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韩奕言一副自说自话的样子,顾勉蹙眉道:“有老鼠便让宫人去捉,你一个上过战场的人不会连老鼠都怕吧,而且我这可没地方给你睡。”
韩奕言微微眯眼,“老鼠要明日才能捉,你帮我叫来宫人收拾偏殿,最好要你这所有伺候宫人都知道,今日我在你这儿歇下了。”
翌日,陶渺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日光透过窗棂明晃晃地照进来,有些刺眼。
青竹伺候陶渺起身更衣时,却是盯着她锁骨的位置“呀”了一声,“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教虫子给咬了吗?”
琳琅闻声过来瞧,也是吓了一跳,忙取来铜镜。透过澄黄的镜面,陶渺摸上左锁骨处深色的一块痕迹,不痛不痒,却足有一节手指那么宽。
“奴婢昨夜便说了,让姑娘不要开窗,定是教什么从窗外飞进来的虫子给咬了。”
窗外飞进来的虫子......
陶渺倏然想到什么,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耳根。
她咬了咬下唇,愤愤地想,的确是虫子,还是只不知羞,惹人厌的虫子呢。
这痕迹可不能教旁人看了去。
陶渺着青竹寻来一件能遮住锁骨的上衫换上,正坐在妆台前梳妆,却见铜镜中琳琅双唇开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便说吧。”
见陶渺都发话了,琳琅开口道:“姑娘,今早外头出事儿。”
青竹见势用手肘顶了琳琅两下,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琳琅不以为然道:“怕什么,姑娘早晚都会知道的,而且平阳侯也没做错什么。”
陶渺把玩着手中的玉簪,心下已有了数,但仍是明知故问道:“平阳侯?平阳侯怎么了。”
“奴婢也是去取早膳时,听别人提起的。听闻今儿一大早,有人发现平阳侯的殿中躺了一个女子......浑身上下未着寸缕。”琳琅说至此,愠色难掩,气得呼吸都急促了。
“啊!”陶渺佯装惊诧道,“是谁啊?”
“是......是林四姑娘。”见琳琅气得说不下去了,青竹接着道,“起先,是四姑娘身边的芸香说她家姑娘昨夜外出散步,一夜都没有回来,怎么都寻不着,迫不得已求了太后。太后派宫人四下寻找,最后在平阳侯的殿外找到了四姑娘的荷包,发现四姑娘就在平阳侯的殿中。四姑娘醒来后,哭哭啼啼闹到太后那里,说自己昨夜被平阳侯给轻薄了......”
琳琅怕陶渺误会,连忙解释道:“但是姑娘不必担心,平阳侯昨夜并不在殿中,又哪来轻薄一说。”
“哦?”陶渺问道,“他不在殿中吗?那他昨夜去哪儿了?”
“太后召了平阳侯问话,平阳侯说他昨夜与太子殿下商讨政务,后见天色晚了,索性就宿在了偏殿,太子殿下那儿的所有宫人都能作证。”
“哦……原是如此。”陶渺附和得极不走心。
琳琅轻叹了一声,“不过,即便这样,四姑娘还是不肯罢休,执意说自己就是被平阳侯掳走的,最后逼得平阳侯不得不请太后给四姑娘验身,以证清白。”
验身!
陶渺惊了惊,验身对寻常女子来说便是一种莫大的侮辱,更何况是像林熙毓这般的世家贵女。
“姑娘就不好奇验身的结果?”见陶渺沉默思量,琳琅忍不住问道。
“我相信他。”陶渺托腮冲琳琅笑了笑。
她知道韩奕言没碰过她,林熙毓肯定还是完璧,可正因为是完璧,她的谎言才会不攻自破。
兴许她是存着一种赌一把的心态,赌自己的清白之身能被韩奕言夺走,使他不得不对她负责,只可惜韩奕言看穿了她的计谋,并没有留在殿中。
而且林熙毓黔驴技穷下想出的这个招实在是漏洞百出,愚蠢至极。
毕竟韩奕言再傻,掳了人也不至于往自己的殿中放,还放到天亮坐等人发现,抓个现行,难道是怕做得不够明显吗?
“所以呢,林熙毓被如何处置了?”
看陶渺一副笃定的样子,本想设些悬念的琳琅顿觉没趣,接着道:“太后将首辅大人请去,也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林四姑娘便被送出行宫了,临走前四姑娘还与首辅大人大吵了一架,说只恨自己这辈子投身成了林家的姑娘,被送上马车的时候,她还一直大笑着,整个人都有些疯疯癫癫了。”
听至此,陶渺把玩着的玉簪手倏然一滞,唇角的笑容敛起,没来由得心口一疼。
虽说林熙毓是自作自受,可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些同情起她了,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究竟为何会沦落成如今这般。
戚氏对林熙毓要求异常严格的事陶渺是知晓一些的,可真的会有人这么狠心,把亲身骨□□到绝境嘛!
不然林熙毓为何会对林尧说那样的话。
不过,若真如林熙毓所说,这一世她没有投生到林家,她的日子会不会过得更好,更轻松一些。
陶渺放下玉簪,轻叹了一声,这种事谁知道呢!
三日后,避暑结束,天弘帝带着众人从行宫返回了京城。
平阳侯府,管家刘裕携一众家仆在大门相迎,见韩奕言策马而来,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由得喜上眉梢。
消息早已传到了京城,听说太后很快便要为他家侯爷另赐下一门婚事,对方是安国公府的嫡姑娘。
“侯爷,老奴想着,这府中是否需要好生修整一番?”见韩奕言面露疑惑,刘裕提醒道,“毕竟府中很快就要有喜事了。”
韩奕言脱披风的动作一僵,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副美好的画面,唇角旋即露出不显的笑。
“可,另外再请最好的匠人将后花园打理一番,她喜欢花。”
“是,侯爷。”
刘裕接过披风,喜不自胜,看来他家侯爷对这位即将要娶进门夫人很是上心。
韩奕言踏进院中,还未进屋,却倏然停下脚步,沉声道:“出来吧。”
只一眨眼的工夫,韩奕言身前已跪了一人。
“何事?”
元清拱手禀道:“侯爷,香檀找到了。”
第78章 香檀 你母亲生前的最后一段日子,受了……
赐婚的圣旨是在回到京城后的第三日到达安国公府的, 彼时街头巷尾都在传,平阳侯便是那披风的主人,虽其中也有些难听的话, 可没过多久便被压了下去,流言传着传着,到最后竟传成了平阳侯与那闻家姑娘两情相悦, 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其中版本还颇为丰富。
琳琅还绘声绘色地讲予陶渺听, 逗得一屋子的人都乐了,陶渺心下明白, 那些大抵是韩奕言为了保护她,私底下派人偷偷干的。
林熙毓那厢, 回了京城,陶渺才知道, 她被林尧做主送到云州的一座寺庙静养去了,说是静养, 倒不如说是幽禁。
她离开京城那日,陶渺突发奇想去送了她,她本以为林熙毓见着她定是要大发雷霆的, 可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地令陶渺难以置信。
她站在马车旁, 只带了芸香和一个伺候的婆子,收拾了两大箱行礼,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有,看上去多少有些凄凉。
这日,林熙毓一改平日的习惯, 着了一件素色的衣裙,脸上虽未施粉黛,却是让陶渺觉得,这是认识林熙毓以来看她最顺眼的一次。
见到陶渺的时候,林熙毓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没想到我的父亲母亲都未来送我,来的居然会是你。”
她微微垂眸,昔日的不可一世,倨傲倔强似乎都已在她身上消失无踪,或是因为迎面的风迷了眼,林熙毓抽了抽鼻子,凝视着陶渺缓缓道:“说实话,我挺恨你的。自从你回到林家的,就一点一点把属于我的东西都给抢去了......”
“我对那些没兴趣,也无意同你抢......”陶渺淡淡道。
“我知道。”林熙毓打断她,“其实仔细想想,只是我自己太害怕了而已。打小,母亲就对我寄予了厚望,她拼命打磨我这块璞玉,希望我能变成一块价值连城的玉器,吸引父亲的注意,赢得父亲的赞美。在母亲的这般压力下,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我努力保持自己的完美,至少不在旁人面前露出一点瑕疵,以磨损自己的价值。”
林熙毓轻轻叹了一声,两肩放松下来,像是释怀了什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想想,去云州也没什么不好的,去她劳什子的第一才女,往后我便只做自己,再也不受母亲摆布了。”
林熙毓默了默,看向陶渺,嗫嚅半晌道:“从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儿,都是我不对......我走了。”
扶着芸香的手上了马车,临行前,林熙毓掀开车帘,挺了挺脖子,复又重新拾回一些傲气,“我可是好心将平阳侯让给你了,你可得争点气,若是守不好这个位置,我都替你丢人。”
林熙毓的眸中忽得多了几分往日的神采,恰如陶渺第一次在林老夫人见到她时一样。
陶渺撇了撇嘴,“我还未原谅你呢,你就这般态度,自说自话,你以为我今日是来送你的,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那你看够了?昔日的京城第一才女到最后与青灯古佛相伴,也算遭了报应。”林熙毓声若蚊呐道,“往后我会在寺中吃斋祈福赎罪的......”
“管你原不原谅!”她忽又提声,瞪了陶渺一眼,刷地一下放下车帘,对着车夫喊了一声,“走了。”
琳琅站在陶渺身后,看着马车逐渐远去,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姑娘,她那般态度,您为何要来啊!”
她不是那番态度,都不像林熙毓了。
陶渺微微耸肩,“善心泛滥,自找罪受来了呗。”
听了林熙毓方才那一番话,她心里始终漫着一股奇奇怪怪的滋味,不似同情,也不似难过,顶多是有一些感慨吧,她抬眸望着马车逐渐消失,最后轻轻笑了笑。
林熙毓做过的那些事她不会轻易原谅,但对她还不至于恨,只觉她可怜又可悲。
她也会想,若她不是戚氏的女儿,这般才华,会不会与她成为好友呢!
正准备回安国公府的时候,却听耳畔“叮”地一声响。
【理账任务一已发布】
【任务内容:四天内学习看账本】
【任务奖励:美貌值+2】
【失败惩罚:生命值-1】
【补充说明:任务需在十二个时辰内开启,请宿主在此期间获取相关任务材料,若任务未在十二个时辰内开启,系统将强制进行任务倒计时。】
看账本?
习惯了系统发布的什么习字作诗学画的任务,如今听到些不一样的任务,还真觉得稀奇。
“学理账做什么,我又不是掌柜,日后难道还要经营铺子不成。”
【学无止境,学什么不是学,宿主这种想法可就太狭隘了。】系统嫌弃道,【而且谁说用不着的,往后宿主嫁了人当了主母,府上的一些杂物难道不归宿主管嘛,最基本的看账本总得学会吧,不然后院的事岂不是一团糟,指不定还有家仆欺上瞒下,从中捞油水,宿主还得谢谢我发布这么实用的任务呢。】
提到嫁人的事,陶渺顿时不自在起来,她撇撇嘴,“呵,可真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
青竹见陶渺上马车的动作一滞,疑惑道:“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儿。”陶渺摇摇头道,“我们先不回府了,今儿还早,我有旁的地方要去。”
“不回府,姑娘要去哪儿?”
陶渺讪讪一笑,“去一个能学理账的地方。”
一炷香后,马车在怜音琴馆门口幽幽停下,骆云秋甫一见到她,微微愣了愣,旋即惊喜地笑起来,“闻姑娘来得可真是巧,跟说好的似的,侯爷正在里头呢。”
韩奕言今日休沐的事儿,陶渺是知道的,她本就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韩奕言真的在这儿。
见骆云秋张嘴要喊,她忙同骆云秋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掀开珠帘,蹑手蹑脚地走进内间去。
内间的檀香木桌案前,坐着一人,正手执书卷,借着窗外的天光,全神贯注地读着。陶渺本想绕到他背后吓他一吓,谁料还未靠近,却听那人头也不回道:“今日怎么来了?”
陶渺见自己被发现了,无趣地撇了撇嘴,在他身侧的梳背椅上坐下,“怎么,不学画,我便不能来了,我也可以学点旁的东西嘛。”
韩奕言侧过脸看她,眸中掺了些细碎的笑意,“不学画,你莫不是来学琴了?听闻你先前学了一阵,要不要弹一曲给我听听。”
他可还深深地记得,陶渺学琴的那段日子,他派去保护陶渺的暗卫日日痛不欲生的表情。
想到自己因那糟糕的琴技而连续两次失败的学琴任务,陶渺面上一窘,哪里好意思在这清雅的琴馆制造噪音。
“不是学琴......”陶渺道,“我是来学怎么看账来了,你名下不是有好些铺子吗?我实在没接触过这些,想来你定能找到人,好好教教我。”
韩奕言听罢,放下书卷,似笑非笑凝神看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得陶渺浑身发毛,才道:“没想到你都还未嫁进平阳侯府呢,就已担负起你当家主母的职责,开始操心起这些了。”
陶渺羞得面上发烫,作势便要去打他,她那几拳落在韩奕言身上,轻飘飘跟挠痒痒似的,一点都不疼。
“说什么呢,我是正正经经想学,才不是......你若不想教我,那我可就去找舅父帮忙了。”
陶渺起身要走,被韩奕言无奈地一把按了回去,不过是玩笑而已,怎这么经不起逗。
“好,我教你便是。”
韩奕言冲外头喊了一声,命骆云秋将琴馆去年的账册悉数取来。
“你要亲自教我吗?不找哪家铺子的账房来?”陶渺问道。
那些铺子的账房哪个不是男人。
盯着她那张艳色动人的脸,韩奕言眸色微微一沉,“怎么!更想让别人来教?”
感受到韩奕言显而易见的不悦,陶渺极有眼色地摇头,“不是,你最好,我都习惯跟你学了。”
韩奕言这才面色稍霁,轻咳一声道:“我看帐的本事也还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