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止住了咳嗽又道:“还有,柳才人的八皇子也是那日夜里出生的,总不能厚此薄彼,所以我跟皇上提了一下,这次的百日宴就算是给七皇子和八皇子一块儿办的,贤妃你替柳才人也好好料理一下。”
祝新惠脸上的笑僵了僵,但皇后说的话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两个皇子同一日降生,自然不能一个办百日宴一个不办的。
“是,皇后娘娘放心吧。”祝新惠应道。
若不是皇后提及,敬则则都忘记当初柳缇衣是跟祝贤妃是差不多日子怀上的了。祝新惠当日生七皇子时九死一生把整个宫里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柳缇衣那边生皇子的事儿就显得悄无声息了。
“此外,柳才人位份实在太低,不宜抚养皇子,然则我实在不忍心看人母子分离,所以奏请了皇上,不日皇上就会有旨意下来的。”谢皇后又道。
祝新惠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宫里就属皇后娘娘最是贤惠,两宫太后都赞叹不已,便是皇上嘴里也时常提及娘娘的贤惠呢,咱们姐妹都该跟娘娘学学。”她此刻真是恨死谢皇后了,一个快死的人了就是不想让人安生。
柳缇衣的儿子凭什么跟她的八皇子相提并论?这皇后居然还想把柳缇衣也推出来抢风头,她倒要看看,柳缇衣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好了,我也累了,你们若是没事就退下吧。”谢皇后摆了摆手,并不在乎祝新惠的讽刺。
“皇后娘娘。”瑾婕妤卫氏有些娇不胜风地站了起来。
一时众人的目光都朝卫氏转了过去,只见她一手护着腹部,一手搭在侍女的手上,似乎站起来都有些费力。
“回皇后娘娘,今日早起时嫔妾觉得不太舒服,所以请了太医把脉,没想到太医说我是有了喜脉,已经两个多月了。”卫官儿低头娇怯地道。
谢皇后展颜一笑,“今儿是什么日子啊,竟然这么多好事儿。看到你们努力为皇上开枝散叶,本宫心里着实高兴。这消息可跟皇上说了?”
卫官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上听了指不定多高兴,肯定也有旨意给你。”谢皇后很满意卫官儿的乖巧,笑着道,“好了别站着了,你身子素来娇弱,有孕在身以后见着本宫就不必行礼了。”
不用给皇后行礼,自然也就不用给其他嫔妃行礼了,也省得有些人用不入流的手段折腾她,卫官儿听了自然感激不尽,眼圈都红了,“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敬则则可没想到,自己才刚解禁就看了这么大一出戏。皇后和贤妃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她那样和善的性子没想到都开始出手对付祝新惠了,而且还做得如此明显,看来身子真是不行了,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
至于卫官儿怀孕的事儿,敬则则倒没觉得诧异,毕竟皇帝这几个月进后宫的话,一半的日子召幸的都是卫氏。敬则则这两个月可没少听卫官儿弹琴,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龚铁兰知道消息时,正在敬则则的身侧纳鞋底。“瑾婕妤真真是好福气,才貌也不见得多出众,瞧着却着实得了皇上的欢喜。”
敬则则翻了个白眼,“姑姑,你说话就说话,干嘛一直拿眼睛来瞥我?”
龚铁兰重新低下头往鞋底上扎了一针道:“娘娘可知道瑾婕妤为何能盛宠不衰?”
“还好吧,她得宠统共还不到一年,怎么就算盛宠不衰了?”敬则则道,心想若是祝新惠当了皇后能有卫氏好果子吃?卫氏跟自己一样,也就是个玩物,这种宠有未必就比没有强。
当然卫氏的确比自己有福气,若能生下皇子或者公主,至少也算是有个依靠。
“娘娘。”龚铁兰不赞同地看向敬则则,“奴婢先把话放这儿吧,瑾婕妤那柔婉性子合了皇上的心思,铁定能长久的。”
敬则则嘟起嘴朝龚铁兰瞥了一眼,“姑姑,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
龚铁兰狐疑地看着敬则则。
“就是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敬则则托着腮帮子道。
龚铁兰真是被敬则则给气笑了,“娘娘,你真是……”
敬则则笑道:“姑姑,你就别变着方儿地劝我啦。我这性子反正就这样了,若是多折腾几次,只怕命都要折腾掉。还不如就现在这样,糊糊涂涂地混日子吧,我爹睡觉也能睡得安稳些。”
龚铁兰没好气地道:“娘娘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呢。”
敬则则耸了耸肩,“姑姑这宫里花无百日红,等下一次再选秀女,咱们这些老人就都得靠边儿站了。与其费那个功夫争宠,还不如消停点儿,毕竟皇上来后宫的日子也没多少,咱们还是得在一群女人手下讨生活。”
龚铁兰急红了眼,“娘娘既然这般说,怎么就没那个心性儿去争一争,让别人都在你手下讨生活呢?”
敬则则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的那条路早就被皇上给堵死了。”敬则则朝龚铁兰扯出一个比哭还凄凉的笑容来。
龚铁兰愕然,“怎么会呢?娘娘才貌双全,无论家世还是自身,哪一样不比这宫里的其他人强啊?”
敬则则也是这么想呢,但皇帝似乎很看不上她的性子,她自己多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跟祝新惠差不多,都是小心眼爱吃醋,而她还尤其任性。
“还是吃了性子的亏是不是?”龚铁兰道。
敬则则不置可否。
龚铁兰没再说话,低头纳了几针鞋底,很是斟酌了一番这才重新道:“既如此,娘娘就更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就算不争宠,你这样的品貌、家世放在这儿,你说不争别人就信了?”
显然不会。
“姑姑可有什么以教我?”敬则则听龚铁兰这意思像是有门儿,赶紧虚心地求教。
“教,可不敢当。只是娘娘既然知道将来得在人手下讨生活,可想过该怎么应对了么?就这样被动地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敬则则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摇了摇头。
“那娘娘就更该主动些了,奴婢不是说皇上,而是说……”龚铁兰的下巴往东指了指。
东宫太后。
福寿宫祝太后敬则则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未来的皇后祝新惠敬则则就更是只能敬而远之,说起来东宫太后还真就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因着成了唯一的选择,这一次敬则则去慈宁宫比以前可要诚心诚意多了,茶水已经换了三次了,依旧端坐如钟,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
东太后低头喝茶时唇角轻轻扯了扯,她多少知道敬则则的来意,皇帝冷落了她好几个月了,这怕是心急了,正所谓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敬则则也在低头喝茶,她知道东太后会狐疑甚至嘲讽,但她也深知东太后这个人。讲什么日久生情是不可能的,彼此也没个什么较为亲近的亲戚关系,最终还是得靠利益才能把彼此联系在一起。
至于这个利益的纽带敬则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还得观察些日子罢了。
第73章 抱佛脚(中)
“瞧瞧,许久没见着你了,这一说话就忘了时辰,都该传午膳了,今日你就在这儿用饭吧。”东太后笑道。
“那就叨扰太后娘娘了。”敬则则从善如流地道。
慈宁宫这边是有小厨房的,东太后也万万没有亏待自己的道理,掌厨的乃是她娘家荐进来的厨娘,最是擅长家常小菜。
今日进的葱烧海参,红烧鱼翅之类的倒是没什么特别,但一碟麻婆豆腐和一碟油闷春笋却是极有滋味。
敬则则在东太后诧异的视线下,把整盘春笋都给吃光了,她本就极喜爱吃笋的。待用茶漱了口,敬则则用手绢沾了沾唇角,这才道:“太后娘娘,这春笋做得真是好极了,如今早过了时令,想来这笋子乃是春日里摘选了最嫩的笋心,用油腌制的。难得的是没有那股子油臭味儿,吃着还有一股新鲜的清香。太后娘娘这里的厨娘想来是有什么独家秘方的,以前在家里时我也夏日吃过油闷春笋,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鲜嫩呢。”
“你这嘴倒是会吃。”东太后笑道,“年年哀家宫里这春笋都会腌制许多,皇上也爱吃,所以隔几日总得送一份去乾元殿那边儿。”
敬则则听了只笑笑也不接茬儿,她知道东太后是误会自己亲近她的目的了。“这麻婆豆腐也是妙,不知选的是什么豆腐,又嫩又香,还没有豆腥气儿,花椒的香气也足,用的怕得是蜀地茂汶的花椒,加的阆中香醋方才有这味儿。”
东太后啧啧道:“你这生的什么灵光嘴儿啊?连调料都品得出来。不过用的什么料哀家可不知道,这道麻婆豆腐乃是皇帝的内御膳房进的,改明儿哀家可以帮你问问,看你猜着了没有。”
敬则则奇道:“这麻婆豆腐乃是蜀地名菜,皇上的内御膳房请的御厨是蜀地的么?”
“怕是不止,昨儿进的一道菜是扬州的拌干丝,很是地道。”东太后道,“而且素斋尤其做得好,哀家每月逢五逢十都吃素,前些日子进的菌子杂蔬、黄豆咸菜、芥菜豆腐汤都很不错,尤其还有一碟子茶香水晶粽很是不同寻常,茶香扑鼻,哀家也还是第一次吃茶香的粽子。”
说起吃食来东太后似乎也多了两分热情。
敬则则走回明光宫的时候有些恍惚,没想到不知不觉里内御膳房已经筹备完毕还开始供膳食了,茶香水晶粽她也没吃过呢,只是光听名字就知道好。东太后还说那是皇帝为了她们两宫太后特地从寿洲白马寺把火工和尚请了来掌厨。
白马寺的素斋可是天下闻名呢,敬则则幼时还跟着唐夫人专程去过一次白马寺上香,“顺便”享用了几顿白马寺素斋,如今真是想起来就流口水呢。
路过宜兰宫时,恰好见到一队送膳太监和宫人提着食盒要进去,远远儿地敬则则就闻到香气了,那可不是御膳房做的吃食能有的香味儿。
华容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虽然看不出端倪,可不用问她也知道敬则则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诶,你们是御膳房的太监?以前怎么没见过呀?”华容主动上去拦住了领头的太监。
那太监似乎认识华容,笑着道:“姑姑,咱们是内御膳房的太监,奉旨给宜兰宫的瑾婕妤送膳,因没去过明光宫,姑姑自然不认识咱们。”
华容当然还不到当姑姑的年纪,可宫里人礼敬宫女时都是称姑姑的,然而这太监嘴里的“姑姑”却像是一道耳光扇在华容脸上似的。小太监势力得厉害,这是讽刺她们明光宫不得宠呢,非要故意戳一句没去过明光宫。
那太监说罢,也不再理会华容,而是朗声道:“赶紧往前走,别让饭菜凉了,饿着瑾婕妤和肚子里的小皇子,皇上怪罪下来咱们可谁都吃罪不起。”
华容当即气得眼圈都红了,进了明光宫后就撅起嘴道:“她猖狂什么呀?这肚子都没显怀呢,就知道是皇子啦?瞧把她得意的,真是小人得志。”
敬则则摇了摇头,“瑾婕妤不是那样的性子,只怕是那些内御膳房的太监自作主张而已。”
“他们也欺人太甚了!”华容跺脚道。
“不过是嘴巴贱了点儿,更欺负人的你难道没见过?在宫里有皇后娘娘管着,其实已经好多了。”敬则则只要想起谢皇后,心情就沉重,好人不长命呐。
接下来的几日敬则则每日都准点儿去了慈宁宫,这准点儿自然是接近饭点儿的时候。
东太后喝着香浓的核桃酪道:“你教杜姑姑的这胡桃酪喝起来的确不错,倒不是多贵的东西,但却很费功夫。”
敬则则笑着道:“是费功夫了些,所以在家时,我家也不常做的,就是遇到年节或者新核桃出来时做一点儿。不过我祖母在时她自己是常做的。本草里说这胡桃润、黑须发,多食利小便,去五痔。太医院每年不是都制胡桃丸么,益血补髓,强筋壮骨,延年明目,虽然是不起眼的小东西,但常年喝着其实不比燕窝之类的差。我祖母到五十时,头上也一根白发没有呢。”
“听着倒是不错。”东太后笑了笑。
敬则则眉眼弯弯地道:“我这也算是托了娘娘的福才能喝到核桃酪呢。”以前得宠时倒是也能喝,只是她大部分时候不是都在失宠么?
东太后扬了扬眉,“啊,说起吃的来,昨儿个皇帝来给哀家请安,我倒是问了问,内御膳房的确是进了个蜀地的厨子,至于用的什么香料皇帝哪儿知道啊,后来他回去让人打听了,说来与哀家听,还真被你的舌头给吃出来了,用的就是茂汶的花椒,阆中的香醋。”
“哈,没想到还真被我连蒙带猜地估中了。”敬则则有些得意,但对于皇帝的事儿却不接口。
“回太后娘娘,永宁宫的柳才人求见娘娘。”小宫女进来通报道。
东太后朝敬则则看过来,笑了笑道:“皇后替她说了情,不过最终是个什么位份却不知道,她这是来找哀家打听消息的。”
东太后说得如此直白,意思就是这宫里没有她看不出来的,敬则则的目的她心里也一清二楚。
敬则则只能尴尬地赔笑,她和柳缇衣的确是目的不纯。
柳缇衣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抱着八皇子。
小孩子胖墩墩的,白白嫩嫩,虽然眼睛闭着在睡觉,但看着就叫人欢喜。东太后自然也不例外,从柳缇衣手里接过孩子,“这孩子生得好,这么大点儿就得胖胖的才好养活,比七皇子瞧着要健壮些。”
柳缇衣自豪地笑道:“着实是壮实了些,一个奶娘的奶都不够他喝的。”
敬则则坐在太后身边探头看了看襁褓里的八皇子,也有些好奇。宫里自然是有小孩儿的,可敬则则见着他们时,他们都是能跑会跳的年纪了,像这样的小不点儿,的确还是稀罕的。
“小名叫什么呀?”敬则则问。
“嫔妾如今就是按着排行叫他小七,想着等皇上给他正式起了大名,再想个相称的小名。”柳缇衣看着敬则则道,语气里颇有优越感。
在宫里有儿子的嫔妃和没儿子的那是天差地别。她和敬则则又有些过节,她的失宠多少跟敬则则也有关系,是以柳缇衣怎么能忍住在敬则则面前不显摆。
许是说话的人多了,吵着八皇子睡觉了,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哟,这孩子的眼睛生得可真好,像你,又大又亮。”东太后捉住八皇子的小手轻轻摇了摇,“爹娘都生得好,这孩子长大了一定也俊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