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这一点真叫人无比的绝望,但眼前这人却又偏偏要硬塞给她一丝希望,让她饮鸩止渴,得过且过,不思将来。无比可悲。
见敬则则半晌没动静了,沈沉这才重新捧起她的脸,用中衣袖口给她把泪痕差掉,“你这个大醋坛子可怎么得了,难道朕再幸不得其他人?”
敬则则缓缓撑开眼皮,她本来都已经没哭了的,这会儿却一下子就又模糊了双眼,“你还要幸别人?”
声音很轻,分量却极重,狗皇帝居然还要幸别人?!说好的心呢?!!!敬则则想要尖叫。
眼前人跟琉璃、彩云一般,只要他点点头,好似就会砸碎了她,散了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沈沉甚至都没来得及多想,就低头吻去了敬则则脸颊上新的泪滴,“不幸,不幸,没有别人。”
这语气听着有些敷衍,但实则君无戏言,他既然说了,哪怕是哄人,也就得认认真真地哄一辈子了。
敬则则闻言伸手去抱皇帝,可又嫌弃他胸口全是自己的眼泪、鼻涕,索性替他全剥了,将衣服扔到地上。
肌肤相亲,是最最宁谧的时刻,它给人带来的依恋和安慰远远超过了隔着布料相拥的感觉,敬则则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神奇,但此刻皇帝捧着她的脸,轻轻啄着她的唇时,她没有反抗。
反而柔顺地往后仰躺下,她慢慢地、紧紧地回搂住皇帝。
怎么办呢?她一直是渴望他的。
皇陵的宫殿空旷、寂静,一点点声响带着回音,靡靡绯绯。娇气的,缠绵的,柔糜的,甘甜的,痛楚的,压抑的,放肆的……
噢~~喟叹的,满足的,意犹未尽的……
他们甚至都没舍得起身叫水,似乎被列祖列宗看着,更添了一丝隐秘的趣意。
早晨敬则则是被跳动在她眼皮上的阳光给唤醒的,一睁眼便见皇帝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视着她,眼里颇有不舍。
敬则则也是不舍呢,有皇帝在怎么着吃穿住行都有保证。可她也知道,祝太后发了话,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把她接回宫中,所以才说祝太后如今手段比以前高明了。
敬则则伸出手挂在皇帝的脖子上,双腿动了动,蹭着了另一双不如她光滑的腿,“皇上,带我回宫吧。”敬则则提出了个无理取闹的要求,就是想闹一闹皇帝,谁让他马上就要走了呢。
敬则则知道皇帝这次肯定是私自出来的不能久待,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想闹腾。
沈沉掰开敬则则的手,“好,那你快起来吧。”
敬则则怀疑自己没睡醒,可能还在做梦。皇帝怎么可能答应?她又怎么可能回宫?那不是在向全天下宣告皇帝不孝么?
“起来啊。”沈沉在敬则则的臀上拍了一巴掌,清脆作响。
敬则则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看着皇帝小心问道:“皇上,你没事儿吧?”
沈沉如何能不理解敬则则的意思,他都懒得回答她,径直叫了华容进来伺候敬则则更衣。
一直到坐着马车上往皇城的方向驶去,敬则则才相信皇帝还真要带她回宫,她也不再多问,一路上就满脸趣味地看着皇帝,然后在心里闪过无数猜测。最大的可能性是皇帝要金屋藏娇,把她送去其他地方住。
从密道出来时,看着自己熟悉的衣柜、妆奁、床榻,敬则则才相信自己真的回宫了。她欣喜地看着皇帝,“宫外居然有密道通向这儿,那岂不是说……”敬则则高兴地都快疯了,岂不是说她随时可以出宫?
“你想多了。”沈沉泼了敬则则一头的冷水,“密道内有石门的,你出不去。”
敬则则鼓起了腮帮子,然后被皇帝无情地用手指戳了下去。
“你这一个月都不能出你的房门儿知道么?”沈沉道,亲娘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那我吃什么?”这是敬则则第一个关心的问题。
“让你的龚姑姑照应你。”沈沉道,“朕还得原路返回,从迎春门进宫,晚上再来看你。”
敬则则畅快地在自己的浴池里游了三圈,果然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但是皇陵却也是个好地方,除了蚊虫多一点儿之外,敬则则也觉得没啥不满的,主要是那里自由自在,只要众人还觉得她是皇帝的宠妃,那日子过起来其实蛮舒服的。
敬则则踢了踢水面,溅起一堆水花,她早晨脑袋是进水了么,居然会跟皇帝提出回宫的要求?就因为一时舍不得他离开?
敬则则又大力地踢了一下水面,然后转过身趴在池边上,抬手把自己压不下去的嘴角使劲儿往下压。
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可她就是心里开心,想笑。
敬则则是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带她从密道进来。这可不是普通的密道,能通往宫外的密道,历朝历代都是皇帝最大的秘密,也是为皇家保存血脉的最后一条生路。除了皇帝之外,几乎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敬则则其实也不知道宫外的密道口在哪里,她是被皇帝蒙住眼睛带过去的,就他们俩。但敬则则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她确定了,原来真有这么一条密道的存在。
密道崎岖且岔路多,皇帝一路还不厌其烦地跟她说了怎么根据墙上的纹路判断方向,这就是更大的一桩秘密了,若是不知内情,即便进了密道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最重要的是,这条密道居然通向明光宫!!!敬则则在心里感叹不已,她辨认过周遭泥土和墙板的,通向明光宫的这一截是新打通的,想来是在明光宫翻修时挖的。
皇帝原来一直都有为她打算的,而现在更是把皇家最大的秘密交在了她的手上。
敬则则捧住自己的脸,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肯定笑得像个傻瓜。她是不是也太好哄了?本来她是很伤心,很生气的。敬则则咬咬嘴唇,伸手拍了拍水花,算了,谁让她就是这么大度呢,何况皇帝最近好似疲惫得紧,漕运的事情给了他很大压力,敬则则能察觉到。
敬则则叹了口气,觉得傅青素做皇后也不是不能接受,既然狗皇帝一心要补偿她,就让他补偿好了,否则他难以心安。
一时她又想着皇帝对傅青素这过去的人有情有义其实未必是坏事。将来她老了,失去了皇帝的欢心,想来下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如果熬死了傅青素,指不定皇帝为了补偿自己,也能给她一个皇后之位然后再去宠幸那些年轻貌美的狐媚子。
如此一想,敬则则吃饭的时候胃口就好多了。
龚铁兰心疼地看着敬则则,“主子在皇陵没少吃苦吧?亏得皇上心疼你把你给偷回来了。”
这“偷”字用得好,敬则则“吃吃”地笑了起来,“就是接下来的一个月要闷死了。”
“奴婢已经将明光宫的宫人都放出去了,也给她们休息休息,正好看看谁是真的忠心。如此娘娘也能到院子里晒晒太阳。”龚铁兰一向安排得很细致。
敬则则点点头,“只是苦了华容,得在皇陵喂蚊子。”
皇帝夜半过来,敬则则偎入他的怀里,想起跟他共食一梨的事儿,莫名地觉得甜蜜,“也不知道这个季节皇陵那边怎么找到那样水的梨儿的。”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节候,他们负责皇陵日常的供奉,自然有地方弄到,否则要他们何用?”沈沉道。
“想起来还怪甜的。”敬则则道。
“朕尝尝还甜不甜?”说罢沈沉就去找敬则则的唇,惹得她吃吃发笑,半推半就地闪躲。
可沈沉还真就只是浅尝辄止。
敬则则觉得有些奇怪,手指抠着皇帝的衣襟道:“皇上有心事?”
沈沉揉了揉敬则则的头发,没吭声。
敬则则歪了歪头,“皇上,今年咱们什么时候去避暑山庄啊?”
沈沉抚摸敬则则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八月去青索草原的时候再带你去避暑山庄。”
“八月?”这也太晚了吧?敬则则转了转身子趴在枕头上看向皇帝,“这期间皇上另有安排?”
沈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朕决心要让漕粮海运,今年先试试让海船承运一成的漕粮,但即使这样,朝中也有大量的人反对,两位太后也被卷了进来。”若皇帝要一意孤行,让太后出面压制皇帝是最后一步,也是最有效的一步。
以孝治天下嘛。
“我想皇上心里一定有解决的法子了。”敬则则道。
“你对朕这么有信心?”沈沉好笑地道。
敬则则连连点头,“因为我看皇上你虽然疲惫,却不太焦虑。”
沈沉笑着揉了揉敬则则,“是,朕虽然有了决断,但还是得听朝廷里那些个大臣扯来绕去,很是疲惫。”
敬则则低头亲了亲皇帝的下巴,“那皇上打算怎么做?”
“他们不肯支持朕海运,一是觉得海上航行过于凶险,二是他们不肯放手从漕运上得到的利益,前者朕要亲自证明给他们看,海上航行并没有那么危险,后者朕可以适当地让利。”沈沉道。
”那要怎么证明给他们看啊?”敬则则好奇道。
”朕打算奉两宫太后,以及让各宫嫔妃一起,乘船从海上由方台出海到梧州上岸。”沈沉道,“然后走运河由南向北回宫,如此一来大家就能比较出海运与河运的区别来了。”
“梧州?”敬则则的眼睛刹那就亮得好似启明星一般了,“这是要去江南?哇,我还没去过呢。”
沈沉捏捏敬则则的脸蛋,“就想着玩儿了?”
“我是觉得皇上这样安排简直太完美了,各种都不耽误。”敬则则抱着皇帝的手臂拍马屁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
“还没定下来,七、八月海上风浪大,所以要么尽快在五月底出海,或者等到九月再出海。”沈沉道,“记得练好凫水,在水上总是要防患于未然。”
敬则则点点头,“皇上放心,我现在水性可好着呢。”
第122章 梦之兆
“你觉得朕这样强硬地推海运是对是错呢?”沈沉似乎有些不确定。
敬则则知道皇帝这样问其实只是寻求一个支持而已,他的决心是不容动摇的,她稍加思索之后道:“即便是错的,皇上觉得我们有容错的能力么?”
沈沉笑了笑,“当然有。”
“所以试试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固步自封只能一路吃老本。”敬则则双手合十枕在侧脸下道,“我已经开始向往起大海了,皇上,我想海上的风景肯定不一样。”
”的确很不一样。”沈沉摩挲了一下敬则则的脸颊,“睡吧。”
皇帝不进后宫,后宫就是死水一潭。
罗致容陪傅青素在御花园里赏牡丹,她叫人摘了一朵魏紫想替傅青素别在发髻上,却被傅青素伸手挡开了。
“表姐是怎么了?”罗致容有些不能理解傅青素的不开心,在她看来敬则则被罚去皇陵之后,天都蓝了不少。
傅青素轻轻叹息一声,不说话。
“表姐还在自悔四皇子的眼睛么?”罗致容问道,“皇上不都不怪你么?那就是个意外,谁能想到小孩子玩弹弓会出那样的事情啊。”
“皇上怎么会不怪我呢?”傅青素苦笑道。
“皇上一回宫不就一直歇在表姐你宫中了么?”罗致容道,“要知道皇上现在可是很少进后宫的呢。”
傅青素扫了一眼罗致容,这人显然是有意忽略某人。
罗致容笑道:“我知道表姐是在说敬昭。”她笑得合不拢嘴只能伸手掩住,“表姐,你那是不知道内情,你真以为敬昭就那么受宠啊?”
傅青素狐疑地看向罗致容。
罗致容在她耳边低声道:“表姐你是不知道呢,我听太后娘娘说,敬昭这次可是白担了干系,是皇上把她推出来替你挡灾的。”
傅青素蹙了蹙眉头,表示不解。
“敬昭去乾元殿的那几日,乾元殿的被褥可一次都没换洗过。”罗致容道。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而且那些日子皇上日日同几个大学士议政到深夜,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宠幸嫔妃啊?”
“你怎么又打听乾元殿的事儿?教训还没吃够么?”傅青素着急地道。
“没有,才不是我呢,是太后娘娘说给我听的。”罗致容道,“她还让我来劝劝你,既然皇上对你有情,你也要好生握住皇上的心。四皇子算是废了,总不能真看着将来长乐宫得势吧?表姐,你若是能生得皇子,那该多少啊?”
傅青素叹息着撇开了头。
“表姐,你这是到底是怎么了啊?”罗致容拉了拉傅青素的衣袖,很是担忧。
可是傅青素对她怎么启得了口说皇帝那几日也压根儿就没碰她呢?这其中固然有皇帝心疼四皇子所以没有心思的缘故,也固然有怜惜她在病中的缘故,可身为女人,傅青素还是能感觉到,皇帝是不愿意碰她的。
她放下矜持,鼓足勇气靠近他的时候,他却往旁边让了让,仿佛碰着她会烫手一般。
”阿容,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傅青素不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罗致容瞠目结舌道:“表姐,你是在开玩笑么?你怎么会老?你自己都不照镜子的么?这宫里要说容貌,谁能及得上你啊?”
傅青素偏头看向不说实话的罗致容。
罗致容耸耸肩,“好吧,敬氏也还行。”
“但我觉得她还是差表姐许多,论气度论才华你都比她强十倍、百倍,放心吧,你一点儿也不老,看着就是双十年华的样子,比祝贵妃还显得年轻呢。”罗致容宽慰傅青素道。
傅青素知道,罗致容就算有些夸张,但说的也还算实话。她虽然不那么在意容貌,却也知道自己是极好看的,当年皇帝第一次见着她时,可是看呆了呢。
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如今再看皇帝,却再也无法想象他还有那样傻那样呆的时候呢。那时候,他们虽然不能越矩,可但凡能吃一点儿豆腐,他就绝不会只吃半点。他们曾经那样亲昵,那样好……
笑着笑着,傅青素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可是我总觉得,我和皇上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