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葳蕤对三皇女的印象,此事乃她所为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那么,凶手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眼下人多眼杂,林葳蕤不便说明:“可惜,三皇女似乎并未得利。”
获利者另有其人。
可现在三皇女已经潜逃出京,国不可一日无君,恐怕怀疑的人也不止她们,却没人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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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大丧,天下皆着缟素。
好在次日天亮后,林葳蕤就和其他大臣一样,得以回到府中。
原本她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还不曾走出几步,林葳蕤又被昨日的那位女官叫住:“林大人,圣上有请。”
当今的圣上,自然是昨日的四皇女洛毓。
林葳蕤原本逐渐平静的心又猛烈跳动起来,她意识到,这位女官本就是洛毓的人,说不定圣上猝然离世,其中还有她的手笔。
故而林葳蕤不再多问,亦步亦趋地跟着女官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女官带着她来到御书房。
圣上辞世,按理皇亲国戚应当在她棺前守灵,可国事需要有人处理,御书房中,洛毓一身白缟,正手持朱砂笔批改奏折。
“见过圣上。”林葳蕤很识时务地下跪行礼。
洛毓放下笔:“林大人不必客气。”
他一挥手,其他人就识相地退出去,临走前,还将房门关好。
林葳蕤心头猛烈跳动,她不知道洛毓究竟要做什么,但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洛毓起身,脚步声缓缓落到林葳蕤跟前。
接着,她原本低垂的头下巴被抬起。
“林大人看来昨夜未曾休息好。”洛毓的语气里带着几丝讥讽。
“先帝离世,臣惶恐不安,故而未能……”
“呵。”洛毓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
林葳蕤忙噤声不言,生怕惹得当今圣上不快。
谁知她这副模样,更是惹得洛毓更不高兴的,他双眉紧拧:“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朕看你平日不是挺能说的吗?”
洛毓不止一次看见,林葳蕤和她的那些旧时同窗好友在一起时候,轻松愉悦的目光。
为何到了自己面前,就跟个死人一般。
被捏住的下巴传来痛觉,害怕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林葳蕤竟然不自觉掉出生理性眼泪。
她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想要臣说什么?”
洛毓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般,目光落到那一滴泪上。
“哭什么?”他有些不耐烦,语气却放轻了许多,“难得朕对你还不够好?”
她知道他的那么多秘密,他非但没有杀她,反而还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拱手送上前,为何她还要这般怕他畏他?
一想到这一点,洛毓心头就生出几分躁意。
他指腹从林葳蕤下巴处离开,反而缓缓抚掉她脸颊处的那滴泪。
这下,就算林葳蕤是块木头,也能意识到什么。
“陛下……”她下意识出声制止,浑身止不住颤栗。
“嗯?”洛毓靠过来,尾音低沉上扬。
他越凑越近,林葳蕤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似有若无的檀香笼罩。
在咫尺的距离,林葳蕤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一把将对方推开:“陛下,请自重!”
被打断的洛毓满脸不悦,握紧林葳蕤的手腕:“你和朕谈自重?林大人一次又一次撩拨朕的时候,为何不知自重?”
林葳蕤被他质问得目瞪口呆。
眼看着洛毓疾风骤雨般的吻又要压过来,林葳蕤双手抵住他的肩:“陛下,先帝尸骨未寒,还请陛下谨言慎行。”
“呵。”她的威胁无济于事,反而让洛毓神色间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邪气,“那不是更刺激吗?”
林葳蕤被压.倒在地板上,她的挣扎与洛毓的力气相比,根本就是蚍蜉撼树般无济于事。
即便如此,林葳蕤也没放弃反抗。
趁着洛毓松开扣住她手腕的手落到腰间时,林葳蕤抽.出袖中的短剑。
剑身脱鞘,亮出一道寒光,还不等洛毓反应过来,他原本昳丽无瑕的脸上被划出一道伤口。
不过林葳蕤的力气与常年习武的洛毓根本无法比拟。
很快,林葳蕤手中的短剑被打落在地。
洛毓顾不得脸上的伤口,他目光幽冷地看向她:“林大人真是叫朕好见识,竟然敢私带武器入宫。”
其实这柄剑并非林葳蕤所带,而是前半夜与谢韵之对话时,她偷偷塞给自己的。
只是洛毓既然误会了,林葳蕤当然也不能出卖谢韵之,她咬牙道:“微臣所做,不过是为了自保。”
“自保?”洛毓双眸眯起,“林葳蕤,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所做,足以让朕诛你九族。”
林葳蕤如同置身寒潭之中,不知该如何回答。
洛毓总算是满意几分:“想要留住你全家人的命,就乖乖听话些。”
第77章 ……
正当洛毓以为林葳蕤会顺从之际, 却突然听见她开口:“陛下想要的是臣的身,还是在下的心?”
洛毓的动作顿住了:“朕既要你的身,也要你的心。”
“倘若陛下今夜要了在下的身, 日后就再无将心托付给你的可能。”
林葳蕤说着,甚至主动抬头与洛毓对视。
林葳蕤在赌, 赌洛毓的胜负欲。
身为一个现代人,她当然不是三贞九烈之人,倘若洛毓当真以家族相逼,林葳蕤做不到以死明志,也做不到殊死反抗。
更何况, 在这个时代, 女子三妻四妾也再正常不过, 就算是当真与洛毓发生什么, 自己也不会受到千夫所指。
可她也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为他的禁.脔。
唯有拖延时间,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洛毓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朕实在是不知该说林大人愚钝,还是说你聪明过人。”
“一切尽在陛下的抉择之中。”林葳蕤说着坐起身来。
她深吸一口气,袖中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却拔下头顶的发簪。
乌丝瞬间如瀑般倾泻,衬得美人面白如玉。
林葳蕤双手放到衣襟前, 颤抖着做出宽衣解带的动作。
洛毓目光沉沉看着她, 既没有止住林葳蕤的动作,也没有动手。
直到外袍脱落,他才咬紧牙:“你做这副模样给朕看,不就是想要朕妥协么?”
洛毓深吸一口气,动作恶狠狠地将衣服重新给林葳蕤穿上:“好,如林大人所用,朕不会动你。”
林葳蕤心头一喜, 忙顺着他的动作将自己外袍穿好:“陛下圣明。”
洛毓却并不听她的话,转过身不看林葳蕤:“滚出去!”
“是。”林葳蕤拾起那把匕首,动作迅疾地离开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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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宫,林葳蕤才终于平静下来。
触目皆是白色,见到林郁青时,他比自己想象中要从容得多,甚至照样还能为林葳蕤准备午膳。
吃着他炒的菜,林葳蕤却心神不宁。
四皇女手段残忍,连生母及手足都能残害,自己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他又岂会放过自己?
正当她思索之际,眉心却落下一片温热。
“阿蕤不必如此忧愁。”原来是林郁青伸手抚平她的眉心,“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是圣上薨死,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
若是旁的事被他这样一劝,林葳蕤兴许会轻松多,然而眼下她却更加发愁起来。
四皇女还不知道郁青是圣上留在民间的血脉,倘若他知道了,又会如何对待?
况且如今得知他对自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以四皇女的性子,未必会容得下郁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他下手。
想到这一点,林葳蕤就止不住浑身发寒,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郁青,你先离京一段日子。”
“为何?”林郁青愣然,“不在阿蕤身边,我还能去哪里?”
“去江南找我的爹娘。”那里有他们的势力,四皇女应该是鞭长莫及。
“不。”林郁青难得固执,他摇摇头,“我就在阿蕤身边,哪儿都不去。”
他握住林葳蕤的手:“阿蕤无需害怕,无论生死,我都同你与共。”
他的话带着安抚的力量,叫一夜未眠的林葳蕤逐渐冷静下来。
可冷静下来一思考,林郁青就更应该前往江南。
她知晓四皇女太多秘密,只有死人才会守住秘密。
林葳蕤信不过其他人,只有能让郁青趁着还没被发现,前往江南给爹娘带话。
林葳蕤将下人尽数打发出去,她深吸一口气:“郁青,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只有你一人知晓,切莫叫旁人知道。”
林郁青似乎也意识到林葳蕤要说的事非同小可:“阿蕤放心,我自会如此。”
林葳蕤这才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四皇女的所有秘密说出来。
当然,她并未提及御书房发生的一切。
林葳蕤没有注意到林郁青的脸色愈发阴沉,兀自道:“你到了江南后,需将此事告诉我娘亲,她自会有定夺。倘若我在京中出了什么事,此事便是你们的筹码,倘若相安无事,待我隐退后……”
“阿蕤为何不肯将四皇女是男子一事告诸于天下?”林郁青似是有些急切地打断她的话。
林葳蕤有片刻愣然,才想起还有这样的选择。
在她心中,皇位上那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并无差别。
“不可。”林葳蕤下意识摇头,“此刻朝中已是大乱,倘若再乱起来,遭殃的只会是黎明百姓。”
林郁青似是有些恼:“阿蕤当真是菩萨心肠。”
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发火,林葳蕤呆了呆,眼眶红起来。
她伸出手,扯住林郁青的衣袖:“郁青莫要生气。”
只需短短一句话,林郁青便开始懊恼自己为何出言伤人。
他的阿蕤若不是菩萨心肠,便不会将他救下来还收留在家,也不会让他趁机坐到林家郎君这个位置。
她若不是菩萨心肠,便不会被自己傻乎乎地骗了一次又一次。
林郁青纵然有千般话要说,最终化作无声叹息:“好,我答应阿蕤,到江南去。”
林葳蕤面露喜色,一把将林郁青抱住。
林郁青一手揽着她的腰,轻抚林葳蕤的头顶。
直到此刻,林葳蕤藏在心头的那些畏惧情绪无处释放,她单薄的背一抽一抽的,终于哭出来。
林郁青慌了神,忙拿手帕给她擦眼泪:“阿蕤不必怕,等我到了江南,定然会让娘主意,到时候想法让你出京。”
“嗯。”林葳蕤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依旧啜泣着。
她没有注意到,林郁青目光中是一片阴冷的杀意,哪里有半点语气里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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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郁青离京自然是越快越好,次日,林葳蕤就安排好关系,将他伪装成下人出城。
为了不引起洛毓的怀疑,林葳蕤甚至不曾出街相送,只是默默将林郁青送到后门,目送着他乘坐牛车离开。
她浑然不知,当马车拐出巷道处,在无人的角落,林郁青出手迅疾,原本手持缰绳的车夫倒了过去。
他忙将人拖到车厢内,自己取代了车夫的位置。
马车拐了个弯儿,没有朝城门的方位走去,而是朝谢府的位置。
先帝新丧,大臣人人自危,谢府也不例外,往日打开的门如今却是紧闭。
林郁青走下车,看门的小厮只当他是不知哪里来的:“去去去,别在一旁挡道。”
为了不让人认出来,林郁青简单易容过,也难怪小厮的态度会如此敷衍。
不过他似乎并不在乎,而是拿出一样信物:“劳烦通报谢二小姐一声,说我有事找她。”
那小厮一见果然是自家小姐的信物,忙变了副脸色,进去通报了。
林郁青等了不到片刻,谢宜之出来了。
即便林郁青易容,她还是一眼认出来。
林郁青向来谨慎,不会主动找上门,谢宜之有些疑惑:“这次是什么事?”
“自然是事关朝堂的大事。”林郁青唇角微微上扬,“谢大人,我们借一步说话。”
第78章 ……
送走林郁青后, 林葳蕤心神不宁,却还是得装作没事人般上衙。
看着刑部的公文,林葳蕤却不由得担忧起来。
自己给郁青的银钱会不会太少了?那么多银票他带在身上, 会不会引来心怀不轨的贼人?
从京城到江南路途迢迢,自己应该多派几个人跟着才是。
可倘若人多了, 又会引起注意……
正当林葳蕤一筹莫展之时,另一头林郁青却并未出城,而是和谢宜之在城中的酒楼里商议事情。
“所以说,谢大人也不知三皇女逃往何处?”林郁青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
“正是如此。”谢宜之蹙眉,“四皇女出手太快, 我等始料未及。”
或许说, 应该叫他四皇子才对。
林郁青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 上面映刻着凤纹。
“这是?”谢宜之抬眼, 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这是先帝赠我的玉佩,有了它,无论前往何处,如圣上亲临。”林郁青道,“相信此物, 能助谢大人一臂之力。”
“可三皇女还不曾找到……”谢宜之有些犹豫。
“你我都不知三皇女究竟逃往何处, 倘若一直都找不到,难道就这般任由四皇女做大?”林郁青指尖轻敲桌面,“谢大人,先下手为强,我们已经晚了一步,就不能再错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