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孙张氏母女在前世和今生对她和孙玖娘做的那些恶事,对孙云将来的处境,陶渺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孙云想害她,终究是报到了自己身上。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又是岁末,过年前两日,学堂里放了假,陶渺也终于得了空闲,琢磨着去置办些年货,再买两卷制衣的粗布。
除夕一大早,天还未亮,陶渺便从炕上爬了起来。按以往的经验,过年这天,镇上的铺子只会开半日,她若想买东西,必须得起早一些。
洗漱完,她又回到炕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回来,今日可是过年呢。”
韩奕言一动不动,似乎睡熟了,许久,才听他道:“不必。”
“哦......”
陶渺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她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若韩奕言真有什么要求,她就想办法从要买的东西里匀出些钱来,先就着他。
毕竟,两人很快就要分别了。
不过也好,他既然不要,倒省了她一笔。
陶渺自我安慰完,收拾了之前翻找出来的绣花样子,揣在怀里,一路走去村口,搭上了去镇上的牛车。
她走后不久,炕上的韩奕言便翻身坐了起来,窗扇发出轻微的声响,昏暗的屋内,隐隐可见地上跪了一人。
“主子,按如今的行程,不出十五日,车队便可抵达京城。”
韩奕言垂眸,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元清见他如此,不免心下焦急。车中替身以身子不适为由,将整个车队的行程拖慢了一月有余,已足够起到了迷惑魏王的作用。可若再不进宫,只怕惹恼的便是皇帝。
韩奕言必须赶在魏王对替身下手之前回京。
其实早在前两日他便该动身了,却偏偏要留下来,还教他处理那个叫刘二的人。
“主子,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元清提醒道。
韩奕言将视线落在桌案上,其上堆满了陶渺昨夜写的字,算不上极好,可一笔一划间却有了已她独有的韵味。
“我命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元清顿了顿,有些不情愿道:“备好了。”
看见他眼中的欲言又止,韩奕言沉声:“无需多问,办好最后一件事,我便回京城。”
牛车晃晃悠悠,颠簸了半个时辰才到镇上。
绣花铺子在覆水镇的东面,孙玖娘从前来店时,几乎每回都会带上陶渺,故这地方陶渺还算熟。
铺子掌柜是个好性子的人,开始时还未认出陶渺来,听说是孙玖娘的女儿,顿时喜笑颜开。毕竟孙玖娘的绣花样子在这镇上是稀罕玩意儿,颇受这镇上夫人姑娘们的喜欢。
年末还能收到这样的好东西,掌柜心情大好,又是个爽快人,当即以每张十五文的高价买下了。
陶渺揣着两钱银子,心满意足地从绣花铺子出来,一路往东市的方向走,正琢磨着要不要买些什么好菜回去,便觉脊背攀上一丝寒意。
这感觉太熟悉了,当初被刘二跟踪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我是不是又被人盯上了?”她悄悄问。
【宿主背后确实有人跟着。】
陶渺暗叹一声:“我这又惹着谁了?你说我是什么命,怎老遇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宿主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容易遭逢灾祸吗?】
“天生容易遭逢灾祸?”陶渺总觉得这话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她,“你这是想说我是扫把星吗?还是灾星?”
【非也,非也,自身容易遭逢灾祸和会给别人带来灾祸那是两码事,说得文绉绉一些,宿主你那应该叫命途多舛。】
这词陶渺在书上见过,也知道意思,“反正就是我天生倒霉呗。”
【这个......额......】系统没否认,【不过,凡事都有两面嘛,虽说宿主你自身的运气差了些,老遇到些谋杀啊,陷害的,可是......】
“姑娘,是陶姑娘吗?”系统未说完,陶渺便见不远处的巷口匆匆拐出来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人,那人走近他,恭敬地对她道,“有人派我来请你去个地方。”
陶渺直觉这人就是在背后跟着她的人,顿生了几丝防备。
“抱歉,我不认识你。”她说罢要走,却被那人拦下了。
“就是前头的酒楼,我不会害姑娘的。我家主子与姑娘相识。”那男人一副为难的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
与她相识?
“他是好人吗?”陶渺在心中默默地问,她瞧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并无恶意,可坏人也不会把自己想做的恶事轻易摆在脸上啊!
【没事,宿主就跟他去吧,系统保证,这个人确实没有害宿主的心思。】系统信誓旦旦道。
“你还能看出这个?”陶渺颇有些怀疑。
受到质疑的系统很不乐意:【本系统作为高等级人工智能,还会坑宿主不成。】
你会啊,你不是日日坑我嘛。
陶渺在心中腹诽完,犹豫片刻,对着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领她去的是覆水镇上最大的酒楼,幼时,孙玖娘偶尔会带她经过这里,每回闻到诱人的菜香,她总馋得直流口水。
那会儿,她常常肖想着有朝一日能进来饱餐一顿,只是没想到她还真的进来了。
今日是除夕,酒楼里热闹,陶渺甫一进门,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毕竟能在这种地方吃喝的,绝不会是什么穷酸之人。故陶渺一身破旧,登时显得格格不入。
有些客人见她这身装扮,好似闻到了她的酸臭气般,远远就蹙眉捂鼻。打他们进来,酒楼伙计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可碍着陶渺身边的中年男人,不好发作。
“沈老板,您来了。”伙计恭恭敬敬地迎上来,“雅间已为您备好了。”
沈钧点头,让伙计领着上了二楼后,却在雅间外止了步子,“陶姑娘进去吧,里头有人伺候姑娘梳洗换衣,我在外头等着您。”
陶渺不明所以,被沈钧轻轻推了一把,槅门在背后关上了。她抬眸,见屋里立着个姑娘,神情淡淡的,捧着托盘走到她跟前,“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还是头一回有人在陶渺跟前自称奴婢,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接过衣服道:“我自己来吧。”
陶渺望了望屋内的陈设,躲去了屏风后,直到穿完出来,她还有些难以置信。上衣是一件蔷薇色夹袄,绣花精致细腻,绸缎底布触手生滑,领子袖口还滚着毛边儿,底下配着的是一条石青撒花洋绉裙。
她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元凌的目光霎时亮了亮,但见陶渺抚着绣花,一副拘谨新奇的模样,虽面上不显,眼底仍不免闪过一丝鄙夷。
“姑娘,我给您梳头吧。”
“不用了。”陶渺这才想起来问,“你家主子是谁啊?门口那人说我和他认识。”
元凌没答,只道:“姑娘待会儿就知道了,您既不想梳头,那便请吧,我家主子在隔壁等您。”
陶渺心中疑惑,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装束,心道:“你说,他们不是要将我卖了吧。”
【宿主现在怕了?】
“不是你让我放心来的嘛,你不会坑我吧?”陶渺没好气道。
那厢,元凌已开了门,回头见陶渺站在原地不动,眉目间透露出淡淡的不耐,“姑娘!”
陶渺讪笑一下,只得硬着头皮出去。来都来了,更何况酒楼中那么多人,他们能拿她怎么样!
候在门口的沈钧,见一只缎面绣鞋从雅间踏出来,甫一抬头却是怔住了。
“陶,陶渺姑娘?”
见他如此反应,陶渺扯了扯衣摆,赧赧问:“是不是不大好看?”
往二楼雅间送菜的伙计无意往这厢看了一眼,手一歪,瓷盘碎落在地,汤汁四溅。
清脆的声响引得一楼大厅的客人纷纷往上头瞧,目光顿时凝住不动了。伙计领着沈钧和陶渺上楼时,一楼用餐的客人都是看见的,可如今站在厢房的门口的,哪里还是刚才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
蔷薇色的夹袄衬得她肤色白皙如玉,巴掌大的小脸缩在滚兔毛的领子里,俏皮可爱。其上一双杏目无措地眨着,楚楚可怜,分明未施粉黛,却双唇红润,不画而丹。
果然人靠衣装,好一个小美人!
□□裸的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陶渺身上,更像是一张张血盆大口,欲将她一口吞尽。陶渺红着双颊,被盯得浑身发毛,正想撇过脸去,眼前却倏然暗了下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前头,也顺势挡住了所有肆意的目光。
第22章 接回 你替我将那孩子平安地接回来吧……
陶渺微微抬眉,便见那张清冷熟悉的脸,她欣喜万分,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云峥!”
立于一旁的元凌眸色微寒,她在韩奕言身边当了五年的暗卫,自然清楚韩奕言极不喜被人触碰,如此冒失无礼,骨子里果然只是个粗鄙的农女。
面对突然扑到怀中的人,韩奕言身子僵了僵,许久才将手轻轻落在了陶渺纤细的腰间。感受到底下的目光,他侧首向一楼看去,眸光凌厉如刀,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摄退了所有探究与不怀好意的视线。
指尖触及软滑的绸缎,陶渺才骤然意识过来,她羞红着脸退了退,这才看清了韩奕言此时的装束,一身靛青的锦缎长袍衬得她愈发修长挺拔,青丝由玉冠挽起,俊逸矜贵。
陶渺的笑意霎时淡了,眼前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她竟从中察觉出了几分陌生,就像两人之间隔了一道天堑,让她觉得此时的他遥不可及。
似乎察觉她一瞬间的神色变化,韩奕言眸色微沉,许久,才道:“饿了吗?”
陶渺点点头。
“上菜吧。”他示意伙计。
两人进了隔壁雅间,各类菜色被源源不断地摆上餐桌。
见陶渺坐在那儿,盯着满桌的菜,久久不动,韩奕言往她碗中夹了一筷子鱼肉,“这里的菜色终究比不上城里,我已尽力让他们上了最好的。”
陶渺闻言,埋头没敢看他,她知道韩奕言误会了。不管前世今生,她吃肉的次数用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如今闻着满桌的鱼肉香,她只是一时不知该先尝哪个好了。
不过这事儿,她哪好意思说出口。
她将鱼肉塞进嘴里,一尝到鲜美的滋味,嘴便停不下来了。韩奕言看她这副孩子模样,唇边泛起浅浅的笑,顺手倒了杯茶,摆在她面前。
“慢点吃。”
沈钧和元凌默默退了出去。
“倒是头一回见侯爷对一个女子如此关切。”沈钧感慨道。
元凌没应声,可想起方才那幕,秀眉微颦,她印象中的韩奕言始终是杀伐果决,不近人情的,不然也不会在这四年里暗暗培养出一支不逊于御林军的精兵。可那般狠厉无情的人却在看陶渺时,眼神中漾着如水般淡淡的柔意。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韩奕言。
想到元清对她说过,韩奕言为了陶渺,一再推迟回京的日子,她抿唇,眸色越发深沉。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首辅府内,张灯结彩,满目飘红,一派年节的喜气洋洋。
然菡萏院内,林老夫人却捻着佛珠跪于观音像前,口中念念有词,闭眼虔诚而祷。
珠帘微动,方嬷嬷自外厅进来,恭敬禀道:“老夫人,东西都已备齐全了,明日便可启程出发。”
林老夫人缓缓睁开眼,伸手示意方嬷嬷扶她在梳背椅上坐下,“此次同行的人都确认过了吧?”
“确认过了,您放心,奴婢全程盯得牢,大夫人并无参与此事。”
林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望向佛龛上慈眉善目的玉观音像。
方嬷嬷看着林老夫人眉宇间的忧色,心叹。
可真是造孽啊!谁能想到,权倾朝野的林首辅竟有一个亲生骨肉,流落在外近十五年。
若不是前一阵,大夫人戚氏拿着那孩子的养母寄来的书信,哭着求到菡萏院来,只怕林家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然这到底是林尧当年犯下的丑事,他如今贵为当朝首辅,容不得一丝污点,故林老夫人起先得知是个女孩儿时,本欲悄悄压下此事,不了了之。可几日前去了趟宁山寺,见了方丈大师,回来时却突然变了主意。
“那位姑娘的事儿,还要继续瞒着大人吗?”
那信寄来已有一段时日了,可戚氏始终藏着没有告诉林尧,这次求到林老夫人面前,就是怕林尧知晓后,责怪于她。
瞒是瞒不住了,毕竟人很快就得接回来。只是这事儿着实不好同林尧解释,毕竟他这么些年始终以为那女人还活着,殊不知她十五年前便已死了,还留下一个孩子。若他知道真相,一时怕是难以接受。
“暂且不必说,等有机会便由我亲自同他解释吧。”
“是。”方嬷嬷顿了顿,犹豫半晌,又道,“大夫人一直希望让那位姑娘回来认祖归宗,既是如此,老夫人为何要处处防着大夫人呢?”
林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戚氏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平阳侯快进京的当口上,将信拿了出来,此事多少有些蹊跷。而且,她明知这些年尧儿始终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哪会真心盼着那孩子回来。”
“老夫人的意思是……”
戚氏另有目的。
“暂且不管那些,命人早些打点起来,别到时候露了馅。”首辅府不可能无缘无故多出个姑娘,总得给她编个像样点的身份。
林老夫人闭了闭眼,想起宁山寺中方丈大师对她说的那句话。
运泽深厚,福延家族。
若是如此……
她看向方嬷嬷,嘱咐道:“你替我将那孩子平安地接回来吧……”
第23章 分别 三合一
酒楼中, 陶渺吃了没多少就有些饱了,毕竟从前饿肚子的日子多,胃小了, 自然装不下太多的东西。她眼巴巴地望着桌上残存的一桌食物,只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