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首领一撩车帘,对着外面不知说了什么,而后又坐在原处瞧着祝星。
祝星缩成一团在角落,任由他打量,像只温驯的绵羊,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这样一个柔弱少女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如果你所言有假,会死得更惨。”面具首领从腰间摸出一把弯刀,当着祝星的面将刀从鞘中取出。
银白的刀刃反射了月光更添冷意。
祝星适时地展露出符合场景的畏惧,慌张地看着他,将自己缩得更靠里了些。可惜她已经在最里,退无可退,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咚”声。
看样子她想抬手摸一摸撞着的地方,可惜双手被捆,她抬了一下又作罢。
她顺理成章地看他时多了些敢怒不敢言的怒气,鲜活得要命:“我从来不说谎!”话里相应地也多了些被质疑时的愤怒。
面具首领没理会她,只是把玩着自己手中的刀。
祝星表面上又将头一低,不打算说话的样子,心里默默打了个哈欠。
平时这个时候她都是抱着猫咪躺在床上准备就寝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也不知这些人用什么方法甩脱了侍卫长他们,倒有些意思。
她原先是想在这些人身边待上几日,来都来了,也好打听清楚是什么人才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但这些人对待俘虏着实差劲,她又是一个不能吃苦的,所以她的好奇心没了,她改变主意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句胡语。
“二王子,赵显和于文虎都带过来了,在马车外等您的吩咐。”
二王子。
托她当年在巫族做继承者的福,她对各种语言了如指掌,其中也包括胡语。当年胡国只是个西北的边陲小国,风水轮流转,五百年后胡国倒和周国成了当今世上最为强盛的二国。
祝星装着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那边戴着面具的二王子冷淡地道:“让他们上来。”
马车虽然宽敞,但有四个人在明显就没有那么空了。
原先捆着二人的绳子已经解开,两个人如今行动自如。
他们一上来便跪着向二王子行了胡礼,所以赵显是胡国人安插在军中的细作已经昭然若揭。
“她不是江凭的上级,只是个普通的贵女。”二王子的目光终于移开,到地上跪着的二人身上。
“您被她蒙蔽了。上午客栈中浩浩荡荡就是为她寻东西所致。”于文虎一口否定,“若你与江凭毫无瓜葛,他为何许你大搜客栈?你又为何要替他?”
祝星带着些疲倦:“我的猫不见了,恰好我能为他解决一个难题,也就是这位先生。”她敷衍地抬手虚虚指了一下赵显,“他以敏症装病,我施针帮他解了。”
“所以大人才会允我搜客栈找猫。”祝星一脸无辜。
“找猫?找什么猫!”于文虎不愿相信自己的理解全是错的。
“我真的只是找猫,但是你很奇怪,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自己却先逃跑了。”
“你根本不是找猫,你刻意要搜药包!你知道药包在我房间,故意想将我抓个现行!”
祝星叹了口气:“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若是想抓你个现行,直接去抓你不就好了么,干嘛还要大费周章地一间间搜?那不是给你逃跑的机会吗。”
“……”于文虎一振,哑口无言。他的所有结论都建立在他以为的那个推断之上。但他以为并不能够站得住脚,被祝星一戳穿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言论漏洞有多大。
“我真的只是个小女子,并不是你说的什么大官。”少女的声音里掺了些委屈。
“二……二主子,你听我解释……”于文虎结结巴巴跪行着去扯二王子的裤脚,试图为自己说情。
他原先是想着自己可以攀扯出江凭背后身份更高的人好在二王子面前戴罪立功,但他操之过急,换回来的并不是个更有身份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他害二王子错失已经到手的江凭!
“都是她!都是她没事找事,去换江凭!”于文虎像条疯狗,只想洗去自己的判断失误让二王子放他一马,将一切都推给祝星。
祝星定定地看了眼于文虎,什么也没说,轻轻摇头。
反倒是赵显的存在感很低,一直跪在原处一言不发。
二王子被于文虎聒噪的有些烦躁,长腿一伸直接将人从马车中踢了出去。
清静了。
“赵显,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也不清楚。”面具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
“主子,我是存了报复她的心思才……”
冷刃卷着天光在马车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赵显闷哼一声,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齐根断开。
刀太快了,伤口反应了一瞬才开始向外流血。
“如果不是你的命还有用,现在断了的是你的脑袋。”二王子用手拭去弯刀上淡淡的血痕,“滚吧。”
“感谢您的仁慈。”赵显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
祝星津津有味地看完了一场闹剧,前两个主角伤的伤残的残,现在轮到她了。
二王子刚要开口,外面破空之声响起。
有敌人来犯。
二王子看了眼状况外的祝星,转头从车窗向外看:“还不是江凭的人,看来你并不像你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祝星一脸迷茫,像是压根儿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实际上她默默打了个哈欠,心想可算来了。
她知道有一股势力一直在保护她,花椒就是那里的人。
她之所以去替江凭,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引这班人出来,证明这些人确实存在。
第47章 又在做作
祝星听着外面刀剑相击之声, 怕得话都说不出来,小脸苍白地躲在角落,鹿一般的眼睛张皇失措地四处乱望。
自然, 这是二王子眼里的祝星。
二王子移开目光,看向车窗外,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是你的人会赢还是我的人会赢?”
祝星心说她的人还在客栈里各干各的, 压根儿不会过来寻她。她出来时刻意嘱咐了祝副管家的。
没得到她的回应,二王子不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怕什么?我的手下很强, 不会输。”他不无恶意地道,故意去吓祝星。
胡人骁勇善战, 生来力大,是天生的武士。
祝星可以肯定这个二王子带来的黑衣人手下全是胡人, 所以江凭手下的兵被打得那样凄惨。
毕竟那些士兵看起来从未上过战场,打不过胡人很正常。
“我胳膊疼。”祝星抬了抬被绑着的双手双脚, 很不合时宜道,“腿也疼。”
二王子面具后皱了皱眉:“不可能放了你, 你是我用江凭换的。”
“可是我被捆着很不舒服。”祝星叹气,“我不会跑的,我也跑不过你。”
“不可能。”二王子抛着弯刀, “好好在这待着,我去解决几个刺头。”
他说完跳了下去, 车里只剩下祝星一人。
祝星连挪去车窗那里看一眼外面的兴趣也没有,头靠着车壁垫着,打算趁着这功夫小憩一会儿。
天知道这些人还要折腾多久。
但她困了。
车帘外发出一阵窸窣声, 是爪子扒拉帘子的声音。
祝星勉强睁了只眼看去,正好看到一道黑影箭一般地扑到她怀里。
“小鱼?!”祝星双眼张开,微微讶然。她确实没想到第一个找到她的会是她的猫。
宗豫看着她懒散的样子, 一颗心总算放下,同时又有些恼怒她替人挡灾这事。
如果猫能说话,他现在一定要问问她有没有心,不知道会让人担心的么?
就连他这样对她有信心的也怕她出什么岔子,终究是跟了上来。
一只猫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能陪着她看到她平安无事就够了。
祝星笑笑,心中暖意融融:“你在马车里躲好,我现在手被捆着,不能摸你,你乖一些,别被发现了。”
宗豫猫脸一热,谁要她摸!
他径直跃上她膝盖,开始用牙咬她手上捆着的绳子。
绳子虽粗,宗豫的牙更尖利。
他一面甩着头撕扯着,绳子断成了一截截。
祝星的双手得到解放,第一件事就是将钻到她裙下咬她腿上绳子的小猫抱起来撸了个痛快:“好了,小猫咪是不能乱钻女孩子的裙子的,知道么?”
宗豫气得轻轻咬了她一口,牙印儿都没留下。
他好心好意救她,偏她这样不正经。
该让那些把她奉若仙女的人瞧瞧她这副不正经的模样。
外面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血腥味儿穿过车窗萦绕在祝星鼻尖。她顺手将马车车窗上的帘子放下,又抱着猫单手解开脚上的绳子。
“外面打打杀杀的,我看了总会心中难受。”祝星摸着猫头,语气漫不经心,听不出半分难受。
又在做作。
宗豫心中“呵呵”,看看她在猫面前装都不装全套。
一会儿元绍回来,她想跑都跑不了。
猫比人更容易刺探情报。胡人、称呼种种,宗豫已经可以确定这群人的首领,即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正是胡国二王子,元绍。
相比于胡国大王子,二王子元绍在胡国呼声更高。
据胡人所说,元绍有天人之资,又为胡国立下汗马功劳,是天生的国主。
宗豫虽然好奇,但相比之下他更盼着祝星能有点行动力,赶快逃跑。
于是他咬着祝星的袖子向外拖了拖,暗示她尽快逃跑。
祝星低头看着黑猫一脸焦急,安抚地抱了抱他:“还不是时候,一下子跑不掉的话就没机会再跑了。再等等。”
她打了个哈欠,抱着猫十分暖和,几乎要睡着。
宗豫听她心中有计较,便也不急了。
只是一会儿天亮,他便要回到人身,到时候不能时时刻刻地陪着她,总会担心。
不多时,外面刀剑声渐止。
帘子被掀开,冷风灌入,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祝星闻到血腥味儿下意识蹙眉,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阴影居高临下地罩着她。
元绍回来了。
宗豫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他原先是挣扎了不要睡觉的,但祝星抱得太紧他挣不脱,车内又很暖和,因而一人一猫先后沉沉睡去。
陡然看到元绍戴着面具盯着他们两个,宗豫心中就一句话。
哦嚯,完了。
祝星将猫往怀里揣了揣,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问:“赢了?”
元绍没答,用弯刀指着她怀里的金瞳黑猫问:“那是什么。”
“猫啊,你没见过猫吗?”祝星很是惊奇,这世上难道还有人没见过猫吗。
“哪儿来的?”审犯人似的,他自然是见过猫。
“我的猫忠心护主,一路从客栈追随我至此。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但是我的猫很喜欢我呢。”她甜甜地说着,一面将猫举起,展示给元绍看,“可爱吗?”
活脱脱一个猫奴。
宗豫面瘫,选择性无视她说他喜欢她的那些胡话。
元绍伸手欲夺,祝星眼疾手快地将猫抱回,摇了摇头很认真道:“我的猫比我的性命都要重要,你千万不要打他的注意,不然我会生气的哦。”
她声音太过少女,说起威胁人的话来也是软软绵绵的。
“你如何生气?”元绍感到好笑。少女放狠话就像只奶凶的猫,一点都不让人害怕,反而有些可爱。
她正儿八经威胁起人时他反倒难以相信,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我生气很可怕的,所以千万不要惹我生气。”祝星依旧认真地说着。
元绍冷笑一声:“不要扯东扯西。”他浑身杀意重得厉害,看来在外面杀了不少人,“绳子开了,不跑?”
祝星有节奏地摸着猫,微笑着道:“我从不说谎,说了我不会跑就自然不会跑的。”
元绍大约也是被她这无常的行为弄得有些头晕,一时间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对话。
宗豫有些同情他,瞧瞧这一副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可怜模样。
“你究竟是什么人?”顿了半晌,元绍终于又问。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少女并不对劲,但又找不到哪里不对。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弱女子。”祝星幽幽地道。
宗豫义愤填膺地在心中吐槽:好笑!装模作样!
自从和祝星熟识之后,宗豫已经不是那个端方正直温润如玉的靖王殿下,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吐槽机器。
元绍被她的自我定位噎了一噎,她眼下倒是很符合这个描述,但这话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总是怪怪的。
“知道刚才来的刺客是哪一方的吗?”
祝星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道。”她还盼着他能为她解惑,他倒好,问起她来了。
“我手下的勇兵强将死了不少。”元绍的语气恢复了古井无波,又很难让人猜测。
祝星时时刻刻不忘践行自己悲天悯人的白莲花人设,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声音颤抖:“真是太可怜了。”
还好猫不会笑,不然宗豫现在简直要笑出声。
真是太好笑了。
胡人女子多是性格豪爽直来直去,元绍显然没见过祝星这样过分圣母的。
刚才那一句“真是太可怜了”成为压死元绍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听完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可能是被恶心到了。
虽然他没有再捆祝星的手脚,但从马车周围传来的脚步声来听,祝星显然成了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祝星也发现了这一点,叹气点了点猫鼻子:“为什么要提防我这个可怜的弱女子呢?我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