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那些马匪竟这么无用,早知道就不给那么多银子了,兰昊后悔。同时,他又有些佩服裴声行了,竟然能带着一个妃子从凶神恶煞的马匪手中逃走,实在厉害。
听传信的人说,那些马匪是贪图利益的人,见人追不上就散去了。剩下的,也找不到裴声行和夏幺幺的踪迹。
兰昊隐隐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受他控制,他压下这丝古怪,心里想着裴声行和夏幺幺就算逃了,事后肯定会回到齐王身边。上大夫之子和幺妃,二人背后的势力牵扯太多。
所以就算躲得过马匪又如何?裴声行和幺妃私通的把柄都在他手中了,现在二人不在,擅自逃离祭祀,乃私通与不敬的大罪。
裴声行带走夏幺幺,正是天赐良机,他告到齐王那蠢人面前,没人知道马匪的事情,无人为二人辩解,齐王得知裴声行与幺妃私通,他是个男人,定会震怒。届时,除掉幺妃,压制裴氏,一举两得。
在兰昊计划如何将裴声行与夏幺幺私通一事捅到齐王面前时,另一边荒芜郊外的村落内,响起了痛苦与惨叫声。
外面的声音自然引起夏幺幺的注意,她和裴声行待在杂房内待了一下午了,这期间夏幺幺没与裴声行说多少话,后来她也放弃了。
因裴声行兴致缺缺,此刻正在闭目养神,夏幺幺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似乎与众人分离、与齐宫人那无形的权势漩涡隔离后,他就有些不一样。
待在杂房内,夏幺幺首先关心的是如何回去,虽然回去会面临一众威胁,但留在外面逃跑不是夏幺幺喜欢的。
等齐王来找他们,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夏幺幺觉得今天肯定是不可能了。所以她不抱希望,内心无聊,想要打发时间,外面一阵争吵,夏幺幺这天真女郎很快对外面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心下奇怪,她又不敢一个人出去,所以夏幺幺看向裴声行。
他已经倒在地上,乌黑的长发与衣衫交缠,长睫垂下,安然闭目,呼吸缓缓。他枕剑而眠,乍一看,差点让人忘了他其实是一丝不苟的完美贵公子。
夏幺幺实在不能理解裴声行为何如此淡定,他丝毫不慌,可称为稳重沉静,但他已经沉静到席地而眠,这本就不同寻常。
果然,自己还是不了解裴声行,夏幺幺想。
“裴司徒?”夏幺幺唤了唤。
见郎君不动,夏幺幺靠近他,走近了,又有些发愁,她要如何请他陪自己去看外面发生了何事?裴司徒这般兴致缺缺,肯定对乡间村庄的事无甚兴趣。
但夏幺幺实在无聊,她亟需一件事转移注意。静静等待,只能让她逐渐感受到体内的楚毒,那无声无息的细密疼痛,悄然间地折磨她,似是幻觉,似是真实。
她枯坐等待,无法安眠,想到体内的楚毒,想到阿耶的战死,想到楚国的婚约,想到种种事情......她只要闭上眼,就不得安稳,她不想静下来。
夏幺幺难得这么近距离地看裴声行的脸,她一时恍惚,若裴声行是女子,那会不会与她争美人的头衔?夏幺幺闲想。
又见美男子睡颜安逸,夏幺幺不忍打扰,她有些赧然,总不能让救命恩人睡都睡不好吧?夏幺幺纠结咬唇,正要回去坐好,她还是不添乱了,不过是忍一忍疼痛,没事的。
“怎么了?”裴声行忽然出声,夏幺幺心尖差点跳出来,他手一勾,直接勾到夏幺幺的裙角。
这样的动作是孟浪的,但裴声行微抬眸子,温润清雅,他像是睡眼惺忪,露出柔和,“你想说什么?”夏幺幺就不觉得他孟浪了,裴司徒怎么会是孟浪之人?他清润高贵,如月。
夏幺幺方才靠的那般近,欲言又止,呼吸软香悉数落在裴声行面上,他倚剑而眠,本就是个睡不安稳的人,夏幺幺靠的那么近,更是不可能睡着,有一股燥热烧到喉间。
是怕她刺杀他么?裴声行想,他内心也有些疑惑,他之前试了,明明对夏幺幺是没有男女兴致的,他对她所有的,是与世间人所不同的想法,阴暗的,埋在种种算计之下。
男女对望,在这天高地远、无人可知的地方,二人眸色皆怔。
忽然有女子嚎啕哭声在外面响起,夏幺幺顿时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慌张打断氛围,说:“外面好像出事了,我想出去看看。”
第14章 所谓礼仪距离,暂且烟消……
这个村子多得是妇女小孩老人,青壮男丁少见,夏幺幺暗想,应该是齐国征兵所致,带兵打仗的兰昊上将军虽然归来,大部分士兵却只能留在外地戍守。
一路上,土地荒芜多半,齐王治下,疏于管理,百姓民生并不见好,又值旱灾,人们生活更为艰苦。
裴声行也在打量四周的环境,不过比起夏幺幺,他更多地是观察村落所处的地势山脉,至于百姓如何,他在齐国多年早已知晓,并不惊讶,并不怜悯。
“呜呜呜呜呜——”村庄入口,妇女看着自己的儿郎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绝望不已。遭遇大旱,粮食无收,村民饿的枯瘦,她的小儿和一些兄弟每日只得去官道上一搏,谁想到今日竟被打成了重伤。
夏幺幺屏息,眸中怜悯。
现在受伤倒在地上的人,眼见都是活不下去的。
村民内部自是焦急:“牛三,你与他们一起出去,李大郎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夏幺幺跟紧裴声行,束起耳朵听。
牛三叹口气,“能把他们背回来回来安葬就不错了,路上遇到了齐王车驾,不听劝,非要冲上去,冲撞王驾啊,这是何等罪,幸好那些贵人为了屁用都没有的祭祀赶路,才没有赶尽杀绝。”
“裴声行,他们不会是。”闻言,夏幺幺脸色变了变。
知她所猜,裴声行嗯了一声,裴声行淡淡看着村庄的吵闹,人的悲喜在他眸中纷纷变成剪影,就像一颗颗的无面棋子。
夏幺幺没有注意裴声行的冷漠神色,她心中在想,如果让这些村民知道跟随王驾的贵人就在这里,村民会不会憎恨她与裴声行?赶走他们?
闻到那血腥味,望见妇女伤心的神情,夏幺幺不忍又愧疚,又怕生事,便对裴声行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夏幺幺心想眼不见为净,后悔自己拉着裴声行出来,她咬着唇,做了决断,转身离去,裴声行兀地拉住她的手,男子指尖冰凉,夏幺幺一个激灵,她回头。
裴声行温和问:“您想帮他们么?我也许有办法。”
夏幺幺眸光微闪,阿耶曾与她说过,国家战乱,百姓无辜,一场场权力斗争中,苦的只是百姓。但这些人是齐国人,他们活下去,日后会不会在战场上与楚国人相遇?今时救了这些人,在这纷争的背景下,这些人只会成为她的敌人。
“他们会去打仗么?”
夏幺幺紧张,她这问题明显古怪,她怕裴声行看出她对楚国的偏向,又装作无知补充道:“他们要是去打仗,那他们今后会杀死别人,我不想帮这样的人。”
裴声行握住夏幺幺的手收紧,他黑色如玉的瞳眸倒映着女郎善良纠结的面庞,“暂时不会。”
裴声行不紧不慢说,“齐王不喜麻烦,兰昊回都,边境安稳,齐国暂时不会征兵。”
“但当今列国互相争夺城池,他们迟早会被征兵,你还要救他们么?”
夏幺幺踯躅,她下意识看向那些村民。
百姓何其无辜。
她的父亲,战神阿耶,曾抱着牙牙学语的她,告诉她为父的此生志向是当一个好将军,当一个护着百姓的好将军,让楚国安宁,让其他列国惧怕楚国,再也不会攻打楚国,如此以来,百姓黎民不需要被上位者指挥,做无谓的牺牲。
“我想帮他们,你能救他们么?”夏幺幺垂眸,小声问。
“......”
夏幺幺站在人群中,望着那清隽郎君的侧脸,一时屏息,她见裴声行让人弄了什么药草,帮断骨之人接骨,吩咐众人一起做些救助,他不怕脏污,不怕鲜血,神色冷静,最后竟真的将奄奄一息之人救活了。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妇人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只能一遍遍朝郎君行撇脚的礼。
裴声行温温和和:“不必多礼,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若要谢,就谢我家女郎罢,我家女郎心善,才吩咐我来。”
“谢谢娘子。”妇人立马朝夏幺幺行礼。
夏幺幺红着脸,说:“我也没有做什么,还是谢他吧。”夏幺幺把裴声行推到村民面前,她不敢看那妇人真挚感激的目光,因她先前还在纠结这些齐国人是否会害楚国人而袖手旁观。
女郎害羞地躲在黑衣侍卫身后,她雪白的脸蛋氤红,杏眸微闪。
夏幺幺与裴声行这般,让妇人笑了笑,“我是村长夫人,先前大家让你们住在一杂房,实在不该,你们救了我儿子,等我那老头回来,定感激你们,还请下榻寒舍。”
于是裴声行与夏幺幺住的地方,从一间杂房变成了村里最好的房间。村民们看他们,也多了尊敬爱戴。夏幺幺战战兢兢,总觉得自己欺骗了这些村民。她是齐王幺妃,齐王宠爱幺妃,搜刮民脂送给幺妃金银玉饰,铺张浪费,压榨的正是这些村民。
“幺妃,您不必多想。”裴声行为夏幺幺煮茶,他坐在几前,乌发如绸,肤色宛雪,行止优雅,村庄粗糙的茶叶也变成了名贵珍品。
裴声行善解人意,他总能看出夏幺幺内心的不安,总是用温柔的声音抚平娇弱女郎在异国遇到的惶恐,“害他们的是齐王,您是救了他们的人。”
不知不觉,夏幺幺越发依赖他的温柔,她觉得裴司徒实在是好人,他与她待在这小小村庄,还不是因为他从马匪手中救了她呢?
能在齐国遇到裴司徒,真的是太好了。
“裴司徒,你为何会那些事呀?为何能救他们呀?”夏幺幺想了解裴声行,她好奇问。
裴声行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清润贵公子,裴府二郎,世家公子,怎么会这些乡野医疗之术?
“臣曾在年少游历各国,见了不少人,学了不少事。”裴声行自然解释。
“幺妃,您想听一些趣事吗?臣在游历时遇到的,权作打发时间。”
“当然想听。”夏幺幺的注意力立马被他口中的趣事吸引,她被与世隔绝的气氛影响,心中又怀着对裴司徒的感激,流露出了撒娇依赖之态,女郎眨着眼眸,好奇崇拜,一时间,所谓礼仪距离,暂且烟消云散。
***
顶着烈日,齐王在圣山求雨祭祀,听着巫祝口里叽叽呱呱的祭词,齐王心里烦躁,虽说下诏前来祭祀的是他,但他只是想随便尽一尽君主的责任,免得面对百姓大臣的怨怼,但这圣君真是难当。
齐王肥肉上的汗跟雨一样哗啦啦地,他头晕至极,甚至出现了幻觉,看到年轻的自己与其余君王一起合纵讨伐业国。说起来那业国君主还是一个明君圣主呢,可是明君圣主又有何用,还不是被灭了。
终于熬过第一日的祭祀,齐王刚回到行宫,就唤宫人,“幺妃在哪里,本王要见幺妃。”
只有幺妃那貌美的面庞能让齐王开心了。想到幺妃,齐王心里就可惜,可惜自己现在身体怎么这样呢?要是早些遇到这小美人,就能跟这绝世美人夜夜笙歌了。
“这、大王......”宫人支支吾吾,让齐王发现了端倪,齐王顿时紧张,“怎么了?幺妃出事了?又有人害小美人?”
兰昊站出来,欲言又止:“大王,幺妃现在并不在行宫。”
“说啊!到底怎么了!小美人呢!”齐王被太阳晒了一天,脾气上来了。
兰昊立马跪下,“行宫内只有幺妃与裴司徒不见所踪,恐怕......幺妃与裴司徒一起去做什么了。”
“......”
夜晚时分,村落鸡畜皆歇,夏幺幺半睡半醒,忽有一道道火光窜起,气势汹汹,围绕村庄,立马就有村民惊喊:“马匪来了!”
夏幺幺惊醒,她顾不及穿鞋,光着脚去找裴声行,马匪追来了?要杀了她么?这个村子会不会被连累,又听马匪喊,“唤裴声行出来!”夏幺幺脸色苍白,马匪的目标变成裴声行了?是了,之前裴声行的人留下来应对马匪,那些人是败了?所以裴声行暴露了么,都怪她。
正在夏幺幺急急推开裴声行所在房门时,又听外面马匪喊:“我们要向裴声行谢罪!”
夏幺幺愣住,“......啊?”
到底发生了何事?
门恰好推开,夏幺幺怔怔地与坐在榻上的裴声行相视。
第15章 绝色美人,自是护之如珍……
“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幺幺说着,声音变小,她收了收脚尖,将盈润玉白的脚掩在衣下。
比起坐在榻上的人,夏幺幺自身较为狼狈,美人一袭单薄中衣,勾勒着她娇小的腰肢,雪白脖颈发红,在尴尬窘然下,她在夜风中微微发抖,夏幺幺杏眸躲闪。
她竟这么心急,怎么会乱了心神?夏幺幺懊恼自己对裴声行的过度关心,“既然你已经起来,那我就离开罢。”
那俊美郎君虽坐在榻上,但他衣衫齐整,连长长的墨发都束好了,他像是早就料到如今局面,悠然自在地等待事态一点点发展。
裴声行收敛怔忪,他声音无辜,“抱歉,马匪来到村庄,让您受惊了。”
裴声行身上清清冷冷的香靠近,夏幺幺抬眸,他拿了件外衫为她披上,他没有任何逾越,还歉意地说:“这是村长夫人给臣的,虽然简陋,但干干净净,您暂且将就一下。”
这外衫布料确实简陋,落在夏幺幺中衣,隔着布料她感受到了粗糙,但她又怎会嫌弃?裴声行这么善意地待她,已经比她遇到的种种好的太多了。
村庄的人被马匪吵醒,随着脚步声,村长夫人慌张不安的声音远远传来,“裴郎君、你在么,外面那些马匪是怎么回事?哎,你、你快去看看,他们要见你,否则就要攻进这村里了!”
眼见村长夫人就要过来,裴声行轻轻一扯,让夏幺幺坐在榻上,他拉上帘子,“您待在屋内,臣去去就回。”
夏幺幺接下来隔着朦胧影子,见裴司徒与村长夫人说了几句话,让村民不必惊慌,接着关紧房门离开了。简陋的屋子,没甚隔音的木门,却将外界的争执危险全部隔开,留给夏幺幺的是一片安全无忧的空间。
她心头翻涌情绪,裴声行实在太贴心,村长夫人若是撞见她与裴声行,肯定会觉得二人不检点,而且她衣衫不整,不适被外人看到,所以裴声行没让她出现。他又独自去见那些马匪,虽然那些马匪称要向裴声行谢罪,但马匪凶神恶煞,万一刁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