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署位于南长街南口路西, 所以也叫南府,整个占地面积,不输于一般公卿之家。里面各种人属, 加起来有上千人之多, 可见其规模。
升平署大门, 此时不时有人进出,可一点喧闹的声音也没有。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没人敢在这里胡闹。
除了,嗯,夏眠这一行人。
“今天太过瘾了,你们不知道,那两头狼多狡猾,我追了大半天, 差点把整座山翻过来。早知道我就带着七羽了, 这世上没有猎物能逃得过它的眼睛。”诚小王爷还在回顾他今天的光辉事迹。
胤礽听的心动, 他也想带他的黑锋去真正狩猎一场,西郊猎场那些猎物,好多都是人放进去的,呆呆傻傻的有什么意思。
旁边,胤禛也跃跃欲试,他刚学骑射,正想一展身手呢。
很快,三个人就约定,找个时间去荒山里试试,看谁猎的猎物多。
说完这件事,诚小王爷又开始缠夏眠,今天康熙在,他吃饭就跟猫似的,根本没尽兴,那盘拔丝地瓜,他才吃几口就没了,根本没吃够。
什么时候,夏眠再给他做一盘,不,三盘。
地瓜?李大爷家的地瓜他已经全买过来了,不怕不够吃。
夏眠哪有时间给他做,她在宫外每一秒可都是十分珍贵的。
“我不是把做法告诉管家了,你让他找人给你做。”夏眠拒绝。
“他?”诚小王爷一脸嫌弃,在他眼里,管家就专门跟他作对,还能找到人给他做这么好吃的菜?还是得让夏眠给做,最好一会儿就做。
管家闷着头,他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不然,一会儿听完戏,我做东,请你们吃饭。”胤礽道,他也想吃夏眠做的拔丝地瓜。
胤禛没说话,但他不时瞟向夏眠的眼神也说明他的心意了,他也想吃!
夏眠望天,看心情吧。
几个人说说笑笑,尤其诚小王爷,嗓门洪亮,一个人就顶三个人了,真把这升平署当成了菜市场。
那升平署的人还能惯着他们?他们门口那么多守卫是吃干饭的?
呼啦一下,就出来两溜官兵。
然后他们发现,他们还真得惯着夏眠他们。
就一个诚小王爷,就够他们跪一地了,还别说胤禛、胤礽,一个四阿哥,一个当今太子,他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拦着他们啊!
升平署的总管郑总管吃饱喝足,刚歪在罗汉床上想歇一会儿,听了外面人的禀告,立刻提上衣服慌乱的跑了出来。
“奴才给太子殿下、四阿哥、小王爷请安。”
“起吧,我们要看戏。”胤礽看也没看他道。
“是,是,奴才这就安排,太子殿下、四阿哥、小王爷里面请。”郑总管弯着腰,赶紧吩咐人去办。
升平署一下热闹起来。
太子来升平署看戏?没这个规矩啊,不都是去宫里演吗,他们这儿也没戏台啊!
废话那么多,那是太子,他想在哪看戏就在哪看戏,还不赶紧准备。
顿时人仰马翻。
夏眠跟在胤礽三人身后,本来还想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后来她发现,根本没人拦她,甚至没人敢抬头看她,她心中一松,忽然觉得带着这三小只也不错?
升平署后院一个小暗间,邢榆突然推门而入,“太子来升平署看戏了,玉楼,不然你就上去唱一段吧。要是得了赏,他们也不敢这么对你了。”
雪玉楼微微侧脸,他脸颊处一道长长的红痕分外显眼。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道伤疤,多抹点粉,看不出来的。”邢榆急道。
雪玉楼却没动,现在就算他想登台,估计莲裳也是不允许的吧!
邢榆也想到此关节,低咒了一声,“白眼狼。”
“呦,说谁呢?”外面进来一个女子,眉目如画,如春梅绽雪,真是说不尽的妩媚。只是,仔细听,却能发现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根本不是女人。
邢榆瞪着他,白眼狼说的就是他,当年雪玉楼看他可怜,才收他为徒,没想到雪玉楼的脸受伤了,第一个背叛他的竟然是他。
当真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莲裳咬牙,雪玉楼收他为徒,也没安好心,“你又想演《玉珠记》了是吧!”他对邢榆道。
邢榆瞳孔一缩,玉珠记里有三打陈柯的桥段,普通人演,都是假打,可莲裳每次都真打,那一个个耳光,疼,也羞辱人!
“够了!”雪玉楼开口。
当然不够,莲裳正要再说,院子里郑总管急了,“人都去哪了,等太子殿下急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莲裳嗤笑一声,出去了。
“玉楼!”邢榆叫。
“你也去吧!”雪玉楼道。
“哎!”邢榆叹了一声气,出了门,他还得上台表演呢。
屋中,雪玉楼又站了良久,从旁边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只银簪,看着它目光越飘越远。
临时搭建的戏台,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郑总管呈上戏折子,请问胤礽想看什么戏。
胤礽看向夏眠,是她要来看戏的。
“你们这里有个叫雪玉楼的?”夏眠问。
郑总管听了,明显一愣,雪玉楼,好像有这么个人,夏眠不说,他都要忘了。
“就叫他来唱吧,随便唱点什么拿手的。”胤礽把戏折子一丢道。
“太子殿下,雪玉楼已经很多年没……”
“嗯?”胤礽不悦。
郑总管立刻开始冒汗了,赶紧让人去叫雪玉楼。
此时莲裳已经全扮上了,升平署现在最红的就是他,怎么也轮不到别人给太子唱戏。
可想而知,当胤礽点了雪玉楼唱戏,他是如何惊怒。
第36章
雪玉楼听说太子叫他唱戏, 也惊讶非常。
“玉楼,快,今天你可要好好唱。”邢榆却十分高兴, 将他拉出了屋。
不一时, 鼓点响,一个云鬓浸墨的美人出来了,普一亮相,立刻惊艳了所有人。
临时搭的场景, 却一点也不含糊, 大丛的牡丹,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味, 在花丛中, 一个一身丹服的美人美如梦幻一般。
尤其那双眼睛,似多情,实则无情, 更让人欲罢不能。
血压升高, 心跳加速, 夏眠被煞到了。她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电影院看《指环王》, 精灵王坐在王座上冷艳回头,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无关情爱,就是太美了,那种超越性别的美,是人都无法拒绝。
怪不得僖嫔说雪玉楼才是最美的,夏眠完全相信。
这时候台上的美人已经开唱了, 他的声音也很有特点, 不似女人那种娇媚, 是那种如玉如水的清冽通透感。
夏眠拔着腰板,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
这折戏演的是白朴的《梧桐雨》,是唐明皇跟杨贵妃的故事,其中有两场戏最精彩,一是贵妃簪花醉酒,二是贵妃跳霓裳羽衣舞。
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然盛到极致,安禄山带人打了进来,情况急转直下。
马嵬驿,两个军士要勒死杨贵妃。
看着贵妃趴在地上面露痛苦,即便知道这只是戏,夏眠还是挺难接受的,国家盛衰,难道责任全在一个女子身上?那要那些男人有什么用。
夏眠正在腹诽,雪玉楼头上忽然跳出个感叹号,她怔了一下。
差点忘了,还有任务这码事。
点住查看,“住手!”她立刻喝道,一边喊,一边往戏台子那边跑。
旁边的人都看愣了,她干什么?入戏太深?
台上的人也微诧了一下,忽然,扮演唐明皇的邢榆往雪玉楼那儿看去,他离得近,能看出,雪玉楼已经被勒的青筋直冒。
他是武生出身,抬起腿来当当两脚,立刻将那两个军士踢倒在地。
“玉楼,你没事吧?”他惊慌道。
雪玉楼捂着嗓子,艰难的喘息了两口,示意自己没事。
邢榆要被气坏了,猛的抬头看向那两个军士,他们竟然如此大胆,敢在太子眼皮底下杀人?
比他更生气的则是郑总管,太子还在这里看着呢,他们搞什么?都找死不成!
两个军士也吓得瑟瑟发抖,他们根本没想杀人,就是想勒坏了雪玉楼的嗓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算待会众人察觉,雪玉楼也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谁知道夏眠忽然出声。
闹将起来,这可怎么办?
他们看向戏台后面,戏台后面哪里还有人。
这下他们更害怕了,直接瘫在了地上。
叮咚:经验 10,恭喜你获得雪玉楼的好感 5,铜钱五十文。
夏眠听见这声,知道雪玉楼没事,心中稍安。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丢人现眼!莲裳呢,快叫莲裳过来,唱下一场。”郑总管气急败坏的道。
“大人……”明显有人要害雪玉楼,邢榆忍不住开口,这件事怎么能就这么过去。
郑总管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们这点小事,比得上太子的一根头发丝吗?
邢榆还要再说,却被雪玉楼拉住了,再闹下去,说不定他们都得被打死。
害他的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动手的。
邢榆愤愤的,却不得不低头。他们这些戏子,比奴才还不如。
他扶着雪玉楼下去,却正好看见莲裳浓妆艳抹的上来了,他哪里还不明白,就是他搞的鬼!
他就是见不得雪玉楼比他强。
真想一脚踢死这个白眼狼,可雪玉楼攥着他的胳膊,他也知道不行,这才愤愤的下去了。
“怎么回事?”胤礽皱眉问,戏看的好好的,突然停了。他没有夏眠的任务系统,又离戏台子远,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夏眠一声喊,那个唐明皇就踢了两个军士,似乎真入戏太深了?
当然,也可能有其他原因,但这么点小事,不值得他费神。
“没事,太子殿下,一点小失误,奴才已经骂过他们了,扰了您的兴致。莲裳可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花旦,不如,让他给您继续唱一段吧!”郑总管哆哆嗦嗦的回,生怕胤礽生气。
胤礽根本没理他,他看向夏眠。
郑总管能做到这个位置,当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见状,赶紧朝夏眠投过来一个讨好的眼神。同时,他头上也冒出一个感叹号,他希望夏眠别说出什么,不然,他一个失职罪是跑不了了。
夏眠犹豫了下,点了他的任务。她也不知道事情始末,这里又完全陌生,闹起来,事情还指不定怎么样呢。这里可不比外面,就她这身份,就够喝一壶了。还不如先看看情况。
郑总管立刻看她跟看观音菩萨似的了。
“没什么事,看戏看迷糊了。”夏眠应付道。
胤礽嫌弃的扫了她一眼。
夏眠哼哼唧唧的坐回去,继续看戏。
意料之中的,叮咚:经验 10,恭喜你获得郑总管的好感 10,铜钱五十文。
这时台上演的是马致远的《汉宫秋》,主角是同为古代四大美人的王昭君。
王昭君不肯贿赂画师毛延寿,因此一直得不到元帝的召幸,后来偶然见到元帝,元帝惊为天人,才对她宠幸有加。
这时毛延寿听到消息,怕事情败露,便远走匈奴,将王昭君的画像呈给匈奴王,匈奴王一下便喜欢上了她,并向元帝讨厌她。
元帝为了江山社稷,送她和亲。
昭君在两国交界,投水而死。
跟杨贵妃一样的结局,更相似的是,她们死后,化为魂魄,也要跟两位皇帝互诉衷肠!
夏眠无力吐槽。
这个莲裳,也算个美人,可有雪玉楼的珠玉在前,夏眠怎么看怎么提不起兴趣,再一想那个剧情,她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瞅瞅没人注意她,她向后朝着雪玉楼他们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不过,才转过一个门口,她就停下了,这院子套院子,房子挨房子的,她到哪去找雪玉楼。
就在这时,“主子,你要去哪,小禄子带您去。”一个声音突然在她旁边道,吓她一跳。
夏眠扭头,是个小太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小禄子赶紧解释,“是郑总管看您想散散心,就让奴才来伺候您了。”
好个油滑的郑总管,夏眠想想,承了他的人情,“带我去见雪玉楼。”
“是!主子跟我来。”小禄子赶紧在前面带路。
到了升平署后院一个小暗间,里面有说话声,小禄子要过去敲门,夏眠制止了他,站在那里听了起来。
屋中,邢榆刚送走大夫,正满处找水想给他煎药。
找了半天,只有茶壶里半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水,气的他直接将茶壶扔在了桌上。
“玉楼,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忍着他?”邢榆怒道。
雪玉楼的嗓子十分沙哑,“他没想杀我。”
“可是他想毁了你的嗓子。”
雪玉楼没说话,嗓子于他来说,也无甚要紧。
邢榆真要被气死,自打那件事后,他就总是这种态度,莲裳才敢这么对他。不然,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
邢榆又想起他们刚到升平署的时光,那么多小太监,最后剩下的又有几个,雪玉楼却一直护着他,走到了最后。
可惜……想起那件事,他忽然问雪玉楼,“你有没有想过,莲裳或许就是告密的人!他那时天天跟着你,比谁都清楚你的事情。”
雪玉楼并不意外,可不是莲裳,早晚还有别人,他这副身子,注定是痴心妄想。现在这种结果,挺好的。
邢榆真的要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那件事,你根本没对不起莲裳,你也没想到那天去了会那样。
再说,这么多年,也够了!
我看他现在,倒是挺乐在其中呢,成天打扮的跟个女人似的,真把自己……”
“邢榆!”雪玉楼不想提这些事。
邢榆咬着牙,真想一走了之不再管他了,可他若真走了,雪玉楼怕更要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