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三人浇了一盆冷水。
康熙沉声说道：“今天的话……估计还没人。”
车厢里瞬间静寂无声。
胤禟看着收敛笑容的瑚图玲阿和敬颖郡主，一边瞪着汗阿玛一边安慰：“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北京女子学校是在原八旗子弟学校的基础上改建而成，地址位处在景山。
而景山则是皇家园林。
即便里面养鸡养鸭养鹅外加种田，老实说咋看咋不像皇家园林，不过沿途巡逻或是守卫的依然是御前侍卫。
胤禟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等到马车一路行驶行驶到女子学校的大门口以后，除了树上的蝉鸣声，除了远处鸡鸭鹅的嘎嘎叫声以外，这里竟再无旁的声响。
胤禟：……
瑚图玲阿：……
敬颖郡主：……
三人目光幽幽地转向康熙。
胤禟面无表情：“……汗阿玛，怪不得您说没人，瞧瞧！这地方谁能进来啊？？？”
倒是自己糊涂了。
这女子学校摆在这里的确是保护，同时也是桎梏。
难不成这也在汗阿玛的预想之中？
胤禟恍然大悟，登时警惕的盯着康熙：想不到汗阿玛是这样的人.jpg
他心里想的都写在了脸上。
康熙：……
“啪啪啪！”
“嗷呜！”胤禟抱住了脑袋。
康熙背着手。
他冷哼一声：“朕早已吩咐外面侍卫，凡是有携女子来报名者，皆放行通过。”
“那为什么会没人？”
“不是没人，是还没有人注意到女子学校招生的事情。”
“没人……注意到？”
“朕刊登在京城日报上的时候，特意吩咐让衙役不要在外面诵读。”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岂不是很多人不知道这一回事？”
康熙笑了笑。
他难得认真的说道：“在告示栏聚集的是什么人？”
胤禟毫不犹豫的开口：“不认字的……或是贫穷到买不起，或者不愿意买的百姓。”
为了让报纸广泛流通。
价格低廉到了极致，而在之前的诸多事情推动下，报纸可谓是人手一份——除非对方根本不认字。
当然也有蹭一蹭报纸的，亦或是觉得报纸价格不在承受范围的，亦或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浪费这些钱的。
“前者会让女子读书吗？”
“……不会。”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后者呢？”
“……也不会。”
康熙耸耸肩膀：“既然他们不会想让女子入学，又会发表各种议论，倒不如直接略过这批人群。而认字的、亦或是早有想法的，自然能通过别的途径得知招生的情况。”
胤禟：……
他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了一下竖起手：“汗阿玛。”
“嗯？”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邀请入学制？”
“邀请入学？”
“没错，以前国子监招纳贡生不就是如此吗？有从秀才里面选拔优秀人才前往国子监就读，也有由地方府学儒学保举推荐秀才入学的，这种方式就是邀请入学制。”
胤禟面带疑惑地看向康熙：“这不是比您登刊在报纸上却不念诵传播更有效吗？那为什么还要刊登在报纸上？汗阿玛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原来还能这样？
康熙瞳孔地震，猛然发现自己竟是走进了误区之中。
偏偏胤禟还一脸无辜的望着自己，期待着自己的答案，脸上眼底满满写着对自己的钦佩之情。
康熙：……
冷汗不经意从脊背渗出，将整件后衫都濡湿了。
万一穿帮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康熙脑中思绪狂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地敲了敲胤禟的脑袋，抬眸看向一旁的敬颖郡主：“毕竟女子学校的校长将会是你啊！”
敬颖郡主微微一怔。
她指了指自己：“……和臣女有关？”
康熙朗笑了一声：“当然。”
还未等他往下说，胤禟握手成拳敲在掌心里：“儿臣明白了。”
康熙奇道：“你明白什么了？”
胤禟郑重其事的回答：“敬颖郡主如今声势正强，街道路灯也正在安装之中，众人见到路灯犹如见到敬颖郡主您，又怎么会心生反对之意？怕不是说出口就会被人反驳呢！汗阿玛，对不对？”
康熙半点心虚也没有。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胤禟说得没错。”
敬颖郡主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她觉得局势要严峻得多，怎么会像皇上和九阿哥说得那般简单？
偏偏胤禟双手抱胸叹气。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敬颖郡主：“怪不得汗阿玛要特意登刊，就是因为敬颖郡主您太小看自己了！”
胤禟掷地有声地说道：“相信我，绝对不会有人反对的。”
当然这也是胤禟的表面。
等到一行人回到宫中，忙碌批阅奏折的康熙又迎来了贼眉鼠眼的胤禟一只。
“你刚回来怎么就又要出宫了？”
“为了防止儿臣被打脸，儿臣要出门安排安排。”胤禟义正言辞，理所应当地说道：“第一儿臣得督促市政清吏司的人赶紧铺设路灯，争取这两日就能在京城大道用上，其次儿臣还得放出话去，谁有意见就来找本阿哥！”
康熙：……你可真有本事。
这简单又粗暴的想法，也就自家的胤禟可以想出来了。
第303章
当天下午。
等国学院的排队告一段落, 京城女子学校同时招生的消息也逐渐扩散开来。
京城女子学校？
顾名思义是针对女性的学校？
女子也要上学吗？
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即便由声名远扬的敬颖郡主担任校长，佟皇贵妃担任名誉校长, 也抵挡不住京城里沸沸扬扬的讨论声。
当然亏得之前京城日报的宣传, 关于敬颖郡主的故事早已传遍。贵妇太太、闺房小姐乃至于寻常百姓婆妇谁能不竖起大拇指称一个赞？就是男人们对着敬颖郡主的能耐也说不出一个否定的词。
君不见街头大道上已经亮起了路灯？听说等到全京城路灯铺设完成以后, 就将正式取消宵禁, 并且将陆续铺设入民用住宅内。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以后黑夜也可以变成白昼，在以后老百姓们晚上也可以做买卖交易创造收益，回家也可以书写做事提高效率。
整个世界都会为之而改变。
那发现电，发明电灯的人呢？对于百姓们来说敬颖郡主简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对于她的奇思妙想，大部分百姓都表现得极为宽容。
当然这和报纸上刊登女子学校学习内容也略有关系。女子学校主要教授的课业为语言及文学、历史、音乐以及基础自然科学知识, 选修课主要以传统针绣纺织以及手工烹饪为主。
总之看着的第一印象就是：女子学了好像也没事？不过支持的百姓很多, 不支持的人也为数不少。
胤禟出了宫以后。
他目标明确，带着徐升等人便往京城最大的酒楼奔去。这里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也通常是京城里讨论最剧烈的地方。
顺着楼梯还未走上二楼, 胤禟就听到一阵说话声：“前朝名士陈继儒便曾说过女子能明大义者不可多得, 更多女子通文识字后反会做出无端丑事，还不如不识字安安分分在家相夫教子才对。”
“章兄说得有道理。”
“这给女子读书还得了？怕不是以后吵着闹着要出门了！”
胤禟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窗边坐着四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正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他们各个腮如关公, 说到气处更是撸起袖子大力拍着桌面：“先是除小脚, 现在倒好还要给女人们读书, 真真是不怕女人反了天去啊！”
“就是！要是我家里那娘们敢提出这事，我回头就把她的脸给扇肿了！”
“哈哈！说得好！”
“来来来！咱们兄弟再来干上两杯哈哈哈~”
周遭喝酒的百姓连连皱眉。
有几名年轻人忍不住低骂了一句站起身就打算走：“打女人算得上是什么大丈夫？还一副自以为傲的模样，真真是给男人丢脸！”
不敢指责敬颖郡主，索性将矛头指向其他女子的态度让人心生厌恶。离开的年轻人原本算不上同意的，现在倒是被这些人给激起了少许逆反心。
只是年轻人不知道喝酒归喝酒, 那几人的耳朵还尖得很。
听见有人反驳斥责，他们牛眼一瞪腾身而起。为首的中年男子更是骂骂咧咧的冲过去，他扯住年轻人的衣襟，面孔狰狞挥舞起拳头：“你算——什么东西！？还敢管本大爷的事啊——！”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炸开。
瞬间酒楼二层除去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外，没了其他任何的声响。
尚且在喝酒的其他人目眦尽裂。
他们想都不想，纵身而起朝着胤禟扑去。
胤禟冷笑一声。
甚至用不着双手，他脚尖轻点地面反身一脚横扫，冲过来的大汉们齐刷刷的倒飞了出去，或是摔在桌上或是砸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被压着的桌子不堪重负猛地倒塌，酒水菜碟砸了满地，先前倒在地上的汉子被压了个正着，他发出一声哀嚎，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至于胤禟。
他的目光落到了最初那个中年男子身上。胤禟似笑非笑的踢了踢他：“你见过几名女子做过恶人？还是你的老母妻女做过？”
周遭几名百姓乐得笑出声。
这人遭到重击酒醒了不少，闻声他怒目瞪着胤禟：“你这黄口小儿怎么能够无故诬赖于人？我母亲含辛茹苦养育我一家人”
胤禟面露怜悯：“可惜了老太太，居然养了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周遭沉寂一会瞬间哄堂大笑。
这人嘴唇气得哆哆嗦嗦，撑着地面就要爬起来打胤禟。
胤禟脚下用力。
中年男子痛呼一声，脸上的血色尽褪，眼眸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你是谁家的孩子，竟是管起这些闲事来？还不赶紧放开我，不然我就要报官！让你以后再也没有前途可言！”
“你去报官我来作证！”
“对！我也能作证人！”
险些挨揍的年轻人们可不乐意了。
他们齐刷刷的撸起袖子，愤怒的瞪着中年汉子：“这里几十双眼睛都是亲眼看着的，要不是这位小弟……额，这个小哥出手指不定咱们就受伤了！”
中年男子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至于胤禟倒是没说报官的事情，而是扬了扬眉盯着他：“这怎么是多管闲事？”
胤禟抬头环视四周。
他朗声朝着四周说道：“我是曾祖母的孙儿，是母亲的孩子，是姐妹的弟兄，怎么能不为她们出头？”
中年男子惊呆了。
摔在地上的另外几人一时间也愣在原处，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是好。
胤禟低头又盯着中年男子。
他沉声开口：“本少爷的曾祖母性格刚毅坚强，在祖父祖母去世后协理家事，一手养育教育本少爷的父亲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一副老人操持家务，含辛茹苦养育幼孙的场景出现在周遭百姓的心头，一些曾经在祖父母膝下长大的不少百姓红了眼圈。
胤禟继续说道：“本少爷的娘亲温柔贤惠，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照顾并告诫我们兄弟姐妹数人要齐心协力，做出一番事业。”
围观百姓们齐齐抚掌。
一名温婉年轻的妇人，捧着书籍教诲着孩童读书写字，年幼时娘亲揽着自己的音影逐渐浮现在他们的眼前。
一些百姓想到他们刚才在旁边围观，却无人上前劝阻一二，一个个连耳朵根都红透了，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胤禟继续往下说道：“而本少爷的姐妹，自小专研学习练武，无一不比你们精通出色，凭什么要被你们几个垃圾说？”
垃圾！？
那几名男子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他们愤怒的盯着胤禟厉声斥道：“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假？”
他们恶意的上下扫视着胤禟，嗤笑一声：“好好查一查，指不定是贪官污吏呢？”
“呵呵。”胤禟轻笑一声。
他没回答反倒是问了一句话：“你母亲认字吗？怕是认不得几个，否则怕不得先教你学会明理廉耻几个字怎么写才敢把你放过出。”
这人气得险些喷血。
他指着胤禟的手指和抽了风似的不断颤抖着，眼睛里冒着熊熊怒火：“你——你这混蛋！告诉你我可是吏部的候补官！你敢当众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这下子周遭哗然一片。
几名年轻人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其中一人还上前劝道：“小哥，你赶紧走吧！这里咱们拦着他们，定然不会让官府的人抓住你的！”
“就是！”
“小哥赶紧走吧！”
“吏部的候补官员？”
“怕了吧？怕了就赶紧放开本大爷！本大爷就勉强饶了啊——！”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又转瞬间因身上剧烈的疼痛而惨叫出声。
