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复心情之后，童依咬着牙又和两位黑粉聊了聊，套了一些信息出来。
现在目前能知道的是，此时所处的时间点就是十六年前，男团FORONE出道一年。
宋时越正好十四岁。
童依看着入场口不足两百人的人数，又看了看破旧昏暗还有异味的小场地，大体明白现在的FORONE有多么的扑了。
“快点，转个弯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童依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立刻从刚才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狭小的过道里，而莫婷婷王怡已经被聚在一起的人群挤远了。
正如莫婷婷所言，保安根本没有查什么违禁用品，只是问了一句便放人。
这就是一场粗制滥造的见面会，各项准备工作都敷衍了事。
童依深吸一口气，往前挤来挤去，试图在拥挤的过道寻找到王怡和莫婷婷。
很快，她的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小脸憋得通红，总算在转过拐角的时候挤出了过道，走到护栏处。
眼前骤然亮了起来，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刺眼的光线寻找宋时越。
斜前方不远处是FORONE的五个成员，穿着风格统一的白色衬衫，坐在他们应援色琉璃绿的桌布后。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目光便聚集在最右边的桌角处，猛然睁大了眼。
宋时越还是少年模样，身形消瘦单薄，宽大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有些空，瘦弱的肩膀完全撑不起来。
太不合身了，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的头垂得很低，黑色微卷的短发耷拉在头顶，无法看清他的神色，从远方只能看到他半垂的眼和□□的鼻子。
童依怔愣地被人群推着走，眼眶又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记忆中那一场车祸仿佛像是一场假象，而此时此刻才是真实的。
可是这一切的场景又和她认知中的太不一样，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眼前的宋时越还没有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身旁没有围着一大堆保安粉丝，没有整整齐齐的应援声环绕，也没有镁光灯的照耀。
他还没有成为童依印象中站在舞台最高点手握麦克风的人。
每一个上台的粉丝都直接略过了他，他的跟前没有任何人为他停留。
就是像是隔绝热闹之外的灰暗地带，所有的色彩都与他无关。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童依心揪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把口罩取下来，大声喊道。
“宋时越——”
这一声，在喧嚣的场景之中，在嘈杂的尖叫声中，显得如此渺小且格格不入，却势如破竹一般，传到了宋时越的耳中。
他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露出了整个面容。
公司将他服帖的刘海用发胶定了形状，梳到了后面，这样一个略显成熟的发型搭配他还有些稚嫩的脸，有些别扭，也有些可爱。
他顶着一张婴儿肥尚未褪去的脸，茫然的神色慢慢浮现。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幻听吗？
下一秒，又是一声“宋时越”飘到他的耳中，否认了他的想法。
他微微睁大了眼，浓稠黑色的双眸里顿时收纳了周围所有的光，仔细地寻着声音望去，最后目光锁定在在一个朝他兴奋地挥舞双臂的女孩子身上。
那个女孩很瘦小，顶着一个学生头，留着厚重的刘海，在努力地扶着栏杆蹦蹦跳跳挥手，试图让他看见。
目光相接那一瞬，宋时越眼里迅速蔓延上难以掩饰的喜悦和震惊。
可他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在无声地确认她是不是在对他挥手，喊他名字。
只见女孩用力的点点头，再次喊道：“宋时越！”
即便听不太清楚，但是他看清楚了，口型的确就是自己的名字。
宋时越嘴角一弯，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脸颊两侧顿时笑出了两个梨涡，眼眸闪闪发亮，热切地注视着那个女孩，握紧了手里的笔。
在宋时越的目光之下，童依激动地揉了揉眼，揉得手心湿了一片。
面对十四岁的宋时越，她内心尖叫呐喊——
啊呜呜呜，好嫩，好可爱！
试问有哪个月亮见过十四岁的越哥？！
没！有！人！
就算是粉丝群的粉头也没见过！
但童依不仅见到了，并且马上可以近距离接触握手要签名——这简直是可以拿出去炫耀的事情！
还没等她开心够，视线却里出现了王怡和莫婷婷身影，两人一前一后，按照顺序穿过护栏过道。
她们快要走到宋时越面前了！
童依的心脏被无形的大锤狠狠敲了一下，瞬间意识到现在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情是什么。
她不管不顾地双手撑在护栏上，用力一翻，整个人从护栏处翻到了外围。
过道处人不是很多，并且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落在偶像身上，只有童依周围的人发现了她的举动，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童依拔腿就朝宋时越跑去，三步并作一步，看见王怡已经踩上了台阶，紧张得呼吸都快凝固了。
她往前一跳，和王怡、莫婷婷两人同时上了台。
带着口罩的莫婷婷对童依点了点头，像是对接暗号达成共识一样。
童依：“……”
无语子。
“你们好。”宋时越的清冽的声音传来，“你们……是我的粉丝吗？”
一句话里“我的”二字吐得轻轻的，轻得很快就淹没在后面的字眼里。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眼前的三人，紧张地抿了下干涩的唇。
童依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还不忘默默拉住抱着花的王怡，重重地点下头，“对对对，我是你的粉丝，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王怡和莫婷婷诧异地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说话。
宋时越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这样的话，耳根微微发烫，磕巴了一下，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童……”童依愣了一下，舌尖一绕，立刻改口，“我叫刘茵。”
宋时越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签字笔。
黑色的签字笔已经被他握得太久，都染上了掌心的温度。
他已经练了好久好久的签名，可从开场到现在这十多分钟里，都还没有机会打开笔盖。
指尖一下一下地扣着笔盖，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清脆又细微，仿佛在催促什么。
这边童依顺着王怡的衣袖挪到她的手腕，死死地压住，这才稍稍安心地去追星。
她期待地看向宋时越，“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
回答的太快了，听上去还有些着急……
宋时越微窘地垂下眼眸，接了一句：“签在哪儿？”
“就衣服，衣服这里。”
童依迅速地扯了扯宽大的白色衣角捞到桌子上。
宋时越眨了眨眼，稍稍站起来俯身过去开始签名。
黑色的墨水慢慢地晕开在白色的衣服上，一个笔画流畅，弧度漂亮的签名完美地印在了上面。
墨水干的不会太快，他轻轻地吹了吹，脸颊微微鼓了起来。
在童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激动地抓紧了王怡的手腕。
现在的他眉骨上还没有疤，整张脸上像一块白瓷一样无暇好看。
再加上这个角度，简直神颜！
等宋时越再度坐回到位置上，继而看向王怡两人，“你们呢？”
王怡拉了拉口罩，将脸盖得更严实了，连声音都不肯发出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她抬起被童依压到台下的手，将花束递过去。
宋时越惊诧地看过去。
身边的成员，每一个都收到了大大小小的花，而他没有。
眼前这束漂亮粉红的花，是他得到的第一束花。
可他又迟疑地问道：“送给……我的？”
王怡轻点头，又把花往前送了点，粉嫩包装之下的手握着缓慢冒出刀尖的美术刀。
这力气也太他妈大了吧！
童依紧蹙眉头，几乎咬碎了牙，奈何这幅羸弱的身体根本用不上力气。
蛮力比不过，就只能比巧劲了。
咬了咬牙，用力揪起王怡手背上的皮，毫不留情地一拧。
“嘶——”
王怡疼到喊出了声，倒吸一口冷气，手心一抖，生着铁锈的美术刀掉在台子上。
清脆的一声坠落，宋时越下意识低头看过去，泛着冷光的刀映入他澈亮的眸子之中。
而王怡和莫婷婷震惊地转头看向童依，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你——”
童依急忙打断她的话，大声喊道：“你怎么会有刀！”
王怡：？
莫婷婷：？
你在演什么？
童依佯装惊恐地瞪着她，捂着嘴继续喊叫到，“你把刀藏在花里是想要干什么？”
这一声质问，破开了宋时越脸上雀跃的神色。
他缓缓抬起头，眸光微颤，眉头皱了起来。
王怡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回头一看莫婷婷居然抛下她跑了，而童依还在一声声质问着。
她狠狠地咬了咬牙，余光看见童依伸手想要去拿起刀，立刻将手里的花重重砸了过去——
花束砸在童依的脸上，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王怡居然又重新拿起刀。
她瞪着宋时越，握紧刀朝他刺过去。
“呲——”
是生锈刀片划过血肉的声音。
鲜血落在了琉璃绿的台布上，顺着宋时越的额头，流到惊恐的眼中。
第3章 不知道还要多才能等来下一个粉……
庙小妖风大。
这句话也适用于FORONE这类掀不起什么浪花的男团里。
由于粉丝太少，所以每一位粉丝都变成了很重要的存在，重要到她们以为自己可以按意愿来塑造这个男团。
宋时越作为补位，在FORONE成团半年后替代了一个因伤退团的成员。
从此，谩骂声就没有停过。
因为在补位的练习生里，绝大多数粉丝喜欢的的并不是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
但公司的选择却违背了她们的想法。
凭什么？
滋生开来的敌意蒙住了众人的眼睛，宋时越的音乐天赋彻底淹没掉。
新成员加入本来就意味着会在其他方面分掉原有的资源，现在还选了一个连跳舞都不会跳的人。
他们不会承认宋时越的！
就这样，宋时越被刻意地忽视了。
/
北珊抬手捏了捏眉心，看向坐在面前垂着头的五个少年。
她抱着手臂来回走动，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脸上难堪的神色让办公室里的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身为队长的宏南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北珊姐……”
可他声音出来的那一瞬，北珊停下了脚步，带刺的目光瞪向宋时越，“宋时越，公司是看你嗓子条件优越才让你入团弥补这在唱歌方面的空缺，是让你来帮这个团体变得更好，而不是让你来惹出一身骚的。今天的事情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写两千字检查，明天交给我。”
宋时越端坐在沙发上，笔直地背脊弯了一点，却强撑着不说一句话。
“还有你，戚枫，你坐在宋时越身边，当时你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见血了你就哇哇乱叫，本来会场的人知道的不多，还能维持秩序。这倒好，你一叫满世界都知道了！会场的粉丝都乱成一锅粥，差点造成踩踏事件你知道吗！”
戚枫是队里面年纪最小的，被凶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抽噎着不敢搭话。
北珊人在气头上，骂了两句还没消气，看着面前才十三四的孩子，打又打不得，脸色越发难看。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打开一看。
是助理小唐发过来的消息：北姐，看热搜。
北珊皱着眉点开热搜，#一学生在粉丝见面会上动刀伤人#这一词条已经稳居第一。
现场许多的粉丝带了手机，虽说一开始是为了拍自己的爱豆，但也有无意中拍下王怡伤人的照片和录下的视频，这些发到网上，顿时成为网友的关注焦点。
转发量和评论量蹭蹭蹭地往上涨。
有人批判未成年人的教育，有人质疑明星偶像的存在。
更多的有人询问场上及时拦下刀而划破手掌手上的小姑娘的情况……
但无论是什么言论，这些点赞数和评论数在北珊眼里，这些全部都是活生生的热度啊。
通过这件事情，FORONE终于有热度了！
她刹那间什么气都没有，立刻打电话给助理小唐：“小唐，你快点去买几个营销号，把这件事闹大一些……对，然后把FORONE平日里训练视频、演唱视频一点点发出来，最好是能到前排……”
一顿安排下来，北珊心情舒畅地挂掉电话。
原本这件事就是怕网友会来揪着他们公司不注重安全、不爱惜艺人这一点来指责，但现在看来，重点似乎都不在这里。
不管怎样，这结果对FORONE来说是好的。
北珊态度的转变让其余的人都好奇地望了过去。
唯有宋时越还一动不动，劣质发胶已经撑不住刘海，细碎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落下，遮住他的眼，看不清神情，却显得有些狼狈和可怜。
北珊放下手机，朝他们摆了摆手，心情转好，态度也好了起来，“别一个个给我丧脸。今天你们也累了，晚上的训练就取消，提前回去休息吧。”
宏南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队员，轻轻点点头，一并目送经纪人提包离开。
啪的一声，会议室的门关上，屋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宋时越沉默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从一旁拿过一顶鸭舌帽，盖住自己的乱糟糟的发型，往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