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毛笔一抖,拉出一条墨线,污了好几个字。
简星洲看到了,皱了皱眉:“吓着你了?”
曲悠连忙放下笔起身:“没有。是我没注意……这些我都看完了。”
简星洲也没问她写什么,只问:“看完这些册子,你有什么想问的?”
曲悠斟酌了下:“册子里提到的功法我都不太了解……”
简星洲不意外。
“我不清楚天工峰是以什么标准去判定项目,但我觉得这些方案写得不够详尽。”曲悠拿起自己写的东西,“我给补了一些问题,师兄您看看。”
简星洲:……什么项目?什么方案?
他咽下询问,接过纸张,随意扫了眼:“你当前最重要的是把天工——”话音戛然而止。
他专心看起手上墨字,一目十行快速翻过,看完犹觉不足,倒回去从头细细研究。
然后放下纸张,开始翻那摞册子。
简星洲这番举动,引得游景程几人不停张望。
感受到旁人探究的目光,曲悠垂眸敛眉,安静站着。
“还真是,怪不得我看的时候……”简星洲嘟囔了句,看向曲悠,“曲……师妹,听说你是策论头名?”
曲悠茫然:“……是。”
“怪不得,怪不得。”简星洲将那摞薄册往她面前推了推,目光灼灼,“就按你这些内容批复。”
曲悠:“……直接写上去?”
“当然。”简星洲理所当然,“这批都是我们看过觉得不合适的,但怎么写还得斟酌……你既然一眼就看出问题,便无需再慢慢熟悉,直接批复便可。”
曲悠暗松了口气。她修为低,除了上辈子带过来的策划文书能力,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幸好能帮上忙。
简星洲应当是这个部门的头儿,他发话了,其他人也没有发表意见。
曲悠定了定神:“好的。”坐下,提笔干活。
简星洲看她写了几行,眉峰皱起。
曲悠埋头苦写。
简星洲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你这字,是不是该练练?”方才只专注内容尚可忍受,批复之时还是这样字体,就不甚美观了。
曲悠:“……我知道了。”
简星洲看她显出几分沮丧,有些气虚,轻咳道:“也不着急,慢慢来。”
“是。”曲悠察觉他的好意,朝他笑笑,“师兄放心,我会努力的。”
笑靥如花。
简星洲不敢多看,忙转过头,大步离开。
曲悠没在意,再次埋头。
刚写几个字,简星洲又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箱子满满当当的册子:“这些都是有问题的,你批吧。”
曲悠:“……”
简星洲吩咐完便回到自己位置。
游景程凑过来,压低声音:“师兄,我只是让您离她远一点……你更狠,直接欺负人。”
简星洲错愕:“我何曾欺负人了?”
游景程朝另一边努了努嘴。
简星洲:“……只是给她安排工作。”他不要命啦敢欺负曲悠?
游景程跟其他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嘀咕了句:“你说是便是咯。”
简星洲:“……”
……
这里每天都会收到许多申请,一部分是天工峰的,一部分是宗门其他峰的。
天工峰内部的,大部分都是各种可商用的设计制作,比如防火耳饰、比如避水玉佩。
除此之外,宗门其他峰的,则是各种奇思妙想——凌霄阁实行鼓励政策,倘若提议通过采纳,可以拿到奖励。
别的不说,凌霄阁门下弟子,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每天送个百八十份过来,就够他们忙的。
因此,他们每日的文书审核量非常大。
还不能马虎行事。
天工峰制作的物件,大都是低等级的法器。
设计、申请、定稿,最后批量制作,再送到各地商铺售卖。
倘若卖得好,还会有门里的大佬们出手做成更高等级的宝器,甚至灵器。
这种要批量制作的单子,自然要经过重重审核。
简星洲这里是第一关,筛选完毕后呈递给天工峰管事,再到堂主确认,最后由掌管门派事务的岑长老批核。
而曲悠的到来,给简星洲几人减轻了很多的工作量。
曲悠对阵法、符咒、术法等知之甚少,但能一眼看出需求文稿的问题。
因此,简星洲将所有文稿都交给她,待她筛选出合适的部分,再由其余几人查看法阵、符咒是否适用。
刚开始简星洲还会检查一二,到后来直接全权交给曲悠——反正文稿给了批复意见,打回去修改修改,大部分还是会再送过来的。
如此一来,简星洲几人都轻省不少,腾出许多时间研究各种制作中的东西,比如符咒的嵌入、阵法的叠加。
而曲悠却每天埋头看文案、写批复。
忙碌得宛如当代社畜。
当然,也是能学到些许东西。
起码让她这个土包子知道了这世界的许多宝器。
一连刷了几天方案,曲悠连睡觉都觉得脑子里充斥着市场分析、市场定位、目标客群……
好在,终于到了五天一次的修习日。
再次跟妍贞一块儿出发,曲悠感慨:“我这几天光写字,毛笔字突飞猛涨,进展神速,再过几天就能开个书法展览,成为一代书法大家了。”
妍贞被逗得咯咯笑:“不是挺好的吗?”
曲悠:“确实不算差。”就是闷了点,枯燥了点。
也不知道给不给工资。
俩人又前行了数米。
妍贞问:“我这几天都在练习灵雨灌溉……你要不要学?”她似乎有些赧然,“不过这术法比较鸡肋,只是用来浇灌灵植的。我看你在天工峰什么也学不成……”
曲悠有点感动:“你要是不嫌我笨,我肯定学的。”她乐观道,“法术这东西一通百通嘛,学成以后,把水换成刀啊箭啊,再上点速度,不就是暴雨梨花……针吗……”
妍贞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曲悠干巴巴:“怎,怎么了?”
妍贞:“我以为你是个好人。”
曲悠:“……”
好在,山海峰到了。
积土为山,积水为海,是为山海。(注1)
这是山海峰上的题刻,取其积少成多、坚持不懈之意。
山海峰是凌霄阁的培训中心——当然,这是曲悠自己定义的。
筑基弟子在凌霄阁是最底层,要学的东西也是最多。每隔五日的课程,会上足整整一天。
灵气运用原理、入门术法、入门阵法、入门符篆、百草通识、百兽图录……
好在筑基之后记忆力强了不少,曲悠揣着自制小本本,边听边记,留着以后慢慢复习。
妍贞看了几眼她的笔记,也跟她讨了炭笔纸张,加入笨学生行列。
还引来些嗤笑。
可惜,曲悠俩人性子都稳,半点不受影响。
于是,待晚上散学后,其他人着急着慌回去巩固知识,俩人将纸笔一手,优哉游哉地晃回舍院。
妍贞没有梳洗的习惯,站在西厢门口,看着曲悠欲言又止:“阿悠啊……”
曲悠停住走向后院的脚步,问:“怎么了?”
妍贞期待地看着她:“明儿放假。”
凌霄阁的管理极为人性化,每隔半个月有一天假期。他们这批同时进来的筑基弟子也蹭到了这次假期。
曲悠:“……然后?”
妍贞赧然:“我听百草园的姐妹说,明天有集会……我想买点东西。”
是邀请她一起去?曲悠顿了顿,道:“我也想买点东西……我们一起去吧?”
“好呀!”妍贞雀跃,“我还想去万花戏台听曲儿。”
曲悠:“……我以为道门中人不去这种地方。”
妍贞笑呵呵:“你说的,都修仙了,别在意这种细节。”
曲悠:“……”
约好明日出发的时间,曲悠走去后院,凝水洗漱,再甩上两个洁净术,浑身便清爽了。
回到屋里,想翻出笔记复习今日的功课,发现自己储物袋里连萤石都没有。
明天得买几块备着。
黑灯瞎火,看书是不成了。
曲悠闭上眼睛,凭借筑基期的强大记忆力,开始将今日的课程尽数疏导了遍。
然后掏出水杯,往里灌灵泉。
掌心里的灵泉蕴含丰富灵力。
原身练了十几年,一直停滞在炼气中期,打她接手不到三月,就直奔炼气圆满,半年内突破筑基……
资质还是原来的资质,她甚至还是摸索入门的半吊子,升级的功劳,得归灵泉。
但等级越高,对灵力的需求越高。
她原本以为,等她筑基,这灵泉便只能当她的移动水源。
待她真正筑基了,才发现,灵泉蕴含的灵力,比她想象中的还高。
炼气期时的她压根是无法尽数吸收灵泉中的灵力,剩余的大部分灵力,最后是随着□□排出体外。
故而,她如今每夜都要饮用灵泉一杯,再运行四五周天,尽可能吸收掉灵泉里的灵力,再合衣歇息一个多时辰,天亮又得赶往天工峰干活。
灵泉灵力太过浓郁,白日里她是半点不敢冒险,只使用凝水法术补充水分——想起懵懵懂懂混灵泉卖串串的日子,她至今都后背发凉。
……
第二天,曲悠与妍贞到前峰找管事拿了通行牌,顺着人流走出宗门。
凌霄阁每日都有弟子轮休,山门处自然有许多人来去。曲悠俩人混在其中,半点也不显眼。
出了宗门,俩人运起功法,跃向大屿城,埋进市集里。
大屿城是凌霄阁大本营,俩人穿着凌霄阁弟子服,基本安全无虞,逛起来那个轻松惬意。
曲悠穿越以来,第一次不需要担忧安危地出门逛街,心情格外愉悦。妍贞似乎也松快了许多,脸上一直挂着笑。
俩人边逛边买,边买边吃,还跑到比武场看了几场电闪雷鸣、火来水去的比武,待时间差不多,又直奔万花戏台。
……
岑之修极为烦恼。
这几日他已经让人修缮了十一栋楼、八座花园、六个演武场了。
虽然诸位长老同僚喜气洋洋,恨不得再来几场……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玄冥在发什么疯?
岑之修不想再看到那一摞一摞的修缮账单了。
放出神识,循着动静奔到惊叶林,岑之修踢走鼻青脸肿、灵力接近耗尽的赫连沉,再扔出法宝、使尽全力,将打得浑身戾气的玄冥拽住。
“师兄,你怎么回事?!”岑之修痛心疾首,“你知道这几天多了多少修缮费吗?!”
玄冥蓝发张狂四散,眉宇间拧着股怒意:“我有钱。”
岑之修怒道:“这是钱的问题吗?你们毁一处地儿,既耽误里头的功夫,我还得从别处挪人过去修缮,这损失是钱能算出来的吗?”
玄冥气焰嚣张:“给你三倍。”
岑之修差点气死:“你闲得到处打架,怎么不去找你的小姑娘谈情说爱?”
玄冥哑火了。
岑之修懂了。合着问题出在曲悠这儿。
他轻哼道:“这么说,你是跟曲姑娘闹别扭了?”
玄冥嘴硬道:“宽宏大量如我,岂会跟一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计较。”
“那就是她了。”岑之修点头,“说吧,她怎么了?”
玄冥僵了僵。
岑之修盯着他。
玄冥撇过头去。
岑之修摸了摸下巴,右手握拳轻捶掌心,了然道:“曲姑娘不喜欢你?”
玄冥倏地转回来,剑眉倒竖:“那是她不识好歹!”
岑之修:“呵呵。”毫不客气吐槽,“我早就觉出不对……分明是你心悦于人,非要把锅扣到别人头上。”
玄冥仿佛被针扎了似的蹦起来:“我没有!我会喜欢她?臭丫头毛都没长齐,又瘦又矮,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六合八荒里多少实力强大的女修士,我都没看上,我会看上这样一个死丫头?!”
若不是,若不是……他才不会多看她一眼!!
岑之修:“……既然没有……我觉得曲姑娘还不错,刚好又在我那徒儿手下干活……”他慢吞吞摸出张传讯符,“那我跟我乖徒儿说一声,让他努努力,争取今年让我多个徒媳妇。”
轰——
岑之修狼狈避开。
方才站立之地已经多了个一人多高的深坑。
“你敢?”凌厉拳风裹着炙热挥过来。
“艹——师兄你这是要谋杀?!”岑之修迅速躲开,嘴里犹自哔哔,“我要跟师父师娘告状,说你这怂货连个姑娘家都不敢追求——”
轰——
“闭嘴!”
“都老光棍了就别挑三拣四,喜欢就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