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鼻尖酸了酸。
她的眼眶里含着泪，声音略略沙哑：“这孩子……还真是在朝着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前进……”
康熙脸上带笑：“是啊。”
太皇太后吃力的拉住康熙的手：“皇帝……你也要想和……胤禟这些事情传出去会不会有……”
“皇玛嬷您就放心吧。”康熙清楚的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他哑然失笑：“有孙儿在，胤禟这小子就像是孙猴子，翻不出朕的手掌心。”
“哀家说得不是你。”
太皇太后瞪了康熙一眼，又补充一句：“也不是说太子——哀家担心的是其他人。”
“皇玛嬷别看胤禟似乎万般事情都要自己手上过一过才放心，实际上啊这小子心里可有数的很！”
康熙冷笑一声：“真要是朕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做，只怕他头一个跑到您这里来告状！”
这不是哀家时间不久了嘛……
太皇太后很想直接说。现在有着自己可以拦住皇帝，可以后呢？她叹了口气：“皇帝，你懂哀家的心思——别装不明白。”
康熙一阵沉默。
他轻轻拍着太皇太后的手：“依孙儿看胤禟如今做得挺好的。他不喜欢亲力亲为，总喜欢在后面探头探脑——朕有时候恨铁不成钢，看着他就来气才忽悠他干活的，真要他出出风头何必等到现在或者是将来，就现在分分钟就给他宣扬出去！？”
“皇帝心里有数就好。”太皇太后略松了口气。她话音一转，絮絮叨叨说起了其他——不外乎胤祉和胤禛的婚事。
胤祉婚事早已敲定。
董鄂氏，乃是裕亲王之母皇考宁谧妃同族，都统彭春之女。出身名门望族，性格柔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出众——太皇太后、康熙和荣妃都很是满意。
至于胤禛的婚事则是全权交给佟皇贵妃——她递上来的人选有三人：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都统赫硕塞之女完颜氏以及侍郎思格色之女索绰罗氏。三位朝臣也是出身名门，性格稳重端方，做事谨慎小心，足以见佟皇贵妃一片苦心。
“就是三个姑娘年纪实在小了些。”
“胤禛年纪还小，还可以多看几年。”康熙不以为然的笑道。
“是啊……哀家怕不是看不到喽。”
“皇玛嬷您又说起这个了。”康熙连忙转移话题：“太子妃这胎肚子尖尖的，要朕说定然是个大胖孙子！”
说起太子妃，太皇太后登时忘记了其他事。她乐得合不拢嘴：“太子妃胃口好，气色也好，这胎顺顺利利真是不错！”
也难怪太子胤礽最近心不在焉。
他满脑子都是太子妃的事——这一回大阿哥胤禔总算是扬眉吐气。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要知道大福晋怀孕的时候胤礽还在嘲讽自己……胤禔磨掌擦拳就等着今天了！
胤禔背着手凑到心不在焉的胤礽身边。他咳嗽一声：“太子二弟——”
话还没落下。
只见胤礽紧紧揪住胤禔的领子，面色惊慌：“大哥！！！您来得正好，弟弟我正有事找您！”
太子胤礽面上的焦急无法掩饰。
更重要的是他一时间都忘记用孤这个自称了。
这反应让胤禔呼吸一滞。
他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拧着眉细细打量着胤礽： “……？”
胤礽一张俊秀的脸庞皱成一团。
他放开扯着胤褆的双手，焦灼不安地在原地团团转：“大哥！！！你说这可怎么办？”
胤禔心里一咯噔。
一时间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不成是太子妃出了什么事？
自己怎么没听说？这下子不是直接撞到枪口上了嘛！胤褆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惊慌，一把拉住胤礽：“什么怎么办？太子二弟慌什么？！宫里这么多太医定然能让弟妹平平安安的！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毓庆宫！”
“啊？太子妃出事了？”胤礽状过神。
他面色猛地一变，再次死死抓住胤褆的衣领：“太子妃出什么事了？”
胤褆：……？
他茫然的看看一脸着急的胤礽，再看看捏在自己衣服上的双手，陷入了长久的疑惑之中。
片刻之后他咬牙切齿：“那你急到现在是在做什么？”
胤礽张了张嘴。
紧接着他神情一怔，上上下下打量着胤禔，随即紧紧抓住胤禔的双手：“大哥！！！”
“……有话你直接说，别这样，我怕。”
“大嫂怀孕嘴巴发苦的时候是吃什么零嘴的？”
胤禔：……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常言道一孕傻三年……
原本他以为傻的是怀孕的太子妃，没想到太子妃还没傻呢，太子先傻了。
身为兄长的胤褆今天也在为傻弟弟发愁。
现在他不得不安抚着胤礽：“等等——大哥回头问问你大嫂，将她怀孕时吃的零嘴单子送一份到毓庆宫去！”
好说歹说打发了胤礽。
胤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一路溜达去了延禧宫笑着说起太子胤礽的糗事。
就是越说这延禧宫里越是沉默。
胤褆抓抓后脑勺，眨巴着眼睛：“额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惠妃冷笑一声。
她操起棍子虎虎生威，再次朝着胤褆袭去：“要本宫说岂止一孕傻三年，分明是一孕傻五年——瞧瞧你脑子的水，额娘用点力给你打出来！”
胤褆在屋子里躲来躲去。
他双手抱着脑袋，硕大个人和仓鼠似地缩成一个球躲在角落里，话语里更是掩不住的委屈：“额娘——儿臣这一回又是怎么了？嗷！”
“又怎么了？”惠妃咣地一声将棍子输在地上。
她冷笑着盯着胤褆：“要本宫说你才是一孕傻五年！做事稀里糊涂还和大格格抢仓鼠，还好意思说太子殿下！好歹太子殿下还惦记着太子妃，而你呢？”
惠妃喷了喷气。
她横了胤褆一眼，喊着大福晋：“胤褆家的，和本宫到小花园里坐坐。”
大福晋笑盈盈的应了声。
冲着胤褆她就没了好脸色，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哼了一声。
胤褆：……
他转头看向赵德顺：“你说额娘生气也就算了？福晋她生气什么？”
赵德顺的脸上冒着冷汗。
他的腰身微微往下弯了弯：“主子……”
“嗯？你说。”
“……福晋怀大格格的时候胃口不好，恰好您那时候忙着军学军营的事情……别说是零嘴吃食了，就是回去看一眼的时间都没。”
第269章
胤褆：……
顺着赵德顺的话那么细细一回想, 胤褆脸上的惊愕逐渐退去，浮现上来的是心虚和后悔。
大福晋怀孕时可不就是军学开启的时候？他全幅心思都落在军营上，后头又跟着皇伯父和皇叔父参与到对八旗子弟兵的操练之中。
至于福晋怀孕时是什么反应？
胤褆脑子里根本连一丝丝的记忆都揪不出来——只记得自己每天累得回来便呼呼大睡, 难得休沐日不是和弟弟们一起就是出宫与同僚喝酒吃茶。
胤褆哑口无言。
再加上后头出兵打仗，回来又是醉酒闹事……胤褆简直是无地自容，自己平日里吹嘘着如何疼爱福晋和大格格，回头看却是一片空！
额娘打得是，额娘打得好！
回想这一切，胤褆恨不得当场挖一个坑自己跳进去得了！
胤褆懊悔非常, 另一边的大福晋也是满腹委屈和伤心。
她步步紧随在惠妃的身后。
想到胤禔刚才嘲笑太子的模样，她心底就泛起了一阵阵的郁闷和不乐。
紧随在大福晋身后的嬷嬷们却是胆战心惊得很。她们目露担忧，心里暗暗叫苦：主子啊主子！再是委屈咱们也得回去, 惠主子再是打大阿哥，那也是大阿哥的亲额娘。
这模样落在惠主子眼里还得了？
嬷嬷们鼻尖都急得冒汗了。偏偏就在她们硬着头皮，打算上前给大福晋使个眼色递句话的时候，惠妃转过头来：“胤褆家的。”
来不及了！
嬷嬷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惠妃下意识地停住脚，脸上含着的笑容也逐渐凝滞。
所有人瞬间提心吊胆。
她们似乎已经看到惠妃大发雷霆的场景。嬷嬷们眸底划过一丝控制不住的惊慌, 在心里头求神告佛保佑着。
惠妃娘娘的身体才略好一些——若是与福晋吵架而生病的话, 怕不是福晋在大阿哥府里立足的余地都没了！
片刻的宁静以后。
战战兢兢的宫人们偷偷睁开了双眼——让他们惊讶的是惠妃嘴角噙着笑容，压根没有半点要发怒的迹象。
惠妃仿佛没看到大福晋委屈的表情，她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一直带着大福晋走入御花园的八角亭才停了下来。
若是过去她定然会发火的。
指不定借着这件事插手胤褆的后院，寻四五名美妾丫鬟赐给胤褆，若是大福晋不知悔改？那更是可以寻几名出身略好些的秀女入府，一举夺了大福晋的管家权。
光是随便想想惠妃就能想出一连串打压大福晋的主意，就是……惠妃斜了大福晋一眼，倒也没了当年想要计较的心思。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打从生病以后为了保养身体起, 惠妃平心静气，比过去越发顺心如意，没了旁的心思也越发看得通透。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这般过？
惠妃侧首吩咐宫人们将膳食送过来，笑盈盈地说道：“别理会胤禔，他啊就是个大老粗！咱们娘两个在这里好好喝喝小酒用用膳放松放松——别管那些个烦心事！”
大福晋微微一愣。
她起初还有些忐忑不安，等到宫人们将美酒佳肴端上桌来，喝上两杯温热的小酒以后大福晋也彻底放松，撑着脸蛋嘀嘀咕咕抱怨着。
嬷嬷们：……
他们面上浮现出一缕绝望。
偏偏惠妃含着笑看着大福晋。
倒是觉得大福晋放下了防备，委委屈屈的模样看上去逗趣可爱得很。听着大福晋对太子妃的羡慕，惠妃忍不住摇摇头：“此话差矣。”
“这是怎么说？”大福晋挺不服气。
“太子殿下看重太子妃是她的福气，又何尝不是太子妃的压力？你觉得自己当皇家的福晋，当阿哥们的福晋容易吗？”
听出惠妃的言下之意。
大福晋脸蛋禁不住红了，她默默地摇摇头：“不容易。”
出宫前处处受制衡。
好不容易出了宫，三天两头的请客宫宴还有家用——这还是大阿哥府里没旁的人呢！
想到这里，大福晋对太子妃的那一抹羡慕消失得一干二净。自己就这么难过了，更何况太子妃？宫中无皇后，除去太皇太后、皇太后、佟皇贵妃以外其余宫妃理应向太子妃行礼，可这礼能受吗？
大福晋想想就足够心惊肉跳了。
她涨红了脸垂下头，呐呐开口：“是媳妇的错……”
惠妃摆了摆手。
她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大福晋的碗里：“来来来，别说这些丧气话，接着吃！”
小厨房做的豆腐鱼汤可是一绝。
将硕大的鱼头切成两半，再配上鲍鱼海参和各色香料在灶头炖煮一个时辰，只留下雪白的汤汁，配上新鲜笋片、香菇、嫩豆腐以及全部去刺，切成薄厚均匀一片片的鱼肉而成。
异常香醇的鱼汤乃是惠妃的最爱。
她喝了一大碗，见着大福晋面前却是动也不动忍不住奇道：“怎么不喝口？”
大福晋蹙了眉。
她盯着鱼汤：“……媳妇觉得今日的鱼汤似乎做得不太好？一股子腥味……”
“腥味？本宫怎么没喝……等等！”疑惑的惠妃猛地一惊。紧接着她的眉眼间露出一抹欢喜之色，惠妃急忙站起身：“周嬷嬷，快！快去请太医！”
八角亭里乱作一团。
回过神来的大福晋惊呆了，她小嘴微张，整个人傻愣愣在原地。
得到消息的胤褆也傻了。
看着儿子儿媳妇两个呆呼呼的表情，惠妃是一阵哭笑不得：“亏得你们都是当爹当娘的人了！竟然连怀孕了都没发现！”
自己还让大福晋喝酒！
惠妃想到这上面都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又是气恼的白了胤褆好几眼。
胤褆傻笑着。
现在就算是惠妃戳着他的脑门，胤褆也是无动于衷。
之前还嘲讽太子胤礽？
满宫里的阿哥们在此之后，大哥胤褆是比太子二哥有过之而不及！
三阿哥胤祉咋舌不已。
他拎着几个弟弟们告诫：“咱们兄弟要记住事业为主，这儿女私情什么的要放在事业之后——”
“不能像大哥二哥一样？”
“对对，不能像大哥二哥一样……”胤祉连连点头，紧接着他的神情一僵，转过头视线恰好撞上九弟。
天真无邪的胤禟眨巴着双眼注视着他。良久以后他恍然大悟，竖起手好奇问道：“三哥的意思是大哥和二哥是妻管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