明光宫的一切,表面上好似冷冷清清,用的都是粗陶,但那粗陶却也只有明光宫一宫独享,她其实也喜欢那古朴的陶器,曾让人去司器局讨要,原以为是手到擒来,谁知道却是空手而回,哦也不是空手而回,而是得了一套细瓷。
  茜红还欢喜得不得了,但丁乐香那时候就知道不一样的。
  明光宫,皇帝宁愿空着,也不让其他人住,这难道不是早已说明了帝心所向。她虽然怀了孩子,皇帝却未必放在心上。倒是明光宫那位,只怕皇帝心心念念的都是她能生个孩子。
  茜红愣了愣追上丁乐香道:“婕妤,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岂非昭仪在皇上跟前更说得上话,那她为何对你还那般推脱啊?”
  丁乐香定住脚步看向茜红道:“茜红,敬昭仪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的命两次都是她救的。现在无论她帮不帮我都是应该的,我也一样从心底感激她。以后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跟我说了。还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贤妃娘娘势大,背后有太后支持又有皇上的宠爱,敬昭仪只怕也难为。”
  茜红赶紧认错地低下了头。
  却说敬则则看着丁乐香的背影只摇了摇头,没想到皇帝居然把祝新惠宠成了这般模样,连个有孕的嫔妃都容不下。她兀自画了一会儿画,觉得心里不舒坦便丢下了笔。
  一时用过饭便是午歇时候,敬则则往床上躺去原以为早晨起得晚会睡不着,结果居然没多久就沉酣入梦了。
  她睡着后,华容朝着放轻脚步进门的景和帝行了礼低声道:“皇上,娘娘刚睡着。”
  沈沉点了点头,走到床边低声唤道:“则则,则则。”见没有反应,这才吩咐郑玉田上前施针,他就坐在榻上看着。
  这回郑玉田倒比昨日镇定了些,手脚也麻利了些,但依旧是冷汗淋淋,总觉得如芒在背,只想快点儿离开。他其实想过要让医女来施针的,奈何皇帝说信不过那些医女的医术,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来明光宫。
  敬则则对这一切完全没有察觉,美美地睡了一觉了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放肆地抻了个懒腰,掀开床帘就见皇帝正坐在窗前榻上看着她。
  敬则则立即缩了回去,口里唤着华容来给她穿衣裳。
  沈沉走过去掀起床帘,好笑地看着敬则则道:“则则难道不知道,美人慵懒之姿更有风情么?”
  敬则则嗔了皇帝一眼倒也没再矫情,直接下了床。明光宫内烧着火龙,温暖如暮春,她穿着白绫中衣,水红的撒脚裤却也不觉得冷。
  倒是沈沉见她下床,顺手递给她一件袍子披上,把她搂入了怀中坐下。
  “皇上怎么这时候却在臣妾宫中?”敬则则好奇,大白日的皇帝素来勤政,很少到后宫的。
  “朕有些午困,所以四处走走。”沈沉道。
  “那正巧,臣妾刚好有件事想跟皇上说。”敬则则撑起身子坐到沈沉的身后,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道,“皇上,今儿早晨宣婕妤来我宫中了。”
  “嗯。”沈沉应了一声,等着敬则则继续说下去,看她要表达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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