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时淼是个外行,又没刻意打听过时父的画作到底有多受欢迎。她只听喻淮说过时父是个画家,晓得他混得还行,多的就没了。压根没想过就她手上这幅潦草的素描图,拿出去卖也得七位数起步,就冲这画上有时父盖上的私印。
怀揣着一笔巨款的时淼没有丝毫自觉,一张纸她又不好拿,就规整地对折了几次。折到只有巴掌那么大时,小心地塞到了自己的包里,还按了按:“这下不怕掉了。”
换做别的画家,看到有人这样粗暴地对待自己的画作,怕是鼻子都要气歪。而时父就是笑了笑,看着时淼的目光都是包容与关爱。不仅没责怪时淼不爱惜自己的作品,反而自我反省:“倒是我疏忽了,改天直接裱了画框再送过去,免得你不好拿。”
画室里氛围融洽,时父想多跟女儿说几句话的,就听时母在外面喊他们了。有些遗憾自己还有几幅珍藏的孤品没来得及给女儿看,时父还是打开门,跟时淼一起下了楼。
时莺一家人已经到了。时莺的父母在帮着摆放碗筷,而时莺笑得甜甜地跟在时母的身边,还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跟个孩子似的撒娇。
听见楼梯口的动静,她的视线跟着移转过来,怔了一瞬,脸上连忙带上了笑意,上前亲密地拉着时淼的手,好奇地打量:“这就是淼淼了?果然跟大伯母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被一个刚见面的人这样拉着手,时淼还有点不自在。时莺仿佛没察觉到似的,还拉着她问长问短的,跟时也第一次约她见面时一样,问的问题跟查户口差不多。
时母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以为时莺是见到妹妹太高兴了,这才多问了几句。而时也则蹙了眉,不动声色地将时淼拉开,跟她说:“去洗手吃饭。”
多亏时也说了这句话,时淼才得以解脱,赶紧侧身去厨房洗手了。饭桌上还是其乐融融的,时也的手艺确实不错,做的菜式都是她爱吃的。
时莺的父母是真的为时淼归来感到高兴,连连感叹大哥大嫂一家终于团聚了。而时莺面上是笑得甜,见时母给时淼夹菜还撒娇地说自己也要,故作伤心地讲妹妹回来后,大伯母就不疼自己了。
都当她是在说玩笑话,时母还笑着给她夹了菜,说她跟时淼是姐妹,自己两个都疼爱。
本来应该是庆祝时淼被找回来的家宴,然而饭桌上就时莺表现最活跃,说的话最多,谁的话茬她都能接过去说两句。
时淼倒不在意这个,就是偶尔被时莺提到时有些懵。听着时莺全程回忆时父时母对她有多好,拿她当亲女儿一样对待。时淼光是看她一直不停说的样子都觉得有些渴,喝了一杯果汁,默默吃撑了。
第29章 二十九只桃花精 恋爱了吗……
吃过饭, 下午的时间还是在聊天中度过的。时父时母跟时莺的父母好久没像这样聚在一起了,因而干坐着说话也不会觉得无聊。他们笑着催时也带着两个妹妹出去玩,还说时淼刚回来, 跟时莺两个女孩儿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的。
时也不置可否,偏了头问身边的时淼:“想出去吗?我可以带你在这边逛逛,这儿有片花园, 里面的花开得正好。”
点了点头,时淼站起身跟着他往门外走, 时莺见状也抬脚跟上,根本没在意时也微微拧起的眉头。
出了门, 时莺的话也没停过。先是问时淼大学读的什么专业,在得知时淼没上过大学后, 目光中都透着一丝惋惜。又问她如今在做什么工作,是否做得习惯?如果不喜欢的话, 自己可以帮着找份好一点的工作。
说这话时视线在时淼身上流连了一圈,说以时淼这样好的相貌, 若是进入娱乐圈,绝对能够发光发热的。若她有这个意愿,时莺愿意作为中间人给她引荐一些名导或者是投资商。
“谢谢, 但是不用了。”时淼摇头,婉拒道:“现在算是自由职业吧, 我很喜欢自己的生活状态,并不想改变什么。”
时莺听了有些遗憾,让时淼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找她。
有时莺这个人形喇叭在, 就算出去逛的花园的确很漂亮,时淼也是兴致缺缺的。耳边像是飞了一只蜜蜂,不断地嗡嗡嗡, 让人瞬间就没了闲情逸致。
时也还是很照顾时淼感受的,都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了,时莺总还是能蛇皮走位上来挽着她的胳膊。全然看不懂眼色似的,连时也在一边冷了脸也能当作没看见。
空气中都飘着尴尬的气息,三人勉勉强强在外面待了一个小时,回来那会儿时母他们支了张桌子正在打牌。见时淼三人回来了,还惊讶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好玩么?”
“好玩,花园里好多花都开了。”时莺主动搬了张椅子坐到时母身边,瘪了嘴委屈:“就是哥全程都不理我,只低头跟淼淼说话,我都伤心了。”
儿子能够跟女儿亲近,时母当然很高兴。不过还是瞪了时也一眼,眼神中有些不赞同:“他从小就这样,见谁都冷着一张脸,不用管他。”
被时母瞪着,时也眼皮都没掀一下,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挽起袖口进厨房准备晚上要用到的食材。时淼也没事做,就跟着去帮忙。
晚饭是时也与时淼两个人做的。时母尝了后赞不绝口,直言时淼的厨艺比她哥好,连闷不吭声的时父都吃了两大碗饭。
在时父时母的强烈挽留下,时淼今晚没回去,住进了他们专门为她布置的房间。在柔软的床上滚了两圈,她给喻淮发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那边过了十几秒钟才接起,喻淮正拿着干毛巾擦头发,发梢上沾了一滴滴的水珠,看得出来是刚洗完了澡。他随手将毛巾挂在衣钩上,寻了个光线好的位置坐着,懒懒地开口:“在时家开心吗?”
“开心的。”时淼捧着手机坐起来,背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调整好的镜头可以将身后的墙纸照出来。她微倾了身子,扒拉着放在床头柜上的包,从里边拿了张折叠的纸出来,展开了给喻淮看:“这是送我的素描画,好看吧?”
“……好看。”喻淮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看着纸张的右下角那个鲜红的私印,难以想象时父知道自己的画被人这样糟蹋后的表情。
将复杂的情绪敛了敛,喻淮又问:“可我怎么看你不像是开心的样子,眉宇间夹杂着一丝忧愁?”
“哇,”时淼都惊呆了,对着镜头凑近,又偏了偏自己的脸,良久冲喻淮竖起大拇指:“这磨皮都磨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得出我眉宇间的忧愁?太厉害了叭!”
“……”喻淮瞪着一双眼,木着脸看她。
“也谈不上什么忧愁,就是有点事想不明白。”时淼掩着唇笑了起来,放低了声音道:“时莺不喜欢我。”
时淼皱了皱鼻子,小脸上满是困惑:“不喜欢就不喜欢,可她总做出一副与我姐妹情深的姿态,感觉怪怪的。”
某些方面时淼是有点傻里傻气,可别人的恶意与嫌恶,她对此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从时莺看自己的第一眼她就能确定,这个人不喜欢自己。
本来呢,她又不是钱,不被人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喜欢还硬要往她身边靠,强行跟她表现得关系好,这就令人膈应了。时淼是傻,但又不蠢,一个人真心还是假意还能察觉不到?
“时莺?”喻淮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小精怪如今名义上的堂姐。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太深的印象,若不是听秦屿那狗东西调侃过几回,他早就不记得还与这号人有过交集了。
记忆中这人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大冬天光腿穿纱裙的那种。喻淮之所以还记得几年前这事,实在是觉得这女人碍眼了,耽搁了他回家泡脚的时间,因而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你离她远点,愚蠢会传染的。”喻淮认认真真地叮嘱时淼,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不要让自己本就不高的智商盆地再凹陷了。他不敢说,怕被打。
其实时淼的困惑算不上什么困惑,只是她做人时间太短了,身边交往的都是些不靠谱但还算心思纯正的朋友,所以理解不了时莺心口不一的举动。可喻淮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就是感觉到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了么?
以往时家只有她一个女孩儿,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外头的人都说她是时家的小公主。其实这个时家,主要是指时也他们一家,时莺父母只是顺带的。
借着时家小公主的身份,时莺混得是如鱼得水,比同期出道的艺人资源好太多了。时也是吃公粮的,时母也算是背靠国家了,商人最不想招惹的就是这种有背景的人,平时对时莺多有照顾。
拿了这么多好处,现在时家又要认回时淼,时莺又怎么可能甘心呢?可是她与时父时母的关系终究隔了一层,哪里比得上人家的亲女儿。心里再不爽也不能撕破脸,不然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尽管喻家没有这种争夺财产或者博取父母注意力的糟心事,但喻淮毕竟是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懂的也不少。时莺那点小心思,还真不够看的。
不得不说,喻淮真相了,将时莺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当真就是那么想的。
时家的女孩儿有她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多出来一个时淼呢?时莺一想到今天在时家看到的,她的心里就无法平衡。
大伯父最是重视自己的画室,谁都不让进的。小时候她偷偷溜进去过一次,也没干什么,就是摸了摸他珍爱的画作。被发现后,大伯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若不是大伯母拦着,可能就要指着门让她滚了。从那后她就长了记性,不再往画室那边凑。
进了娱乐圈后,她的确因时家人的身份得了不少便利,还遇着好些想买时父画作回去收藏的投资商。苦于没有门路找到时莺跟前,让她帮着牵个线。
那时的时莺还没认清事实,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一口就应下了投资商的请托。她想时父能赚到一笔钱,投资商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她卖了投资商一个面子,日后有好的资源还怕他们不优先考虑自己么?
一举三得的事,时莺觉得大伯父不会拒绝的。于是她就去找了时父,好说歹说也没能让时父松口答应。大话都说出去了,时莺自觉丢人,就没再联系那位投资商。
哪知人家主动找上了门,问时父什么时候来取画。时莺那时不在,连狡辩的理由都来不及找,就被得知了真相的投资商打电话过来数落了一顿。让她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夸下海口,否则浪费的是彼此的时间。
那个投资商还算比较善良,没将这件事抖擞出去,可时莺却暗暗记了这些年。她埋怨时父不近人情,根本没拿她当自家人。这种怨愤在见着时淼与时父有说有笑地一同走出画室时,加深了。
对着她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时也,看着时淼的眸光都是温柔的,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染了浅浅的笑意。就连最疼爱她的大伯母,与她聊天时谈得最多的也是时淼。
时莺最不平的就是这一点。她陪在大伯母身边的时间最长,讨她欢心逗她笑,到头来还是比不上一个刚认回来的陌生人。
说什么喜欢她、疼她都是假的!时莺顺手将手边的水杯甩出去,啪的一下砸在门边,玻璃杯瞬间碎成了好几片。
时莺的父母闻声吓一跳,赶紧跑过来看是怎么了。门关着,他们在外边敲了几下没人应,急得都要拿板凳砸门了。
门唰的打开了一条缝,时莺站在卧室里露出半张脸,浑身都彰显着不耐烦:“敲什么敲?这大晚上的,我不用睡觉?”
“我们只是……”父母的话没说完,时莺已经砰的把门关了。
“这孩子又怎么了?近来喜怒无常的。”时莺的父亲拿出一根烟点燃,吧嗒吧嗒地抽着。
“女儿她,”看出了一点苗头的时莺母亲神色迟疑,轻声地问丈夫:“是不是淼淼回来,她不开心了?”
“怎么可能?”他看了眼妻子,完全理解不了这种想法:“这不是好事么,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把我都整糊涂了。”
时莺母亲看了眼女儿卧室紧闭的门,叹了口气,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
并不认床,时淼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是被时也开着车送回去的。临下车前他拿出一个铁皮盒子送给时淼,盒子有些旧,边角的漆都掉了一层。
“这是什么东西?”时淼拿着盒子摇了摇,听着里面传来的声响,瞪圆了眼睛猜测道:“不会是珍藏版的钱币吧?一张现在能换好几张红票子的那种?”
“……”时也看了眼妹妹手中那个与脸盆差不多大的铁盒子,沉默了半晌,面上表情逐渐深沉:“你哥没那么有钱。”
“哦。”时淼抠抠手,学着时也的样子面色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年纪大了就好了。”
“?”时也一头雾水,不晓得这有钱没钱跟年纪大了有什么关系,就听他妹妹理直气壮地说:“年纪大了让你孩子养你,到时候车子、房子、小票子就都有啦。”
听完时也脸上的表情更沉重了,甚至想掏根烟抽。他正值青壮年时期,就已经沦落到要以后靠儿子养才能有钱的地步了嘛?时也深觉妹妹对自己有什么误会,微弱地辩解了下:“你哥也没穷成那样。”
好歹是国家公务员,有五险一金的保障,工资待遇也还好,银行卡里买车子、房子的钱还是有的。
时淼一副“我懂”的样子,胡乱嗯着应了两声。时也觉得她没懂,但还是没打算继续解释,跳过这个话题问她觉得二叔一家人怎么样。不待时淼回答,他自己就接了话茬:“二叔二婶人还是不错的,心地善良、知恩感恩。”
“至于时莺,”时也顿了顿,叮嘱时淼道:“还是不要过多接触的好,她有点古怪。”
时也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时莺这个堂妹,对方表现得再无害,他心中竖起的那根刺也从未软化过。他对时莺有戒心,从无意中撞见她那个可怖的眼神开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时母还怀着时淼,大概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挺大了。工作什么的都放下了,就安心在家里养胎。
时莺只比时也小一岁,那会儿常来家里陪着时母。跟她说说话、唱唱歌,还把耳朵贴在时母隆起的肚子上,笑容天真地说时母肚子里肯定是个乖巧的妹妹。
时母还挺高兴的,她也希望这一胎会是个小棉袄,准备的小衣裳都是粉嘟嘟的颜色。时也那时贪玩,放学后搁了书包就跟着小区里的孩子到处疯,估摸着要开饭了才会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