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汗阿玛先前说的话。
胤禔面色白了一白，小心翼翼地吐出那个不可置信的答案：“……欧洲？”
康熙面上的笑容收敛。
对于胤禔强烈的反应，他颇为不满。康熙目光幽深朝着胤禔望去，接触到的瞬间胤禔浑身一震，落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
东暖阁里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室内伺候的宫人们齐刷刷的抿住嘴低下头，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胤禔喉结滚了滚。
他鼓足了勇气想要开口，可就此刻一旁的胤禟忍不住托着发出一声感叹：“好好哦……我也想去欧洲。”
他声音里充满了羡慕与嫉妒，还有那么一簇簇对于康熙的怨念。
胤禔：……
康熙：……
东暖阁里古怪的氛围瞬间破碎。
胤禔高高扬起眉梢，他带着一丝抱怨：“胤禟你可别瞎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舟车劳顿，只怕来回一趟半条命都会去了。”
“才不会呢！”胤禟鼓起脸颊。
“怎么不会？”胤禔冷着脸庞，虽然是对着胤禟说又何尝不是对着汗阿玛说？纳兰明珠的年纪算不上老人，但是这一去三四年……中途万一出点事情的话？胤禔想想心里就打哆嗦。
“那传教士们是怎么来的？各国的使臣是怎么来的？”胤禟振振有词的询问。
“这……”
“传教士们，使臣们能千里迢迢的来咱们国家，咱们怎么不能去？”
胤禟越说越是理直气壮：“他们知道咱们的风土人情，咱们除去从传教士口中听过，事实上对他们的国家一点儿都不了解，比如那铅笔橡皮，比如四轮马车，又比如透明琉璃，还有汗阿玛用的不少贡品……凭什么他们想知道什么咱们都告诉他们，我们却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随着胤禟一串为什么说出口。
胤禔也只有哑口无言的份，还别说胤禟这番话是真的挺有道理。
更不要说康熙。
胤禟的回答让他很是满意，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康熙将胤禟拉到身边：“你啊……就不要嫉妒纳兰明珠了，等你长大了有机会朕就让你也出去走走。”
当然前提是能保证胤禟的安全以后。
至于如何才能保证嘛……嗯康熙也不知道呢：）
胤禟全然不知道康熙内心的话语。
他眼前一亮，赶紧伸出手指头：“汗阿玛，拉勾哦！皇帝的金口玉言可是不能改的！”
这下子胤禔也顾不得纳兰明珠。
看着康熙宠溺的拉钩钩动作，他整张脸拉得老长，大义凛然的开口：“汗阿玛，您怎么能答应胤禟这般的要求？要去——儿臣以后去就是了！”
康熙：……
胤禟：……
偏生胤禟一点都不感激。
他很是嫌弃的瞪了胤禔一眼：“大哥你做梦！这机会是我的，谁都别想抢！”
“你年纪小。”
“等我年纪大了就可以了。”
“你年纪大了也比本阿哥小。”
“大哥您这是无理取闹！”
胤禔和胤禟为了谁去欧洲这个问题吵了起来。喧闹声传出东暖阁外，倒是让几位负责上书房课业的朝臣们心头有些惊疑不定，他们交换着眼神，低低说话：“上书房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吧？学前班呢？”
“没事发生啊……？”汤斌也挺疑惑。
“那皇上把咱们寻来是做什么？”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满头雾水：“难不成是来听大阿哥和九阿哥吵架？”
胤禟气急败坏。
仗着年纪比胤禟大，胤禔那是大包大揽——简单来说，你这做弟弟的只要呆在宫里享受，前往四方的，那些劳累吃力的活归哥哥们干就行了。
按理说能当米虫胤禟也挺开心的。
可是面对去欧洲的诱惑，胤禟不乐意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汗阿玛。
偏偏康熙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一脸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问题，他假装没看见胤禟的求助信号。
胤禟：……
他哇的一声嚎推门而出：“我最讨厌大哥你了！！！！”
一群朝臣目瞪口呆的望着九阿哥哭着跑路，再回头看看得意的大阿哥，一张张脸上都是大写的懵字。
第127章
“你啊就知道逗弄你弟弟。”
远远望着胤禟跑路的模样, 康熙就直摇头。现在把他闹得发火，等会儿胤禔想要把他哄回来可就难了！
“九弟不是记仇的人。”
“……”康熙眼神古怪瞥了他一眼。眼见着胤禔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康熙也懒得多说了，他大手一挥示意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朝臣们赶紧进来。
正事要紧。
朝臣们满脸凝重的踏入东暖阁。他们飞快的交换着眼神, 将警惕心拉到最高点。在场诸人皆是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的授业师傅——那么首先皇上召见他们定然是为了学业问题。
把九阿哥气走的问题？
让大阿哥洋洋得意的问题？
朝臣们：……
他们再是脑筋急转弯也是想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
负责太子学业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张英与侍读学士王掞最为胆战心惊。皇上最喜欢就是拿他们开刀, 将两人轮番考试一番也是常事。
想到这里，张英和王掞心里一哆嗦。
两人心中将负责的学业部分翻来覆去琢磨了个遍，以保证在接下来皇上的问询中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负责上书房阿哥们学业的陈廷敬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最为轻松自如的大约是汤斌，他负责的不过是三位最为年幼的小阿哥，要问到也是最后不说学业压力也是最低的。
“微臣给皇上请安。”
“众卿起身, 赐座。”
一听赐座, 朝臣们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他们站起身, 分别坐在两边的方椅上, 不多时宫女们如流水般送上茶水点心。
康熙稳坐在御案后。
他端起茶，用茶盏拨开水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之后轻轻咳嗽一声。
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半空中。
抿了口茶水的朝臣瞬间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倾听皇上的发言。
只是和他们想得完全不同。
皇上半点没有提及诸位阿哥的学业，而是讲出了关于‘考试’这件事。
东暖阁里一片寂静。
朝臣们面面相觑，这考试是个好主意啊！
可是为什么之前皇上从未提及过？
想到九阿哥嚎哭着跑掉, 大阿哥洋洋得意的场景，他们的脸色逐渐古怪起来, 一个个无比沉默。例如过往也负责给大阿哥讲学的陈廷敬, 他更是掩不住眼中的鄙夷之情，偷偷瞟了大阿哥好几眼。
大阿哥还真是聪明。
这等办法竟是等自己不进学才提出来。
胤禔：……？
他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只觉得在场朝臣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好生古怪。胤禔摇了摇头, 心思免不了飘到三日后就要出发的纳兰明珠身上。
首先要去禀告给额娘这件事, 其次再去告诉大福晋……得准备点礼物明日拜访纳兰府才是, 最后还有纳兰揆叙和纳兰揆方两个, 得和他们好好说一说才是。
事情那么多……再说了自己都毕业了这考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胤禔索性打断了汗阿玛的话，提前表达了自己要离去的态度。
康熙点了点头。
胤禔的确没啥用处……可这一幕落在朝臣们眼里就是大阿哥落荒而逃。
朝臣们意味深长的交换着眼神。
唯独汤斌心里还在泛着嘀咕，想想九阿哥先前激动的跑到乾清宫的场景，他心里一激灵。
没等汤斌继续往下想。
康熙抿了一口茶水接着往下说：“……你们觉得这个意见如何？”
朝臣们沉默不语。
这反应让康熙有些惊讶，他眉梢微挑：“嗯？你们觉得不好？”
翰林院掌院学士张英反应最快。
他恭恭敬敬的回答：“微臣觉得此事非常好！乃是利国利民之良策！”
紧接着侍读学士王掞也附和着：“皇上此言甚是。这考试一事能让学生温故而知新，巩固学习过的知识，检查学业上的漏洞，实乃是一项高招。”
陈廷敬等人也齐刷刷的应声。
这件事当然不出乎康熙的意料，考试嘛……哪个当师傅的不喜欢？
康熙满意的颔首。
他笑着继续往下说：“接下来陈爱卿你们几个可要劳累一些，阿哥这里要立刻准备起来，等到年后朕打算让王府阿哥们也入上书房读书。”
陈廷敬恭敬应了声。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是教，教一窝……那也是教。皇上放下了任务，陈廷敬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还没等翰林院掌院学士张英与侍读学士王掞松口气，皇上的目光又转向他们两人：“朕打算在景山脚下置办一个八旗子弟学校，等到年后便让八旗子弟入学读书。若是效果好，倒也可以推广到天下去，此事就要张爱卿和王爱卿多多上心。”
王掞曾经作为浙江学督，严剔积弊。
对管理学生一道他很是拿手，听闻此事交由他处理，王掞板着脸立马应下了。
倒是张英有点疑虑。
他恭声回答：“皇上，微臣以为八旗子弟学校应以一名满臣一名汉臣搭配比较合适。”
“朕自有主张。”
康熙点了点头：“只是这人选朕还要细细琢磨，你们两人先行安排起来就是。”
翰林院掌院学士张英不再拒绝，也恭恭敬敬的应声。至于汤斌，康熙暂且将他也划拨到陈廷敬一行人中做事。
一股脑儿将事情交代下去。
康熙自觉心满意足。他把朝臣们打发出去，等人走得一干二净，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唔……是忘了什么？
康熙想了许久，他微微愣神：“哎呀，休沐日的事情忘记说了。”
“奴才这就去请几位大人回来？”
“算了。”康熙摆摆手：“现在一年没几天休沐日朕瞧着阿哥们也学得挺好，这休沐日就省了吧。”
胤禟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眼圈微微泛红，在一干宫人的注视下揉了揉鼻尖，腿虽短但是胤禟跑得依然很快，他气呼呼地冲回阿哥所：“混蛋大哥，讨厌大哥！！！”
胤俄和胤禌：……？
他们难得见着九哥如此生气的模样，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偏生胤禟宛如旋风般冲入九阿哥所，连给两个弟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只能一把揪住跟在胤禟后头的小太监徐升：“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主子在乾清宫和大阿哥吵了一架……”
徐升一直守在门外，也没有听见里面的声响，只好含含糊糊的说出口。
反正起码主子口中的讨厌大阿哥可是真真切切的。
胤俄和胤禌面面相觑。
真是奇了怪了，就九哥这个好脾气也能和大哥起争执？这得出多大的事儿啊？
一传十，十传百。
不多时胤祉、胤禛几个也是得知了这件事。他们纷纷来到九阿哥所门口，偏偏气得吃不下饭的胤禟裹成一个球，愣是使人将门牢牢锁上，坚决不见任何兄弟。
至于大哥……
他们居住的地方可是要穿过整个后宫，去去可并不容易。
“胤禟怎么会和大哥吵起来？”
“不知道啊？看着胤禟还很伤心。”
“真是的……咱们要不去问问？”
“问问太子二哥怎么样？太子二哥定然会知道的。”
胤礽也不知道。
他带着兄弟们决定去乾清宫问问汗阿玛，可一群阿哥浩浩荡荡走在半路上就碰到了一群师傅。
学生对师傅有先天上的恐惧感。
除去太子言笑晏晏地和两位师傅说起话，其他阿哥们在陈廷敬等人的注视下已经恨不得蜷缩成球，躲到角落里。
尤其是师傅们的眼神。
是那么的怜惜，那么的怜悯……那么的跃跃欲试？？？所有阿哥的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胤祺不安地打了个哆嗦。
他扯了扯胤禛的胳膊：“……不是我说，四哥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劲？”
胤禛：……
不是不对劲，是非常不对劲！
阿哥们嘀嘀咕咕。
胤祺鼓起勇气，他一步一步挪到陈廷敬身旁小心翼翼的开口：“陈……师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别这么看咱们。
学生怕怕QAQ
至于另一边。
胤礽和两名师傅略略说了几句，张英和王掞就爽快的将考试一事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这……考试！？”
身为学霸的太子胤礽当然是不畏惧考试的。
但是这……不代表兄弟和伴读，乃至于八旗子弟和全天下的学子们也不怕啊！他简直可以想象未来的哀鸿遍野，至于始作俑者定然是要被打上耻辱柱，指不准背地里被人扎针。
胤礽：……
他嘴角抽搐了下，却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这是谁出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