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不觉委屈起来,难道她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婉婉虽则胆小,可她不是傻子,怎堪容忍一再受辱?
然而婉婉一抬头,就看见了唐枕含泪的眼眶,她神情一呆,心里的恼怒就跟遇了水的火星一样灭了干净。
“你……你怎么哭了?”
清凉夜色下,唐枕一眨眼,眼眶里的水珠就沿着面颊滚落,他故作坚强地拿手背擦去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婉婉,我只是有些伤心罢了,你不必担心。”
婉婉一下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如何安慰,“你为何伤心,能说与我听吗?”
“唉!”唐枕重重叹了口气,忧伤地抬头看月……没有月,他眼神转了转,在天上找到一片丑丑的阴云。心想这云也生得太丑了,一定经常被同伴排挤吧,太惨了。于是唐枕惨然一笑,“说出来干什么,让你笑话么?”
一直以来都是婉婉担心被唐枕笑话,在婉婉心里,唐枕这个人总是自在潇洒的,她从未想过唐枕居然也会如此脆弱。
婉婉深深明白这种耻于与人诉说的心情,感同身受的她忙道:“我怎么会笑话你,我只是想帮你。”
担心唐枕不相信,她学着唐枕方才的样子举手发誓,“天地为证,如果我笑话夫君,就叫我天唔……”
唐枕一下捂住了婉婉的嘴,他的目光脆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破碎,“不要发毒誓,我心疼,万一应验,你岂不是要叫我心碎而死?”
婉婉:……
原来夫君伤心起来是这个样子吗?他说话突然好奇怪。
心里虽这样想,但婉婉还是用力点头。
唐枕这才放手,“罢了,你我是夫妻,我不能再瞒着你,其实,我得了一种怪病。”
婉婉的心提了起来,又担忧又害怕,眼圈都要红了,“那怎么办呀?”她急得都要团团转了。
唐枕抬手轻轻按住她,表情忧伤又肃穆,“你不必太过担心,此病不伤性命,也不妨碍起居。”
婉婉这才松了口气,就听唐枕接着道:“但因为这个怪病,我二十七岁之前不能碰女人,否则……”
在婉婉震惊的目光中,唐枕吐出最后三个字,“……就会死。”
婉婉眨眨眼,不敢相信,“怎会……有这种怪病?”震惊过后,她眼睛里冒出狐疑,难道是唐枕不想跟她圆房,所以在骗她?
两人四目相对,唐枕看出了她的怀疑,他忽然涨红了脸,一副羞愤欲死的神情,“这种事我怎么会胡说?你居然不信我?”他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婉婉没想到只是一个怀疑的眼神就让唐枕受了这么大伤害,这样的唐枕将她心里的印象完全颠覆,她愧疚极了,连忙道:“我没有不信你唐枕,不,夫君,我信你,你说的我都信!”她纠结道:“只是我、我听说你时常流连青楼画舫,还……还和那些花娘出双入对,我……我才……”
唐枕放下手,露出一双被他揉得通红的眼睛,沙哑着声音道:“不怪你,怪我自己。自从发现这个怪病,我一直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即使身为太守之子也自惭不已。可我能如何?如果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他满面哀戚,伤心不已,“我倒罢了,只是我爹娘,他们一直希望我早日成亲生子,如果他们知道,该有多伤心?又会有多少人嘲笑我爹娘?身为人子,如何忍心?”
唐枕这样一说,婉婉当即感同身受,她想起了她娘,虽然她娘身子不好,并不能总跟她待在一块,可她娘真心对她好,婉婉能感觉得到,即使昨日娘亲让她伤心了,她依旧舍不得责怪她,小时候,她那么调皮,总给娘亲惹麻烦,娘亲又何时责备过她?
唐枕继续道:“为了隐瞒这个怪病,我不得已,只能日日流连花丛,装作花心风流,倘若有人家与我定亲,我就变本加厉,为的就是搅散婚事,毕竟我这样,只会害了人家。我宁愿被当做纨绔浑人,也不愿意祸害那些正值青春的好姑娘。同你定亲那天,我被我爹绑起来关在家里,我不愿害你,偷偷跑了出去……却没想到我爹居然依旧举行婚事。”
婉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番缘由,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所见到的唐枕与传闻中不符了,原来所有人都误会了唐枕。他根本不是那种纨绔,他是个正直的好人!
在婉婉怜惜的目光下,唐枕重重叹了口气,“拜堂那天,我躲在花楼里睡觉,我以为婚事已经取消,还是好友提醒,我才知你已经进了我家门,虽然你我当时还未相识,可我怎么忍心叫一个好姑娘当众受辱,所以才赶回来拜堂。”说着,他小心翼翼看向婉婉,语气甚是可怜,“婉婉,你会瞧不起我么?”
第17章 单身至今
听完唐枕一番话,婉婉眼圈都红了,连忙摇头,“我怎么会瞧不起夫君?你才是真正的君子。”
唐枕轻轻握住她的手,“所以你现在相信我没有看上翠芳了?”
此刻提起这件事,婉婉只觉得脸热,心里满满都是羞愧,她暗暗道:婉婉啊婉婉,唐枕是什么为人,你这三日难道没看清么,他不止没有半点委屈苛待你,还耐心开解你,为你和你娘亲出头,这样一个人,你居然怀疑他,还用那种莫须有的过错玷污他,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婉婉自责不已,“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是我心思狭隘,眼里只看得到后宅里那点事,却不知夫君在经受怎样的煎熬。”
唐枕眼含热泪,“不,我也有错,是我太自卑,一直不敢和你说,才会引起这些误会。”他轻轻捏了捏婉婉的脸颊,“这样疼不疼?”
婉婉点头又摇头,“只有一点疼。”
唐枕再放轻力道,“这样呢?”
婉婉:“不疼了。”
唐枕:“对不起,我力气一直很大,我以为那晚我力道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让你那么疼,以后你要是疼,一定要打我,不要自己忍着。”
婉婉心想自己怎么舍得打唐枕?他都已经这么可怜了……
想起唐枕的病,婉婉又担心起来,“你当初是怎么发现这个病的?我们多寻访名医,一定能……”
唐枕连忙道:“没用的,这是疑难杂症,许多大夫连我有病都看不出来,我多年来暗中寻访,只有一位神医说等到二十七岁就能自愈,让我不必太过担心。”
婉婉忙道:“是哪位神医?兴许他也没看准呢?”
唐枕眼珠一转,“是神医孙淼。”
神医孙淼,出身杏林世家,年少时便声名远播,如今在宫中担任御医,连他都这么说,那就只能如此了。
婉婉有些沮丧,恨自己没法帮上唐枕,又去关心他的病情,“那……那你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唐枕眼睛转了一下,答道:“平素倒无碍,只是不可与女子太过亲近,否则就会浑身无力头晕眼花……”
他还没说完,婉婉赶忙离开他。
唐枕立刻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不是那种肌肤相亲,就都无碍。”
婉婉这才松了口气。
唐枕看着她为他喜为他忧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居然真的信了,真的信了,好傻,太傻了……
老实说,唐枕有些羞愧,自己又骗了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许是为了弥补,接下来,唐枕犹豫再三,终于说了今晚最真的真话。
“我至今仍是处子。”唐枕忍着尴尬继续道:“我虽然总是去青楼,但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是为了玩音乐。
婉婉点头,她明白,唐枕是因为那个怪病。
唐枕:“虽然我跟不少花娘有过交情,但我只当她们是朋友,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地方。”哥简直是柳下惠转世。
婉婉继续点头,她明白的,唐枕不行。
唐枕:“我原本想等二十七岁以后再议婚事,没想到阴差阳错……虽然我一开始没有想过要娶你,但你我已经拜过堂,你在我心中是不同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看上别人,我以后也绝不会跟别人那样纳妾养外室。”只会有你一个。
最后一句唐枕没说出来,太肉麻了,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你能懂吗?”
婉婉慎重点头,她都明白的,听说一直自卑的人,一旦得到别人的认可,就会对那人生出喜爱。唐枕一定是觉得她没有因此看不起他,所以才这样的吧,他好可怜。
第18章 唐枕造假
听说儿子将儿媳带出去还给弄丢了,唐太守顿觉眼前一黑,气得恨不得把那混账小子打断腿,赶忙吩咐人一同出去寻找,此事却瞒着唐夫人,只因唐夫人闪了腰还在床上躺着,他不敢叫她担心,唐夫人却以为儿子儿媳都不来看她,很是唉声叹气了一会儿。
唐府大堂中一片寂静,唐太守连灌了好几盏茶都没等到好消息,急得嘴上都要冒泡了,终于见到管家回来。
唐太守三步并两步奔过去,“如何?”
管家一脸喜意,“大人,找着了,少爷找着少夫人了。”
唐太守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管家继续道:“他们还在城外,此时城门已关,老奴还是看到烟花才知道消息。”
唐太守解下腰牌,“你拿着令牌去接那混小子进来。再看看少夫人,倘若儿媳有哪里不舒服,我就将那逆子……”
唐太守顿住了,因为他是真不知该怎么处置唐枕,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个混世魔头,唐太守但凡有能拿捏住他的地方,也不至于叫他拖到二十五才成亲。
旁边管家还在等着他说下去,唐太守尴尬地咳了一声,“天色已晚,今日先放过他,以免吓到儿媳,待明日,待明日我再处置他。”
管家带着令牌匆匆出去了,唐太守也匆匆走出了厅堂,他得赶快,趁儿子还没回来前赶快入睡,以免叫那小子知道他担心他们,日后更加有恃无恐。
唐太守急急往后宅去了,管家持着令牌,带着十几名护卫也急急出去了。
与此同时,安州城外,一辆马车正往城墙奔来。
婉婉坐在马车里,有些担心,“夫君,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入不了城怎么办?”她还以为今晚要在城外那栋民宅停留一夜,没料到唐枕直接带着她回城。
唐枕对此一脸自信,“城门关了又何妨,哥带着你飞进去。”
婉婉:???
马车在城墙隐蔽的一角停下来,车夫得了吩咐调转马头离开,想必是回到那栋民宅去了。原地只留下婉婉和唐枕二人。
唐枕二话不说将小花脸拦腰抱起。
婉婉低呼一声,下意识抱紧唐枕的肩膀。就见唐枕往后退了十来步后,忽然抱着她往城墙冲去。
唐枕跑起来太快了,婉婉只觉身边一阵风吹过,自己就已经到了城墙前。
“啊!”婉婉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要狠狠撞上城墙了,她下意识闭紧双眼埋进唐枕的怀里。
下一刻,身边传来烈烈风响,婉婉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被送上了高处,却又很快落了下来。
碰的一道轻响,像是人从车上跳下来的动静,婉婉埋在唐枕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与此同时,持着太守令牌想要开城门接少爷进来的管家一行人,远远瞧见了站在内墙下的少爷和少夫人。原来他们已经入城了。
一名侍卫眼睛都亮了,“少爷和少夫人唔……”
管家捂住了他的嘴,小声道:“噤声,先瞧瞧。”众人远远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面上露出了兴奋之色。
城墙边,唐枕看着在他怀里微微发颤的婉婉,憋着笑道:“好了,你抬头看看。”
婉婉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外看,惊讶地发现,就这么一会儿,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城内,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唐枕:“你没看错,咱们已经进城了。”
他将婉婉放下,“你要不要去摸摸那些屋舍,看看是不是假的?”
婉婉不必摸也能确信那是真的,她一会儿看着城内屋舍俨然的景象,一会儿看看身后几丈高的城墙,表情一下茫然一下震惊。
唐枕被她逗乐了,“都跟你说过带你飞进来,怎样,哥厉不厉害?”
婉婉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她宁愿梦见唐枕变成一只鸟飞进了城,也不敢梦见唐枕抱着她从城外飞了进来,那得多吓人啊!
“夫君。”婉婉抬头看他,“我能摸摸你吗?”
唐枕一噎,这一瞬他怀疑婉婉是想摸他下边确定他是真得了怪病还是那里不行。
理智上他觉得应该给婉婉摸,这有助于提高婉婉的信心,否则小姑娘怎么可能跟着他一起坚守两年呢?
情感上他想坚定拒绝,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很不和谐有碍风化,另一方面,前世今生都是处子的唐枕一想到那个画面就羞耻得脸红脖子粗。
心中天人交战,唐枕在婉婉认真征询的目光下终是点了头,“来吧!”
这回紧紧闭上眼,身体微微发颤的人变成了他。他等待婉婉摸上来,像是等待刑刀落地般紧张万分。
一双柔软的小手落在了他背上,来来回回轻柔抚摸揉按,越摸唐枕越紧张,越摸唐枕越紧绷。他想,她怎么还不往下摸?为什么不给他个痛快?
婉婉在唐枕背上摸来摸去好一会儿,甚至用力揉按了几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她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明明没有长出大翅膀,为什么能飞进来……”
唐枕:……
他一言难尽,“你就是想摸这个?”
婉婉仰头茫然看着他。
唐枕对上她懵懂的视线,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居然用那种想法揣测一个纯洁少女,他完了,他一定是青楼去得太多,他的思想也不干净了。
唐枕心里快速自省一番,决定告诉婉婉那个秘密,“……这个秘密我守了二十五年,原本是想守一辈子的,可是阴差阳错下我们成了夫妻,我想,我应该坦诚以待,不能连你也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