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晏十七岁那年被卖给了一个富人家，做了李家的少奶奶。
李家祖上得皇帝赏识，在皇城根颇有威望。后人弃官从商，攒下的积蓄能供五代享清福。偏偏到了当今家主这一代，老爷只知花天酒地沉溺美色，少爷也是个顽劣性子，儿时爬墙摔断了一条腿，成了废人，整日要靠人伺候着过活。
李家少爷和陈父一样，也是个暴戾的人，凡事不顺心便打骂身边人。嫁给这样的丈夫，陈晏晏的处境比起以前好不了多少。
更令她绝望的是，李老爷，陈晏晏的公公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老头好抽大烟，抽上头了便不认人，疯疯癫癫地对儿媳妇上下其手。
陈晏晏活如行尸走肉，几次想要寻死，又怕李家报复到母亲头上，只能隐忍。
赶上老爷子过寿，请了戏班子唱堂会，陈晏晏因此遇见了戏班里炙手可热的名角儿，云中月。
陈晏晏见过太多浑身酒臭堕落不堪烂泥一般的男人，也就见过许多唯唯诺诺四处逢迎的男人，却从没见过云中月这样秀美儒雅、谈吐温和的男子。正如他的艺名，层层乌云间，唯独月光澄净。
陈晏晏和城内无数太太小姐一样，疯狂迷恋上了云中月。不同的是，她萌生了学戏的想法，想把爱恨嗔痴融入戏文，忘却生活中的苦难。
云中月的拿手戏是春闺梦，陈晏晏学了几段，觉得意境太悲凉，想改学西厢。云中月道自己不会，要把师弟介绍给她。陈晏晏再改口，接着学春闺梦。
从云中月收到陈晏晏的求学拜帖那天起，两人死水一般日复一日的生活正悄然改变。一个外表看似光鲜亮丽的富家太太，一个世人眼中低贱卑微的梨园戏子，无论两人交情是否清白，终归是为伦常所不容。
一日午后，李家家丁闯入梨园，砸了戏台子，摁着云中月便使拳打脚踢。陈晏晏来不及忧心，就看见李家少爷坐着轮椅进来。
陈晏晏被李家的人绑着带了回去。
从那天起，云中月被勒令与李家少奶奶断绝来往，而陈晏晏被带回李家之后像是失踪了一般，外人再也没见过她。
云中月和陈晏晏的绯闻传的满城皆知，云中月的名气一落千丈。同门师弟逐渐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戏班里挑梁的角儿。
后来云中月被师弟陷害，在城中无以立足，不得不离城而去。离城之前，他恍惚听说李家满门中毒惨死，钱财被洗劫一空。
他向人打听陈晏晏的消息，街坊传说自打梨园一事起，李家少奶奶便没了消息。好像是被关起来了，也有说被打死了。
时隔多年，那位常怀忧色的少奶奶在云中月记忆中远去。他的生活几经动荡，已是自顾不暇。他放弃了戏曲行当，舍弃了云中月这个艺名，换回本名齐山，转行教书去了。
云中月和陈晏晏重逢是在一个阴雨天，陈晏晏撑着伞下车，身旁跟着护卫。云中月在不远处看见，恍惚了半晌，随后转身离开了。
这个结局说不上是喜是悲，颜思卿看完回味了许久。
全剧上半部分是陈晏晏的视角，下半部分就转到了云中月，男女主角戏份都挺重，没有明显的主次区别。
吴胜男预测不错，徐长澈野心确实很大。但是，颜思卿稍稍有些顾虑。陈晏晏这个角色跟安浅浅有一点点像，都是长期受到压迫，然后反杀。
倒不是这类角色不好，这种角色其实很考验演员演技，但连续出演同类型的角色，会给观众和片方她只会演这种角色的错误认知，也就是俗话说的戏路走窄了。
吴胜男再三强调，这部戏要冲奖的，无论如何都要先去试镜过再说。于是，过年前一个星期，颜思卿去试镜了。
试镜结束徐长澈也没说什么，就让她回家等消息，结果估计要等过完年才知道。
今年过年颜思卿打算把奶奶接来S市，主要是因为《失声》已经完成后期制作，定档在大年初一上映。首映当天有个主创见面会，她只能在S市待着。
这样也好，往年过年都在玄水镇，今年也让奶奶看看城市里过年的气氛，顺便带顾曲江来跟她见一面。
颜思卿万万没想到的是，除夕当晚，奶奶坐在餐桌前，看看她又满桌菜，看看她又看看电视，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奶奶，这里住着不习惯吗？”
徐采英道：“什么时候大年三十我能在电视上看见你就好了。”
颜思卿：？？？
徐采英又道：“我年轻的时候差一点就上成春晚了，可惜最后一次彩排的时候被刷下去了。”
颜思卿这才渐渐发觉，奶奶看向电视屏幕时眼中藏着深深的遗憾。她默了一会儿，说：“我要是上春晚了，谁陪您过年啊？”
“你要是真能上春晚，我就买票去现场看你了。”
“哪能让您买票，我都上春晚了还拿不到家属嘛。”
两人说着都笑了，徐采英夹了块排骨到她碗里，“多吃点肉。”
颜思卿啃着排骨，心里想的却是：就冲奶奶今晚这话，她明年一定努力争取上春晚。
碗里的米饭见底了，徐采英看见了准备给她盛汤。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颜思卿愣了一下，说：“我去看看。”
大过年的，谁这时候上门？
她起身去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只见顾曲江站在门外，左手提一箱牛奶右手拎一篮水果。
她开了门。
“不是说让你明天晚上过来吗？”
“记错日子了。”
“大年三十你能记错？现在说瞎话都不打草稿了？”
顾曲江一脸无辜：“来都来了，你不能赶我走吧？”
颜思卿想给他一脚，奈何徐采英已经听见门口的动静了，放下手中汤勺起身出餐厅，伸长脖子往外看。
“思卿，是谁来了啊？”
第75章 年初一
颜思卿使了个眼色, 让顾曲江进门了。
“奶奶，这是……我男朋友。”
顾曲江适时地把手里的牛奶果篮放桌上，态度谦和带着微笑向徐采英打招呼：“奶奶过年好, 我是顾曲江，您叫我小顾就行。”
徐采英怔了一下, 随即喜上眉梢，笑盈盈说：“原来是小顾啊，我听说过你，年纪轻轻就拿影帝了，小伙子有出息。”说着看了一眼旁边, 颜思卿一副故作坦然的表情, 实际上两颊已经微微泛粉了。
“你说你来就来还提这么重的东西, 累不累啊？正好今天鸡汤炖挺多的, 你也来一碗吧？”
顾曲江没推辞，更是主动拿碗盛汤去了，徐采英想劝两下，被颜思卿拉了回来，“让他来吧，奶奶你今天都忙活一下午了。”
徐采英若有深意看了她一眼, 小声说：“人要来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咱们什么都没准备，这多不好。”
颜思卿无辜地说：“我约的是明天，谁知道他怎么今天就来了。”
顾曲江的加入没有让两个人的团圆饭变得气氛尴尬，反倒是给徐采英递了不少新的话题。
例如盘问准女婿的个人和家庭情况，再比如八卦一下小辈的爱情故事。三人其乐融融聊天，春晚的节目就成了背景音。
徐采英到底年纪大了熬不动，十一点左右去休息了。而颜思卿和顾曲江年轻气盛能熬夜, 一直等听到《难忘今宵》响起才回房。
“明天首映礼，几点钟过去？”
颜思卿看了一眼手机微信消息，“下午三点，估计晚饭前能回来吧。”
“我陪你去吧。”顾曲江道。
颜思卿有点犯难了，她原本是想《失声》的剧情太刺激不适合给奶奶看，明天自己去早去早回，晚饭时顾曲江正好过来，一家人见上一面。
谁知道这家伙提前一天跑来，她要是和顾曲江一起出去，大过年情侣出门独留奶奶一个人有些不妥，要是让顾曲江留下来陪着，又怕他一不小心有什么问题被问住了。
“或者带上奶奶一起去吧。”顾曲江见她不说话，又道。
颜思卿无奈：“你觉得我那电影剧情她能看吗？”
顾曲江则不以为然：“能过得了审核，为什么不能给老人家看？只是女主角过往有些阴暗罢了，这部片子的立意还是惩恶扬善啊。”
道理是这么说的没错。
可颜思卿还是犹豫不决。半晌，她叹了口气，“明早直接问她老人家的意思吧，省的我们在这儿猜来猜去了。”
新年伊始，大多数人的早晨都是被爆竹鞭炮声吵醒。这种时候就体现出S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好处了，颜思卿和顾曲江都拥有一夜好梦直到自然醒。
睡醒推门出去时徐采英已经起了，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咸香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客餐厅。
“奶奶，怎么起这么早啊？”颜思卿睡眼朦胧打了声招呼，接水准备洗漱。
徐采英放下汤勺，围裙没解就朝她走去，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警觉地看向卧室。
“你和小顾，昨晚睡一个房间了？”
颜思卿动作一滞，见家长有些尴尬地垂下目光，“是，我房间那床大，总不好让人睡沙发……”她不好意思说其实顾曲江有房子就在她对面。
事实上自从半年前顾曲江假借洗澡的名义在她这里留宿之后，她已经习惯了这人死皮赖脸要同居。
昨晚顾曲江自然而然跟她进了屋，她也没意识到要赶他走。
失策，失策啊。
颜思卿还担心奶奶给她讲大道理，再和她说一说交往底线之类的事情……好在徐采英只是深深地看了看她，长叹口气。
“我知道你一向有主见，这小顾看起来也是实诚孩子。但有一点，他家庭条件优渥，你若是真打算和他过一辈子，可要想清楚利弊得失。”
“我会想清楚的。”
说着顾曲江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徐采英毫无痕迹地转了话题，“今天下午思卿要去那个首映礼是吧，小顾要跟着一块儿去吗？”
两人相觑，顾曲江迟疑道：“这大过年的，我不好让您一个人在家吧……”
颜思卿附和说：“是啊奶奶，要不你也去看看我的新电影？正好我这还有几张票没送出去。”
徐采英摆摆手说：“这就不用了，几个小时而已我有什么孤独的，你们年轻人的戏啊我也看不明白。”
两人再次对上目光，交流了神情，便歇了劝老太太出门的意思。
…
下午三点，S市天环影城。
巨幕厅内一场电影刚刚结束，主创团队从快捷通道进入影厅，正在和观众互动。
正门外两个影城工作人员守着，无数慕名而来没买到该场次电影票又想蹭见面会的粉丝在外面翘首以盼。
“她们等会会从这个门出来吗？”
“不知道啊。”
“卿卿今天穿搭好日常也好好看啊！”
“白崇光好憔悴啊。”
“宝贝工作太辛苦了，昨晚在B市春晚直播现场，今天上午赶来这边。”
“我趣，有人说刚才看到顾老师了，是真的吗？”
“不知道啊！”
小范围内人群中议论不断，这些声音却传不进影厅内。顾曲江就坐在观影席内，穿着最普通的白黑色卫衣，带着口罩。
附近有观众认出他来，也只是远远的偷拍照片发上微博，在粉丝群里嗷嗷叫。
等到问答环节终于结束，主办搬了两张桌子上前面，从前排观众往后依次可上去握手签名，不想要签名的可以直接从前门离开，但这样的观众几乎没有。
顾曲江混在人群里走上去了，把电影票根递过去，颜思卿看到这只手就认出来了，抬头瞥他一眼，小声道：“干什么呀？”
“要签名，颜老师。”
“票太小签不下来，你进来的时候没买海报吗？”
“没买，你能送我一张吗？”
“旁边呆着去。”
“好嘞。”
于是顾曲江就在众目睽睽下走到颜思卿身后，搬了张塑料凳坐下。
观众粉丝不禁惊呼，有情绪激动的喊出了顾曲江的名字。“顾老师给签名吗！”
顾曲江：“不给。”
这个语气这个作风，是顾曲江本人没跑了，如假包换。众人激动更甚，拿着手机朝他一顿猛拍。
将近六点半，外面天已经黑了，颜思卿和顾曲江才离开影院，在保安拥护下走出商场。
天环影城所在的商场是商业中心，一层随处可见是大小明星的代言海报，颜思卿远远的还看到了九福黄金专柜处自己的照片。
广场外部有一面电子大屏，全年无休被各个品牌或各种粉丝包下，用于轮播广告，也用于宣传应援，常常有粉丝约着在外面打卡。
今天大屏上内容刚刚更换，不知是换了什么，引来众多粉子聚集。
颜思卿和顾曲江乘车离开时远远看了一眼，屏幕上正轮播一些年轻女孩的海报，但几乎都是生面孔。
颜思卿先明白了过来，“今年是选女团啊。”
顾曲江：“什么？”
颜思卿：“就是选秀节目，每年这个时候各大平台就会开始放选秀，一年男团一年女团轮着来，今年该女团了。我们公司那个路小萱，当时就是这个节目出来的。”
“噢。”顾曲江听明白了也不感兴趣，扭头看向另一侧窗外景物。
颜思卿很快也收回了目光，低头刷手机，等着看电影上映后的反馈。
这是她第一次出演大荧幕女主，口碑票房都还是挺重要的。
就目前来看，口碑整体挺好，几乎没有差评，但票房不太能打。想想也能明白，大年初一向属于合家欢电影，《失声》这个题材竞争力不太行。
但导演的想法也有一定道理，他们不争票房冠军，只要总票房能进总排名的上游，就算是成功了。春节銥誮大家都休息，电影院比平时热闹，跟着这个档期，票房低不到哪去。
剧组的合作院线已经根据今天到目前为止的票房做了预策，《失声》在这一周内受排片影响不太能打，但下周排片陆续增加后有望弯道超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