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布丁琉璃
时间:2021-05-04 09:10:43

  “殿下?”一直立侍在外的秋女史仔细听着殿中的动静。
  大公主吩咐过:若是祁炎不听话,便以刺杀三公主的罪名就地处决,如此一来便师出有名,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但大公主也说了,绝不能让祁炎伤了三公主!
  殿内有些不对劲,秋女史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门扉上,袖中匕首已露出半寸锋利的冷刃。
  “本……本宫没事!”纪初桃仰躺在榻上,湿润的眼睛中灯影闪烁,倒映着祁炎凌厉的容颜。
  她强作镇静,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秋女史是大姐的人,而大姐对祁炎有杀心,绝不能让秋女史看到现在这副情势!
  她要保下祁炎,不仅因为他是自己未来的恩人和夫婿,更是为了朝局不因冤杀忠良而再起动荡!
  “不许进来!都退远些,谁也不许来打扰本宫!”纪初桃竭力稳住声线,扭头朝门扉上映出的那条人影喝道。
  大概是她少见的强势,秋女史颇为顾忌,将准备推门而入的手放下,依言退开了些。
  宫灯影绰,绷紧的铁索窸窣作响。
  祁炎冷冷望着身下明明颤抖却还在强装镇定的小公主,脑中回荡起方才狱中纪妧的话。
  “人言可畏,如今情势,杀了祁爱卿的确是下下策。”纪妧立在牢门前,微笑着告诉他,“你很幸运,比起镇国军主帅,本宫给你找到了一个更好归宿。”
  只是纪妧不知,他从小经受非人训练,身子强健异于常人,那迷-药只能困住他片刻。刚被送进纪初桃的寝殿中,他便醒了,一直佯做昏迷,就是为了此刻伺机反击。
  身下的少女如此娇柔,纤细的腕子一手便能轻松握住,压在头顶制住。他的另一只手按在纪初桃肩上,手指离她幼白细嫩的脖颈只有两寸之遥,只要他稍稍用力……
  “你很冷吗?”
  干净的嗓音自身下传来,微颤,像是风雨中一瓣娇柔的花。
  “你一直在发抖。”纪初桃继而道。
  她不知道,少年身上不住颤抖的铁索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极度的疼痛。
  祁炎腕上的镣铐内侧有尖锐的铁刺,只要他一使劲儿或是有伤害纪初桃的行为,镣铐便会栓得更紧,铁刺亦会深深刺入他皮肉中。
  按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指节发白,腕骨处已是被刺得血肉模糊,流下一线蜿蜒的殷红,他英俊桀骜的眉骨上也不知在哪儿划了一道血口,配着那样阴冷的面色,格外可怖。
  纪初桃看到了他眉骨上的伤口,顾不上害怕,“呀”了声,用另一只能动的手去触摸道:“你流血了,不要乱动。”
  可祁炎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屈辱愤恨。
  他似乎在笑,冷然逼问:“三殿下又在耍什么花招?”
  “本宫没有……”
  两人的姿势实在太过糟糕,纪初桃甚至能看到祁炎因动作激烈而松散敞开的衣襟下,那颗心口的朱砂小痣。
  她辩解无力,只好换了副商量的语气:“你先放开本宫好么?这样,本宫才能放了你。”
  顿了顿,她又认真解释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祁炎简直想笑出声来。
  榻上的金贵公主乌发松散,雪腮微红,衣襟下少女脆弱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不知道纪初桃是真的单纯,还是装出来的无害。
  现在这局面,到底是该谁害怕谁?
  手一松开,纪初桃立刻就爬了起来,往旁边挪了挪,轻轻揉了揉被按疼的肩。
  她瞥见祁炎被镣铐倒刺刺伤的腕子,大概是被顺着铁索滴落的血珠吓到了,半晌方抿了抿唇,整理好神色,下定决心起身道:“来人!”
 
 
第15章 同寝   晚安,祁小将军……
  “殿下,您说什么?”见纪初桃打开殿门出来,秋女史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讶异。
  纪初桃披散长发立于寝门前,身形镀着一层灯火的暖光,面色少有的凝重:“本宫说,拿钥匙来,解开祁将军的镣铐。”
  秋女史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寝殿中。
  祁炎的身影打在薄纱座屏上,铁链都锁不住他的满身凌厉之气。
  秋女史尚有顾忌,压低声音道:“此时放开恐有危险,还望殿下三思。”
  祁炎与纪家的嫌隙已经够深的了,再也经不起这般折辱。纪初桃暗自攥紧了斗篷,向前一步问:“本宫问你,榻上那人是不是大皇姐送给本宫的?”
  她素来好脾气,但帝姬到底是帝姬,贵气威仪早已刻入骨髓中。秋女史不敢怠慢,忙道:“是。”
  “既是送给本宫,是不是任我处置?”
  “是。”
  “那好,我让你松开他。”纪初桃扬着下颌,肃然吩咐,“立刻,马上!”
  秋女史想了想,终是从腰带上解下钥匙,躬身进了殿。
  纪初桃仍不放心,让挽竹赶紧去请太医,这才快步回到榻边,监督秋女史将祁炎的镣铐打开。
  伴随咔哒一声细响,腕上的镣铐应声而落,祁炎活动了一番尚在淌血的腕子,冷然起身。
  霎时,纪初桃感觉眼前有一片阴影落下。如此近距离,方知他比自己印象中更为高大矫健,一个影子便能将她整个儿笼罩在其中。
  越是误会深的时候,就越不能慌乱。纪初桃深吸一口气,板着脸对秋女史道:“你且退下,回去转告大姐,就说永宁谢过大姐成全!”
  这次秋女史并未多说什么,看了眼祁炎,便行礼退下。
  殿内只剩下纪初桃和祁炎,配着两人单薄的穿着和朦胧的红纱软帐,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纪初桃想起祁炎的伤,硬着头皮转身,安抚道:“你别担心,本宫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比起腕上那些皮肉翻卷的伤痕,祁炎更在乎另一个问题的答案:“罪臣出现在这,可是殿下的安排?”
  方才与秋女史的对话,他定是听见了,没什么好隐瞒的。纪初桃索性坦然承认:“是本宫向大皇姐讨要的你。”
  “面首?”祁炎缓缓眯起了眼睛。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纪初桃脸一热,忙摆了摆手道:“你别误会,本宫并非想要对你图谋不轨。只是那日在狱中,本宫说过会帮你的。”
  “帮?”祁炎轻轻重复这个字。
  他蛰伏造势,布局反击,琅琊王就要有所行动,官愤民怨亦将到达巅峰,只要他再在狱中受刑一日……只需一日,他的计划就要成了。
  可偏偏在这等紧要关头,纪初桃一句戏言便将他从狱中提出,送到身边做了裙下侍臣。于是纪妧借坡下驴,计划被迫中止,功亏一篑。
  从今往后,祁家还是那个左右受掣、夹缝求生的招安反贼。纪初桃到底是在帮祁家,还是在帮她大姐?
  祁炎眼中映着烛光,晦明难辨。
  殿内只听闻烛花噼啪燃烧的声音。
  纪初桃知道祁炎还未完全相信自己。他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受琅琊王牵连锒铛入狱,好不容易出来,却是被绑来自己榻上,哪个血气男儿能忍受?
  大姐“驯狼”的那套她玩不来,她只知道,祁炎不该受如此待遇。
  “本宫知道,这个法子是仓促了些,祁小将军栋梁之才,本不该受此屈辱,但你马上就要被定罪论处,本宫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委屈你暂居门下。”
  纪初桃仰首望着他,竭力让自己的措辞真诚些,“但你放心,本宫定会想办法为你洗刷冤屈。”
  祁炎并未流露出开心的神色。
  他看了纪初桃许久,方问:“三殿下相信,罪臣是被冤枉的?”
  “信。”纪初桃毫不迟疑,毕竟梦里都告诉她了呢。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他将来会在某一天英雄天降,救自己于危难之间……纪初桃现在情窦未开,对婚姻之事尚且模糊懵懂,但未来的救命之恩,却不能不报。
  祁炎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笃定。
  正思绪飞转,却忽觉肩头一暖,有什么温暖轻柔的东西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
  低头一看,是纪初桃将自己的斗篷给了他。女孩儿的斗篷精致小巧,披在身上像是没有重量似的,只堪堪罩住他的腿弯,短了一大截。
  祁炎皱眉,抬手要取下斗篷,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渍。
  “你别动,穿得太少了会着凉。”纪初桃止住他,全然没留意自己解了斗篷,便只剩单薄的中衣长裙。
  随着祁炎的视线下移,她反应过来,忙不迭取了木架上备好的外衣,绕至屏风后穿戴齐整。
  只是平日里被宫婢伺候惯了,腰带怎么也系不好,她索性松松披着外袍,隔着屏风的薄纱好奇打量祁炎的身影。
  她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必定还是戒备怀疑居多。长这么大头一次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叩门声及时响起,挽竹来报,说是太医请来了。
  纪初桃如释重负,忙宣召:“快进来。”
  老太医给祁炎处理伤口时,纪初桃不放心地守在案几旁,茜色的外袍松松披在肩头,长发垂腰如墨,镀着暖光的睫毛像是承载不住灯火似的一颤一颤,不用开口说话便是占尽风华。
  还好,祁炎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上药养十天半个月便能好。
  “殿下,”拂铃取了新的斗篷给纪初桃裹上,矮身问道,“夜已深了,您准备将祁将军安顿在何处?”
  这倒提醒了纪初桃。
  她本想让宫婢另外收拾出房间来给祁炎住下,可转念想起白天大姐说的那句“既是无用,索性都杀了”,不由打怵:
  因为自己不肯收下那些面首,险些导致他们被杀,若是不肯“用”祁炎,他会不会也被杀掉?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留在自己身边为妙。至少,要助他渡过这最危险的一晚。
  下定决心,她直身吩咐宫婢:“祁将军今夜,就在本宫殿中睡罢。”
  一语惊人。
  祁炎整理绷带的手一顿,冷冽的视线仿佛穿过屏风扫来。
  “咳咳!”老太医受不了这般冲击,干咳一声打破死寂,慌忙收拾药箱告退。
  拂铃和挽竹并未多问,让人取了新的被褥进来,又准备好洗濯用的温水毛巾,便领着一干侍从悄然退下,掩上了殿门。
  闹了这么久,纪初桃也困了,起身转过座屏,行至榻前,见到榻上并排摊开的两床被褥,顿时一慌。
  这个拂铃!
  纪初桃简直欲哭无泪:她是想帮祁炎准备个地铺,而非让他上榻一起睡啊!
  祁炎一直在观察她。
  视线落在榻上那床惹人遐思的被褥,他眸色一暗,脑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在狱中时,宋元白提议的那句玩笑。
  “你若真想让祁家立于不败之地,何须和琅琊王合作,弄得腥风血雨?”宋元白酸溜溜,半真半假道,“眼下三公主对你情根深种,只要你肯放下身段取悦她,我看她什么事都能为你办到,岂不比打打杀杀的有意思?”
  “滚。”他对宋元白的提议嗤之以鼻。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爬女人的裙裾上位算什么?
  而现在,眼前的处境给了他沉痛的一击。
  他挽袖起身,走到面架前掬水洗了脸,擦干手,再缓缓踱去纪初桃身边,在少女震惊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坐在榻上。
  他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额前碎发湿淋淋滴着水珠,腕上缠着的白绷带像是一圈护腕,非但不难看,反而别有一番少年英气,朝着纪初桃问:“可要罪臣,伺候殿下就寝?”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隼目中蕴着深沉的试探。
  纪初桃何曾受过这些挑衅?杏眸水润,手足无措。
  祁炎真的是那种,所有京都少女心中都幻想过的少年:英俊笔挺,强大锋利,举手投足带着野性难驯的不羁。
  “不用不用!”纪初桃摇头如拨浪鼓,而后反应过来:祁炎是臣她是主,焉有长公主怯场之理?
  想明白了这点,她底气足了些,爬上榻抱起一床最厚实的被子搁在地上,示意道:“本宫的意思是,祁将军睡地铺,我睡床榻。”
  少女的嗓音很好听,再努力严肃,于祁炎这种从小野惯了的武将来说,也不过奶猫挠人似的不痛不痒。
  他抬着眉问:“殿下留下罪臣,不是为了侍寝么?”
  纪初桃着急辩解:“才不是!本宫是怕你离了视线,会有性命之忧。”
  未料如此,祁炎微怔的同时,竟然有种稍稍松气的感觉。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纪初桃似乎在保他。难道,她真的不同于她的姐姐们么?
  “本宫要睡了,劳烦你自己铺好床,去外间睡罢。”纪初桃还未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只能等明日醒来,走一步算一步了。
  祁炎站了会儿,沉默着拾起地上的被褥,随意一卷,去了屏风外。
  纪初桃侧身看着他铺好被子,这才放心地放下纱帐,轻手轻脚脱了披风和外袍。
  生平第一次和男子共处一室,她到底有些拘束,没敢脱太多。
  刚躺下,听见祁炎低沉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卧榻旁不容他人酣睡,殿下就不怕臣出手,对殿下不利吗?”
  闻言,纪初桃撩开纱帐一角,看到祁炎抱臂而坐的剪影投在座屏上。
  “你不会。”她笃定道,“若是伤了我或趁夜逃跑,你就真的成了罪臣了。以祁将军的聪慧,不会自断前程。”
  祁炎不语,算是默认。
  纪初桃天真,但并不傻,他早该知道的。
  只是,好像每次他稍稍放下对纪初桃的戒备,便就会有新的变故生出,巧合得不像是巧合……譬如此时,纪初桃看似对他毫无戒备,可殿门外埋伏着暗线。
  他锐利的目光望向殿门处,门后应该藏了两个人,皆是女子,其中一人呼吸绵长,应是身手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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