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走到半路碰到牛家老大，她看到周静，就怯生生地说：“周姨，你家有石磨吗？”
周静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瘦得跟竹竿似的，头发又黄又稀疏，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看着都觉得可怜，缓着声音问：“我家没有，但罗嫂子家里有，你这是要磨什么东西了吗？”
“我想磨些米粉，给妹妹冲米糊吃。”大妞把抱在怀里的布袋打开一点点，说着，她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她顿时羞得垂下了头。
周静对这个小女孩更加心疼了，把提篮里面的月饼拿出一个递给她，“我刚刚做了几个月饼，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可以帮我尝尝吗？”
大妞看着眼前雪白的月饼，连吞了几下口水，一双眸子充满了渴望，“我……可以拿回去让二妞三妞尝尝吗？”
“当然可以。”
大妞一听，连忙接过月饼，把它揣入口袋，然后给周静鞠了一个躬，“谢谢周姨。”
这么懂事的孩子，难怪赵笑花那么看不上林招娣都心疼，周静又拿出两个月饼，直接放入她另外一边口袋，说：“回去一人一个。”
“不行，周姨，太多了。”大妞想掏出来还给周静，但被她按住了手，说：“没关系的，你们好好尝尝，回头告诉我好不好吃就行了。还有，等妹妹睡着了，几个到门外去吃，也别告诉你爸妈，知道吗？”
“我知道了。”大妞连连点头，又道了几声谢，才抱着米袋去罗嫂子家。
周静给周小兰她们三个都尝过味道，大家都觉得好吃，她就放心了。
傍晚煮饭的时候，大妞抱着一捆柴跑过来，笑眯眯地跟她说：“周姨，你做的那月饼好好吃，我们三个都喜欢吃。”
“喜欢吃就好。”周静摸着她的脑袋说：“中秋节那天再来周姨家，我再给你们几个月饼过节，好不好？”
大妞听着，眼睛都红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阿姨比她爸妈好多了，但她也不好一直吃别人家的东西，摇着头说：“谢谢周姨，不用了。”
“没事的，周姨的宝宝还没出生，吃不了那么多，你就帮TA吃吧。”周静低声地哄着，大妞才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妹妹差不多该醒了。”
说着，大妞转身回去，周静看她忘了柴，连忙道：“大妞，柴忘记拿了。”
大妞一边跑着一边回头：“这是给你的，谢谢。”
说着，一双瘦小的腿跑得更快了，生怕周静追上来把柴还给她似的。
“真是个傻孩子。”周静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其实就林招娣那样的人，她不应该主动帮大妞的，可看到她就想起自己的童年，她忍不住对她伸出援手。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坐上军卡出发去县城。
除了林招娣跟陈喜梅，其他军嫂都去了。毕竟中秋节是个大节日，平时再节省，这种时候也要豪气一番。
就算自己不吃，孩子都要吃。
供销社的东西本来就供不应求，节日的时候就更甚了。现在突然来了一批人要买糯米粉、粘米粉跟澄面粉，哪里有足够的货供应？
各位军嫂把能买到的都买了，买不到的就各显神通。
周静她们四个孕妇，根本不够别人抢，或者说不敢抢，直接去了倒爷那里。
倒爷看到周静来，笑得眼褶子都出来了。
周静顿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朝他微微点头。倒爷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也没有多说，毕竟之前已经答应过不声张此事。
等大家挑选好货物，倒爷又帮他们把都东西搬回军卡。
“我们现在去邮局吧。”朱晓丽提议。
周静佯装忘了什么似的，说：“你们去邮局吧，要是有信或者包裹就帮我领回来，我还想要点白糖，随大爷去一趟。”
朱晓丽不疑有他的，拉着周小兰一起朝邮局去，赵笑花肚子月份大了就懒得跑，坐在车上等。
“妹子，我家翠儿就盼着你来了。”等一走远，胡大爷就激动地说。
周静知道应该是药方有些效果，便说：“那我等会再给她瞧瞧。”
等到了胡大爷家，周静给胡翠儿把脉，又问她：“最近月事怎么样了？”
“好了很多。”胡翠儿说：“你上次不是说我的量太少了吗？我坚持喝药，这个月的量明显多了。”
“那就好，我把方子给你调一下，你继续坚持喝。”周静把方子写完递给她，又说：“翠儿，要是你男人也让我来把把脉，看看什么情况，才更容易心想事成。”
胡翠儿刚开始还不懂周静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有些为难：“我不知道……大强会不会生气。”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我知道跟男人提这事很容易惹他们不开心，可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你调理好了，但你男人没准备好，那孩子也不会来。”周静也不急着让她做决定，只说：“如果你们商量好，那下回我出来就让你男人过来。”
说完，周静也没有多逗留，抱着一小袋白糖就离开了。
其实她上回就想给陈大强一起把脉，可她跟胡翠儿之间还没建立信任，而且不知道陈大强会不会反应过激，所以才缓了缓。
回到军卡的时候，朱晓丽跟周小兰已经回来，还帮她把李香兰寄过来的信跟包裹拿回来。
明天就是中秋节，周静回到军营没来得及歇息，就去罗嫂子家教大家做冰皮月饼。
“这个冰皮月饼做法很简单，最主要是把饼皮做好，到时候把自己喜欢的馅料包进去，有月饼模的可以把外形压得好看一些。没有也没有关系，直接搓成圆形就可以了，中秋节不就是团团圆圆吗？”周静说完，就开始教大家做饼皮。
虽然冰皮月饼是个新鲜玩意，但军嫂都有点厨房功夫，学起来很快，等大家把皮揉搓好，周静就说：“大家把饼皮先放一边，回家蒸熟再撒点面粉以防沾手，把馅料包进去就行。我现在来教大家做几种馅料，你们可以跟着照做，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口味。”
等结束教学回到家，周静就急忙把面皮蒸上，然后就是做月饼跟做饭一并进行。
忙了一天，等晚上钻进被窝，她才有空去看李香兰寄过来的信。
周静看了好半天都没说话，程远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妈跟我们道歉，说不知道自己好面子跟别人炫耀几句就把你妈招惹到我们前面来。”周静说。
程远不甚在意地回答道：“你回信的时候跟妈说没事，反正现在闹僵了也好，我妈以后也没脸来找我们。”
“……好吧。”周静应下，又说：“我妈说等过了年初二就过来，那会儿我差不多要生了。”
“那你让妈提前跟我们打个电报，我让小张去接她，别舍不得花钱。”程远其实想李香兰更早一点过来，因为林招娣早产让他有些忐忑，生怕周静生的时候有个意外。
不过李香兰作为岳母，现在家里又有儿媳，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得让她过年的时候去娘家拜了年才过来。
聊完李香兰，程远就把周静搂紧怀里，抱着肚子等小家伙运动。
“老牛的上级是谁呀？”周静突然问。
“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觉得大妞他们三个太可怜，家里妹妹没人照顾，现在轮流带孩子，去学校上课都耽误了。要是妹妹大点还能带去学校，可都还没满月，怎么带去？”周静叹了声气，说：“我们当然不好对林招娣夫妇指点什么，所以我想让老牛的上级跟他谈谈。”
“老牛是刘团长那边的，我找个机会跟他说说。”程远知道她好心，但也叮嘱道：“他们家的事还是少管，你现在怀着身子，林招娣那人能避开就避开。”
“我知道了。”
一觉睡醒就到了中秋节，为了让家里有气氛一些，周静早早起来做灯笼。
今晚跟周小兰她们三家说好一起过节，所以下午得为晚餐做准备，这灯笼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这年头蜡烛很金贵，所以灯笼里面不打算点灯了。
周静做好就把它们挂起来，这时大妞来了，同行的还有二妞，每人手里都抱着一捆柴。
她知道她们不想白吃人家的东西，她也尊重她们的自尊，给他们拿了三个月饼，又叮嘱了一番才让她们回去。
没一会儿，赵笑花几个就来了。
今晚的晚餐是烧烤，是周静提议的，大家都信奉她这个饮食专家，只管她吩咐怎么去做就行。
好歹是过节，再困难也要有点肉。除了部队食堂今天发了些猪肉，程大财抓了几条鱼，还杀了一只鸡。
这只鸡是周静家鸡圈里的，她们三家各凑一点钱，算是一起买下这只鸡。
因为这鸡是给周静坐月子时吃的，程远刚开始还不是很乐意，周静游说了半天，方文几个保证过些日子去村里给他换两只回来，他才同意。
至于素菜，就是豆腐干、番薯、菌类、蔬菜等。
大头三个被赵笑花使唤去山里采菌菇，她们四个在家又是杀鱼又是杀鸡。
光吃烧烤不顶肚，周静就把鸡砍成小块，打算做一锅黄焖鸡饭，剩下的鱼用大竹签插好，猪肉切成小块串成串。
等大头几个回来，又把菌菇洗干净串成串，最后把孜然粉、辣椒面等调料准备好，就可以砌烤炉了。
周静负责做黄焖鸡饭，她端着鸡进了厨房忙活，留他们几个在外面捣鼓。
她刚洗米下锅，大蛋就溜了进来，周静看到他就问：“饿了吗？想吃月饼自己去堂屋拿。”
大蛋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外面，踮起脚尖凑到周静耳边，小声地说：“周姨，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跟我妈说，也不要跟其他任何人说。”
“什么事？”周静“哦”了一声，只觉得大蛋这副“我守着秘密我好辛苦”的样子好好笑。
“我哥喜欢大妞。”
“……你怎么知道？”周静愕然。
“刚才我们采了菌菇回来，他不等我跟二哥就跑了，原来是给大妞送菌菇了，被我们发现又威胁我们不准告诉我妈。”
“那你就不要说出去，我也不说出去，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周静笑着说。
两个十岁的小孩之间是什么感情，周静不好判断，但总归是一段美好的青梅竹马情谊。特别是对大妞来说，大头可以说得上是她灰暗人生的一束光。
“大蛋，你挤在厨房里面跟周姨说什么悄悄话？赶紧出来，你远叔又该不高兴了。”赵笑花声音难掩揶揄。
周静闻声一抬头，就看见程远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那脸怎么看怎么不高兴。
大蛋吓得撒腿就跑。
周静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就爱乱吃醋，大蛋一小孩你都跟他计较。”
程远可不管，走过去摸着她的肚子说：“现在小孩鬼主意多得是，秦伟业五岁就说要讨你当媳妇，大蛋都七岁了，我不得不防。”
“……”算了，她懒得跟这个醋王争辩了。
虽然开烤前吃了小醋，但程远这天晚上很开心。
除了吃得有滋有味，还跟方文几个喝了酒。
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晚上睡觉时抱着她不撒手，在她耳边嘟喃：“宝贝，我今天好开心。”
“开心就好呀。”周静柔声地回答他。
“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有过过中秋节了，别说中秋节，以前每次过节，我都喜欢值夜，自己一个人待在太难熬了。我也从来不回家，回家更难受。”
周静知道他想起从前有感而发了，往他身上靠可靠，说：“以后你有我，还有咱们的宝宝，你都不会一个人过节了。”
这句话是讲给程远听，也是讲给她自己听。
现在他们有了彼此，以后携手前进，就不会再孤单了。
“嗯。”他在她后颈蹭了蹭，带着酒香的气息萦绕着她，连带她都好像醉了，她轻声地说：“程远，我爱你，永远爱你。”
“宝贝，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中秋节过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冷。
老牛被刘团长批评了一顿，命令他让林招娣在家好好带小闺女，保证其他三个闺女能正常上学。
林招娣本来因为又生女儿在老牛面前低人一等，现在害他被领导批评，她再看老四不顺眼也得去照顾。
只不过大妞她们三个不放心这个妈，一放学就回家带妹妹。
一眨眼，一个月又过去了，周静跟着军卡去了县城。
这次胡翠儿把陈大强带过来，陈大强也不觉得丢人，看到周静就把手递了过去，“麻烦你了。”
陈大强的确存在肾气不足的情况，周静给两人分别开了方子，又告诉他们平时可以针对性吃点什么，最后才说：“我肚子月份大了，等下次出来，可能是月子之后，起码得过完正月。不过你们放松心情，说不定下次给翠儿诊脉的时候，是喜脉了。”
“谢谢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高兴遇到你这样的医生，起码不会一上来就说一通，把我们给吓倒了。”胡翠儿说。
胡大爷对周静也感激了一番，把她要买的东西给收拾好，又帮她把东西送去军卡。
周静这次买了非常多东西，反正能买的都买上了，因为下次出来，至少得是月子之后。
把过冬的东西准备好，也正式迈入了冬天。
周静最近晚上睡觉偶尔会抽筋，程远得知她缺钙要喝骨头汤，经常天还灰蒙蒙地，就打着手电筒，骑着自行车去村里换肉。
村里杀猪那人基本每天都能拿到骨头回来，偶尔还有肉，程远就成了他的老主顾。
坚持喝了半个月骨头汤，周静晚上基本不抽筋了。她心疼程远这么早爬起来去换肉，加上天气越来越冷，她让他少去，可他风雨不改地坚持。
她这头不舍得，那头其他军嫂都羡慕得不行，家里但凡有女儿的，都教育她们以后要找程叔叔那样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